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是一种有着深刻含义的自然信号。而由于大多数人类早已不在野外求生,而是从超市中获取食物,我们已经遗忘了如何读取自然信号,只能通过报纸和杂志知道红色的浆果和蔬菜非常“有益于健康”,并且颜色越深,效果越好。这些植物的红色来源于花青素、类胡萝卜素和番茄红素这几种成分,它们同时也是抗氧化剂。被人们食用以后,这些分子能够清除人体内散布的自由基,如果让这些自由基不受束缚在人体内自行其是,人会加速衰老。
这种说法可能听起来很新鲜,但“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的谚语却早已代代流传,虽然古人没有给出具体的科学解释。现代研究表明,鸟类也明白这个道理。果子所含花青素越多,颜色就会越深,鸟类也越喜欢吃。如果花青素含量十分丰富,水果甚至会呈现出紫色和黑色,但是当受到挤压,流出来的一般是红色汁液。一些植物依赖鸟类传播种子,鸟类食用它们的果子以后会将种子通过粪便排出体外;而鸟类又通过颜色来选择食物,作为种子传播媒介的鸟类更喜欢食用富含花青素的颜色深红的果子。这样一来,由于食用深红色果子,鸟类有了更健康的饮食,同时由于结出深红色的果子,植物也能更大范围地传播种子。
科学研究提倡简洁明了的研究结论,但生活中的情况却常常是复杂的。例如,西蓝花也“有益于健康”,但它就不是红的,而具有剧毒的茄属植物浆果虽然是红的,却未必是个好东西。正如我们所知,一些研究也表明,动物在选择进食的植物时除了颜色还会受其他因素影响,所以那些需要借由他人帮助传播种子的植物除了用颜色吸引动物以外也还有其他办法。19世纪,查尔斯·达尔文提出观点认为植物的花是吸引昆虫帮助授粉的性器官,这样说来你可以将花看成是商业“广告”或“商标”,而蜜蜂则是忙碌商场里熟知各家广告的购物者。这个理论模型较为符合现代观念,但其他一些研究也显示,关于花朵颜色的成因及其隐含之意仍然有很多未解之处。
植物为我们提供各种各样的色彩,比如玫瑰就因其美丽的红色而被人称道。但玫瑰红的命运和玫瑰自身的命运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每片玫瑰花瓣都有美丽的颜色,它们可以用来抛洒在婚礼上(比如犬玫瑰的粉色花瓣就是心形的),也可以用来装点食物和饮品,但几天之后随着花瓣枯萎这颜色也会消逝。若是花瓣留在玫瑰枝上未被摘下,则颜色会留存得久一些,但最终还是逃不过枯萎凋谢的命运。哪怕脱水压平,其色彩也会大大流失。苹果、草莓和西红柿身上的红色看起来很坚固,但也都是暂时的,因为水果无论被摘下或是留在果树上都会腐烂,除非被食用。
欣赏大自然赋予植物的红色就需要依照大自然的方式——严格受制于时间。这种限制也是它们魅力的一部分。17世纪荷兰虚空画派就很善于挖掘美丽的果子和花朵短暂易逝的自然属性,他们用作品来歌颂这种短暂,并且用与之相悖的尽可能的长久来记录这种短暂,但他们不能用从红花中提取的红色做颜料进行绘画,也就是说花的红无法真正转化为画作上的红。
红色和健康:山楂和玫瑰果。很早以前人类就收集并储存玫瑰果作为冬日维生素C的补充剂。山楂也是一种很流行的营养食品,但近来被发现含有毒素(其果仁和苹果仁一样都含有氰化物)
如果想从植物界中寻求保存时间更长的红色就要把注意力放在那些不太显眼的植物身上。即便它们产量稀少,但这反而增加了它们的价值,并增强了这种红色的地位和神秘感。
