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夜郎王的自大与统一南夷

祁庆富

汉武帝时期，中央王朝开始了对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大规模开拓工作。汉王朝在西南夷选定的第一个目标是夜郎国。夜郎故地主要在贵州省。自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汉朝使臣就来到这里。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汉王朝出使西域的使者张骞回到长安，向汉武帝报告了他在大夏（今阿富汗北部）见到由身毒（今印度）转贩去的蜀布和邛竹杖，发现了自蜀经过西南夷有一条通往身毒的道路。这一消息引起汉武帝的重视，他立即派出使者从蜀地出发去寻找这条道路。朝廷派出的使臣有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他们先到达滇池，见到滇王尝羌。滇王很乐意帮忙，派出向导送使臣西行探路，但都被洱海地区的嶲、昆明族给挡住了。王然于等在滇国住了一段时间，世居边陲一隅的滇王尝羌对这些“外来之客”很是好奇，不免要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一天，滇王忽然发问：“我们滇国和汉朝究竟哪一个大？”王然于等听了不禁大笑起来，把西汉帝国强大之势告诉了滇王。王然于等离开滇国后东行数日，来到夜郎国。当时夜郎王自称为侯，其地比滇国更为闭塞，很少与内地交往，对于汉王朝情况所知甚少。夜郎侯见到汉朝使者到来，劈头问了一句：“汉朝和夜郎哪一个大？”这自然又给使者们留下了笑柄。使者们回到内地后，免不了要提到这件事。后来此事被司马迁写进《史记》之中，由此演化出“夜郎自大”的成语。现在，人们还用这句成语去比喻不自量力、妄自尊大之人。

西汉时期的疆域，东、南至海边，西到巴尔喀什湖、费尔干纳盆地，葱岭，北止大漠，东北达朝鲜半岛北部，西南至云南、广西以及越南北、中部，是亚洲最富强繁荣的大国。与汉王朝广袤的版图相比，整个西南夷地区不过是区区一隅，至于小小夜郎更是弹丸之地。夜郎王为什么如此缺乏自知之明，提出这样可笑的疑问呢？这是有客观原因的。汉以前，整个西南夷地区还是“荒服”之地，与中央王朝没有建立起正式的往来关系。当时，夜郎社会刚刚迈进阶级社会的门槛，由于高山大川的重重阻隔，与外界很少交往。这种闭关自守的局面使夜郎王如井底之蛙，不知汉之广大，更不知天下之大，因而盲目自大。这一方面反映出夜郎王狂妄自大的盲目性，另一方面，也说明夜郎在西南夷中“自大”是有一定原因的。从《史记》的记载看，第一个与汉王朝比大小的是滇王，可为什么没形成“滇自大”的成语呢？自然，“夜郎自大”比起“滇自大”更符合汉语习惯，但最重要的是，夜郎比滇不仅地域大，力量大，影响也大。当时西南夷有大大小小100多个“君长”，仅在南夷地区就有君长10多个。司马迁在《史记·西南夷列传》中第一句便说：“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夜郎王在西南夷中，可以说是老大自居惯了，因而才敢与汉王朝一比大小。

早在春秋时期，今贵州西部一带已出现一个比较强大的地方政权组织，称为牂柯国牂柯国的中心在今安顺一带，叫夜郎邑。到了春秋末年，牂柯国衰落下去。这时在牂柯江上游（今北盘江）流域一支濮人势力兴起，占领了牂柯北部地带，以夜郎邑为中心建立起夜郎国。这时夜郎的辖地，占今贵州的3/4，云南的1/4，还包括广西西北和四川南部小部分地区，成为西南夷中的一个“大国”。战国时期，楚将庄蹻率军降服了夜郎。后来庄蹻在滇称王，夜郎又发展起来。

夜郎在局部地统一西南夷地区方面是有贡献的。古籍中记载了这一地区的一个传说：(www.xing528.com)

