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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宁国府区域格局与社会变迁:方德与旌德建县传说

时间:2023-10-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旌德方氏宗族世系塑造的历史上,除了始迁祖方元荡,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方德,他与旌德建县的传说联系在一起。不讳其名号,因名曰旌德县。第二种“方德让家”传说的出现年代大大晚于前一种,性质上属于地方大族士绅自下而上地迎合,并且透露一种信息,即在旌德建县初期,国家行为受到地方士绅支持而得以迅速实施,为此通过县名立意予以回报。

明清宁国府区域格局与社会变迁:方德与旌德建县传说

旌德方氏宗族世系塑造的历史上,除了始迁祖方元荡,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方德,他与旌德建县的传说联系在一起

1.旌德建县传说的版本差异

关于县名为何名“旌德”,也有两说。最初的说法似乎来自《太平寰宇记》:“冀其邑人从此被化,故以旌德为县名。”[119]嘉庆《大清一统志》、光绪《重修安徽通志》等志书中采纳此说[120],但似乎流传不广。当前更流行的是“方德让家”传说,根据康熙谱载方德的事迹:

唐肃宗时为国子监博士,致仕于家。宝应□年,接太平之东乡,改建县基,初迁三溪。□□□时县令高叔夏复择基,公遂以所居址让焉,迁居归化里。公讳德,号人生。不讳其名号,因名曰旌德县。旌字即公号方人生之义,德字即公讳之义,以不没公让地之善。[121]

这里的“宝应□年”表明,修谱者未必清楚旌德建县的具体时间,直到民国谱中才被确定为“宝应元年”[122];“□□□时”暗示旌德县衙曾首选三溪,在重新选址时才得到方德让家之助。不过在此后大同小异的版本中,省略了县治初迁和重新择基的过程,径直称建县初期无办公之地,乡绅方德作了让家宅为县衙的义举,政府为表彰方德的事迹,据其姓名与字号特点,将新县命名为旌德。[123]

考察以上两种截然不同的县名源由,第一种出自《太平寰宇记》的说法体现了国家力量自上而下介入,与当时设置新县之命名手法颇为相似,譬如毗邻的太平县之得名寓意为:“时以天下晏然,立为太平县。”[124]可见这一命名的真实性应该更高一些。第二种“方德让家”传说的出现年代大大晚于前一种,性质上属于地方大族士绅自下而上地迎合,并且透露一种信息,即在旌德建县初期,国家行为受到地方士绅支持而得以迅速实施,为此通过县名立意予以回报。比对之下,两种说法孰是孰非,显而易见。值得思索的是,后一种传说背后的推力是什么?

从现存材料看,《隐龙山记》可能是现存最早关于“方德让家”传说的直接文献,按其说源于方氏家乘。康熙谱是旌德方氏现存最早的谱牒,施闰章于此谱修撰之前去世,他参考的当为明代方氏谱牒。从现存谱序来看,仅有民国谱引成化王矩序:“按县志,唐宝应间析太平之麻城为旌德,今之县治即国子博士方德公宅址也。”[125]此处并无直接提示“方德让家”之意,但故事梗概初见,若据此材料,似可推论该传说出现于成化年间。有趣的是,康熙谱收录的成化间王矩序,内容却与之完全不同:“按县志:唐宝应间折[析]太平之蔴城为旌德。当时方之祖曰元荡,以武功建伟绩,加封王爵,食邑三千户,而归葬蔴城。”[126]只承认方元荡与旌德建县有些关联,对于方德竟然只字未提,表明方德作为祖先之确立时间晚于成化方氏谱牒。由此可以推论,方德正式进入方氏世系当在嘉靖方氏宗谱,所以“方德让家”传说大致形成于明代中后期。成化王矩序在康熙谱和民国谱之间的文本差异,折射方氏族人对于世系编造的功利性态度。

2.从“潘阆让家”到“方德让家”的演化

实际情况也许更复杂,此前还有一个“潘阆让家”的传说。对此前贤已有所怀疑,可惜没有深究。[127]限于资料,只能推测“潘阆让家”与宋代的潘阆(即八仙之“张果老”原型)可能有关。潘阆(?—1009),宋太宗至道元年(995)赐进士,一生富有传奇色彩,活动于两浙路、江南东路,池州府还出现“潘朗”的异称。[128]潘阆的活动区域在旌德县周遭区域,难免与当地互通声息,可能塑造出“潘阆让家”的故事,并为符合旌德建县的历史背景,将其活动时间从宋代挪到唐代。现将明清方志中旌德建县传说的材料制成下表,括号内系小字部分:

表12 “让家”传说的类型转换(www.xing528.com)

(续表)