首先要在这儿提到的几种传统植物红并非永久性的——它们见光后会逐渐褪色,但是由于缺少永久性“不褪色”的红颜料,哪怕是这种会慢慢“消逝”的红色长久以来也被人们所使用。至于具体多久以前人们开始使用这种红色已不得而知,因为即便使用,证据也已经褪色。也许和胭脂虫颜料(这种颜料更易保存、更为持久,所以留下了考古学证据)一样在旧石器时代就已经被用于绘画,但我们只能追溯关于使用这种颜料的最早文字记录。
人们“翻起每块石头”,或者说千方百计地(英语“leave no stone unturned”字面意思是“翻起每块石头”,指千方百计。——译者注)寻找红色,这里要提到的第一种植物红来源——地衣可能就长在人们翻过的“石头”上。在现代都市中,地衣常见于公墓中,如同精致、干枯、层层叠叠的装饰包裹着墓碑或是攀附在未被移动过的墙上和树上。它们看起来并不像能生产出红色的原料。
红色和健康:一串颠茄。剧毒的茄属植物是毒药,但长久以来也被作为药物使用
地衣并不单纯是一种植物,而是两种微生物(真菌和藻类)的共生体。它的生长速度十分缓慢,但在最寒冷的苔原和最炎热的沙漠中都能存活。北极地衣一直以来都是驯鹿的食物,在没有其他食物的时候,生活在斯堪的纳维亚和北美地区的人们也会以“面包苔藓”和“石耳”为食。地衣本身并不呈现任何特别的颜色,只有当它被晾干、碾碎并经过例如醋之类的酸性物质以及例如尿液之类的碱性物质处理之后才会显露出其隐藏的颜色。这一系列提取颜色的步骤也可能不经人工干预而在自然状态下进行,如果有人在一块经受日照、常有人行走并布满地衣的岩石边歇息的话也许就会发现这种颜色。植物经过尿液或醋的处理能够改变颜色这一现象的发现让17世纪的科学家们兴奋不已,但早在中世纪,为书本绘制装饰画的画家们已经开始使用从植物中提取的颜料了。
地衣可作为颜料的最早记录之一出现在一份古罗马时期埃及的纸莎草文献上,其中记载了“海石蕊地衣”以及在4世纪时人们如何用其将羊毛染成深红或紫红色的方法。当时,用海石蕊地衣做成的染料颜色称为“螺色”,意思是指这种染料可作为从骨螺中提取的、极其珍贵的“提尔紫”染料的替代产品。提尔紫非常昂贵,其使用被严格限制——非法拥有这种染料将会被处以极刑,在这种染料中掺杂其他染料则会被砍去手脚,因此拜占庭的手工艺人在使用“螺色”颜料时也冒着极大的个人风险。(“螺色”诞生1000年以后,君士坦丁堡被攻陷,提尔紫彻底绝迹,大主教的长袍从此以后也从紫色变为了红色。)
在北欧,盎格鲁-萨克逊人在染织布料中大量使用地衣染料,14世纪初,另一种红色地衣染料——“石蕊地衣”从挪威出口德国和英国。与此同时,佛罗伦萨人开始用地衣制作染料,这可能就是古埃及的“海石蕊地衣”,佛罗伦萨人垄断了这一染料配方将近300年。到了18世纪,有更多的地衣被制成染料,包括法国的“里昂地衣”和苏格兰的“紫地衣”。来自斯里兰卡的红色地衣标本曾在1851年于英国水晶宫召开的万国博览会展出,当时其价格高达380英镑一吨,到1935年英国进口量还能达到180吨。
到了20世纪40年代,苏格兰人还会使用当地海边岩石上的地衣制成染料给哈里斯粗花呢(一种苏格兰当地布料,产于苏格兰外赫布里底群岛。——译者注)染色。而根据英国《国家地理杂志》的报道,“当地渔夫出海打鱼时不会穿这种染料染成的衫子,因为怕触礁,他们相信来自岩石的东西终将归于岩石”。据推测,当地人出海打鱼时应该穿由蛾螺提取物染成的衣服,这是一种在苏格兰当地生产并使用的紫红色染料,相当于地中海地区更为著名的“提尔紫”。
20世纪早期,苏格兰地区岛屿上的妇人们一般穿着用茜草为原料染成的明红色衬裙以及羊毛披肩,这是一种从植物根部提取的染料。当地的男人们却不喜欢由植物染料染成的衣服。他们的这种好恶和选择告诉我们,就在几代人之前,人们对颜色原料的认知以及认为自然会对人类命运产生影响的观念还在决定着他们使用颜色的方式。
