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1992年秋,我从江苏徐州来到大西北的兰州大学,进入中文系读书。在学校天水路本部6号楼住了一年之后,与中文系一起迁入一分部的玫瑰苑,在那里度过了余下的三年大学时光。
从本部家属院南端的天水路十字乘上长长的手风琴式的33路无轨电车,向西一直坐到终点站,再下车步行10分钟,就到了当时的兰大一分部。与位于繁华市中心的本部相比,地处郊区的一分部显得异常冷清、荒凉,荒凉得连大门都没有。校园面积其实并不算很小,但西边是一大块寸草不生、坑洼不平的足球场,从来没有学生到这里踢足球,南边是一片树林,说是树林,其实刚刚种上树苗,细如竹竿。校园中间的衡山堂是一座四层建筑,也是一分部唯一的教学楼。衡山堂北侧,隔着一条小路是块不大的空地,虽然同样寸草不生,但方方正正,离宿舍楼很近,因此每天下午都有不少人在那里踢足球。这是一分部最热闹的区域。空地西边是一座低矮的建筑,样式很别致,这是食堂和图书馆。西地东边、东北,就是学生宿舍楼了。
在中文系迁来之前,已经有哲学系、法律系、马列系等几个文科系搬到一分部了。与中文系同时搬来的,还有新闻系。校园东北,建了三排共六七幢V字形的学生宿舍楼,分别起名为牡丹苑、芍药苑、丁香苑、玫瑰苑等等。
玫瑰苑位于校园东北角,处在学生宿舍楼的最后一排,在牡丹苑和芍药苑之间。这是一个呈V字形的小楼,共6层。由中间的楼梯口进去,每一层分左、右两个单元,每个单元有4间宿舍,每间宿舍4名学生,上、下铺,每人一个小桌子、一排小书架。宿舍面积要比本部六号楼男生宿舍小得多,但住的人数也少,而且有个小阳台,因此住宿条件总体来说比本部更加优越。每个单元共用一个卫生间,还有一个公共空间,与走廊连在一起。
玫瑰苑的一楼是九〇级的男生宿舍,当时他们已经临近毕业,经常关起门来打麻将。二楼的左边单元是中文系办公室,右边单元是系党委和团委。在当时,系办公室安排在学生宿舍楼,这大概在全国高校里也是不多见的。以现在的标准,虽然办公条件不算太好,但对于我们学生来说真是方便极了。考完试,作为班长的我经常到系办公室找教学秘书徐文鹏老师领取考试成绩,也常常能够见到来办事的老师们。二楼右侧单元的系党委和团委办公室,是学生干部与系团委书记霍红辉老师开会组织学生活动的地方。记得刚搬来不久,我们就组织了一次大型活动,我经常和当时的系学生会主席张玉国、九一级的班长谢泰峰等学生干部一起到霍老师办公室开会。霍老师擅长组织各种活动,工作水平高,为人却很平易,我们有时甚至当面称呼他“老霍”,霍老师也欣然接受。霍老师那时虽然留着大胡子,其实年纪并不大。
三楼是九一级的男生宿舍。我们九二级与九一级来往相对比较多,那时的九一级各方面都很优秀,是我们追赶的目标、学习的榜样。不过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九一级有位师兄喜欢弹吉他,经常抱着吉他在走廊上纵声高唱张雨生的《大海》,整幢楼都回响着他豪放的歌声。(www.xing528.com)
四楼就是我们九二级的男生宿舍。我住在4012房间,即左边单元的第二间。我的三位舍友,第一位是来自湖南的易博文,住在我上铺的兄弟。有才,但深藏不露,露则一鸣惊人。毕业后,他去了湖南日报当记者。第二位是来自辽宁锦州的杨伦。我的这位同宗长得高大帅气,字写得很漂亮,在宿舍的墙上手书了一幅“梦里回到唐朝”。杨伦帅哥喜欢穿衣打扮,喜欢刘德华,喜欢古典文学,喜欢武侠小说。后来他读了赵学勇老师的博士,博士论文就是研究金庸的武侠小说,现在河南某高校站讲台。第三位是山东才子崔玉峰。崔才子深默寡言,当年以山东省前50名的高分考上兰大,读书时却喜欢上了绘画,经常坐在阳台上埋头画画。读书画画之余,他承包了我们班所有活动的美术和墙报任务。不过,毕业后他转行,到山西某高校教广播电视去了。
