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素描：冈萨雷斯金属雕塑的全新面向》

“空中素描”这一术语是用来形容冈萨雷斯的金属雕塑的，这是一个总体性的概括，即以“空中素描”作为冈萨雷斯雕塑物感的表征，而这一术语所涉及的雕塑的形、材料、空间等细部层面的创造笔者会在后文具体论述。实际上，在上一节对毕加索雕塑的论说当中我们已经稍有涉及冈萨雷斯，毕加索第二个时期的构成雕塑就是在朱利安·冈萨雷斯的帮助下创作的。这批雕塑作为形象而言，是很鲜明的，具有很强的表现性。从材料上看，它引进了焊接烙铁这一新兴的耐久材料。这些都是突破，但是威廉·塔卡却认为这些作品“缺乏经济性、简洁性、方法和目的之间的平衡。它们缺乏内部的自持的特征”^[116]。这种方法和目的之间的不平衡，行动和目标之间的鸿沟，直接性和技术性上的缺乏，最终被冈萨雷斯填补。因此，冈萨雷斯的金属雕塑实际上就是构成，它是对毕加索后期构成创作的继承与拓展。在冈萨雷斯这里，他解决了毕加索方法与目的之间的不平衡这一问题，这体现在其作品对于材料富有创造性的使用上，更体现在其象征性的、结构性的人物“形”的创造上。

格林伯格认为，毕加索后期的构成创作连接到冈萨雷斯，就是“创造了一种新的雕塑传统与种类”，也就是构成。

尽管构成式雕塑在很久以前就从严格的浅浮雕的正面性中解放出来，但是还是带有其绘画祖先的痕迹，……构成式雕塑家将它称为“空间里的素描”（drawing in space），……在三维空间中处理二维形式。^[117]

也就是说，冈萨雷斯的金属构成虽然是三维的，但是却是对雕塑的体积性和可衡量的传统价值的一种否定。它以金属丝为轮廓来界定雕塑的空间和形，显现了一种平面性或二维性。实际上，正如格林伯格所言：“自马约尔以来最优秀的雕塑既不在于造型，也不在于雕刻，而在于线性，用线让雕刻围绕着空无的空间，而这与体积无关。”

图20　冈萨雷斯《妇女梳理着她的头发》(www.xing528.com)

冈萨雷斯金属雕塑的创造是与他的两位艺术家朋友分不开的，他们分别是布朗库西和毕加索。布朗库西将雕刻步骤的简洁性和合理性运用于传统雕塑材料，有效地创造了一个新的物序。而毕加索在其1912—1915年的立体主义构成中，证明了雕塑能够从世界之物中采集它的主题、结构和材料。冈萨雷斯对这二者加以接受和吸收，便形成了自己雕塑创作的独特性。我们在其作品对新的焊铁材料的运用、拼接、主题的丰富性以及形的简洁性和抽象性上都可以看到这一点。因此，威廉·塔卡指出：

“空中绘画”是对冈萨雷斯雕塑贡献的常见总结，通常也意味着线状元素在三维空间中的组装。……对于冈萨雷斯来说是独特的，并且能够标志他在现代雕塑中的独特地位，即他用制作（making）来进行绘画。^[118]

冈萨雷斯的雕塑实际上就是三维空间中的一种二维创造，例如在《大孕妇》和《妇女梳理着她的头发》这两件作品中，线的变调充分地显现于雕塑当中。因此，毕加索最初用木头来创作立体主义构成的种子在冈萨雷斯的手中结出了果实。这不仅在于部分与部分的组装上，更在于在冈萨雷斯那里部分是先在成形的。铁棒的锻造、轧制、弯曲，铁皮的切割、折叠，这些先在的形围绕着物在空虚中形成了自身的体积。此外，雕塑的工具——钢铁——变成了最终材料的形，在冈萨雷斯的手中，它是一种切切实实的创造。

威廉·塔卡认为冈萨雷斯最具原创性的作品都是非常小的，他是一个微图画家，他的作品的力量来自压缩。比如，在冈萨雷斯的作品中“一个合理的甚至是充满趣味的结构覆盖在一个猛烈的且饱经折磨的表现主义之上……这是一个接近平面的绝好处理”^[119]。举例来说，20世纪30年代《有尖钉的手》这件作品便是如此。总而言之，“雕塑作为被调整的平面”这个理念便是冈萨雷斯艺术的核心。在冈萨雷斯这里，雕塑是一种平面，而且是有待被调整的平面。《土罐女人》是一个用6厘米左右的钢铁做成的简单的波状形开口，非常扁平，这种扁平是由锯子直接锯过金属形成的；《一个青少年的面具》的材料是细钢，细钢被切割和重叠之后返回平面再被勾画出来；《空洞之头》的大部分空间完全脱焊，形成了持续的表面。与传统绘画相比，某种意义上，冈萨雷斯的作品是被“作为重叠、轧制和固定的绘画而言的，是轮廓线意义上的”^[120]。塔卡认为，与毕加索金属构成的表现性和冈萨雷斯的继承者大卫·史密斯作品中的抽象力量和多样性相比，冈萨雷斯更像是一个制作者，或者说工匠，他“在组装前后去创作每一个部分，因它们的类同而非差别去寻找和创作”^[121]。因此，在冈萨雷斯的雕塑中我们能够感受到一种适度感、朴素感、封闭性和深深的悲观主义。同时，它是用手来制作的，与手相关，具有一定触觉感。

威廉·塔卡对冈萨雷斯的论说并不是很多，他是对毕加索后期构成的一个延续和拓展，重点是拓展，因为他的创作解决了毕加索的构成方法和目的之间的不平衡问题。“空中素描”的创造可以说为雕塑拓展了一个新的路径，一种新的可能性。当然，这样一种新的可能性的展开无论是在材料上还是在雕塑形的创作上都是具有突破性的。“用制作来绘画”“雕塑中的线的变调”“三维空间中的二维创作”^[122]，这完全是雕塑领域的新突破，它显示了雕塑作为自身向未来发展的无限可能。因此，冈萨雷斯的“空中素描”是现代雕塑物性凸显的一个全新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