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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通史|第五章:南朝时期,中国文化南迁

时间:2023-10-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南朝前后不满三百年。因此中原文化虽然迁移到长江流域,经济的发展,却仍落在黄河流域的后面。晋末流离,中原士民大量南迁,促成人口激增的现象。大抵南朝户籍,或称侨寄,或冒勋阀,或并三五十户为一户,记录最不可信。南朝是少数大地主的政权,所以土地集中在少数大地主手里。萧衍曾停止各地女丁服役,足见南朝男女丁同样服役。门生——南朝士族多蓄门生,好像后世的门客。秀之整顿政治,人民悦服。奴婢——南朝士族又多蓄奴婢。

中国通史|第五章:南朝时期,中国文化南迁

三一七年—五八八年

腐朽混乱的西晋,被匈奴刘聪颠覆了。琅邪王司马睿占有长江流域,继承西晋帝统,在建邺(南京)建立东晋皇朝,历一百零四年。刘裕篡晋,建立宋朝,历六十年。萧道成篡宋,建立齐朝,历二十三年。萧衍篡齐,建立梁朝,历五十六年。陈霸先篡梁,建立陈朝,历三十三年。隋灭陈。南朝前后不满三百年。从政治现象看,变动很急剧,从经济方面说,南朝始终是少数大地主占绝对优势的经济。

司马睿依靠王导、王敦、周patch(音蚁)、刁协(均中原大族)、顾荣、贺循(江东大族)等人的拥戴,重建晋朝。他第一天登帝位,竟让王导同坐御床,受百官朝拜;他依靠大族尤其王氏一族的扶助,即此可见。这些名门大族,多数是大地主,他们掌握政权,一切政令,只在增进大地主的利益,人民痛苦,非所顾虑。因此中原文化虽然迁移到长江流域,经济的发展,却仍落在黄河流域的后面。

户口——长江流域向来人口稀少,最大的荆、扬二州,当司马炎全盛时代。荆州只三十五万户扬州三十一万户。晋末流离,中原士民大量南迁,促成人口激增的现象。东晋户口,不见记录。宋刘骏时代有户九十万六千八百七十,口四百六十八万五千五百一,比三国吴国人口,增加一倍。这说明长江流域的人口从南朝起开始繁殖。齐梁户口,史书失载。陈顼时有户六十万,隋灭陈,收户五十万,口二百万。陈末户口骤减,原因是领土缩小,又连年战乱,人民定多逃匿,依领土面积与户数做比例,实际人口并不减少。大抵南朝户籍,或称侨寄,或冒勋阀,或并三五十户为一户,记录最不可信。晋庾冰检阅户籍,查出无名万余人,足见隐漏不少,实际户口,一定要比史书记载的多些。

土地——江南地势卑湿,农民向来用火耕水耨的方法从事生产。所谓火耕水耨,就是烧去田里杂草,灌水种稻,草和稻并生,高七八寸,一并割去,再放水灌田,草死稻长。这样简单的耕种法,生产量自然很低微。司马炎时杜预奏称东南水灾特别严重,原因在于火耕水耨,必须高地蓄水,多筑陂堰,每遇水雨,堤坏泛滥,低田损毁,延及陆田;过去东南地旷人稀,不妨用这个旧法,现在户口日增,村舍相接,田地高低不一,每岁陂堰放水,为害实多,请令地方官吏决去曹魏以来新造诸陂堰,修缮汉朝旧堰及山谷私家小陂,借免水灾。司马炎听从他的建议。大概西晋以后,耕种法逐渐改变,耕地也逐渐增加。宋到彦之曾务农,何敬宗骂他的孙子到溉身有余臭,用粪做肥料,足见火耕水耨法已经废止不用了。

南朝是少数大地主的政权,所以土地集中在少数大地主手里。晋刁协家有田一万顷。谢混家有田业十余处,混妻晋陵公主有田宅十余处。谢安、谢琰产业在会稽、吴兴、琅邪各地,传到谢混时还有耕奴数百人。宋沈庆之家财累万金,有产业在娄湖,指地告人说,“钱都在这里”。孔灵符产业殷富,有墅(庄园)在永兴(浙江萧山县),周围三十三里,水陆地二百六十五顷,又有果园九处。当时大族,都拥有广大土地,这些只是偶见的例证。

他们土地的获得,有所谓赐田,如王导有赐田八十余顷在钟山(南京城东北)西。有所谓求田,如谢灵运求会稽回踵湖,始宁(浙江上虞县)休蝗湖,决水为田。有所谓悬券,如梁萧衍弟萧宏,有库屋百间,储钱三万万以上,其他布绢丝绵等杂物,不可计数。田宅市屋,遍布京城内外,他的殖产法是借钱给人,文契上预先指定田地房产作抵押,到期不还,驱逐业主,收归己有。更强暴的方法是霸占山泽。如刁协家专擅京口(江苏镇江县)山泽,蠹害贫民。齐萧子良在宜城(安徽宜城县)、临城(安徽青阳县)、定陵(青阳县东北)三县封闭山泽数百里,禁民樵采。山林湖泽被势家占有,百姓误入捕鱼,罚布十匹,汲取饮水,刈割柴草,都有罚禁。甚至某些统治阶级也感觉到剥削太甚,民不聊生了。

土地集中必然造成农民的失业。宋刘骏时,山阴县(浙江绍兴县)人多(山阴有户三万)田少,孔灵符请迁徙贫民到余姚(浙江余姚县)、patch(浙江鄞县东)、鄞三县开垦湖田。当时朝臣全数反对灵符的建议,说山阴豪族富家田并不少,贫民佣耕,可以谋生。刘骏不听众议,移民垦田,都成良业。众朝臣代表山阴县地主的利益,孔灵符代表最高地主(朝廷)的利益,农民能得些什么呢?梁朝余姚大姓虞氏共千余家,把持县政,县南豪族数百家,子弟横暴,侵夺民产,贫民辛苦垦荒,所谓良业,还是便宜了大姓和豪族。

佃客——东晋定制官品第一、第二,佃客不得过四十户,每品减五户,第九品五户。农产物客、主酌量分配。都下民户多投王公贵人当佃客,朝廷制度,并不实行。普通士族,都享免役特权,平民却负担苛暴的徭役。晋范宁说,古代役民,一年不过三次,今世役民,几乎一年不得三天休息。齐朝与北魏接境的扬、徐二州,人丁服军役三中取二。远郡每人出米五十斛免行,仍须充杂役。照梁郭祖深说,人民充军役身死,主将妄加叛亡恶名,全家同村,悉遭破毁。人民被迫或自斩手足,避免重役,或投靠士族做附隶,称为“属名”。萧衍曾停止各地女丁服役,足见南朝男女丁同样服役。一家男女,无法谋生,不得不求主人荫庇,当佃客属名,得免国家残酷的课役。农民既苦重役,又不能获得耕地,投靠地主做农奴,算是唯一的生路。