五楼、六楼就是各年级的女生宿舍了。一分部的宿舍是男生女生混住的,这在高校里恐怕也并不多见。每到用餐时间,楼梯上男生女生端着饭盆来来回回,女生们莺声燕语,叽叽喳喳。不过,除非有事,我一般很少上五楼、六楼。
每天早晨,我会在校园里跑几圈步,然后到食堂打饭,吃完早饭夹着几本书去衡山堂上课。衡山堂、宿舍楼、食堂之间相距不过百米,步行三五分钟就能到达。系主任柯杨教授的民俗学、张崇琛教授的先秦文学史、庆振轩老师的两宋党争与文学等课程最受大家欢迎,其他老师的课程也各有特色,比如王传明老师的诗词写作、张文轩老师的训诂学。有时候中午12点还没有下课,大家不免饥肠辘辘,比较调皮的女生会有意按一下自动语音报时的手表,提醒老师下课,引起满堂师生轻笑。晚上,衡山堂会有辅修班上课,空着的教室就是大家自习的好地方。衡山堂也常常会举办各种讲座,不管是校内教师主讲还是校外名家莅临,几乎每场讲座都会吸引很多同学,甚至阶梯教室也都爆满,就连过道上都是来听讲座的同学,兰大的学风由此可见一斑。后来我到上海工作,发现这种求知的热情即使在上海的名校中也很少见到。
上课之余,我喜欢在宿舍读书自习。左边崔才子总是沉默着,偶尔举起大玻璃杯咕噜咕噜喝几口水,再“咚”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右边,易才子看几页书,起来背着手踱上几步,嘴里轻声哼唱:“没有烟抽,没有酒喝——”壁隔的李海忠、王波等同学也常来串串门,吹吹牛,聊上两句。虽然不总是那么安静,但我还是喜欢在宿舍里读书。累了,站在小阳台上活动活动筋骨,抬头可以看到兰州南郊光秃秃的群山,不远处是兰州热电厂的两个巨大的冷却塔,白色的水蒸气从双塔中滚滚冒出。如果有事,你可以随时串个门,也可以站在阳台上呼朋唤友。
每天下午,校园中间的那块土操场是最热闹的地方。虽然条件极其简陋,但我们在这里踢足球、打篮球,与九一级、九三级组织比赛,挥洒汗水,乐在其中。到了晚上,唯一的娱乐就是听收音机了。如果要看电视的话,比如当时如日中天的甲A联赛,就要走出校园,到马路对面小巷里的面馆,叫上一碗牛肉面,边吃边看。面馆的顾客几乎都是一分部的学生,大家一起看比赛,一起为进球欢呼。这个场景在多年之后一直都是我关于一分部的最美好的回忆。1994年意大利世界杯足球赛期间,我们几个学生干部成功地拿到了中文系党委办公室的钥匙,那里有玫瑰苑唯一的一台电视机,而且办公室面积也较大。半夜2点多钟,大家静悄悄涌进来,坐的坐,站的站,有的干脆坐在地上,收看精彩的足球赛。那一届世界杯,意大利队的巴乔成为我们心目中的英雄。在意大利对阵尼日利亚的比赛中,巴乔在最后时刻力挽狂澜,把比分扳平,并在加时赛中打进一球,引爆了我们的激情。只是,在欢呼时我们不得不尽力压低声音,以免吵到楼上的女生。看我们看来,那一届在中文系党委办公室观看的世界杯是历年来最为难忘的。
有时候,来到天水路学校本部,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会有些羡慕,有些眼红。但回到一分部,回到玫瑰苑,才能感受到那份校园的宁静。在赶写论文的深夜,在朝阳初照的清晨,在细雨蒙蒙的玫瑰苑,在尘土飞扬的小足球场,有着我们最美的青春。
1996年的那个初夏,我们在一分部校园种下大片树苗之后,搬离了生活了三年的玫瑰苑,在火车站洒泪而别。二十年后,当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们重返一分部时,我们亲手栽种的树苗已经长大,绿树成荫,而玫瑰苑也变成了青年教师公寓,中文系办公室早已搬离。当年教过我们的恩师,多数已经退休,有的已经离世,其余的也青春不再,垂垂老矣。但在我们心目中,玫瑰苑、中文系以及可敬可爱的老师们,永远都在这里,从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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