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排瑶的思想意识里,“神”与“鬼”之间没有严格的界限,通用“缅”来称呼,即统称为“鬼”。“缅”既包括大自然的各种神灵,亦包括神话传说中人类祖先的神灵和本宗族家庭逝去的先人的灵魂。且其中又有善、恶之区分。排瑶意识中所反映之“神”,多为自然界及传说中以庇护人类面目出现的“缅”,如盘古大王、盘古王公、王婆等;而所指之“鬼”,则多以作恶面目出现的“缅”。
排瑶通常认为:人之所以得病,是因或冒犯神灵,或鬼魂作祟人间。人们相信使人致病的鬼有三种[2]:
(1)祖先鬼(亦称大鬼)。如南岗排列出祖公鬼有房成海公、房成摇公、房成门下白公三兄弟。据说此三人是最早入排的祖先,其灵魂最“恶”(凶之意)。
(2)八排二十四冲的大庙鬼。指八大排大庙共同供奉的鬼神和盘古王公、王婆及各姓氏始祖公等。人们认为大庙主神既可降灾于世,也可拯救于民,取决于敬奉是否虔诚,是否有冒犯。
(3)杂鬼(称小鬼)。如饿死鬼、跌死鬼等。
凡得大病后要请先生公举行“送鬼赶鬼”仪式。念经作法的先生公很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南岗排就有100个左右。但不是每一个先生公都可治病,只有那些被人们认为师道高深,曾经治过病而且很有见效的先生公,才会被人请去“送鬼治病”。需要“赶鬼”的病人病态多为:小孩惊风、妇女无子或生育不顺、老人生病、精神失魂、突发瘟病如天花或霍乱等。
赶鬼要先查鬼,而查鬼则要由“厚缅公”(瑶语,即问鬼公)主持。问鬼公虽属先生公一类,但他不是给人们送鬼治病的,而是专门负责问鬼、查鬼的,所以人员不多,一般每排只有一两个人。当有人得大病重病时,一般先生公摸不清属于哪一类鬼作祟时,便请教于问鬼公。
问鬼公被人们请到病人家中,按病人染病的日子、时辰,查看“老皇历”,看冒犯了何方鬼神。如初八得病,冒犯的是“太岁鬼”,丙、申、丁、酉日得病,则冒犯了“车公鬼”和“四山鬼”等。查明鬼神后,即备上米一筒、香三枝和一些纸钱。问鬼公所用的道具很简单,即一副筊杯、一只“牙板”,筊杯用一块竹或木根劈开两边制成,用于占卜。问鬼公作法时不穿道袍,认为穿道袍不合身份(只有在“耍歌堂”和“担堂一度戒”时穿道袍),“送鬼治病”所请的神主要是祖公鬼而不是太上老君。(www.xing528.com)
占卜时将出现三种情况:筊杯两切面向上,称为“阳筊”;切面向下称为“阴筊”;一上一下称为“胜筊”。“胜筊”表示好,“阳筊”次之,最差为“阴筊”。“牙板”用一条约一尺长的木片,削成一端尖、一端平呈剑形,中间刻龙形花纹,据说查鬼时用于阴阳间架桥用。问鬼公在病者家作法时,用牙板敲击自己的手臂,随即全身颤动,不一会便进入半昏迷状态,以示进入阴间鬼界与鬼打上了交道,而口中喃喃自语(问鬼公不用经书,只念一些专请祖先鬼及入阴间的咒语),然后自称某某祖先鬼,并指出病人冒犯了什么鬼,要什么祭品,在什么地方告祭等。当旁人把他所说的话记清以后,问鬼公便从背后着手掷出筊杯,旁人捡起筊杯,告诉他属何种卜象,如此重复几次后,问鬼公又用牙板再次敲打自己的手臂(意为架桥从阴间返回阳间),然后全身颤抖,口吐涎沫,突然倒下,待旁人将他扶起,才慢慢清醒,恢复神志, “查鬼”仪式便告结束。[3]
