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户利用工头和“抱锨的”(滩地管事),对盐工进行残酷的剥削是普遍的现象,兹重点地介绍于下:
(1)预借工资,加倍索偿。这是指盐滩所用大批临时工而言。因为滩地挑沟修埝等项杂活,都是雇用临时工,临时工工资系按活计算(如挑沟五尺多为一竿,每竿算一工),每工三升小米。灶户利用盐工贫困,向来在旧历年前几天,预定来年临时工,谓之“撒工”。撒工时可以预借工资,但来年需要加倍偿还,比如预借一石小米的代价,按三升米为一个工计算,即等于欠33.3个工,而来年要做66.6个工,才能还清,无形中把工资压低了一半。换言之即预借三个月工资,须要付出六个月的劳动力来偿还。这多余的一半工资,灶户得三分之一,工头得三分之二,此为灶户与工头剥削盐工的一个最残忍的手段。
(2)预定驳船,压榨船工。由滩地驳盐入坨,所用驳船,俗称“驳盐槽子”,驳船槽子系用两支“小鸭子嘴”把船尾联系在一起,叫做“对槽子”。有钱的灶户多在年前预定来年驳船,船脚既轻,又省得来年临时雇不到。预定办法,每对槽子只须预付五十元的定金,这五十元并不是全数付现,而是由芦台粮栈赊购三十元米面,另外给二十元现款,开驳后至多二十趟,费时不过二十多天,就可以把赊欠粮价和所借现金全部冲清,每趟驳费只合两块多钱,比临时雇船应付驳费要省一半以上。滩地驳盐一直要驳到农历十月封冻以前。这一季内的驳费,无论时价涨到多少,都要按原价核算。船工们迫于生计,只顾年前预借几十块钱,而一年内按时价应得的大部分收益,都被灶户剥夺去了。
(3)承包伙食,从中渔利。灶户对所用长工,为了多干活食宿均不离开滩地,住在滩地潮湿的茅草窝铺内,除每月工资一石小米外,每天每人按二升小米由“抱锨的”给做三顿饭,煤火咸菜均出在二升小米之内。到一季(六个月)终了,抱锨的要从每一个盐工身上挤出一口袋米(约八斗),归他所有。至于小米质量,更是坏到极点,每届开工之先,灶户要尽一切可能搜寻最次最贱的老仓底子,给盐工吃。
(4)繁重劳动,苦不堪言。抬盐扒盐,两脚经常要与卤水接触,稍一不慎,把脚磨破,一沾卤水,立即溃烂;至于两肩被压破,更是常有之事。虽如此,盐工们非至万不得已,决不肯请假歇班。因为这一季的活是包下来的,有病可以请假,但须自己找人顶班,临时找人是按天计算,有时须要出一天三斗小米的代价,才能找来个替工。长工工资每月是一石小米,如连请十天病假,三个月的工资就赔光了。
以上所谈都是当时人所共知的事实,其他压榨巧取之事,笔难尽述。以我家而论,最多时拥有盐滩三十余付,平均共需长工二百九十余名,挑沟等项按工计算的临时工,每年须用两万多工。几十年中,仅在工资方面的剥削所得,就无法计算了。(www.xing528.com)
我家是一个大家庭,我父亲兄弟三人,还有我一位堂叔。我这一辈共十人,以我为最长。家里人口最多时有四十余口,大部分是游手好闲,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我祖父在世时,为了个人玩乐,在庚子年间曾养有戏班,一九一四年又养评戏班。子弟们的日趋堕落,突出的表现在吸鸦片上,我家烟枪最高纪录达二十多杆,占全家人口半数以上。一般的从十几岁就沾染嗜好,与我平辈的弟兄十人中,连我共有九人都是“瘾君子”,有的还吸白面。我庶母在天津居住时,喜养叭儿狗,因为它经常不离主人左右,日久竟被薰染上很深的烟瘾,每天早起须要对它喷上几口烟,然后它才能起来活动。这一点可以充分说明我家的腐朽面貌。
解放后,汉沽盐滩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从天津回家,走在宽敞的柏油马路上,看到一排排的整洁的盐工宿舍,再回头想一想当年盐工住的窝铺,真是天壤之别啊!
(写于一九六六年)
[1]五工滩:盐滩面积大小不等,一般占地三顷上下,用长工五人,谓之“五工滩”。
[2]商灶纠纷案:长芦各沽灶户,向例依靠盐商在春节前预批新盐,先付部分价款,维持春晒,但盐商不能将批定之盐在当年全数运清,年久套搭,遂多积存。一九二二年冬,芦纲公所突然宣布,本年不批购新盐,也不预付价款,须待存盐运清后,再行协议。停止批盐借款,无异断绝灶户经济来源,经各沽灶首向芦纲公所力争无效,乃齐集天津大悲庵邓沽灶盐公所临时办事处,开会决定,以停晒、罢运、不卖盐与芦纲引商的措施,以为对抗。一方面在天津成立四沽灶盐公所,又在风山庙摆渡口设立临时售盐处,以便散商购盐。芦纲公所则力图破坏灶户团结,买通汉沽灶户吴仲三、塘沽灶户田式铭等,私自卖盐与盐商,由此又引起灶户内部的激烈冲突。这一幕商灶大纠纷案,一直僵持了半年多,到一九二三年秋,由当时长芦盐运使张调宸挽出津海关监督刘彭寿出面调停,协议折中办法,盐商照旧批盐借款,灶户分期偿还存盐,始告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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