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应该宕出一笔,在我军攻击部队这一主体力量之外,说说为赢得战争而付出巨大贡献的其他因素。这并非基于“政治正确性”考虑,而是当时的客观实情。
多年以后,预2师第6团团长方诚在回忆录中不无感慨地写道:
“讵知7月26日12时,本师开始攻击之际,白发苍颜之老先生,西装革履之少爷公子们,以及男女学生、乡镇保甲长民众等,均争相驮沙袋,担子弹,送茶饭,并有许多太太小姐,成群结队的跟着部队后面观战,好像赶会看戏似的。此时官兵精神异常振奋,几不知是在打仗!”[45]当时,方诚的第6团团部住在和顺乡李生纬家。李生纬后来也曾记述:
“方诚团长对我说,他经历过的战场不少,像和顺乡这样处于枪林弹雨笼罩之下,村民不顾危险,守持家园,更齐心协力协助国军作战,不惜人力物力,支持应付,诚属少见,令人佩服。我回答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团长莞尔笑之。”[46]
在抗战八年的正面战场,似乎只有1937年上海“八一三”抗战初期才有过这样的景观。
据当地史料载:
我反攻部队于7月份进到下北、小西、和顺、洞山等地,各乡乡长即号召人民节省粮食,支援部队。和顺乡乡长[47]说:“我们吃稀饭,也要给国军吃饱。”他要求全乡人民吃几天稀饭,在反攻来凤山战斗的前后十来天中,乡公所、老百姓家,把米饭一甑一甑地蒸熟,配合菜蔬,挑送到部队驻地和阵地上,全乡十五六岁以上的青壮年,轮流送饭、送子弹、抬伤员。人民对抗日战士的支援,极大地激励着战士们多杀日寇、全歼日寇的决心。
战后落户腾冲的老兵、预2师第4团特务排长王希孔回忆:“在十多天中有很多当地人送沙包、弹药、白米饭。饭头上还有辣豆豉、包心白菜汤。有抬担架的,还有些青年男女放下担子跟着参战的。士兵们高兴地说,在别处打仗饿饭,在这里打仗老百姓送饭给吃,打死也甘愿,死了也成一个饱死鬼。”[48]
7月26、27日,从和顺、水碓、上绮罗、中绮罗往来凤山我军阵地送子弹的、送饭团的、送茶水的乡民成群结队。他们几乎不顾头上的枪弹不停地飞过。这些群众中,有青年,也有五六十岁的老人,他们一个个挑着饭担、扛着子弹箱,不知哪里来的神力,个个行走如飞。水碓的老华侨李曰治,被青年的激情感动,也约着五十岁的李生章,各抬一箱子弹往来凤山上送。儿子劝阻他年纪老了不要扛,李曰治说:“多少中国人死在日本侵略者的刺刀下,而今我能扛着子弹去消灭日寇,就是为了不被日寇的刺刀戳。”27日的进攻战,打得十分激烈,送子弹的民夫寸守国被打死在文笔坡。
进入夜晚,为了让进攻部队在战斗间隙能较好地休息,绮罗、和顺的民夫主动承担了第一线哨兵。绮罗乡的段尊六回忆说:“7月26日晚,我和段启旺、杨正福三人在象鼻子坡替国军在第一线站岗,我们三人站的位置距离连部哨兵五六丈。进入下半夜了,隐隐看见4个敌人向我们爬来,我立即飞报连长,一排机枪扫去,4个敌人不动了,全部消灭。”[49]
此外,来自美军方面的有力支援,在整个抗战过程中也找不到可与比拟的第二例。
据美军战史:
“在争夺来凤山战役中,中国军队在依照美军所做的计划开始进攻前,于7月24日先作详细的侦察搜索。在攻击开始后,中国军队以大兵力一举进攻,而不像过去之零星使用。占领敌军阵地后,并且还遂行追击,未稍停顿。在这一次作战,中国远征军首次使用美国的火焰喷射器。美国工兵飞到前线,在前方指示中国工兵如何使用这个武器。中国军队使用火焰喷射器获得很满意的战果。此外,美国第14航空队的战斗、轰炸机协同攻击。”[50]