根据问鬼公所查出的鬼以及用什么祭品,在什么地方祭拜,病者家属再请“赶鬼”的先生公为病人驱鬼、赶鬼。“送鬼赶鬼治病”的仪式有:初病赶鬼,病未愈再赶鬼,赶大鬼(赶二次鬼)。最后一次赶鬼和普通赶鬼已有不同意义:一方面希望借赶鬼来除掉病痛,促使病人早日恢复健康;另一方面含祈祷之意,即若病人已无法“医治”,“赶鬼”则企望病人顺利离开人世,免受疾病折磨的痛苦。
若查出病人为“大鬼”所惑时,便要作法3天。第一次送鬼治病以宰鸡为祭;若病不愈,宰猪为祭;再不愈,便杀牛,过去瑶族耕牛很少,杀牛已属最重的祭礼。先生公经一次杀牛赶鬼后,往往会把病人带回自己家中辅以中草药治疗。若病情仍不见起色,便不再理会病人,任其听天由命,谓之“神弃”(神灵不再庇护之意)。
先生公凡进行一种赶鬼治病仪式,都要借助一定的经书。这些经书由汉字抄写而成,念诵时多以瑶语瑶意为主,故一般人甚至汉人巫师亦看不懂经文,只在排瑶先生公内部使用。用于治病的经书有小孩生产赶鬼招魂用的《收花经》《花间甲坛经》等,妇女生育求子用的《架桥接花经》,老人生病用的《解大岁》《古关疏》经,重病人用的《道魂》经,大小病通用的《医病救人经》等。[4]各类经书,除了在各种“治病”仪式上分别用单行本外,有时也将几种单行本合用。如小孩生病时,可将《收花》《花间甲坛》合用;老人生病时,《解大岁》《医病救人》《古关疏》等合用。先生公多用经书,目的在于“增强”医治疾病、驱赶邪魔的神力。仪式通常在问鬼公所指定的地点进行。如当妇女久不生育或生育的子女不能成活时,家人便请来先生公为她“架桥接花”。一般都请子女较多的先生公主持。另请2位(或4、6位,取偶数)儿女多的亲戚陪同,备一具用五色彩纸贴在一弓形竹片扎成的纸桥,剪纸做成红花6朵(或12朵),白花6朵(或12朵),带鸡1只、酒1斤、猪肉若干、油纸伞1把,及油豆腐若干,来到十字路口或大树下,放下彩桥,摆上祭品,先生公念诵《架桥接花》经,如词曰“造得仙桥齐了当,引上信士花男花女桥上行……”,然后焚桥纸钱,燃放鞭炮,并将6朵红花交予事主。“接花”的妇女在数位亲人的陪同下走回家,把“红花”放在自家的神龛上,意为接上了“送花老人”的“花”,日后生儿育女顺顺利利,人丁兴旺。
当孩童夜啼不眠或体弱多病时,则认为是被“六甲神”掳去灵魂,要请先生公到家里进行“破六甲”。先生公预先扎好一个稻草人,拟为“六甲娘娘”的化身,稻草人腹腔中藏一只鸡蛋,象征着孩子的灵魂被困在“六甲神”肚里。先生公边烧纸钱边念《花间甲坛》经,如“……奉请祖师收一魂,本师收二魂,二郎三郎收三魂,尽皆如我收来三魂七魄,押上弟子手掌,桥头真花回来……”,念完经咒,先生公从稻草人身上取出鸡蛋击破,意为从“六甲娘娘”身上收回孩子的灵魂,打破的鸡蛋要放进孩子的睡房,以示“还魂”。稻草人则由先生公带走。从此“六甲娘娘”不再来骚扰孩子,他的病症亦会逐渐见好。
虽然说,从医学角度来衡量,“送鬼赶鬼”是不能治好病的,但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通过这种仪式,病人、健康人都得到了一种心灵上的安慰,对危重病人也尽到最后一份责任。因此从冥冥中寄托了心中的愿望,这便是人们请神送鬼治病的最终目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人民政府在瑶山建立了医院并完善了医疗设备,使瑶民的疾病得到及时的治疗,人们亦不再举行送鬼治病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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