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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族人迁往南洋的社会历史背景

时间:2023-10-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也就是说,历史上湖坑李氏前往东南亚,其移居的地点相对固定,大部分都集中在暹罗和吧城这两个地方。在十七世以前,《族谱》内尚未出现族人出洋的记载。但在我们统计的十七至二十二世这个时段中,很明显可以看出李氏移居海外主要集中在十八至二十一世这一段,仅仅4代人就有123个出洋,占总数的97.6%。

李氏族人迁往南洋的社会历史背景

湖坑李氏自从三五郎到当地开基以来,至明朝宗族势力已有初步的发展,入清以后发展更快,[12]其中以(八世祖)积玉—(十世祖)永佑—(十四世祖)北川这一脉人口增长最为迅速。永佑的长子生有九个儿子,同样的北川又生了九个儿子,这样一来,经过几代人的繁衍,其人口的膨胀速度可想而知,因此从十几世以后,李氏向外移民的人数也逐渐增多起来。

湖坑李氏族人前往海外,从代数看,最早的实例是从十七世开始的。据宫背《湖坑李氏族谱》(以下简称宫背《族谱》)记载:“十七世怀璋,吧故。”这个在吧城(即Batavia,今印尼雅加达)去世的李怀璋是梅轩的裔孙。再往后,十八、十九世前往海外的人数就明显增多,特别是二十世以后更加大量,以下试举几例:

十八世萃社,往安南

十八世萃吉,生二子往暹罗。

十九世耀湖公,妣陈氏,生二子:长俊明,娶苏氏;次彩明,俱往番。止。

十九世廷秀,生子往番。

二十世舍旺,在吧,生二子。

二十世珍林,往麻六甲番。

上举这六个实例,代表的情况各有不同:第一个例子是十八世祖萃社本人前往安南。第二、三、四个例子则不是谱主本人,而是他的下一代外出。如十八世萃吉生有二子往暹罗,说明外出的是他的儿子十九世;同样的十九世耀湖、廷秀的情况也是如此。与之相反,第五例则是本人外出,但在海外生子的实例,因为它把“生二子”写在“在吧”之后,表达的顺序已明显不同。此外,在上引例子中大部分都载有前往海外的地点,但有的却只书“往番”,具体地点不详,这些只能笼统当作前往南洋处理。

根据以上认识,我们在宫背《族谱》中共检出126个移居海外的个人资料,现分别将情况统计成一表(表1):

表1 清代湖坑李氏迁往南洋人数统计

资料来源:宫背《湖坑李氏族谱》。

从上表资料可见,湖坑李氏从十七世至二十二世共有126人前往东南亚各地,其中前往暹罗的人数最多,达61个;其次是前往吧城的,37个;接下来分别是北大年、安南、旧港、马六甲等,仅各一两个或两三个而已。此外还有注明“往番”但地点不详的20个。也就是说,历史上湖坑李氏前往东南亚,其移居的地点相对固定,大部分都集中在暹罗和吧城这两个地方。

其实,如果进一步分析就能发现,这种移民的方向性又往往与宗族内部的派别有关。我们曾分别就积玉和梅轩两派进行统计,结果发现,在梅轩派下的22个移民中,全部都是前往吧城的,没有一个移居暹罗;反过来说,在积玉派下的那些侨民中,绝大部分都是前往暹罗的,移居吧城的才有15人,比梅轩的还少。这就充分说明,历史上客家人移居海外往往是同宗族或同派系的人相互牵引出去的,因此他们也相对集中地住在一起。这一方面显示出客家人具有较强的团结性和群体精神,另一方面也与当时侨民出国的方式有密切关系。

另外一点,从世代分布的情况看,湖坑李氏移居海外也有一个发展过程。在十七世以前,《族谱》内尚未出现族人出洋的记载。十七世才出现1个,接着十八世就有15个,十九世24个,二十世达到53个,为最高峰;再往后二十一世仍有31个,二十二世仅剩2个。二十二世的出洋人数锐减,并不等于族人出洋就此结束,而是因为该《族谱》只修到二十余世就没有接续下去了。但在我们统计的十七至二十二世这个时段中,很明显可以看出李氏移居海外主要集中在十八至二十一世这一段,仅仅4代人就有123个出洋,占总数的97.6%。

为什么在十七世以后会突然出现族人出洋的高潮?这些人主要生活在什么时候?

