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所授予东西持续时间越久远，学生受惠越大，师恩也就越大。师对学生培养包括品德、知识和能力等三方面。品德我后面会单独说。先说知识和能力。新学期开学，不少学校的校长、院长和导师们给新生致欢迎辞。欢迎辞其实为热情洋溢的某种教育理念的宣言和诉求。近来有一种说法，大学重在给本科生开阔视野和知识积累，给硕士研究生研究门路和方法，给博士研究生走出导师研究领域覆盖自己拓展的能力。还有一种说法，培根的时代，“知识就是力量”。其实，现在知识依然非常重要。但在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知识给予的力量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发展的需要，只有突破知识，超越老师，改变思维，学会创造，才能真正获得改变世界的力量。“知识很容易老化，而思维却往往常青”，直到最近，还听到华东师范大学校长如是说。当然更有如冯友兰所说的“照着讲”和“接着讲”的区分。这些说法和看法，从不同角度涉及知识汲取和创新的问题。创新其实有创新的是知识还是思想的区分。总之，将这个问题运用于教与学、师与生关系上，可用句老话：“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回顾七七级读兰州大学中文系，几乎人人都有过工作经历。老师们很尊重学生的阅历，授课如同面对研究生，重在交流人生体悟和借助提问题推进思考。记得刘庆璋老师讲授文学概论课用的是1964年出版的以群的《文学的基本原理》。1978年6月，教育部召开全国综合大学文科教学工作座谈会，决定仍将该书作为高校文科教材修订重版，以应大专院校文科教学之急需。这部书不少提法有些“左”，但体系较为完整，内容论证也比较翔实。努力实事求是地阐明文学的性质、特点和创作、欣赏规律，以认定文学是用语言反映社会生活的意识形态为基本观念。记得课堂上刘老师不断地提问题，辩证地讨论教材中的一些命题，还有过激烈争论，那氛围给我留下了很深印象。如今我从事高校文艺学教学研究，所操持的概念术语以及认可的理论命题乃至观念，远越出刘老师当时课堂的话语范围。但我心里明白：没有当年刘老师的那些问题和辨析，不会有我如今的自我学习能力，辩证思考和问题意识的最初根基是刘老师打下的。刘老师执着于学术，1988年出版了《西方近代文学理论史》，1995年又出版了《欧美文学理论史》。著名美学家复旦大学的蒋孔阳教授在《欧美文学理论史·序》中说，刘庆璋“按照时间的顺序，写出了西方文学理论的历史之外，她还同时写出了她对‘欧美文论发展的轨迹的认识’。读了她的《导论》，读了她对三种学说的分析，我感到她达到了目的”。蒋孔阳教授历来以严谨著称，此表述乃为极高评价。齐裕焜老师讲到明清几部男女婚姻题材文学作品并予以比较。他说，郎才女貌不等于爱情，但最起码是根据男女本人意愿，比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是大进步，至于情投意合的爱情，那是更高级男女感情。那个年代如此比较和辩证的思维方式给了我很大震撼，以致影响至今。概而言之，刘老师和齐老师所授的那些“鱼”有些已经过时了，所授的“渔”之能力却影响了我们一生。在我看来，这是兰州大学中文系的优良传统。
多年后的今天，我明白优秀的理论具有“规定判断”性质，可用来说明现象，同时更具有“反思判断”性质。即此种理论能够给予反思既有理论一种预设、一种思想前提，让人们有了一种看问题的眼光、视界，一种见识和思维方式。所以，好的理论既有说明的作用，更有反思的作用。理论如是两种性质及其功能的关系，与好老师的特质具有同构性相似：教授学生知识如同给予“规定判断”，教授知识和教授过程如果能给学生“反思判断”能力，此乃优秀教师。从这个角度说，我认定，刘老师和齐老师在教授知识的同时给予学生反思的能力，是最大的“师恩”。我常想，为什么兰州大学出了这么多有作为有成就的学者，大概与它所处地理位置偏远，教师思想禁锢相对弱，敢说话、敢评论和没有思想束缚有关吧。反思判断由此沉潜于兰大传统中。(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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