有时,对颜色原料的认知甚至决定了人们根本不会使用这种原料。比如在斯堪的纳维亚地区,当地人几乎会充分使用包括地衣在内的任何一种当地林间生物,但一种制作红色染料的完美原料被完全忽视了,这便是血红丝膜菌,瑞典人称其为“血纺锤”,英语中将其称为“血红网冠”蘑菇。从这个名字可以看出,人们虽然没有利用它,但也知道这种蘑菇可以提取红颜料,因为这种蘑菇外表看起来并不太红却被冠以这样的名字。传统上瑞典人不喜欢用这种蘑菇是因为在民间传说中,这种能够一夜之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长出来的蘑菇和山精有关,任何一个住在森林里的神志清醒的北欧人都不会冒着惹怒山精的风险去使用这种蘑菇。
野外剧毒伞蘑菇
用阿拉伯树胶混合水彩写在羊皮纸上的“血红网冠”几个字的英文书法,作者潘妮·布莱斯,其中用到了西格丽德·霍姆伍德从伞蘑菇中提取的红色颜料
关于另一种植物红染料的起源也有一个神奇的传说,这个传说从某种程度上对人们使用这种红颜料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一位14世纪的艺术家还是从实践角度对这种颜料提出了负面评价。那就是钦尼诺·钦尼尼,他说:“放弃它吧,也别给它太多的赞美,因为它决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龙血会褪色,但它已经有了上千年的使用历史。在提到海石蕊地衣的那份古埃及纸莎草文献中也提到了龙血,记载了用龙血将水晶仿造成红宝石的方法。到19世纪时这种染料还在使用,主要用作金器的漆料、画作的釉料或是玻璃画的颜料。
根据大阿尔伯特(中世纪著名神学家、哲学家和科学家。——译者注)在13世纪时的记载,当时的医生认为龙血是一种“植物的浆液”。但是,关于龙血的起源却并没有出现在记录植物和植物制品的草药志上,而是出现在记录和传播有关动物传说的动物寓言集中。据其记载,这种红色物质由龙和大象的血液混合之后凝结而成。龙血传说出现在一棵树边,龙在这里埋伏袭击了一头路过的大象。藏在树枝中的龙在大象经过时落在它的背上,缠住猎物并越绕越紧直到大象窒息而亡。大象在挣扎中倒地并压死了龙。可见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
这个关于龙血诞生的故事看起来非常不可信,那是因为现代世界倾向于追寻事物表面呈现出来的实意,而寓言则更为看重故事背后蕴含的寓意。人们常在谈论如何制作染料和颜料或者仿造红宝石等技术问题时讲到这个故事,因此这则古代的寓言故事更像是现代人说的“思维实验”(思维实验指在头脑中对假说的含义进行评估。——译者注)。比如在20世纪,当爱因斯坦说他骑着一道光在他面前的镜子里看自己的影像时,没人会认为他真的这么做了。爱因斯坦这是在做一个思维实验,仅仅是为了阐述光的速度和观察者自身有关这个理念。同样,龙血来源的寓言故事也是一个思维实验,所要阐述的是万物起源的概念。它用寓言故事的形式更细致地解释了《圣经》中“起初上帝创造天地”所要表达的意思。
故事中两位主角各有其特性——例如大象超长的记忆力和龙滚烫的血液——表明一切现实事物都由两大基本元素构成。故事中的大象和龙可视为亚里士多德笔下“形”和“质”两大概念的形象化展现,它们之间的互相毁灭和互相转化表明世间万物都以某种“形态”呈现并通过某种“物质”表达。这则大象和龙的寓言故事实则是对古希腊“形质论”的探索。一则探索宇宙起源的故事和一种红色物质之间有着联系,这完全合乎情理。关于龙血的故事可能听起来有些奇特,但在寻找红线的过程中这绝不是误导我们的“红色鲱鱼”。(www.xing528.com)