据载,在7月27日轰炸飞凤山后,一架小飞机发生故障,返航飞到界头南部的“旱坝”(当地人对沼泽地的称谓)时失去控制而坠落,机组技术中士詹姆斯·伍德科克牺牲。[51]
界头村民艾子昌看见飞机落后,便迅速地组织村民前往营救。但当他们赶到时,只看见伍德科克已连同飞机被烧焦了,手、脚都烧得缩作了一团,但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样什么东西。有人回忆说那是一件“和平战胜死亡”的护身符,是美军飞行员用炮弹皮做成的和平鸽形状的器物。艾子昌和村民把伍德科克抬出来,埋在了沼泽地边的一个小山包上,为了便于记忆还特地选在了一棵大松树下。在1948年前后,几名美国军人带着伍德科克的妻子在几名中国军人陪同下来到这儿,把伍德科克的尸骨迁回了美国。
据当地人回忆,因接近不易,这架美军坠机一直在沼泽地里未遭拆卸。人们最后一次看见它是1983年的4月,又一个雨季过后,它便陷入了更深的泥潭里。[52]
27日晨7时左右,预2师师长顾葆裕饬第5团续攻象鼻子,拟待攻占该地后再行夹击文笔坡(指二台坡)。8时30分第5团开始攻击,近午攻占象鼻子。遂依预定信号,通知接近文笔坡部队向南攻击,以夹击文笔坡高地。敌因首尾不能相顾,乃于13时许放弃其仅存之制高点,仓皇东逃,复受我文笔塔第6团火力阻击,几悉数就歼,逃回腾冲城者仅十余名。13时30分[53],文笔坡亦为我攻占。经清理战场,敌遗尸约200余具,并虏获敌山炮、步兵炮及轻重机枪甚多。[54]
第4团第1营第3连连长孙剑锋,于当日午时来到文笔坡堡垒观察了第5团战况:“从堡垒墙头望象鼻岭上二台坡、三台坡敌人,在第5团冲锋下,残敌退到反斜面,一会儿又攻进阵地,第5团不支后退;等一下第5团再攻上来,敌人又败出阵地,形成所谓拉锯战……傍晚听说,第5团已经攻占象鼻岭上敌人两个阵地……”[55]
据载,在预2师攻击象鼻子、文笔塔同时,“116师346团亦在来凤寺外双坡敌铁条网外开始攻击,借炮火之掩护,工兵勇猛破坏障碍物,故迅速突破双坡敌铁条网二道,与敌激战,于正午攻占敌堡垒大小十余处,逐次近迫来凤寺附近;复突破铁条网三道,攻入敌阵地之内部;继向来凤寺附近集团家屋突进,激战异常,并将敌由松坡通来凤寺之交通路遮断。至16时,将来凤寺完全占领,敌遗尸80余具”。[56]
当日,“36师106团亦将小团坡、白衣阁、叠水河等敌坚固据点先后攻克”。[57]“116师348团于19时20分占领税务司以北4个据点。师长赵镇藩即令347团第2、3两营推进至倪家铺、下满金邑各附近,防敌进袭”。[58]
在腾冲战役中,部队战斗记录中均不同程度地出现战报“不确实”问题,尤其是对战况进展打“提前量”的问题比较突出。前述之战况,均出自军、师战斗详报,但也有些史料与其记载有出入。
如,据潘世征战地通讯记述:27日下午2时,36师由腾(冲)八(莫)公路向山上白衣阁及小团坡进攻;另一部分(应为第4团)自营盘坡向山下攻击。但“当日进攻未有结果”。同时,116师346团也只是向来凤寺推进,并未“完全占领”。[59]在方国瑜撰述中,“346团向来凤寺猛攻,激战至下午4时,仍在对峙中”。[60]