在宫背《族谱》中,所有移居海外的资料都没有记载他们的出生年月和外出时间,但我们可以从其他方面加以考证。

首先,从一些人的生卒年份看,该《族谱》对一些较有名望或地位的人都载有清楚的生卒年份,我们从中找出一些相关的例子,略引于下:

十七世参化,公讳际熙,字集赞。生于万历四十八年(1620),卒于康熙二十七年(1688)。

十七世参赐,公讳际雍,字集荣。生于崇祯三年(1630),卒年不详。

十七世际茂,字集明,号参宜。生于崇祯十二年(1639),卒于康熙四十五年丙戌岁(1706)。

十八世仰文,公乡宾,字定发。生于顺治十二年(1655),卒于乾隆三年戊午岁(1738),享寿八十有四。

十八世秉真,讳占芳,字萃行。生于康熙十三年(1674),卒年不详。

十九世厚存,生于康熙十三年甲寅岁(1674),卒于乾隆六年辛酉岁(1741)。(www.xing528.com)

十九世恢绪,生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卒于乾隆四十七年(1782),享寿七十有九。

二十世文修,讳南英,字德裔。生于雍正元年癸卯岁(1723),卒于乾隆十八年辛[癸]酉岁(1753)。

二十世万春,字林涵。生于雍正九年辛亥岁(1731),卒年不详。

二十一世辅朝,生于乾隆六年辛酉岁(1741);公庆,生于乾隆十二年丁卯岁(1747);华兆,生于乾隆四十五年庚子岁(1780);发曾,生于乾隆五十年乙巳岁(1785)。卒年均不详。

二十二世敬亭,生于乾隆三十四年己丑岁(1769),卒于道光十六年丙申岁(1836),享年六十八岁。

二十三世亮庆,生于嘉庆十二年(1807),卒年不详。

也就是说,上引这些例子,绝大部分都是出生于清朝的前半期,只有个别十七世祖出生于明末。但如果考虑到刚出生的婴儿,在通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出洋的,因此把生年再加上20年计算,那我们就可以大抵知道,湖坑李氏的出洋(即十七世至二十二世)应该是从清初开始的,一直持续到乾隆年间或者以后。

此外,我们也可以用科举中式的时间来进行比较。湖坑李氏历史上科举中式的人很多,据我们在宫背《族谱》搜集到的资料,其中考取举人的就有3人、贡生6人、生员47人,此外还有70名捐纳的国学生或者太学生。生员(即秀才)一般是在年轻时代考中的,与出洋人的年龄差不多;而且他们都是李氏的十七至二十三世祖,与我们要考察的这个时段也基本一致,因此可以用作比较。

从表2资料可见,李氏这些被取入府、县读书的生员,他们中式的时间除了个别人外,大部分都在18世纪,亦即清朝的康熙末年至乾隆年间。尽管有的人入取时间还会更早一些,有的则会更迟,而且同一代人科举中式的时间相差颇远(几十年),代与代之间因此会交叉在一起,但如果把这几代人作为一个整体来观察,则他们的时间段限相对集中。亦是说,湖坑李氏的出洋时间,对照上述资料,基本可以断定主要也是在18世纪。或者更确切一点说,有的人从17世纪末叶就开始,有的人迟至19世纪上半期,但18世纪这一百年间肯定是最主要的。