龙血树脂,看起来就如同“哈利·波特”系列电影第一部中虚构的魔法石
这则故事由普林尼在1世纪最先提出,之后在中世纪的大量动物寓言集中都有描述,在17世纪的炼金术文章中也曾出现。尽管大家都知道龙血实际上出自何处,但得益于其形象生动的表现力和蕴含的深刻哲学思想,这个故事还是一直流传至今。那份古埃及纸莎草记录的红宝石仿制配方中曾提到龙血其实是“巴勒斯坦香胶木的树脂”。龙血实际上来源于4种树木,最早进口于东南亚。它们和紫胶虫一样来自东方,曾是东方财富的象征,在几百年后激励着勇敢的欧洲探险家“探寻更遥远的东方,那太阳升起和艺术起源的地方”。
之后的欧洲探险家希望通过向西行驶找到一条去往东方的道路,此间他们偶然在新大陆发现了可制作龙血的树。而且事实证明龙血不是第一种起初从东方传入,随后又从美洲大陆进口欧洲的植物红染料。
现在我们都认为巴西是一个国家的名字,但最初这是一种从东南亚苏木中提取的红色染料的名字。在1233年伦敦的进口货物清单上就能查到“巴西”这种红色染料的名字。根据《牛津英语辞典》所述,这种红色染料的名字可能来源于法语,有破坏、弄碎或是燃烧着的木炭的意思。其词意来源和这种原料的自然属性有关,它只有在被破坏弄碎之后才会流出像燃烧的木炭一样的颜色。不同于龙血是从受伤的树中自由流出的树脂,“巴西”必须从坚固的原木中人为提取。
几个世纪以来欧洲人都从东方进口苏木,殖民美洲以后发现了其他一些可提取红染料的树并迅速开始使用。最早发现这些树的地方在南美,人们把用它制成的红色染料的名字“巴西”给了这片土地,就如同殖民者用“银”(读作“阿根”)命名了和它相邻的土地——阿根廷,因为那里盛产银矿。(爱尔兰西部有座神秘小岛也叫“巴西”,它在19世纪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但它的名字应该不是来源于红色染料。在古爱尔兰语中,“巴西”有美丽或者力量的意思,但是作为在爱尔兰西边即日落方向的一座岛,说它的名字和红色有关也无任何不妥,如同日落红色之岛“厄律忒亚岛”,赫拉克勒斯就是从这座岛上偷走查里昂的“红牛”。)直到1724年,宾夕法尼亚州还在利用巴西苏木的高额利润诱惑吸引着人们前往投资(宾夕法尼亚的字面意思就是“宾的森林”)。[1]
刚刚经过研磨和过滤的巴西苏木提取物所呈现出的夺目(但易消褪)的红色
用巴西苏木提炼染料非常耗费人工。砍树和削木头可比摘虫烘干辛苦多了。在最初利用巴西苏木的时候,这些活儿都由奴隶来做,但因为木头上的红色会褪色,所以削木头制作木屑这道工序最好是在制作染料时实施,而非在跨越大半个地球把它们运到欧洲之前。因此,在17世纪,荷兰人——当时荷兰有欧洲最伟大的商人并拥有欧洲最好的染织工业——开始在阿姆斯特丹处理巴西苏木原木。
阿姆斯特丹有几座监狱。在施宾惠斯女子监狱,犯人们从事纺织劳动,而拉斯普惠斯男子监狱则在1602年被赋予了处理巴西苏木原木的独家特许权。这项工作由体格强壮的犯人和重刑犯承担,而让犯人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制度也使得监狱得以自给自足。监狱的管理方与阿姆斯特丹主要的染织业主都签订了合同,为他们提供这种独有且昂贵的红色染料。但拉斯普惠斯监狱也有竞争对手,有人会非法使用风车磨制巴西苏木木屑。用风车做成的染料价格低于监狱制作的染料价格,尽管有法律保护,而且非法染料制作者也面临被检举揭发的风险,但荷兰人用囚犯处理巴西苏木的方式还是逐渐被证明不可持续,并终于在1766年寿终正寝。