门生——南朝士族多蓄门生,好像后世的门客。晋陶潜有脚病,使一门生与二儿舁篮舆。宋徐湛之有门生千余人,都是三吴富家子弟,衣服鲜丽,跟从湛之出入。谢灵运有门生数百人,齐刘patch(音桓)每出游,一门生持胡床随行。梁顾协性廉洁,有门生新来投靠,不敢送厚礼,只献钱二千文,协怒,赐杖二十。姚察有门生送南布(木棉布)一端、花练一匹,察厉声驱出。南朝最重门第,凡不入士流的微族,即使豪富,不敢僭拟士族,也不敢希望获取高的官位,可是出钱买做门生以后,得服事贵人,自觉身价提高。贵人出仕,更得随从到任,分润赃物。宋刘秀之做益州刺史,益州前后刺史,莫不大事聚敛,多至万金,随从宾僚,都是京城穷子,出去做郡县官,尽量贪污致富。秀之整顿政治,人民悦服。益州如此,别州不会例外,门生地位比宾僚低,情谊却很亲近,他们依仗权势,同样剥削人民。

奴婢——南朝士族又多蓄奴婢。如晋陶侃有家僮千数,刁协家有奴婢数千人。宋谢混有奴僮千数百人,沈庆之有奴僮千人。其他大族蓄奴数量,当不相上下。晋初刁协建议取奴当兵,取将吏所属私客当转运,庾翼发所统六州奴从军,二人大遭众人的怨恨。晋以后少见发奴当兵的记载,大概朝廷怕士族反抗,不敢再侵夺他们的利益。普通士族家庭,都养奴婢当作重要的财产。奴婢主要用在耕田织布,有时派奴到远方,不敢逃走。如齐时刘寅使奴当伯上广州,七八年才回来。当时六斗米约抵钱五千文,奴婢一人抵米六斗或值钱五千文至七千文。奴婢身体惊人地不值钱!

租税——东晋初年承用西晋户调法,司马衍改为按田亩实数收租制,平均每亩取十分之一,税米三升,称为“度田收租制”。这是对地主不利的制度,地主拒交税米,积欠至五十余万斛。司马丕减田租,亩收二升。司马曜废除度田收租制,改定王公以下,丁男(十六岁算全丁,十三岁算半丁)每口税三斛。这一改变,对非地主的人民是极大的不利,为和缓反对,免除服徭役人的口税。过了六年,增税米每口五石,服徭役免口税的制度,不久也就无形取消了。贫民与王公地主平等纳税,亩税改为口税,三斛改为五石。宋、齐、梁、陈,有增无减。不公平的税制,使人民代统治阶级负担国家几乎全部的费用。口税以外,又课丁男布、绢各二丈,丝三两,绵八两,禄绢八尺,禄绵三两(禄绢、禄绵是为官僚加的税)。

害民尤甚的还有苛税多种。有所谓赀税(财产税)。晋刘超做句容县官,以前县官亲到四乡估评百姓家产,超但作大函送各村,教人民自写家产数目投函中,写讫送还县官。百姓依实投报,课税收入,超过常年。宋时赀税,民家桑长一尺,田增一亩,屋上加瓦,都得抽税。因此人民不敢种树垦地,屋破不敢涂泥。齐萧子良说当时官吏苛敛,民间桑树房屋都评价抽税,往往斩树发瓦,折钱充数。梁郭祖深说,“官吏迫胁良善,害甚豺狼”。齐时征塘丁税,萧子良上表称,浙东五郡,塘丁税每人一千文,贫民典卖妻子,不能足数,仍多积欠。海塘崩溃,害人更甚。晋宋旧制,新官就职二十天,应送朝廷修城钱二千文。刘彧时军役大兴,任用新官万余人,多不送修城钱,积二十年,旧欠不可胜数,人民大受侵扰。萧道成篡位,免除旧欠,百姓喜悦。这些苛杂税制,迫使人民加速失业破产,沦落到佃客、门生、奴婢的地位。

货币——从西汉到西晋,都用五铢钱孙权在江东铸大钱,一当五百,又铸当千钱。东晋别铸小钱,与孙氏旧钱并用。宋铸钱极劣,一千钱长不满三寸,称为鹅眼钱。比鹅眼更劣的钱,称为patch环钱,入水不沉,随手破碎,商贾不敢行用。后来禁用鹅眼、patch环等劣钱,专用古钱(五铢)。古钱多被民间剪凿破损,公家收税,必须圆大,人民纳两钱代一钱,或加七百买好钱一千,负担严重,因此犯罪受刑,冤苦无告。梁铸钱多种,轻重不一,币制纷乱,后废铜钱改铸铁钱,纷乱更甚。陈废铁钱,改铸五铢钱,一钱当鹅眼十钱。又铸六铢钱,一当五铢十,行用不便,人民愁怨。统治阶级利用铸钱做残酷的剥削,所以铜质恶劣,制度屡变。

工业——南朝历代置冶官,管理制铁工业。建邺有左、右二冶,尚方(皇室工业)有东、西二冶。工人多是囚徒。其他金、银、铜、锡、盐都归国有,不封给诸王。铁的产量最多。梁铸铁钱,堆积如邱山,市上交易,用车载钱,又用冶官铁器数千万斤塞浮山堰决口,足见铁产量的丰富。炼钢术公家有横法钢,是百炼精铁,私家有上虞谢平,称中国绝手。冶官铸造农器、兵器,扬州是鼓铸的重要地,剡县(浙江嵊县)三白山专制兵器。这种制铁工场大概规模不小。至于日用小器物,都是家庭手工业生产。梁傅琰做山阴县官,有卖针、卖糖两老妇争团丝,琰鞭团丝见有铁屑,断归卖针老妇。丝团内混入做针刮下的铁屑,针工旁置丝团,足见设置规模的狭小。即此作例,可推其余。

南朝士族轻视技术,极少注意工业的改善。仅齐祖冲之世传工业,善算学,曾造指南车,内设铜机,随意圆转,不失方向。又本诸葛亮木牛流马遗意,造一机器,不借风力、水力、人力,自能运动。又造水碓磨和千里船。千里船一天行百余里。这些记载,或有夸大处,不过圆周率确是冲之的大发现,可以说是中国古代优秀的科学家。

商业——南北两朝边疆警戒严密,商贾不得自由往来,所以商业只限南朝境内和海外贸易,建邺是政治中心,也是商业集中地。司马德宗元兴三年一次风灾,官商船只毁坏万计,足见建邺的繁盛。沿秦淮河两岸,有不少市镇,北岸有大市,其余小市十余处。建邺以外,成都、寿春、京口、江陵都是大都会。广州是对外贸易的大都会。

统治阶级贱视商人,自己却利用政治特权,经营商业。例如宋孔觊(音冀)弟道成来建邺,带货船十余艘,满载绵、绢、纸、席等物,觊正色责道成说,“你出身士族,为什么做商客”!把货物一起烧毁。顾觊之子绰放高利贷,邺里士庶负债累累,觊之诱出文券一大橱,悉数烧毁,通知债户免还。绰懊恼多日。《宋史》说宋代清俭只有孔觊、顾觊之两人,足见其余士族都兼营货殖。

