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时期,官窑粉彩瓷器工艺上出现一些明显变化,例如颜料发色,彩绘技法运用等,以至宫廷日用粉彩瓷器在装饰上有了新面貌,纹饰总体上趋向于世俗的热烈。从最具代表性的同治大婚瓷和慈禧的大雅斋瓷看,虽说已经缺失以往宫廷粉彩瓷的复杂和繁丽,却变得接近于民间的喧闹与活泼。当然,官窑生产仍保留有宫廷器物制作工艺一贯的严谨细致,从色彩到纹饰呈现出特定时代的独有特征。
同治大婚用瓷代表了此时粉彩瓷制作技艺的最高水平。同治十一年(1872),十七岁的皇帝载淳已到亲政年纪,而亲政之前,先要完婚,而同治大婚瓷正是为此烧造。此前,清代只有顺治和康熙两位皇帝因年幼继位,才于在位期间举行大婚典礼。同样是年幼继位的同治皇帝的大婚礼,正是按照康熙四年的成例办理,典礼仪式必然极为隆重。在选定皇后之后,经过纳彩礼、大徵礼、迎娶时的册立礼、奉迎礼、合卺礼等。成婚后还有朝见礼、庆贺礼和赐宴礼,各项礼仪名目繁多,所需器物之丰盛自不待言,宫廷御用瓷器正是其中一类[112]。这些大婚用瓷为今天了解当时的盛况留下了永久的印迹。
早在同治六年,御窑厂刚刚恢复生产不久,就开始筹措烧造皇帝大婚用瓷的生产。据同治六年清宫档案记载,“准内务府绣活处移知,上传预备皇后前需用瓷器活计,共圆琢器一万余件,现七年内烧齐解京”[113]。因有不符标准的瓷器照数赔补,烧造任务最终于同治十一年(1872)才烧造完成。由此可见,皇帝大婚用瓷必须确保烧造质量。
大婚用瓷共计10072件,包括“十四份和九项花色”,釉色品种共23种。以上瓷器分两类,一类以黄、红、色地粉彩为主,共有14个花色品种;另一类以墨彩、藕荷色、粉彩和绿色地彩绘为主,共有9个花色品种。据档案记载这些瓷器分别是:
计开瓷器活计十四分(份):
黄地万寿无疆壹分、黄地万福万寿壹分、红地金喜字壹分、黄地红喜字壹分、黄地喜雀梅壹分、黄地红蝠壹分、黄地双喜百蝶壹分、黄地五彩百蝶壹分、黄地绿竹子壹分、黄地喜雀梅壹分、黄地碎兰花壹分、黄地长寿字壹分、黄地金双喜百蝶壹分、黄地福寿花壹分。
计开九项花色瓷器活计:
画墨样、藕色地彩绿兰花、黄地彩绿兰花、白地五彩元花、粉地五彩八吉祥、藕色地彩锦上添花、绿地彩蝠寿花、粉地蓝八卦海水江芽、黄地暗龙。[114]
上述花色式样包括碗、茶盅、渣斗、粉盒、胭脂盒、水仙盆、花盆等品种,属宫廷日常生活器物。除此之外,还生产了一些特别用瓷。据清宫档案记载:
皇帝大婚,皇后大妆奁内需用瓷器等件,经本处具奏,拟请交广饶九南道,敬谨制办一折,于同治十年二月三十日奉旨,著照单传,钦此。相应抄录原奏清单,札行广饶九南道,敬谨选择细匠役,加工制办,务于限内办齐,专差解京,勿得迟误可也。……为此谨奏请旨:拟交广饶九南道制办五彩瓷百子大果盘二对、五彩瓷百子大瓶二对、五彩瓷百子茶缸八对、五彩瓷百子饭碗四对、五彩瓷百子碗八对,随茶盅等,因奉此职关,遵查历次传办瓷件,均奉发给细绘纸样图式,详注尺寸照办在案……[115]。
以上百子图系列瓷果盘、碗、瓶等作为皇后的妆奁,应是皇帝大婚洞房内使用的器物。百子象征着皇帝婚后早生贵子,多子多福,这种吉祥纹饰与洞房内的整体气氛格调相应。
皇帝大婚洞房坤宁宫内,双扇大红门各有一个很大“喜”字,合拢后拼成一完整的双喜字。门的上方有草书“寿”字,两侧是直落地面的长对联。室内墙上挂有各种字画,炕上陈设炕几、如意和瓷器。皇帝皇后的龙凤喜床挂有五彩纳纱百子帐,床上预备有龙凤双喜字炕褥,红、黄缎绣的百子被,百子图绣工精细,图案优美[116]。瓷器上同样绘有百子图案,这是宫廷画家绘画纸样,然后由御窑厂工匠按照画样制作。