尽管提取这种红颜料要经过各种艰辛的劳作,但人们都知道这种红色会很快褪色。在16世纪,人们形容它“虚假”“具有欺骗性”,在此之前的1488年,慕尼黑画家职业行会就将“巴黎红”颜料列入禁止使用名单,因为他们认为“巴黎红”这个品牌的颜料是用会褪色的巴西苏木制作而成。实际上,从配方来看,“巴黎红”可能是用巴西苏木、茜草、冬青红蚧和紫胶虫混合制作而成,所以这个牌子颜料的持久性主要由商品的批次来决定。只有一种植物红颜料不会褪色,因此同其他植物染料相比显得很出众,那就是茜草染料。尽管各种不同的昆虫红染料不断想尽办法谋求在市场上的优势地位,但丝毫不能影响茜草染料,它一直是且如今仍是一种卓越的植物染料。
茜草红染料来源于茜草科植物,这是一种在全世界都随处可见的植物,既可野生,也可人工种植。对于制作染料来说,其中最重要的一种叫染色茜草,但其他种类的茜草也可以提取红色颜料。茜草能长到近两米高,它最早生长在西亚,并在很早的时候就传播到南欧,之后被摩尔人带去了西班牙。在16世纪的荷兰、17世纪的法国南部和18世纪的阿尔萨斯地区,这都是一种十分重要的农作物。从植物长出地表的部分丝毫看不出这种植物和红色沾边——它的茎和叶子都是绿色的,花是黄色的,果子是黑色的。在地下的部分,它的根是暗棕色的。但在许多地区,这种植物的叫法都和红色密切相关——例如在希腊语中叫做“erythrodanon”,在拉丁语中叫做“rubidus”,这两个词都与红色有关。
与其他动物红和植物红一样,茜草红既可作为化妆品,又可作为食物染色剂以及用以治疗伤口的药物。茜草红主要的作用还是染布料,但是要用茜草做出正宗的红色染料需要高超的技巧——如果技艺不精,做出来的红染料就会带着些许暗黄或是棕色。16世纪晚期,制作茜草红染料最好的是近东地区,英国还派出了一名染匠隐姓埋名来到波斯偷学技艺。在欧洲,最早学会制作这种“土耳其红”的是法国,1790年一位法国人将制作技艺卖给苏格兰人,使其能够对羊毛和棉布进行混染。(茜草红主要附着在棉布上,而其他红染料主要附着在羊毛上。)制作茜草红的时间需要几周,工序中还包括吸收由羊粪和人尿等原料制成的溶液。1804年,《哲学杂志》公布了制作茜草红的配方。
茜草到目前为止仍然是制作红染料时最常用到的原料。它的成本是冬青红蚧和胭脂虫染料的三十分之一,但做出的染料持久性和它们一样好,而且如果工匠技术高超,茜草红的颜色亮度也不比它们差。在英国,茜草主要依靠人工种植,产量能够自给自足——直到14世纪英国从未进口过茜草,但也禁止出口。茜草红不像拜占庭的提尔紫,其使用受法律严格限制,也不像胭脂红,使用受制于成本(7万条胭脂虫才能制作1磅胭脂红)。茜草红染料并不受垄断。在英国,染织业是一种不受政府监管的家庭作坊式的农村产业,因为英国的主要经济支柱还是羊养殖业。
到了12世纪,英国染织业逐渐变得更加系统化、商业化和城镇化。例如在纺织之城诺威奇,在城中围绕圣约翰教堂的一片地方就叫做茜草市场。随着时间推移,茜草染织不断发展,但当地的茜草种植并未跟上脚步。到18世纪早期,英国染织业所需茜草基本需要国外进口,但在实际商业运作中,英国商人一般将亚麻布和棉布分别出口到荷兰和土耳其进行茜草染色。多亏了17世纪为逃离国内宗教动荡来到英国的弗兰芒工匠,在他们的帮助下英国人最终制作出了品质超过其对手的茜草红染料。在18世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供应了世界上三分之二的茜草,茜草是他们的第三大出口商品,到18世纪末,英国成了土耳其茜草的最大进口商。几个世纪以来,英国在羊养殖方面一直是一流国家,但在羊毛染织方面却是二三流国家,从这之后,英国终于成功将新技术运用到其小规模的但有着悠久乡间小作坊生产传统的染织业中。