统治阶级自己经商,用繁苛的捐税压迫商人,保证商业竞争上的胜利。从东晋到梁、陈有所谓估税,凡卖买奴婢、马牛、田宅,有文券的大买卖每一万钱税抽四百,卖方出三百,买方出一百,称为输估。不立文券的小交易,随物价百分抽四,称为散估。估税表面的理由是“人竞商贩,不为田业,故使均输(纳捐),欲为惩励”。实际意义是“以抑商劝农为借口,目的只在剥削”。估税以外,还有道路杂税,如建邺西有石头津,东有方山津,各设津主一人,贼曹(检查官)一人,直水(水上检查)五人,检查违禁品、来历不明人以及柴炭鱼苇等物。大小津并十分税一。大小市各设官司,税敛苛重,商民怨苦。

佛寺——南朝重佛教,萧衍时代更发展到最高度。梁时京城有佛寺五百余所,各拥大财产,僧尼十余万人,食肉饮酒,穷奢极侈。外州郡佛寺,不可胜数。男僧得收白徒,女尼得收养女,白徒、养女不入户籍,免除一切课役。郭祖深说,天下户口,几乎失去一半。祖深主张革除白徒、养女,准僧尼蓄奴婢,僧尼只许蔬食,婢女只许着青布衣。萧衍正想利用佛教巩固政权,当然不听祖深的建议。

佛寺财产丰富,兼营高利贷,齐江陵长沙寺僧铸黄金为金龙,重数千两埋土中。甄彬曾持一束苎向长沙寺库房质钱,后赎还苎,苎中有黄金五两,问寺库知是有人持黄金质钱,管库僧误置苎中。小自一束苎,大至黄金贵物,都可质钱,想见剥削范围的广泛。后世典当业,从南朝佛寺开始。

东汉士人求官,必须先在乡里间造成名誉,才能被长官辟召,或选作孝廉方正,取得禄位,东汉末年有人专业批评人物,如汝南许劭,考核人才高下,每月初发一次榜,叫作“月旦评”。经他评定的人,就在社会上有地位。曹操少年时没有声望,求许劭评品,劭说:“你是治世的能臣,乱世的奸雄。”从此曹操得名做官了。大抵大族世家的子弟容易得名,也就容易做官。公孙瓒做幽州刺史,专引用贫贱人。他说:“世家子弟自以为该当富贵,不会感谢我的恩德。”可见汉魏间仕途已被世家大族把持,连求名也不需重视了。

魏吴质家世单微,因与曹丕亲近,得封侯拜将,官位高显。但本郡(质济阴郡人)乡评还是看不起他。质虽然愤恨辱骂,仍不得列入士族。三国初期,士族与寒门形成严格的区别,排斥寒门,不让它分润政治上的权利。

曹丕依据这种习惯,创立“九品中正”的制度,州郡县各置中正官,考查所管人才高下,分成九等。列在下品的,永远不得仕进。西晋刘毅指出九品中正的弊病,是“爱恶随心,荣辱在手,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地主官僚联合压迫贫寒人,九品中正是压迫的工具。

自从九品中正法确定以后,士族依法律保证统治地位的巩固,生活极端腐化,造成西晋末年的大乱,中原士族十之六七避难到长江流域,拥护司马睿重建政权。士族中王氏一族最强盛,王导做丞相,管政治,王敦做大将军,专兵权,子弟满布要职,当时有“王与马(司马氏),共天下”的传言,又有谢氏一族与王氏并称,南朝士族,王、谢居首。其余众族各依门第高低,分配权利,不敢僭越。北方士族过江较晚,便被指为伧荒(南人呼北人为老伧或伧夫),即使人才可用,也只得浮沉微职,难升上流。

士族享受的权利,有下列几种:

入仕——南朝定制,甲族(世家)子弟二十岁登朝,后门(卑族)年过三十岁才得试作小吏。甲族开始就做秘书郎、著作郎、散骑侍郎等官,升迁极容易。寒贱人极少取得高级官职的机会,想转成甲族更是不可能。晋吴逵有德行,郡守王韶之擢逵补功曹,逵自知门寒,固辞不就。梁时交趾(安南)人并韶擅长文学,请求做官,吏部尚书蔡撙说他并不是贵姓,只给管城门的贱职,韶回乡里谋作乱。寒贱人不退让就得受辱,退让还可保持“有德行”的虚名。

婚姻——门第相等,才通婚姻,否则被视为极大罪恶。梁王源嫁女给富家满氏,沈约上表弹劾,说王源污辱士流,莫此为甚,甚至说满氏“非我族类”,强烈的等级偏见,竟否认同种人为自己的“族类”。西晋末周浚做安东将军,偶过汝南富家李氏。李氏女络秀烹菜精美,浚求络秀做妾,络秀父兄不许。络秀说:“我们门户低微,如果得连姻贵族,将来也许有大好处,何必怜惜一个女儿?”后来络秀生周patch、周嵩兄弟二人。络秀对儿子说:“我为李家门户打算,屈身做周家的妾,你们如果不把李家当亲戚看待,我也不要老命。”李家因此得参与上流。东晋末杨佺期自矜门第极高,江左莫比,一般士族,却因杨氏过江较晚,又与伧荒通婚,共同排抑,不认杨氏为甲族。梁时侯景攻破台城(南京玄武湖旁),迫胁萧衍允许他求婚王、谢。萧衍道:“王、谢门高,可向朱、张以下去求。”门第界限,严格如此。

身份——士族与非士族间有不可侵犯的区别,皇帝也不能改变它。萧赜时,中书舍人纪僧真得宠,僧真自觉有士族风度,请求萧赜说:“臣出身武吏,荣任高官,请陛下允许臣列入士族。”萧赜说:“这要江patch(音效)认可,我不能作主,你可往见江patch。”僧真奉旨往见,竟登客位坐下。patch命左右,“移开我的坐床,不要近他。”僧真丧气退走,告萧赜道,士大夫真不是天子权力所及。何敬宗与到溉不和,骂溉身有余臭,也冒充贵人;因为溉祖彦之曾务农担粪。萧道成(齐高帝)临终遗诏说:“我本布衣素族,想不到做皇帝。”宋、齐、梁、陈四朝皇帝,出身都不是高门甲族。赞助他们成功的多数是寒贱人,后来虽然做将相大臣,并不能提高自己的身份。

家谱——士族得免徭役,得依门第高下取得禄位,得依政治特权侵夺庶民,因此中原士族流寓江东,子孙相继二三百年,依然保持北方旧籍贯,不肯自称江东土著。士族有名籍,藏在官府,庶民纳贿赂一万余钱,得冒入士籍。士族要防止假冒,特别重视家谱,家谱成为专门的学问。

