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认为,人类以有限的时间和精力去追求无限的知识,这本身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何况以人的感知推测其他物种的生命状态、判断其快乐与痛苦,就更靠不住了。有一次,庄子与好朋友惠子漫步于濠水桥上,庄子说:“鱼儿自由地游来游去,多么快乐啊!”惠子问:“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快乐呢?”庄子反问:“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晓得鱼的快乐?”这就是著名的濠梁之争,它突出表现了怀疑论的观点。人能知道动物的感觉吗?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唐代诗人白居易写了《池上寓兴二首》,把这种怀疑更加形象生动地表现出来。下面是原诗和译文:
原文:
濠梁庄惠漫相争,
未必人情知物情;
獭捕鱼来鱼跃出,
不是鱼乐是鱼惊。
水浅鱼稀白鹭饥,
劳心瞪目待鱼时;
外容闲暇中心苦,
似是而非谁得知。
《白居易集》
译文:
濠水桥上,庄子惠子进行无谓的争论,
以人之情未必能推知物之情;
水獭捕鱼,鱼蹦出水面,
那不是鱼快乐而是受惊。
水浅鱼少白鹭饥饿难忍,
集中心思瞪大眼睛等待鱼儿现身;
貌似清闲其实心中苦痛,
似是而非谁能知其内情。
庄子在《庄子·至乐》中讲了一个故事,有只海鸟落在鲁国都城郊外,鲁国国君为了表示崇敬和关怀,把鸟迎进太庙,以最高礼遇招待,给它敬酒,奏九韶乐曲,宰牛羊喂它。结果海鸟目眩心悲,不吃不喝,三天就死了。这个故事说明,人把自己的生活习惯、价值观念强加给动物,只能制造悲剧。
中国古代的生命伦理思想丰富多样,对后世启示很大。道家的生命平等观和墨家的兼爱思想因过于理想化,超出了当时人类整体生存能力的限制,被边缘化而处于非主流地位。儒家以人为贵的差等之爱成了人们广泛接受的主流意识。巫马子所讲的由近到远的爱心原则,今天仍被大多数人在实际生活中应用,舍身饲虎依然是高尚的神话。
两千多年过去了,在生命伦理问题上我们面临的困惑与挑战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现在不仅要考虑如何对待其他非人动物的生命,还必须考虑人造生命的伦理地位问题,以及人工干预人的生命过程问题。如何破解生命伦理难题,目前似乎有两条可供选择的道路:一是寻找超越人类和一切生命物种的价值判断主体,如道家所说的“道”。想象中,它是高高在上,洞察一切,公正无私,能平等地对待一切生命体。二是遵循理性的人类中心主义,逐步扩展人类的爱心,尊重、保护其他动物的生命,尽量不去破坏它们的生存环境和生活状态,维护生物多样性和生态平衡,使人与各种生物和谐相处。第一条道路是理想,能否行得通,很难说。第二条道路比较务实,许多人正在为之努力。
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生命伦理学面对的一些基本事实:
(1)人只要作为人而存在,就只能站在人的位置、角度去观察世界,并把自己作为价值判断的主体。以人为本、以人为贵以人类为中心等,都是人为主体所作价值判断的必然结果。
(2)人的生存发展程度决定着爱心扩展能力。社会越发达,文明程度越高,保护动物的观念越容易深入人心。
(3)不论任何时候,一旦人的生命受到其他生物的威胁,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消灭那种生物个体或群体。为保护动物而牺牲人的生命,永远是特殊情况下的特殊事件。(www.xing528.com)
(4)人类想要增加个体生命长度和提高生命质量的冲动永远无法制止,人所能做的仅仅是减少这种冲动的负效应而已。
最后,我以白居易和苏东坡关爱生命的动人诗句结束本文。
原文:
莫道群生性命微,
一般骨肉一般皮。
劝君莫打枝头鸟,
子在巢中望母归。
——白居易
译文:
不要说那些动物生命卑贱,
和人一样有骨有肉也有皮。
劝好心人不要去打树上鸟,
小鸟在巢中盼望母亲归来。
原文:
钩帘归乳燕,
穴牖出痴蝇。
爱鼠常留饭,
怜蛾不点灯。
——苏东坡
译文:
挂起门帘让小燕子飞回屋来,
窗纸开个洞放走苍蝇。
怜爱老鼠常为它留饭,
怕飞蛾扑火而不去点灯。
2010年7月15日于宝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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