在大量阅读当时军方战史资料后,笔者发现所谓“攻克”、“占领”这类概念,并不意味着已经歼灭敌有生力量。白天已经“攻克”、“占领”的阵地,晚上即可能出现日军的逆袭,以至于军方战报中难以解释这些反扑之敌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据日军战史:
“7月27日傍晚,藏重大佐决意撤退,令来凤山的残余守兵后退到城墙阵地。于是战场便由外郭高地线直接转向城墙战。”[61]应注意,此处所记来凤山仍有“残余守兵”,他们仍在我军所谓已经“攻克”、“占领”的那些阵地上。
据日方撰述,来凤山守备队长成合大尉下令后退时,士兵们不愿意撤离。
“这里是我们自己命名的阵地,我们不撤退。”
士兵们对命名为樱、梅、松的阵地已经产生了感情,成合也十分理解。
“不行,这是联队长的命令。立刻撤退!”[62]
大约是吸取了此前日军夜袭的教训,27日晚8时,54军电告各师:今夜须严加防范,防敌突围;并饬108团集结于和顺乡附近,准备向敌突围方向增援——54军既有“防敌突围”的准备,也就是默认了战报中所谓“攻克”、“占领”当不得真。
果然,28日拂晓,日军再次于各阵地向我反扑。
据54军作战日记:“28日凌晨3时,敌一部由小团坡、叠水河方面向我突围,均经我击退。4时许,敌又向来凤寺逆袭,刻仍与我346团激战中。”[63]36师战斗详报的记述为:“激战至28日10时,占领小团坡、白衣阁,12时占领叠水河。”[64]
然而,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来自方国瑜的撰述:
“28日拂晓,昨日在来凤山击退之敌,向我文笔塔(5300高地)第6团阵地反扑,该团以伤亡过重,至8时许,阵地之一部被突破。我即增援反攻,10时许,敌不支,狼狈向来凤寺溃退。”
日军既向来凤寺溃退,则346团从凌晨4时起战斗就没有间歇:
“28日清晨,346团突破敌铁丝网三道,攻入敌阵,复向来凤寺之敌猛攻。激战至下午4时,方将来凤寺完全占领。”
而且,当日348团的战况进展,也是在弥补前日战斗详报中所打的“提前量”:
“第348团先后夺取敌小堡垒4座,战至下午5时将花牌楼完全占领,并以一部于下午3时将帮办衙门亦完全占领”——但令人困惑的是,在方国瑜撰述中曾记348团早在7月12日午后3时即“占领”帮办衙门,7月28日该团又再“占领”帮办衙门,而实际上直到8月31日帮办衙门才真正被占领![65]
而53军及116师的战斗详报,已经完全回避了来凤寺、花牌楼、帮办衙门等地名,转而叙述新的进展:(www.xing528.com)
28日午后1时许,右翼队348团将二保街、沙水巷、尿水巷、工商会、大理会馆相继占领,在东关方面推进至距城垣仅百余米;左翼队346团将省立中学、海关署、六保街、税务局街、全仁街、五保街、四保街逐次攻占,[66]于午后3时许到达南门外百余米处与敌对战。该团官兵伤亡甚重,虏获战利品甚多。[67]
据载,当日我飞机57架分4批对来凤寺及腾冲城轰炸扫射。因敌我相距过近,至误伤我预2师官兵10余名。[68]
经过26日以来的惨烈战斗,预2师在36师、116师协力下终于攻占来凤山。28日上午,主峰5300高地竖起了一面国旗,军民在腾冲沦陷两年后重睹青天白日,莫不欢欣鼓舞。这座小小的山头,在这一刻成为中国抗战的标志,为世界所瞩目。