士族掌握着统治权,朝代改换,士族地位不变,所以南朝士人重家不重国,重孝(伪装的孝)不重忠,种族耻辱更不在意想中。他们的生活是:

傲慢——例如晋谢万自矜高门,贱视一切。率军屯下蔡,将士困苦,万从不留意。兄谢安劝万说:“你做元帅,应该时常接近部下,哪有傲慢如此,能成事功?”万听安劝,召集诸将大会。手执铁如意指四坐道:“你们都是老兵。”诸将愈益怨恨,遇燕慕容儁兵,不战溃退,万狼狈逃归。

苟安——燕慕容皝派刘翔来见晋帝司马衍。翔恨江南士大夫骄奢放纵,丝毫不想恢复中原,报西晋灭亡的耻辱。某次朝廷贵臣大会,翔慷慨说道:“中国丧亡,已经三四十年,人民被胡虏蹂躏,盼望晋兵去救,想不到诸君苟安江南,荒乱无聊,奢侈算是光荣,骄傲算是贤能,不说实在的话,不练有用的兵,诸君有何面目对主上和人民呢?”朝臣们颇有愧色,苟安依然如故。

优闲——士族与庶民分别极严,庶民服劳役,士族坐享安乐。颜之推说南朝末年的情形道:“江南士族至今已传八九代,生活全靠俸禄,从没有自己耕田的,田地交奴隶、佃客耕种,自己连起一拨土、耘一株苗也没见过。人世事务,完全不懂。所以做官不办事,管家也不成。都是优闲的缘故。”士族唯一的技能,就是有些人会作五言诗。有些人诗也不会作,公宴赋诗,请人代作。

腐败——颜之推说,梁朝士大夫,通行宽衣大带大冠高底鞋,香料薰衣,剃面搽粉涂胭脂,出门坐车轿,走路要人扶持。官员骑马被人上表弹劾。建康(南京)县官王复未曾骑过马,见马叫跳,惊骇失色,告人道:“这明明是老虎,怎么说它是马?”后来侯景叛乱,贵族们肉柔骨脆,体瘦气弱,不堪步行,不耐寒暑,死亡无数。还有些贵族,因为百姓逃散,不能得食,饿成鸟面鹄形,穿着罗绮,怀抱金玉,伏在床边等死。南北朝最大文学家庾信,先与梁宗室萧韶有断袖欢(同性爱),不久韶封长沙王兼郢州刺史,庾信还想继续旧欢。韶对他冷淡,庾信大怒,跳上酒席践踏杯盘,指韶面道:“你今天形容大异往日。”当时客宾满座,韶很惭愧。士族生活丑恶到不可想像的程度。

九品中正制不仅在南朝行施,北朝士族虽在异族压迫的下面,也还享受一部分的政治上特权,直到隋唐,士族制度才逐渐破坏。

空拥名号的皇帝——司马睿依靠士族的拥护,建立东晋朝,军政大权,全归最大的士族王氏。睿立六年就被王敦逼迫,忧愤病死。子绍继立,在位三年死,寿二十七。子衍继立,在位十七年死,寿二十二。弟岳继立,在位二年死,寿二十二。子聃继立,在位十七年死,寿十九。衍子丕继立,在位四年死,寿二十五。弟奕继立,在位六年。桓温谋篡位,废奕,改立睿幼子昱,昱在位二年死。子曜继立。曜十一岁登位,稍长沉溺酒色,昏醉不醒,政权悉交弟会稽王道子。道子昏乱贪污,政权转交儿子元显。元显年十余,昏暴更甚。曜在位二十四年,被爱妾谋死。子德宗继立。德宗是个白痴,不会说话,也不知寒暑饥饱,生活全赖弟德文调护。桓玄篡位,废德宗。玄败死,刘裕谋篡位,杀德宗,立德文,在位二年,裕杀德文,晋亡。

大族的拥护——东晋皇帝前半期多是短命,后半期多是昏痴,如果不得大族支持,根本不能存在。司马睿刚登位,王敦攻破京城,把他逼死。幸得王导拥护,敦不得夺位。司马衍时,帝舅庾亮代王导执政,祖约、苏峻举兵反叛,攻破京城,幸得陶侃、温峤援救,苏峻败死。荆州是东晋西境的重镇,司马聃时,桓温代庾翼镇荆州,桓氏族骤兴,实力超过王氏族。温有雄才,常说“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他想对外建立武功,然后篡夺帝位,朝廷怕他成功,重用殷浩,处处给他牵制。后来殷浩北伐失败,温独擅军政大权,灭蜀,攻关中,收复洛阳,最后攻燕,在枋头战败,死亡三万人,威名大减。谢安、王坦之两大族协力支持晋朝,温愤恨发病死。司马曜时,秦苻坚起大军百万攻晋,前锋到淝水,谢安遣谢石、谢玄、谢琰率兵八万拒敌,大破秦兵。淝水一战,谢氏族挽救了东晋的危亡。谢安以后,政权归道子、元显,各大族一致对司马氏离叛,东晋不得不在战乱中趋于消灭。

东晋的政治——王导是创造东晋的元勋,他首先团结北方流寓的士族,使各依门第高下,享受政治上特权。“举贤不出世族,用法不及权贵”,是东晋以及南朝传统的政策。南方士族地位比较低,只能享受免役、荫客等经济特权,政治上绝少发展的机会。北方士族间、南北士族间、士族与人民间,充满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王导的对策是“镇之以静,群情自安”。这就是无法调和的矛盾,索性放任不理,求得暂时均衡的政策。贵族庾翼批评王导说,“江东政治,纵容豪强,蠹民祸国,法律专为抑制寒贱而设。往年豪强偷石头城(南京西)仓米一百万斛,却杀仓官塞责。山遐做余姚县长,查出豪强藏匿的穷民二千户,却被众人驱逐,不得安位任职”。庾翼认为这是王导昏谬的政治把东晋败坏了。其实王导牺牲人民,收买士族,正是被称为贤相的主要原因。后来谢安执政,也是略举纲领,不察细目,每遇危难,“镇之以和静”,不让矛盾爆发起来。所以王导、谢安并称贤相。司马道子专权,破坏各大族间势力的均衡,更促进东晋很快地灭亡了。