中世纪英国有各式各样的羊毛,在此基础上英国发展起了拥有多种羊毛织品的纺织业,其中一种在国际市场备受欢迎的羊毛布料,人们用其名字命名了一种红色。“Scarlet”意为猩红色,这一开始是一种布料的名字而非颜色的名字。这是一种十分奢华的羊毛布料,和丝绸一般昂贵甚至更贵重。为了保持这种布料珍贵的特性,通常会将其染成象征高贵的红色,以至于到现在人们常常将“Scarlet”作为一种颜色而不是布料了。红色布料一直代表着高贵的身份,所以欢迎名人时要铺“红毯”。
今天,走红毯可以看成是一个人社会、经济和政治身份的展示。直到19世纪,穿红色衣服也一直是一种身份的展示(就像涂抹胭脂在18世纪的法国是对自己属于凡尔赛宫廷阶层的一种展示)。深红色、紫色和金色都是皇家的颜色,每个国王都要有这几种颜色的衣服。爱德华四世在1480年的夏天定做了25件衣服,其中包括6件红色紧身上衣、8件红色长袍和两件红色夹克。亨利七世似乎对衣服就没那么感兴趣,在1502—1503年间,他只定制了22件衣服。尽管他也喜欢红色,但他之所以选择红边的胸衣主要是出于健康的考虑而非审美,因为当时人们认为红色有益于健康。(红蚧是制作药物的关键原料,它被人从口中服下能促进身体健康,而红颜色则被人从眼睛摄取,因此当时人们认为看红色的东西显然也对健康有好处。)衣服的力量是巨大的,节约法令经常禁止人们穿着某种样式和颜色的衣服。这种法令起源于古希腊,对人们的个人物品使用作出一些限制,如今还在不同程度地发挥作用。
佚名,《着红衣的男人》,约1530年,装饰板油画。画家和图中人物均无可考证。查理二世于1660年将其作为霍尔拜因绘制的亨利八世画像买下。画作中的红袍使用冬青红蚧和茜草颜料绘成,颜料主要从染红的丝绸和羊毛中提取而来
《着红衣的男人》局部细节
仅仅是从事与红色有关的工作也很能说明一个工人的地位,因为工匠的社会和经济地位一直与其工作使用的原料贵贱有关。(例如金匠和银匠都是报酬丰厚、地位较高的工匠,而锡匠和铅管工则薪水微薄、地位低下,这仅仅是因为金和银是贵金属,而锡和铅则是贱金属。)
将布料染红这一道工序的成本相当于种植亚麻和大麻(或者牧羊)加上给亚麻脱粒(或给羊剪毛)再加上梳理、纺纱、织布、漂洗、刷布和精加工这一系列工序加起来的成本。布料和染料的价格经历了好几个世纪的起起伏伏,红色染料的价格甚至能超过布料价格的两倍。如同金匠受惠于其所加工的金子,染工也得益于他们从世界最远角落进口而来的这些红色染料。有记载表明英国的纺织业主在12、13世纪建立起同业行会,但染织业却没有这么做——作为商人他们不需要同业行会。染织业主一般都是企业家,并且来自统治阶级。
例如,从菲利普·汀克特(Philip Tinctor,“tinctor”有染织者的意思。——译者注)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这是个染织业主,但他同时也是1259年埃克塞特(英格兰西南部城市。——译者注)的市长。染织业主通常能够影响并决定服装生产线上其他业主的活动。谁掌控了红色谁也就掌控了承载红色的那些东西,例如红布、红衣和能穿得起红衣的有钱人。
[1]树木显然是这地区显著的特点,因为宾夕法尼亚的字面意思就是“宾的森林”,宾指的是海军上将威廉·宾(1621—167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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