当日,第20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收到美军顾问团团长弗兰克·多恩准将的祝捷电报。据说,我军攻克来凤山的进程使多恩颇感意外,“因为他预计非一个星期不成”。[69]而此刻,抗战首都重庆全城欢庆,蒋介石的报捷电也越过大洋发到了美国。不久,杜鲁门总统即令驻华美军方面向预2师师长顾葆裕、副师长彭劢颁赠了荣誉军团勋章。[70]
当日,众多远征军将领与腾冲士绅、支前民夫、看热闹的儿童纷纷爬到山顶,站在失去了两年的制高点上俯瞰腾冲城,分享胜利的喜悦。
最欣喜而自豪的自然是54军军长阙汉骞:晋升军长三天即获此胜仗,阙将军特骑爱马至来凤山顶拍照留念。“其时战马长啸三声,更壮威仪。将军吻马面后返回和顺乡指挥所,是日加菜进餐,并加发马夫20元。”[71]
腾冲和顺少年尹文和很幸运,因为预2师政治部住在他家,这天政治部主任周闿带着他也上了山,还让士兵搬了几把藤椅上去,似乎是预备给高级将领们坐用。尹文和的父亲后来在日记中特别记述了当日情景:“攻破来凤山全部后,预2师政治部主任周闿、第一课课长李才祝、第二课课长杨骏鹏诸君,携季子文和往游,于敌尸上获中国式折扇一柄,系日本东条英机题赠高岛者。一面绿地黑字,横书‘勋业显多难’五字,每字大二寸,疑署陆军大臣东条英机、陆军恤兵部;一面日本国徽,中心一红日,绿地,书龙六七四五部队高岛营长(查龙6745部队为日军第1野战病院代号,不应有“营长”的称谓)。周主任及政治部官佐十余人,住本宅约八个月之久。离腾时,持以赠予,此亦胜利品之一。”[72]
几乎在所有史料中,均记述当日城内日军看到我军在来凤山顶竖起国旗,基于泄愤而发炮多发,好像是表示敬意的“礼炮”。实际上,这一记述最早出于《扫荡报》记者潘世征当日在现场的感语,后来他把它写进了报道中:
“来凤山之战,不到二十四小时光荣地胜利(原文如此),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在军乐声中升到半天空。这时记者正在来凤山的南面,步行向山顶前进。将到山顶,阙军长汉骞、周军长福成、顾师长葆裕、李师长志鹏、赵师长镇藩等十余位将领,也正分路到山顶去观察。敌人见我升旗,即发炮九响攻击,弹均落于荒郊。记者见炮弹爆炸,我军一无损伤,乃名之‘礼炮’,是贺我升旗礼炮,也是对我们上山将领的欢迎礼炮。”[73]
当日,彭河清和潘世征两位战地记者均以极大兴致巡游战场,留下了所见所闻。
中央通讯社记者彭河清是一位专业新闻人,其记述简明扼要:
“我高兴极了,28日晨赶来来凤山视察。自某地往松园,于午间抵叠水河新桥,一排长阻余前进,告以南门外四、五、六保街刚刚克复,第一区内残敌尚未肃清,恐怕遇险。记者乃折往龙光台,从小山脚登山。遍山弹痕,血迹斑斑,我守军正忙于改造工事,而带胜利的微笑,有些则在水潭洗涤两日来的泥尘。山上本无水,这潭是我机轰炸而成的,却好贮了一池水来方便弟兄们。俯视腾冲,一目了然。南门犹有寥落枪声。黄昏时,敌已扫荡净尽。”[74]
出身西南联大的潘世征似乎更“才子气”一些,其好奇心之强、观察之细致、表达之个性化,与缅北战场的“业余战地记者”黄仁宇[75]极为相近:
记者于28日上午10时许,由和顺乡出发向来凤山上去视察阵地,有一条宽阔五六尺的石板路,是可以一直通到来凤山的半腰和来凤寺去的。和顺乡有千余户人,大都集中在一处,所以像一个小都市似的,本地人有“小上海”的称呼,正街长约二里。走到村梢头,有一座百岁坊,是一位老太太百龄高寿时所建筑的,这就是上山的大门口,约七里上到山腰,就要爬一个四五百米的小坡到达山顶。