东晋的灭亡——东晋政权,建立在多种矛盾的暂时均衡上。它的灭亡,就在于均衡的破坏。桓温篡晋不成,桓氏族仍盘据荆州,司马道子专权,王恭、殷仲堪开始叛变,桓玄(温子)、庾楷、杨佺期继起,推王恭做盟主,合力进攻京城,晋朝危急,势将颠覆。道子利用叛军间矛盾,贿买恭部将刘牢之杀恭,仲堪、佺期、桓玄等猜疑互争,相率退兵,各据州郡独立。朝廷政令,只能在东方诸郡(会稽、临海、永嘉、东阳、新安、吴、吴兴、义兴八郡)行施,统治阶级本身分裂,因而发生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中级士族孙泰,世奉五斗米道,王恭乱起,泰借讨恭名义,聚徒属数千,阴谋作乱,司马道子杀泰,泰兄子恩逃入海岛,招集亡命百余人,等待机会报仇。元显贪虐,为防御荆州的进攻,发东方诸郡“免奴为客”人集合京城充当兵役,号称“乐属”。地主(乐属的主人)和佃客(乐属),当然都怨恨,孙恩乘民心骚动,从海岛率徒属攻杀上虞(浙江上虞县)县长,转攻会稽,杀郡守王凝之。会稽谢patch、吴郡(江苏吴县)陆瓌、吴兴(浙江吴兴县)丘尫、义兴(江苏宜兴县)许允之、临海(浙江临海县)周胄、永嘉(浙江永嘉县)张永等及东阳(浙江金华县)、新安(浙江淳安县)凡八郡人,同时起义,杀戮官吏贵族,响应孙恩。不到十天,聚众数十万。恩据会稽称徒属为长生人,捕获官吏,斩成肉糜,劫掠富人财物,烧毁城郭仓库,妇女抱婴儿不能逃走,被恩部众投入水中,祝告道:“贺你先登仙堂,我们随后奉陪。”穷苦农民久受统治阶级的压迫,一朝起义,只有与汝同死的决心,却没有革命理论的指导。野心家乘机利用,夺取起义的成果,农民一无所得,依然受地主政权的剥削。

东晋失去东方八郡,连京城附近几县,也是民心浮动,危机潜伏,道子命谢琰、刘牢之攻孙恩,相持多年,互有胜败。牢之部将刘裕击败恩,前后杀伤恩众二十余万人,裕因此造成篡晋的基业。

占据荆州的桓玄,攻灭殷仲堪、杨佺期,统一南京的上游,乘朝廷专力对付孙恩,大举入寇,攻破京城,流窜道子,杀元显及晋宗室,废司马德宗,晋朝臣全部归降,玄自立为楚皇帝。

晋大将刘牢之先降桓玄,被玄逼死。刘裕起兵攻杀桓玄,尽灭桓氏族,复司马德宗帝位,政权全归刘裕。后十五年,刘裕篡晋,东晋亡。

东晋十一帝,首尾一百零四年。

刘裕的事业——刘裕是破落的低级士族,也是被乡里贱视的无赖穷子,侨居京口,家贫不能读书,曾做农夫、樵夫、渔夫及卖履小贩,酷爱赌博,曾因欠大族刁逵赌债三万钱,被逵缚马桩上索债。裕富贵后,灭刁氏族,令贫民分刁氏财物,整天取不尽。孙恩乱起,裕在刘牢之军中当小军职,勇健有胆气,屡立战功。当时诸将专掠民财,比孙恩尤残暴,裕独申明纪律,不甚扰民。桓玄篡晋,裕在京口聚众百余人,攻入京城,桓玄逃归荆州,裕杀玄,恢复晋朝。

刘裕胜利的原因,不仅军事上无人敢敌,主要还是依靠政治上的某些改革。晋政宽弛,纲纪不立,豪强横暴,小民穷蹙,桓玄篡晋,也想改革旧弊,可是空立规章,民间受苦更甚。刘裕出身低级士族,了解社会实际情状,他的施政纲领是禁止官吏过度作恶,减轻人民过重负担,用人依门第高低,不让侥幸争竞。这样,士族制度的政权,又重新稳定起来。

刘裕知道篡夺地位,必须对外用兵,养成无比的威望,才能镇压大族,不敢反抗。所以国内矛盾略见松缓以后,即时动兵北伐,先灭南燕,继灭后秦,俘获燕帝慕容超、秦帝姚泓,送京城斩首示威,他的功业,远过桓温,东晋百年政权,自然非转让刘裕不可。(www.xing528.com)

宋朝的衰亡——东晋皇帝大抵庸弱无能,不会作好,也不会作恶。士族执政,只限王、谢、庾、桓几族,他们多少顾虑些清议,私人行为还不敢过分放纵。宋以后,统治阶级一切丑秽残暴的恶性,尽量发挥出来,这些恶性,引起无数的屠杀和极重的剥削,人民痛苦,不言而喻了。

刘裕篡晋后三年病死。子义符继立,在位二年,因昏狂被杀。裕第三子义隆继立,在位三十年,太子劭杀义隆自立。义隆第三子骏举兵杀劭。骏立十一年死,子子业继立,在位一年被杀,年十七。义隆第十一子彧继立,在位八年死,子昱继立,在位五年。萧道成杀昱,立彧第三子准。道成又杀准篡宋,宋亡。

皇帝是统治阶级最高的代表人,他们的行为,也就是整个统治阶级行为的代表,依史书所记,简略举出几条如下:

秽行——刘骏与叔父义宣的女儿淫乱,义宣怒,骏杀义宣,密取义宣女入宫,改姓殷氏。子业娶义隆女新蔡公主(姑)做妾,改姓谢氏。子业姊山阴公主淫秽无比,对子业说,“你有后宫数百,我只驸马一人,事不公平”,竟至于此。子业给她三十个男妾,称为面首。彧宫内宴会,命妇女裸体作乐,彧与姑姊妹共看欢笑。王皇后用扇掩面不看,彧大怒。

暴行——子业做太子时,常被骏斥责。骏死,子业做皇帝,要发掘骏墓报仇。太史说掘墓对子业不吉,才免发掘。取粪便浇墓上,大骂酒糟鼻子奴(骏嗜酒鼻红)。子业猜忌残忍,大杀朝臣,又想杀叔父休仁、休祐、彧等,殴打凌辱,无所不至。彧最肥,称为猪王,休仁称杀王,休祐称贼王,休秀目似驴,称驴王。掘地成泥水坑,裸彧伏坑内,坑前置木槽盛饭,搅和杂物,令彧学猪就槽食,用为欢笑。昱性好杀,率侍从各执刀矛,在街上搜寻男女老幼、犬马牛驴,遇见便杀,人民白昼不敢开门。随身带着钳凿刀锯,做击脑槌阴(生殖器)、剖心破腹的工具。每天杀几十人,经常有卧尸鲜血在眼前,才觉快意,否则惨惨不乐,如有所失。彧性猜忌忍虐,信鬼神,多忌讳,言语文书,必须避忌祸、败、凶、丧等字以及类似不吉的辞句,如patch字像祸,改patchpatch,诸如此类,臣下误犯必加罪戮。

贪侈——义隆患痨病,朝政委弟义康代理,义康私奴多至六千余人。义隆忌义康权重,杀义康,委任弟义恭,义恭每年用费多至三千万钱。骏贪财物,州郡官还朝,必令贡献,或强使赌博输钱,尽其所有才满意,大修宫室,土木被锦绣。彧奢侈过度,每造器具,必备正、副、次三等各三十件。造湘宫寺,穷极壮丽,自称功德极大。老臣虞愿道:“这都是百姓卖儿贴妇钱造的,如果佛有知识,应该慈悲叹愍,罪比浮屠(塔)还高,有什么功德可言?”彧大怒。义隆见刘裕传下来的耕犁,知道父亲出身寒贱,觉得很可耻。骏见刘裕日常用的葛灯笼、麻绳拂,羞得说不出话,勉强对臣属说,乡下老头有这些总算不差了。