婚后第五天,皇帝和皇后要分别在太和殿、慈宁宫设宴宴请皇后家人及其王公大臣。据光绪朝《清会典事例·礼部·筵宴》中记载太和殿上,宴请王公百官,盛大的筵宴所需的瓷器餐具也就可想而知了。瓷器纹饰必然有特殊要求,与周围婚礼的环境相协调,以增强大婚典礼中宫廷奢华和喜庆场景的氛围(图3.27)。(www.xing528.com)
图3.27 清同治皇帝大婚礼图
显然,宫廷中的瓷器不仅是宫廷生活中经常使用的独立器物,还是整个宫廷环境的组成部分。一旦脱离这种环境氛围,这些器物也会随之失去独特的宫廷文化的指向和意义。如果我们从宫廷盛大而华丽的总体氛围加以考虑,就会发现宫廷瓷器的纹饰和色彩正好融入华贵的宫廷整体格调中,变得统一和规范了。例如黄地红喜字纹样的碗、碟、盅、羹匙和渣斗(图3.28)等宴会中使用的器物,纹样和色彩本身并不特别,而且孤立看似乎显得有些单调,但是放到宫廷婚宴喜庆的场景中,就与周围的环境显得十分协调。
图3.28 清同治粉彩黄地红喜字、蝴蝶纹盘、碗、盖盅和渣斗等。
黄釉粉彩是大婚瓷成套组合式餐具中的重要部分。如黄地粉彩梅花春燕纹碗和碟(图3.29),是先在白瓷胎上施挂明艳的黄釉作为地色,之后从黄釉色地之上剔出喜雀梅花图案,再加以彩绘和填染。如以胭脂红洗染梅花,以绿色颜料填染枝干,以黑料绘画喜鹊。彩烧后的粉彩瓷器色彩华丽明快,正烘托出大婚典礼上祥和喜庆的气氛。再如一件粉彩黄地梅雀纹瓷片圆桌心(图3.30),桌面中心纹饰彩绘两只喜鹊栖息在梅花枝干,下方梅干粗壮有力,上方梅枝从画面右方弯曲伸出,婉转自然,点点梅花以淡红填染,以赭石彩绘出枝干的明暗面,突出枝干的立体效果和质感。桌面边沿绘一圈绿地窄边,其外再绘一圈黄地粉彩深蓝底粉彩兰花宽边饰,宽窄两个边饰外分别以两道红彩弦纹作为边框,最外层留一道白釉弦边。整个粉彩瓷的桌面设计层次简繁适中,色彩搭配丰富,形成悦目的对比效果。
图3.29 清同治黄地粉彩梅花春燕纹碗
图3.30 清同治粉彩黄地梅雀纹瓷片桌心
白地粉彩百子图大盘分成两个装饰层次,盘的内底绘有一队打着旗幡高挑灯笼游玩的孩童。中间的主人骑在麒麟之上,伞盖护卫,一轮红日当空,四周五彩祥云缭绕。盘壁内侧彩绘长长一队行进中祝福的孩童,有舞龙,有手举寓意喜庆吉祥的动物和写着“龙凤呈祥”的牌子,随后有拉象车、划旱船、放爆竹等,整个画面描绘并烘托了皇帝大婚时欢庆喧嚣的场景。与乾隆时期的婴戏百子图比较,在人物表现方面趋于图案化。百子图在清代民间的版画和年画中都是受到普通民众喜爱的吉祥图案,而宫廷画样的设计也许受到了当时民间艺术的影响[117]。
除以上介绍的几件之外,其余粉彩瓷大多是简单的图案化构图[118]。图案化纹饰实际上符合陶瓷的装饰性要求,根据器物造型设计出合理构图和色彩的搭配,同样能给人强烈的审美感受。过分强调画意而忽视鲜艳的色彩和装饰性形象,会影响到正确评价晚清宫廷和民间粉彩瓷器的艺术成就。所有这些婚庆用瓷,制作和彩绘工艺都达到同时期粉彩瓷的最佳水平。这些粉彩瓷图案设计十分讲究,彩绘和填色渲染都很细腻,说明在经过困难时期以后,官窑生产已经得到逐渐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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