……在草皮上走向山顶,看到地上有一条军毡及一条皮带;再上几步,有一把枪刺及子弹带;又上几步有一支步枪,这一定是我们的一个弟兄阵亡的遗迹,使记者无限地伤心。
到达山顶上的大文笔坡,见到了预2师第6团的各连连长赵赓阶、张剑山、王才高、张玉平等几位,正坐在一工事旁休息谈心,于是记者就和他们长谈起来。张剑山连长攻击时,一颗子弹从他喉管摩擦而过,鲜血直流出来,他说:“当时我就叫声‘啊呀!’立刻摸摸脖子,后面没有打穿,就说‘还好’,叫旁边一位排长给我看,知道只擦去一些皮,喉管气管一点没有伤到,就继续指挥攻击。”他的头下面,今天围了一大包纱布,有些血殷殷的颜色。
记者向他说:“可以下去休养一下了。”
“不,不要紧,没有关系的。”
几位连长带我参观敌人的阵地,他们讲着敌人顽强固守的情形。
“敌人在堡垒内死守,我们的弟兄一直到了工事的上面,敌人还是不愿意投降,弟兄们就将手榴弹从机枪洞口中投进去,才把敌人完全炸死而加以占领。”
说时,他们指给记者看炸坏的机枪洞口,这种工事太坚固了,只能炸坏一小部分。所以又由工兵重新略加修理,作为我军固守的工事了。
他们因为刚才得到休息,遇到记者就非常地高兴,把自己留作纪念的一面日本国旗,许多彩色版精印的日本军事邮片,敌兵用的军队手册、军用纸币给记者,作为纪念。一位连长又把几张从敌尸身上得到的照片,赠给记者,内有一张是一位年轻漂亮的日本太太和她三个儿女的照片。那几个孩子是一男二女,最大的名守夫,昭和十一年(1936年)2月22日生,今年才8岁;最小的伸子,昭和十五年(1940年)2月6日生,才4岁;下面写着,现住“福冈县三幡市屋敷町二丁目”[76]。这些字迹都是那女人的笔迹,真是:“可怜来凤山头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大家看着这张相片,都惋惜不止,敌军阀把日本民众送到横断山脉的大山上面,活生生地送葬,不知究竟为了一些什么呀!
在山顶上,记者将敌人堡垒,一个个都参观了一下,从营盘坡上向西面山麓看,也见到2小时以前攻克的白衣阁及小团坡,许多士兵正在战壕内挖取战利品。[77]
与尹文和一样,12岁的和顺少年寸希廉当日也随第6团官兵上山看热闹。据其回忆:
当时,潘世征戴眼镜,穿一身黄毛呢军服,胸前交叉背着公文包和莱卡相机,戴着军帽。第6团团长方诚正坐在文笔塔的台阶上,清点从战壕里头拖出来的阵亡官兵遗体,从胸前的符号上分辨姓名和番号,并逐一登记在册。同时,向潘世征介绍来凤山战况。采访结束时,潘世征对方诚身边的战利品一把日本刀颇感兴趣,希望方赠送自己作纪念,方表示此物需要上缴,而未满足其心愿。[78]
可能缘此,潘在此报道中对预2师攻克来凤山战斗记述简略,连方诚的名字也未提及,反倒对此后参观的346团来凤寺战斗着墨较多:
因为来凤寺攻克了,所以记者决心向北下山,到腾冲的名胜中去作一次冒险性的旅行。在山顶上,观看腾冲全城已一目了然,现在下山去,敌人南门城堡上的阵地,正面对着记者下山的路,起初还有200多公尺的山沟,不久就到了开阔地带,除了青草而外,敌人很可能把我看得很清楚。记者知道敌人见一两个人行走,很少射击,所以硬着头皮向下去,幸而草色和记者衣服颜色相似,平安地走了四五百公尺的下坡路,到了来凤寺背后的丛林中,平安地进入来凤寺。