表2 李氏生员中式时间表

资料来源:宫背《湖坑李氏族谱》。

17世纪末至18世纪,正值中国的康、乾盛世,也是华人出洋较多的一个阶段。华侨出国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政治上的因素,也有社会问题等背景,但更直接的原因当与经济有关。就湖坑李氏而言,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宗族发展造成人口对土地压力的增大。湖坑李氏自元朝迁往当地开基以后,在早期人口并不很多,人口与土地的关系也不显得紧张。当时李氏居住地附近还有其他姓氏的居民,而李氏聚居的岭下、坎下、宫背各处,土地颇宽,尚有足够的活动空间。但至明朝末年,由于人口的增长,土地问题已日益显露出来。十四世祖李北川说:“夫湖坑小壤也,其开创亦已久矣,前人屡居亦云众矣。”以前“居广而人稀,今则人稠而地窄,若不别图则容身无地,何以克昌厥后也”[13]。他已深深感到人口对土地的压力。到了乾隆年间,这方面问题显然已经达到十分严重的地步。李氏不仅已扩展到祖居地以外的其他地方,而且还是人满为患。乾隆二十三年(1758)十九世祖李国英说:湖坑一个小地方,积玉公派下分成四大房(即上四房)皆聚居于此,“人物蔚济,永宗一家,传世二十有剩,群萃同乡,生人五千有奇”[14]。也就是说当时在湖坑居住的积玉派下就达到了5000多人,比现在积玉在当地的人数还多出1000余人,由此可以想见乾隆年间湖坑李氏人口膨胀的程度。

人口的迅速增长,除了族人继续向周围地区扩展之外,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向外迁徙流动,以谋求新的生活出路。事实上,早在明朝末年李北川已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撰写《古庐记》一文,目的就是要告诫族人应该向外寻找更多的生存空间。他在文章中写道,以前李氏周围住有钟、刘、罗、林、邱、雷、何、赖等姓的居民,后来都相续灭迹了,原因何在?“盖前人苟目前之安,不思卜居而处也。”因此要保持一个宗族的繁荣昌盛,就不可固守一地,不思进取:“地可卜宅,虽竭财力而无惮,毋曰衡门尚可栖迟,弗劳重伤而改作也;里可改迁,虽至远离而弗惜,毋曰安土自可敦仁,何事恭新而弃旧也。”[15]这种思想虽然是在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上提出来的,同时也是宗族人口增长这个客观现实的自然反映。以后随着族内人口繁衍越来越多,向外“卜居而处”的思想也就越加浓厚。湖坑李氏自从明代开始就相继有人外迁(详后),至清初以后逐渐形成出洋及向其他地方移民的高潮,不能不说与该宗族的这种思想传统亦有着密切联系。

第二,湖坑所处的社会环境以及商品经济的发展。湖坑地处永定区东南部,东与闽南交界,往南去又与广东相距不远,有利的地理位置使得当地人较容易受到闽南、广东的影响,因而自然形成较浓的经商风气。道光《永定县志》对该县商人外出经商等情况有如下记载:

商之远贩吴、楚、滇、蜀,不乏寄旅,金丰、丰田、太平之民,渡海入诸番如游门庭。惟邑无他产,远商固无有来永行货者。前志云,永民挟千金贸易者百不得一,则不然矣。乾隆四十年以后,生齿日繁,产烟亦渐多,少壮贸易他省或间一岁或三五岁一回里,或旅寄成室如家。永民之财,多积于贸易。捐监贡及职衔者人以千数,外地置产者所在多有,千金之赀固不乏人。抑亦产薄不友,故不惮糊口四方所致欤?[16]

这段记载有几点很值得注意:其一,提到以前永定“邑无他产”,外省商人很少前来贸易,但乾隆四十年(1775)以后,由于“生齿日繁”,加上烟叶种植日渐增多,很多人挟赀外出贸易,商人足迹遍及吴、楚、滇、蜀,甚至有“渡海”到南洋贸易的。其二,特别提到这些“渡海入诸番”进行海外贸易的商人,他们都是“金丰、丰田、太平之民”,这些人时常乘船往来,到海外如同“游门庭”一样。而我们知道清代湖坑乡就是隶属于金丰里。其三,这段记载还谈到那些外出经商的商人,往往是少壮出门,一两年或两三年才回来一次,有的人甚至长期没有回来,在外成家立业。