屠杀亲属——刘裕七子,义符、义真被徐羡之所杀,义隆被长子劭所杀,义康被义隆所杀,义恭被子业所杀,义宣被骏所杀,仅义季饮酒醉死,留有后代,其余连子孙都被杀尽。义隆十九子,劭、濬二人因杀父被诛,骏杀四人,彧杀四人,萧道成杀一人,夭死三人,逃祸降魏一人,善终二人。仅降魏一人留有子孙。骏二十八子,夭死十人,子业杀二人,彧杀十六人,子孙无一得存。彧肥胖阳痿,取他人子作子,凡九人,都被萧道成杀死。刘裕七子四十余孙六七十曾孙,大部分自相残杀,同归于尽。

宋八帝,首尾凡六十年。

萧道成出身中级士族,侨居南兰陵(江苏武进县),刘彧时立军功,得参预朝政。彧死,子昱立,道成权位益盛。桂阳王刘休范举兵来伐,被道成战败,道成杀昱立准,又杀准篡宋,建立齐朝。道成免百姓积欠的赋税,赐穷困人每人谷五斛。他在位四年,常说:“我治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泥土同价。”大概他对人民剥削比宋朝宽些,因此巩固了政权。

道成死,子赜继立。赜性奢侈,妃妾万余人,宫内不能容,还以为太少。道成杀刘氏子孙不留一人,临终嘱咐赜说:“刘氏如果不是骨肉相残,他族哪得乘乱夺位?”赜在位十二年,尊遗嘱不杀兄弟。

赜死,孙昭业立。昭业幼年令女巫杨氏祝祷父长懋(文惠太子)速死。长懋死,又令杨氏祝祷祖父赜速死。私养无赖二十余人,共衣食卧起,妃何氏与无赖交欢,昭业不禁。常恨用钱不得快意,对叔祖母庾氏说:“阿婆!佛法说有福生帝王家,今反是受大罪,不及街上屠沽富儿百倍。”即位后,首先送母王太后男妾三十人。自己纵情游嬉,随意赏赐,每见钱骂道:“我从前想你一个不得,今天你敢不让我用么?”赜聚钱八万万,金银布帛不可数计,不满一年,被昭业耗尽,昭业立一年,被族祖鸾杀死。

鸾杀昭业立昭文,又杀昭文自立。鸾在位五年,专事屠杀。道成子十九人,赜子二十三人,除道成次子嶷早死,其余都被鸾灭绝。鸾死,子宝卷继立。

宝卷年十六,每月出宫游二十余次,路上见人,随手格杀。有一孕妇不能避走,他即时剖腹看胎儿是男是女。宫殿三千余间,被火烧毁,宝卷大兴土木,装饰金玉,富丽无比。铸金莲花,使宠妾潘妃行莲花上,称为步步生莲花。潘妃服饰穷极奢侈,琥珀钏一只值一百七十万钱。君臣横征暴敛,百姓困穷,号哭满路。宫殿壁上,多画男女秽亵图,又与诸姊妹淫通。有人托言曾见鸾在阴间发怒,宝卷大怒,缚草像鸾形状,斩首悬门上示众。宝卷立三年,被同族萧衍杀死。衍立宝融(和帝),一年后杀宝融自立。齐亡。

齐六帝,首尾共二十三年。

萧衍篡齐,建立梁朝。他广泛收买士族,下诏凡诸郡国不得仕进的旧族,派官搜索,使每郡有一人。置州望、郡宗、乡豪各一人,专掌搜索旧族(当时名义上有州二十三,郡三百五十,县一千二十二)。东晋以来,淹没不显的卑微士族,都得仕进的机会。他优容士族和官吏,犯罪横行,全不受法律的制裁。百姓有罪,刑罚苛刻,绝不宽宥。官吏弄权枉法,贿赂成市,二岁刑以上,每年至少五千人。曾有老人拦衍车说道:“陛下待百姓过严,待官吏过宽,这样治国,怕不能久长。”衍又大兴佛法,屡设救苦斋、无遮会,说替百姓求福。到同泰寺舍身做奴,教群臣出钱一万万赎皇帝出寺,前后三次。皇帝出家,穷人却加重了三万万的负担。同泰寺塔焚毁,衍说:“这是我的道高,所以魔鬼作怪,应该造更高的塔。”大兴土木,塔高十二层,将成,侯景乱起,塔工才停止。衍遵佛法大行慈悲,每断重狱,一天不快乐,表示自己好生恶杀。贵族杀人劫财,一切不问,至于人民受苦,并不在意。屡次动兵伐魏,争夺沿淮土地,战争中人民死伤无数。曾听魏降人王足计,壅淮水灌寿阳,发徐、扬二州民二十户取五丁,役人及战士合二十万,筑浮山堰(在安徽凤阳县)。役人担负木石,肩肉腐坏,疫病流行,尸骸满路,蝇虫声昼夜薨薨。正当衍大做功德的时候,京城人讹传有妖怪专取人肝肺喂天狗,百姓大惧,二十天才平静。后来讹言又起,公然指明皇帝取人肝肺喂天狗,民间惊骇,黄昏便闭门,持杖自卫,几个月才平静。

衍晚年浪费愈大,贪心更盛,受东魏叛将侯景降,想夺东魏的土地,屡次出兵战争。景乘梁人民穷困怨恨,叛衍攻京城,景宣布衍等罪状说:“皇帝有大苑囿,王公大臣有大第宅,僧尼有大寺塔,普通官吏有美妾满百、奴仆数千,他们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处得来?”各州郡发来救兵三十余万,互相掠夺,人心离散,毫无斗志。景攻破京城,救兵相率退去,衍饿死。

衍在位四十八年,死后侯景立衍子纲。三年,景杀纲自立。衍子绎据江陵称帝。绎猜忌残酷,杀兄弟宗族多人,西魏攻杀绎。陈霸先立绎子方智,在位三年,霸先杀方智自立。梁亡。

梁四帝,首尾共五十六年。

陈霸先,吴兴人,家世寒贱,不列在士族,早年当里司、油库吏、传令吏等微职,后来得小军职,因镇压广州农民起义,官位渐显。侯景灭梁,霸先与王僧辩击杀侯景。霸先袭杀僧辩,又杀萧方智,自立为帝,建立陈朝。