这儿有346团第3营驻扎,寺的范围很大,庙子也有好几院。记者走入靠东面的一个院子内,有8连张文忠连长在,正要谈话,萧振邦营长从中院闻记者到达,过来欢迎,记者即偕同前往一所指挥部内去。一面前进,一面谈此前作战经过,并指示给记者,敌人在寺内房屋下面所建筑的防空洞,有一个洞内,适巧为我弹打中,后又遭遇肉搏战,洞内死亡了五六个人。
敌人在山顶上第二阵地内(即文笔塔),有一个小粮仓,这儿却是一个大粮食仓及大弹药库,还有几百条旧衣裤及二三百双旧皮鞋,都在这儿。所以第3营自东面及来凤山顶象鼻子堡垒中间空隙的斜坡上攻入来凤寺的过程中,只死亡一个弟兄,伤五六个弟兄,而得到了巨量的战利品,真是:“没有吃,没有穿,敌人给我们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记者不但吃了许多敌人的饼干和糖,临行时还带了许多小袋饼干走路。
在营指挥所内,见到了346团副团长李常荣。原来营长要留记者在寺吃了晚餐再往团部上绮罗去的,副团长说,周福成军长他们正在团指挥所内。记者仍由营附马荣杨引导,下山经过腾冲南门外闹市的稍头,向东前进。这时南门外敌人已全部退到城内去,我军前哨,已搜索到南门城墙100公尺以内的房屋内,准备攻击城垣了。
经过东部敌堡垒工事的时候,记者参观了一下,4具敌人的遗尸,掷在一个炸弹坑内尚未掩埋。
在团部,会见了周福成军长、赵镇藩师长,他们正在和美国联络军官谈作战经过及今后进攻步骤。因为军部、师部离此尚远,不久即回走。
记者当晚住在346团团部,与张儒彬团长闲谈到半夜12时许才睡觉。
张团长是辽宁人,出身于东北讲武堂,已从戎20载,今年已39岁。他说:“当年内战,无一不参加,眼见弟兄死亡极多,而本人一次也没有受伤,真是留我生命,作为抗战用。”所以这几年抗战以来,他即奋勇转战各战场,在台儿庄大捷时受了伤,流血太多,休息一年半,又入53军,先后受伤共7次。眼见弟兄们一个个阵亡,心中不忍。现在他是:“老是一种恐惧的心理存在着,不敢小看敌人,每一次作战的时候,我时常想着:用什么方法来减少弟兄的牺牲,以减轻私德上的损失。
“这次作战,自26日早上开始攻击,两天一夜,我在前线指挥。受到山顶上的敌人侧击,第一天攻不下,考虑结果,认为有两个大原因:第一,步炮不能协调;第二,距敌仅四十米以内,步兵动作迟缓。所以第三天(即28日),炮兵由团部来指挥,并饬弟兄在火线上,发挥最大机动性。我指挥炮兵后,不到三分钟,步兵即冲锋,第一波每班十个人,每人携带手榴弹四枚,第二波由冲锋步枪攻击,第三波为机枪冲锋。
“来凤山东线敌人4个据点,主力共3连。攻击中心堡垒,第一天中心堡垒40余人,伤亡小半。第二天增援来敌人30多人,全线敌人130余人,结果全部消灭。这次第2营张福善营长主攻,我军伤亡150余人,第2营正面敌不到20人,我军伤亡极微。
“当指挥主力作战的时候,我说:‘我只见你们5个连长,不见敌人堡垒,就是你们5个人,哪一个头颈长得结实的向我诉苦。’当时,我的电话只有向前通话,后面问讯的,我一律以‘先通前面’来应付,有捷报我自己会报告的。”
东线上以346团两营人马,攻克敌人4据点,进入来凤寺,挺进到城墙下面,不是没有原因的吧![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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