潘有为致黄易十六通信札及其意义

别足下十余年矣，梦寐深思，昼夜相接。许方伯从都还，得尊札曾浼梹榔客贩北者由京转复一椷。宋四哥到来，未蒙述及，岂此信又属浮沉耶？览手画济廨一图寄阅，待留一席见邀骨肉相爱之情，触绪哽咽。弟因母老多病，决计不复出山，十五年虚度薇垣，宦途参透，亦复了了。惜日下枌榆金石之契，莫过于吾兄，而不获重听旧雨，徒以笔墨代喉舌，为增感耳。比晤李弢甫先生，再接文翰，并缄金石及新刻各种，读之不忍释手。询知官况清苦，幸伯母大人精力康健，觞举融合，克慰颙祝，且盼升迁之信，尤不能去怀也。弟自归粤后，频年赴闽经营先君葬地，心剿形瘵，缭悷莫状。偶觅书画及碑帖俱无有，物力尽而眼亦穷，羡足下搜罗翠墨，希有之珍，尽归囊匣，宁不令人生妒。鱼山滞官吏部，芝山返解州，德园大兄归武林，朗斋、晋斋、芑堂、无轩俱久不得音问。药房解组后旋即弃世，离群索处安得好怀？思之惘然而已。闻尊处亟须天青大呢，兹奉寄一板约四十尺有零，随意翦用。天青软羽要寄一板，值青黄不接，市中力索无得，所存货脚不合式，不便上，捡笥中仅存一套（袍绿京酱色），幸哂及之。印谱多年鹿鹿，未暇拓得，屡札需此甚急，谨将案头手披底本专上。另有新购汉印数十枚未补，俟有定本续寄何如？顷乘羽便特椷，奉候文祺。未竟之言，纸尽不能缕悉，会面料自有期，诸凡节重不宣。愚弟潘有为顿首。小松先生文侍。弟处搜求古钱，尚乞洪熙、正统、大顺、成化四种，专乞留意。谨及。（札末钤“六松居士”朱文方印）

此札是潘有为致黄易十六通信札中时间最晚者。由“别足下十余年矣”，可知此札距潘、黄二人晤面已逾十余年。黄易于乾隆四十二年丁酉（1777年）七月入都报捐，与潘有为订交。据札中“弟因母老多病，决计不复出山，十五年虚度薇垣，宦途参透，亦复了了”、“弟自归粤后，频年赴闽经营先君葬地，心剿形瘵，缭悷莫状”等语，可知此时潘有为已离京返粤。案潘有为《南雪巢诗钞》中《戊申十一月予自都门衰绖抵里，时母病初痊，医士颜希曾延自同安，馆予南园别墅，分题索和。余哀未已，用其韵为赋自伤》一诗，可知潘有为奉其父潘振承（1714—1788）之讳返粤在乾隆戊申年（1788年）十一月之后。^[20]而“频年赴闽经茔先君葬地”，则时间又必下延，至少在乾隆五十四年己酉（1789年）之后。

营葬之事颇费周折，在潘有为诗集中多次提及，如《侄汝舟自同安驰书告余丁卯所营先人窀穸有疑其龙附者，归葬不果，春寒彻骨，爰纪哀思二首》（卷二），《戊寅初夏，奉先大夫灵榇归同安卜兆未果，秋中返粤诹吉，腊之三日先奉周太夫人安葬于戙旗茶山，自春徂冬，忽闽忽粤，困心横虑，备历诸艰，聊仿〈七哀〉，永矢不忘悲痛尔》（卷二），此诗小注：“黄太夫人灵榇戊子归闽，余即于是科以优贡礼部廷试。”(www.xing528.com)

又据《册头村旧辟东园，选树莳花，为先大夫莫年怡情之所。自庚寅北上，迄遭讳南还，辛亥奉母版舆来停于此，感时追昔，触处伤怀，漫成十绝句》（卷一），《侄汝舟秀才天性纯笃，闻余辟踊南还，自同安来侍余三月。将归，意殊恋恋，因勖以诗四首》小注云：“丁亥侄生于同安，弟铭石驰札告予，旋以应试春官，恋职薇省，迄乞养归，侄以诸生相见，屈指廿四年也。”又注云：“丙申予偕铭石供职春明，戊戌别竟成永诀。”（卷一）可知乾隆庚寅年（1770年）潘有为北上应殿试，丙申年（1776年）随即供职中枢。札中“十五年虚度薇垣”，由乾隆丙申（1776年）下推十五年，则约在乾隆五十六年辛亥（1791年）前后。

再据札中“药房解组后旋即弃世”，案张锦芳（1747—1792），字粲夫，又字花田，号药房。广东顺德县龙江乡人。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广东乡试解元，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在京三年，因病辞官回乡疗养，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病逝。由此可推知本札约作于乾隆五十七年壬子（17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