霸先在位三年死,兄子蒨继立。蒨立七年死,子伯宗继立。在位三年,蒨弟顼废伯宗自立。顼在位十五年死,子叔宝继立。

叔宝骄淫,饮酒少有醒时,随从美女千余人,使张贵妃、孔贵人等八人夹坐左右,文士江总、孔范等十人参与宴会,号称狎客。先令八美人制五言诗,十狎客同时和诗,迟成罚饮酒。君臣酣醉,从夜达旦,盛修宫室,永不休止。税江税市,百端敛钱。刑罚暴虐,牢狱常满。杨坚统一北方,发大兵伐陈。叔宝道,从前北齐三度来攻,北周兵也来过两次,都大败逃去,杨坚这次来攻,一定送死。孔范也说,隋兵绝不能渡长江。君臣依然饮酒作诗,守将告急求救,一概不理,隋兵渡江灭陈,俘叔宝,陈亡。

陈五帝,首尾共三十三年。

东晋建国江东,南北分裂。南朝疆域,晋末宋初最大。晋夺得蜀,宋扩地到黄河北岸。萧齐时失去淮北。梁时与北魏争沿淮土地,互有胜败,境地比萧齐略大。侯景乱后,梁尽失长江北岸。西魏取蜀,又杀萧绎,割江陵封萧詧(音察)为梁帝(后梁)。萧詧降附西魏,建立小朝廷,与陈霸先对立。霸先所有土地,比萧绎时更小。南朝地削势弱,民穷财尽,统治者又是“全无心肝”的陈叔宝,隋兵两路(韩擒虎自合肥直渡采石,贺若弼自江都直渡镇江)渡江,叔宝还说长江天险,敌不能来。等到敌兵入城,叔宝率妻妾、家属、臣僚全部投降,降人从建邺往长安(隋都)五百里中累累不绝。分裂三百年的南北朝,从此又归于统一。

西晋末年,中原士族逃奔江东,建立南朝政权。他们在政治上、经济上享受特殊的权利,生活非常优裕,地位非常巩固,因之黄河流域的文化移植到长江流域,不仅是保存旧遗产,而且有极大的发展。中国古文化极盛时代,号称汉唐两朝,南朝却是继汉开唐的转关时代。唐朝文化上的成就,大体是南朝文化的更高发展。西晋以前,长江流域的经济和文化,远落在黄河流域后面;南北朝时代,南方文化超越北方,经济也逐渐发展起来;唐以后,黄河流域的经济和文化,都落在长江流域后面。这一转变的原因,不能不说是由于中原士族的南迁。

南朝士族生活的优裕,宗教迷信的盛行,产生以华美为特色的文化。

《诗》三百篇是两周歌诗的总集,句法以四言(字)为主,称为四言诗。两汉乐府歌辞以及不入乐的诗篇,句法以五言为主,叫作五言诗。东汉末(建安时代)魏晋五言诗高度发展,到南朝五言诗益被重视,不能作诗,几乎不得参与士族的宴会。

战国末楚国屈原、赵国荀况创造辞赋,屈原一派传到汉朝,非常发达,叫作楚辞或屈原赋,汉朝人自造的赋体,叫作汉赋或古赋。南朝作者造句更美,对偶益工,用事(典故)益富,叫作俳赋。大抵南朝士族人人能作五言诗,赋非著名文士不敢作。

南朝诗赋在形式上有新的创造,就是句法对偶化、声律(平仄)化。汉以前诗赋,只有韵脚,没有平仄。建安时代曹植采取梵呗中声律,应用于五言诗,于是偶有律句的出现。西晋文士如陆机、陆云,渐知平仄的重要,但不能自由运用。宋范晔、谢庄等人,发明诗赋中用平仄的规律,如范晔《狱中与诸甥侄书》、谢庄《赤鹦鹉赋》,对声律的研究,确有进展。齐梁时代,沈约、王融创四声(平上去入)八病(平头、上尾、蜂腰、鹤膝、大韵、小韵、正纽、旁纽)说,沈约作四声谱,刘勰作《文心雕龙》,把范晔、谢庄秘而不宣的诀法,传播文学界。此后诗、赋、骈体文,全依声律制作,益增华美。梁陈时代,庾信、徐陵集南朝文学的大成。庾信降北朝,历仕周、隋二代,北方盛行庾信体。唐朝的律诗、律赋,就是南朝徐、庾体的发展。

长短不齐近于言语的文辞,叫作散体文,句法齐整,四字或六字成句的文辞,叫作骈体文。西汉散体文极盛,骈体文也在西汉开始。东汉以下,骈体文盛行,魏晋作者如建安七子(曹植为首)、潘岳、陆机称为骈文的楷模。南朝骈文,既重对偶,尤重声律,骈体转化成四六体,再转成为唐朝的四六体。东汉以来衰落到极度的散体文,正当西晋骈体极盛的时候,散体文又开始萌芽,经过南朝长期的发展,到唐朝成为陈子昂、韩愈的古文。古文模仿古代人口语,与作者当时口语相差甚远。

讲明儒家经典的学问,叫作经学。两汉经学极盛。魏晋时代改变两汉烦琐的学风,解经以清通简要为主。南朝儒生发展这一派的经学,称为南学。唐宋以来所谓《十三经注疏》,完全依据南朝的经学。

经学中的三礼学(《周礼》、《仪礼》、《礼记》),专讲区别尊卑、亲疏、贵贱,最适合士族制度的需要,因之礼学在南朝特别发达。宋何承天删旧行的《礼论》八百卷为三百卷。梁徐勉撰《五礼》,共一百二十帙,一千一百七十六卷,八千一十九条,其中凶礼(丧礼)多至五千六百九十三条。讲三礼尤其是讲丧服部分,是南朝儒生的专门学问。

思想上融合儒、佛两家,《礼记》中的中庸篇是最好的媒介。宋戴颙撰《中庸传》,萧衍撰《中庸讲疏》,无名氏撰《中庸义》,中庸篇从《礼记》中提出单行。后来两宋理学家窃取佛教学说,借中庸篇高谈儒家的性命哲学,南朝已经启示出途径。

东汉末老庄学派(玄学)开始复活。魏晋时代玄学大发展,手执麈尾,林下清谈,成为士族的专业。东晋玄学与佛学融合互助,如名僧支遁讲《庄子》逍遥篇,标举新旨,玄学家殷浩博通佛经,谈锋莫敌。王导以下,无不专心哲学,力争名誉。卫玠与谢鲲谈玄,彼此辩难,一夜不眠,玠向有痨病,病发身死。支遁、殷浩,各负重名,二人相避,不敢见面。这类例证很多,足见哲学研究的盛行。宋以后,佛学比玄学更发展,与儒学成尖锐的对立。宗炳作《明佛论》,主张人死神不灭,何承天作论驳宗炳。承天作《达性论》,主张人贵物贱,否认佛家众生平等说,颜延之作论驳承天。大抵南朝哲学家析理精细,反复深入,辩驳解答多至七八次,始终保持严肃态度,不动意气,这一点堪称论家的良好模范。齐梁时代,儒、佛两家力求融合,为统治阶级更进一步服务,萧衍是这一派的代表。一部分儒者发挥儒家崇实思想,攻击佛教迷信空寂的流弊,范缜《神灭论》是这一派的代表。陈朝文学极盛,哲学渐趋衰落。因为佛教得萧衍的拥护,在政治上、思想上完全战胜了儒家学派,儒学不敢再和佛教斗争,本身发展也就停顿了。隋唐时代佛教继续发展,是依靠它内部各派间的斗争,儒学和玄学都不成为佛教的对手。