考察上表,“方德让家”传说出现以前,“潘阆让家”传说占据主流。两种传说的转化分为三个阶段:首先,嘉靖府志称“相传为潘阆故居”,似有所据。万历府志和万历县志皆沿袭此说,内容相似度高,但另小字备注“无考”,已有所怀疑。在康熙府志中,“无考”二字被删除,又有肯定的意味。其次,在方氏族人方学成参与修撰的乾隆府志中,出现较大的转折,“潘阆让家”的传说被直接删除,有点拨乱反正的意味,嘉庆府志延续这种格局。最后,与乾隆府志差相同时修撰的乾隆县志,在沿袭“潘阆让家”之说时,却在小字备注中增添“方德让家”传说的版本。嘉庆县志则将两说并列为小字备注,通过矮化前说以造成两说并存局面,巧妙地完成从“潘阆让家”到“方德让家”的过渡。

值得一提的是,乾隆府志删掉了“潘阆让家”,但潘阆的其他印迹仍然保留,如旌德县东四里有后妃岭,“旧传潘阆女为宋帝妃,故名,上有石亭,相传鲁班建”[129]。嘉庆府志继续引用,仅删除鲁班石亭的记载。[130]而此说在嘉庆县志中遭到清剿,该志详细考据潘淑妃的家世,提出否定的文献证据,并指责“世俗传讹,郡县志均未经考证也”[131]。在该县志《凡例》中,特别提到:“古迹流传,每多牵合。其有荒诞无稽者,如孔子井之类,则删之;如潘阆故居、后妃岭之类,则辨证之。”相形之下,对于方德却网开一面,“方德让宅之说,但附见于《建置·官治》中”[132],表面上不置可否的态度,实际上默认了这一说法。值得注意的是,随着历代方志的纂修,《宁国府志》与《旌德县志》的态度出现分野:府志中有关潘阆的历史信息渐渐处于不利地位,仅残留潘阆女的一丝痕迹;在县志中,潘阆和潘阆女皆遭到彻底清剿,方德却越来越得到肯定,最终移花接木以“方德让家”取代“潘阆让家”。

3.“方德让家”传说的传播

清初宣城诗家施闰章与旌德方氏族人交好,方长尧经商于宁国县,后督理西津书院,常邀请施闰章讲学。[133]施闰章数次旅居旌德隐龙,获得方氏族人的热情款待。譬如方季玉、方五玉兄弟,即获得不少施氏之作,“嘉平之朔为两先生七十初度,知其嗜余言也,强为歌诗”[134],言下之意,他也愿意为旌德方氏做点宣传。在《隐龙山记》中,施闰章细致描述隐龙村景:“入其村舍,屐杖下皆泉鸣。田塍输灌,无藉桔槔;水碓激舂,不烦杵臼。引流作池,水清而鱼肥,客至则举网烹鲜,有咄嗟取携之乐。”[135]虽只短短二百里路,但旌德的山区风物已经与施闰章老家的平原圩区有所不同,颇迎合他的猎奇心态。施氏对当地的水碓印象深刻,笔下的隐龙村“水碓激舂,不烦杵臼”,这比其家乡所用之杵臼省力得多,若干年后想起隐龙,依然是“种芋山田千树杪,沿溪水碓万家村”的景象。[136]

施闰章除与方氏文人觥筹交错,方氏宗族文献谱牒也勾起他的雅兴。他数次提到“方德让家”传说,在《隐龙山记》中介绍说:“唐宝应二年,析太平之东乡置县,处士方德让宅为县治,因名之曰旌德。事具家乘,而史氏失载。”[137]在写给方氏好友的祝寿文中,再次强调旌德方氏源远流长,并为之鸣不平:“考其家乘,方氏之先出汉黟侯储公,九世孙笕为宣州太守,因家梅溪。历传至唐,有博士德,让宅为县治。当时髙其义,以旌德名县,盖旌方氏也。史逸其事不载。”[138]施氏文章为“方德让家”传说作了有力注脚,增加传说的可靠性。有趣的是,方氏宗谱又拿他的游记当证据,陷入循环论证的境地:“施闰章先生赞曰:为国让家,至今由来称地主云云。”[139]方学成所撰先世纪略中也将之当作力证:“邑乘失纪,施侍读闰章于《隐龙山记》中详言之。”[140]由此可见,“方德让家”传说的塑造,除了方氏本族的努力,少不了社会名流的影响。该传说之所以被地方社会特别是官方志书接受,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施闰章的著文推荐。乾隆、嘉庆县志征引这一传说时,皆提及《隐龙山记》。可以说,施闰章直接介入方氏宗族传说的形塑和传播。[141]

“方德让家”传说形成在明代中后期,在类型上模仿“潘阆让家”传说,通过施闰章等名士的宣传,乾隆年间以降逐渐得到官方承认,最终取代了“潘阆让家”。“方德让家”传说对于方氏宗族的意义重大,歙县人阮尔询作序指出,“博士德公以居址让置县治,邑令夏云和谓:此地先有方人生,而让者讳德,因以旌德名之。则方氏为通邑之巨族可知。”[142]可见该传说有利于方氏抢占文化资源制高点,进一步强化该族对旌德社会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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