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傣族茫乃政权的历史与影响

祁庆富

唐代，我国西南地区的南诏国包罗了众多的西南古代民族。至今屹立在苍山脚下的《南诏德化碑》，记述了南诏崛起的历史及统辖的疆域，碑文中有这样一句：“建都镇塞，银生于墨嘴之乡”。这里的“墨嘴之乡”，指的是什么地方呢？

南诏时期，完成了西南地区的统一事业，辖境超过了今云南省。南诏盛时，东接贵州，西抵伊洛瓦底江，南达西双版纳，北接大渡河。所谓“墨嘴之乡”，指的正是今日西双版纳一带，那里是傣族先民聚居的地方。至于“银生”，指的是南诏设置的一个地方行政区域，叫“银生节度”。银生节度治所在银生府，即今景东。银生节度以产银而命名，辖区包括今景东、镇源、景谷、墨江、普洱、江城、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及其以南大片土地。由于银生节度所辖大部分地方是在南诏时期才开拓的，南诏在这里设置过开南城，所以又称开南节度。开南节度管辖范围的主要民族是黑齿。

唐代对傣族先民的称呼很多，有金齿、银齿、黑齿、白衣、裳魔、茫蛮、绣脚等等。其中，金齿多用于滇西，黑齿多用于滇南。所谓“墨嘴之乡”，就是“黑齿之乡”。

黑齿，是我国古代南方百越系统民族中普遍存在的一种习俗。先秦时期的汉文史籍中，就出现过“黑齿国”的记载。黑齿，就是染黑牙齿，又称“漆齿”。黑齿习俗缘起于嚼食槟榔的爱好。槟榔是一种属于棕榈科的常绿乔木，生长在热带和亚热带。槟榔的果实可供食用。从很早的时候起，我国南方一些民族就养成嚼食槟榔的习惯。槟榔汁液呈紫红色，有染色功能，经常嚼食会使牙齿变黑。喜欢嚼食槟榔的民族都把槟榔看做贵重之物。牙齿黑，意味着嚼食槟榔多，因而，黑齿就成为富有的象征。由此逐渐形成以黑齿为美的观念。这样，又发展成染黑齿的习俗。傣族是源于百越系统的民族，长期保留着染黑齿的习俗。唐代，黑齿之俗在滇南傣族先民中普遍流行，因而，黑齿就成为内地人对他们的称呼，他们居住的地区被叫做“黑齿之乡”。

据《蛮书》记载，唐代南诏开南节度的主要居民是“黑齿等类十部落”，其政治中心设置了“茫乃道”。(www.xing528.com)

茫乃，是滇南傣族地区出现的早期政权组织，其中心在今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首府景洪。滇南一带，自古以来就是个多民族杂居地区。傣族先民很早就进入这一地区。据傣文文献《帕萨坦》记载，远古时代的西双版纳，高山上到处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平坝处是芦苇丛生的沼泽地。以龙南（今景洪地区）为中心，居住着许多原始部落，分属五大“魔王”统治。傣族古老的民间传说中，有个反映滇南傣族早期历史的《叭阿拉武的故事》。这个故事说：古时候，傣族出了个多智多谋的首领叫叭阿拉武。他带领部众狩猎，发现了一只美丽的金鹿，叭阿拉武一箭射中金鹿的大腿，金鹿中箭奔逃，叭阿拉武带人穷追不舍。这只金鹿是“天神”变的，把叭阿拉武带到了一块美丽富饶的地方，就是现在的景洪。从此，叭阿拉武带领百姓在这里开荒辟地，建寨农耕，生息繁衍。后来，叭阿拉武在佛主帮助下，战胜了当地的“被雅”（魔王）。这个故事虽然荒诞，但可以从中看出滇南傣族从游牧社会到农耕社会的发展以及佛教战胜原始宗教的历史过程。

叭阿拉武的时代，滇南傣族已进入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过渡的部落联盟阶段。他的后代，在这里建立起滇南傣族最早的政权组织，就是茫乃。茫蛮是见于唐代史籍中的傣族族称之一。茫乃是傣语音译，而不是汉称。据考证，“茫”即“勐”的同音异写，“乃”是“泐”的同音异写。今日西双版纳的景洪，一直被称为“勐泐”。“茫乃”就是“勐泐”。在傣语中，“勐”是指一片土地或一块平坝，“泐”是西双版纳傣族的自称，又叫“傣泐”。唐代南诏开南节度所辖的茫乃道，即今景洪地区。如同历史上中央王朝对边远少数民族地区实行羁縻统治一样，南诏效仿唐制，对黑齿茫乃地区也实行羁縻统治。茫乃以地方政权形式，臣属于南诏国，但自身仍保持着固有的统治方式。茫乃政权的最高统治者为“诏茫”，意为一个地方之主。诏的统治之下，有一套严格的等级制度。诏的宫廷内，设有管理内务行政的官员称“拉法”，管理各勐的事务官员称“哈拉勐”，管理武装的高级将领称“戈罕”。茫乃政权的军事力量比较强大，受南诏国征调。《南诏德化碑》的碑阴题名中有个“大军将赏二色绫袍金带黑嘴罗眉”，可能是茫乃政权中负责军事事务的高级官员，被南诏征调而受封赏。

茫乃地区的基层社会组织是地缘关系的农村公社。茫乃的社会经济以农业为主。黑齿和茫蛮善于驯养大象，象不仅是他们的主要运输工具和战争工具，也是重要的农耕工具。“象耕”不是用象来拉犁，而是把大象赶到水田中进行“踩田”。除了象，牛也是一种重要的耕畜。当时茫乃地区的水利灌溉系统早已形成，从茫乃最高政权机构到某基层的村社，都设有专门管理水利的人员。这一时期，手工业也发展起来，能够制作各种金属工具和武器。茫乃辖境内有许多盐井，取卤煮盐是黑齿茫蛮的一大成就。至今在景谷之南至西双版纳易武及其附近地区，仍有许多以傣语命名的盐井。黑齿茫蛮的妇女普遍穿一种“五色娑罗笼”，即彩色纺织品制成的服装，说明当时茫乃的纺织技术已很先进。

傣族先民建立起的茫乃政权，对滇南地区社会、经济、文化发展起过重要的推动作用。作为南诏国的组成部分，茫乃政权对整个西南地区的社会发展也作出了重大贡献。至宋淳熙七年（1180年）在茫乃政权的基础上，出现了一个由傣族建立的强大政权——景龙金殿国。据傣文史料记载，景龙金殿国有人口844万，白象9000头，马94000匹。这个数字表明，景龙金殿国的辖境远远超出西双版纳的范围。这个政权的第一代首领叫叭真，他臣服当时的大理国，受大理国颁赐的虎头金印，自称为“景龙金殿国至尊佛主”。景龙金殿国的最高统治者又称作“召片领”，意为“广大土地之主”。到了元朝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元军征服滇南地区，在景洪设置了彻里军民总管府，从此，这一地区正式纳入中央王朝统治之下。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景龙金殿国的第八代召片领刀坎降服明王朝，这里改置为车里军民府。次年，又改为车里军民宣慰使司，刀坎成为第一任宣慰使。这个土司机构，一直保留到20世纪50年代。景龙金殿国出现以后，西双版纳地区的傣族政权一直臣属于内地政权和中央王朝，政权的名称改换过多次，但是，“茫乃”作为景洪为中心的傣族地区的称呼，却一直保留着。唐代茫乃政权在滇南傣族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占有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