从湖坑李氏来看,他们的情况也确实如此。在长滩《李氏族谱》里,就记载了十八世祖李萃阳生于顺治十六年(1659),以贸易起家,置产业年收税谷达2石又1600余斗,并创建土楼一座,至今仍为他的后代所继承。[17]十九世祖李国英亦在他的《湖山李家谱论》中说:乾隆年间李氏聚居于湖坑一地,人才荟萃,十分兴盛。“离乡外官至内阁,即寓本乡财通四海,人物蔚济,永宗一家”。所谓“寓本乡(者)财通四海”,足见外出经商的人实属不少。又据道光《永定县志》云:“李超林,字萃潭。例贡。湖坑人。家素封,慷慨而兼有风鉴……台州倡建全闽会馆,捐巨赀。族中倡建义塾,置税一百余桶,悉出一手出息,后生赖之。”[18]李超林即李氏十八世祖,他的生年不详,但乾隆元年(1736)被授予贡元,生六子。[19]从他“倡建全闽会馆,捐巨资”的事迹来看,显然他也是一名商人,前引《永定县志》还记载他曾“行贾台州”,因以前救过一名小偷而受到报答之事。

第三,湖坑李氏在乾隆年间大量出洋,也与当时的海外贸易政策有一定关联。清朝在康熙二十二年(1683)统一台湾后,海禁政策就逐渐解除,商民船只被准许出洋贸易。此后由于出现台民私聚吕宋、噶喇吧地方盗米出洋等弊,清政府复于康熙五十六年(1717)下令禁止南洋贸易。但至雍正五年(1727)经闽浙总督高其倬奏请,又重新予以开放。此后洋船出海贸易日渐增多,自乾隆初年开始就进入了兴盛的阶段。[20]

洋船出海贸易必须经由官方正口。在乾隆年间,福建商船前往南洋贸易比广东还要多。[21]这一方面是由于福建很早就有经商的传统,宋元时期泉州港十分兴盛,明代月港兴起,清初厦门港又相续崛起,[22]闽南商人一直在海外贸易中扮演着重要角色[23]。另一方面,这时期福建官员对商人出洋贸易也采取较为鼓励的政策。

福建是一个缺粮的省份,每年春夏之际,就要到台湾买运粮米回来接济民食。从乾隆十六年(1751)起,福建官员就开始采取措施,鼓励商人从海外携带洋米回来补充市场之不足。[24]有时出现粮荒,地方官员还会采取特别优惠的办法,以激励商人及早出洋,帮助政府渡过难关。如乾隆十九年(1754)冬季,厦门一带粮食紧缺,米价高涨,闽浙总督喀尔吉善奏报说:“现在开贩南洋商船多有呈明愿运米石回厦者。但南洋回棹皆在夏初到闽,经与泉永道白瀛、厦门同知四明晓谕船商,能于春末早运到厦者,商船另加优奖。伊等现皆踊跃开行而去。”[25]由于地方政府的鼓励,因此乾隆年间福建的洋船贸易发展颇为顺利。在乾隆十六年(1751)前后,闽省每年出洋的船只大约五六十只,而至乾隆十九年(1754)已达到“七十只”[26],第二年又增加到“七十余只”[27]。此后虽然有所波动,但至乾隆末年仍然大致维持在七十只的规模。[28]

由此可见,乾隆年间由于海禁解除,加上福建缺粮,地方官员为了取得粮食而鼓励商人出洋贸易,整个海外贸易的大环境相对有利。而在这样的背景下,李氏聚居的湖坑乡又是整个永定区(甚至是整个闽西地区)商品经济活跃的区域之一,李氏代有经商传统;再加上乾隆年间正是李氏宗族人口迅速膨胀的时期,人口对土地的压力造成族人必须离乡背井,向外寻找更多的生活出路。多种因素聚合在一起,湖坑李氏在乾隆年间相续有许多人移居海外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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