从前，南夷地区有条江，名字叫遁水。一天，一个美丽的女子来到河边洗衣服。她正在专心地洗着衣服，忽然水面飘来一根三节竹筒，说也奇怪，这竹筒飘到女子的两脚间便停住不动了，任凭她怎样使劲推也推不走，里面还传出小儿啼哭之声。这女子把竹筒抱回家，打开一看，里面竟有一个男孩，于是她便收养下来。这个男孩长大后，聪明能干，武艺高强，成为统辖诸部的首领，因以“竹”为姓，被人们尊为“竹王”。有一次，竹王带人外出，途中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他命从人烧汤，可附近找不到一滴水。竹王大怒，抽出剑来朝坐着的大石头砍去，奇迹出现了——一股清澈的泉水从石头里流了出来。这股泉水流成一条河，被称为“王水”。

这显然是个古老的神话，现实中剖竹产儿、砍石成泉都是不可能的。但透过神话，我们可以猜测到夜郎由母系向父系发展以至进入阶级社会的过程。记载中称竹王“遂雄夷狄”，说明夜郎完成了南夷地区的局部统一事业。

夜郎是西汉王朝在西南夷最早设置郡县的地方。公元前135年，汉武帝派唐蒙出使南越（今广东地区）。唐蒙在南越吃到一种叫“蒟酱”的食品，当地人告诉他，西北方向有一条通牂柯的路，牂柯江下游很宽，一直流到番禺城（今广州南部）。唐蒙留心此事，回长安后进一步向四川商人打听。有个商人告诉他：“只有蜀地才产蒟酱，通过商人偷贩到夜郎。”这样，唐蒙才发现从蜀到南越有条道路，必经之地是夜郎。于是他向汉武帝报告：“听说夜郎有10多万精兵，乘船出牂柯江，可以出其不意制服南越。以强大的汉朝，凭籍富饶的巴蜀为基地，开出一条通夜郎的道路，在那里设郡置吏是办得到的。”汉武帝采纳唐蒙建议，封唐蒙为中郎将，率领1000军队，加上1万名运送辎重补给的后勤人员，出使夜郎。唐蒙第一次到达夜郎时，夜郎侯多同，给予他丰厚的赏赐，“喻以威德，约为置吏”。由于夜郎是南夷地区的“大国”，对附近的小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夜郎北边的许多小国见夜郎归附汉朝，便纷纷效法。这样，唐蒙首先顺利地在夜郎北部地区设立了犍为郡。到了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汉王朝暂时中止在西南夷设郡，不过仍然保留着犍为郡，“独置南夷夜郎两县一都尉”。可见夜郎在汉王朝开拓西南夷的事业中占据着首要地位。后来南越反叛，汉武帝命令驰义侯在南夷地区征发兵士，夜郎地区的且兰不愿出兵，发起叛乱，被汉王朝出兵平息，于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又在夜郎东部和南部设立了牂柯郡。这样，整个夜郎地区都纳入汉王朝郡县制范围，夜郎的首领也被汉武帝正式封为夜郎王。

西汉王朝在西南夷设郡，是封建制取代奴隶制的进步，充满了矛盾与斗争。夜郎王归附汉王朝，主要是贪图赏赐，以满足自己的享乐。对于中央王朝推行的郡县制，他并不欢迎，而是抱着一种骄恣自大的抵触态度。夜郎王与汉王朝比大小的疑问，也说明了这一点。到了汉成帝河平年间（公元前28年一公元前25年），夜郎地区设郡已近一个世纪，可夜郎王自大的积习不改。当夜郎王兴与钩町王禹、漏卧侯俞之间发生攻掠战争时，朝廷派太中大夫蜀郡张匡来调解。夜郡王兴根本不把朝廷使者放在眼里，他不但不听命令，反而刻了一个汉朝官吏的木像立在道旁，充当箭靶。中央王朝派出智勇双全的金城司马陈立做牂柯太守。陈立一到牂柯，先对夜郎王兴陈明利害，但兴根本不予理睬。陈立当机立断，带领几十个随从来到夜郎的且同亭召兴来见。兴带了几千人，还胁迫数十个部落首领一起来到。没想到陈立当众宣布了兴的罪状，立即处死。这一举动，使随兴同来的“邑君”们大为震动，都表示“悦服”。陈立继续平息了奴隶主残余势力的叛乱，稳定了夜郎地区的局势，使郡县制在这里继续发展下去。夜郎王兴逆历史潮流而动，只能自食“自大”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