南朝士族多精医学。殷浩妙解脉理,治百岁老妇人病,一剂便愈。殷仲堪亲为病人诊脉制方,借示仁慈。宋孔熙先善疗病,兼能诊脉。羊欣善医术,撰药方数十卷。就《隋书》经籍志所载南朝医药书,有脉理、病理、药性、制药、针灸、孔穴、制丸、制散、制膏、制丹方、单方、验方、家传秘方;分科有小儿科、产科、妇女科、痈疽科、耳眼科、伤科、疟疾、痨病、癞病、软脚病、饮食法、养生术、男女交接术、人体图、兽医科(马牛驼骡)、印度医方。撰书人多是著名士族,科目分得很精细。

书法——中国文字姿势与图画相近,因之写字成为艺术的重要部门。宋王愔撰《文字志》订定字体三十六种。齐王融订定六十四种。梁萧绎扩充到一百种,其中五十种用纯墨,五十种用采色。字体有龙虎篆、花草隶、鸟虫书等名目,图画技术运化在字体上,写字与绘画,同样能寄托作者的情思。东汉杜度、张芝、崔瑗,擅长草书,照赵壹《非草书》篇说:“当时文人学习草书,十天用一枝笔,一月用几丸墨,衣袖常污,唇齿常黑,臂腕流血,不肯休止。”师宜官能作大字方一丈,小字方寸中容一千字。宜官时常空手到酒家饮酒,壁上写几个字,观众云集,酒家买卖骤增,不要宜官的酒钱。重视书法的风气,东汉已经盛行。东汉末蔡邕善篆隶,创造笔法,传授到东晋王羲之,集写字技术的大成,被称为书圣。南朝统治阶级上自帝王,下至僧道,写字著名的不可胜数,大抵都不及王羲之。羲之论书法说:“要写字,先得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俯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变化莫测。先有意思,然后作字。如果平直没有变化,上下方整,前后齐平,这不是写字,只是点画罢了。”

图画——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说:“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故工画者多善书。”南朝士族特重书法,因之图画也同时发达。东晋朝如司马绍、王羲之、王献之、顾恺之、戴逵、戴颙,宋朝如陆探微、宗炳、谢庄,齐朝如谢赫、刘瑱、毛惠远,梁朝如萧绎、陶弘景、张僧繇,陈朝如顾野王,都是最著名的画家。他们富有艺术修养,改革旧作风,创造新意境。例如顾恺之多才艺,尤工丹青,号称三绝(画绝、才绝、痴绝)。瓦棺寺僧设大会请朝官布施,朝官施钱最多不过十万,恺之独布施一百万。令寺僧备一新壁,恺之闭门月余,画维摩诘像一躯,告寺僧说,观众第一日可请施钱十万,第二日五万,第三日随意布施。画毕开寺,维摩诘画像光彩耀目,据说有“清羸示病之容,隐几忘言之状”。几天得施钱百万。谢安称恺之画生人以来所未有,因为他能自创新意。他如宗炳善画山水,顾景秀善画虫鸟,谢庄制方丈木版,画中国山川疆域,分开是一州一郡,集合是全国地图。谢赫善写真,称南朝第一。刘瑱善画美女,毛惠远善画马,都称当世无匹。萧绎善画外国人物。张僧繇专画寺壁。僧繇曾在江陵天皇寺画毗卢舍那佛及仲尼十哲像,萧衍问僧繇何故佛寺中画孔圣人,僧繇答,将来还得靠他。后来北周灭佛法,焚毁寺塔,天皇寺有孔圣像,独得保全。

南朝书画家不仅技术精卓,理论也为后世艺术家所遵守。论书法如卫夫人《笔阵图》、王羲之《题笔阵图后》、萧衍《观钟繇书法十二意》;论画法如顾恺之论画、谢赫论六法(一气韵生动,二骨法用笔,三应物像形,四随类赋彩,五经营位置,六传模移写)、王微叙画。唐以后书法、画法,从没有人能超越南朝的范围。

雕刻——戴逵工书画,人物山水,妙绝当时。逵又善铸佛像及雕刻,曾作无量寿佛木像高丈六,并旁侍两大菩萨。因旧传雕刻术朴拙,不能起人敬心,逵潜坐帷中,密听观众批评,所有褒贬,悉心研究,接连三年,修成新像,众人惊服。逵子颙,传父业,宋太子在瓦棺寺铸丈六金像,像成觉头面瘦小,工人无法修改,请颙审视。颙说,这不是面瘦,是臂胛过肥。削损臂胛,形相很雄伟。其他雕铸和梁释僧祐造石像,坐躯高五丈,立形高十丈;释法悦铸丈九金像,用铜四万三千斤,技术也颇可观,不过能创造新意的还得推尊戴氏父子。

摹拓术——顾恺之有摹拓妙法,用好纸依法上蜡,拓名画不失神采笔意。唐朝拓本盛行,无意中成为印刷术的滥觞。

南朝贵族大营宫室,僧徒盛造寺塔,建筑术一定很发达。贵族多擅长音乐,创制新声。又围棋与书画同样重视,称为手谈,或称坐隐,也算艺术的一种。凡是精神上享乐的技艺,南朝都把它发展了。高欢说,江东有萧衍老翁,专讲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企慕他,说是正朔所在。隋灭陈,得清商乐,杨坚说“此华夏正声也”。北人承认南朝文化是华夏正统,不仅音乐一端,所以军事上北朝战胜南朝,文化上却是南朝领导北朝。

南朝政权,完全依靠大地主阶级的拥护,所以人民受豪强的压迫特别严重。土地集中在士族手中,农民既缺乏耕地,又受赋税徭役的驱迫,不得不投奔士族求荫庇,做佃客或奴婢。

士族享受政治上、经济上各种特权,生活非常优裕,朝代五次变动,士族的地位相承不变。

士族子弟依门阀高低,分享官位,大抵碌碌无能,不堪负担大事。只有国家遇到危难的时候,素族寒人,才得借军功参与政权。军功较大的也就篡夺帝位,建立新朝。刘裕、萧道成、萧衍都是素族,陈霸先更是寒人。辅佐他们起事,相当有才能的功臣,出身全属卑贱。所谓世族高门,除了做官食禄,别无表现。

南朝整个统治阶级腐败残忍,单就帝王家庭互相屠杀的一端说,他们的行为,使人感觉到统治阶级争夺权利的狰狞可怕。

萧衍崇奉佛教,高谈儒学,他在位四十几年,算是南朝最兴盛的一个时代,实际是士族压迫寒人、地主剥削农民最典型的一个时代。

士族为了自己的享受,对文化和艺术有颇大的发展。唐朝的文化和艺术,是继承南朝并把它扩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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