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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腾冲战役的来凤山攻克

时间:2023-10-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据监听无线电预2师报告,这次战斗中,“因无美空军的协助及火焰喷射器、黄磷弹,攻下来凤山无把握,继续出现伤亡,攻击顿挫”。25日上午8时,炮兵又集中全部火力,对来凤山敌工事障碍物、步兵重火器等设施实施破坏射击。

1944年腾冲战役的来凤山攻克

(参阅附图16、附图28)

日军战史:

7月23日8时30分,远征军开始了第一次总攻击,即预备第2师向白塔高地(文笔塔)及樱阵地(营盘坡)、第36师与预2师左侧联系向东营阵地、第116师自东向礼仪台及满金邑阵地攻击前进。然而,这些敌人均被守备队击退,后退到展开线。

据监听无线电预2师报告,这次战斗中,“因无美空军的协助及火焰喷射器、黄磷弹,攻下来凤山无把握,继续出现伤亡,攻击顿挫”。[1]

然而,对于当日的此次攻击,我军战史中却只字未提。

当日,我作战部队收到了来自最高统帅和集团军总司令关于战术细节问题的指示电。“委座”蒋介石发来的电令,是提醒部队挖战壕绝不可偷懒:

“查火器之进步,筑城之重要性亦随之而大增。惟国军一般多忽视筑城之价值,致已筑之工事率多不能适合于战术及技术上之要求,无论攻守作战,难期达成预期之结果。考其原因,概由于部队平时缺乏筑城训练;一遇构筑工事,大量征用民工,不仅工事之结构与构筑难期适用而耐久,反而坐失部队教育之好机。兹特通饬各部队,嗣后构筑工事应用部队,以期寓工作于训练,而以各兵种最低限度均能熟练本兵种之工事为主。各级官长亦须实施体会,细心研究,以期有所改进。至征用民工,非特经本会核准者不准使用。”

霍揆彰的电报,则提醒士兵在投手榴弹时一定要拉弦:

“凡经我军克复之阵地,常发现有多数手榴弹未经爆炸,其原因均由于士兵未能练习投掷,致临事张皇,或则护盖亦未栓去,或则栓去护盖而不及拉引琴线,致予敌以还掷之机会者甚多……应即饬所属士兵纠正,俾发挥火器威力。”[2]

24日,各攻击部队步兵在整顿部署、构筑工事;炮兵则对城内敌司令部宿营地及补给点等各重要区域按计划实施扰乱射击,使其不能从事作业和休息。25日上午8时,炮兵又集中全部火力,对来凤山敌工事障碍物、步兵重火器等设施实施破坏射击。[3]

据预2师第6团团长方诚撰述:“经多方侦察,数次威力搜索,并详询当地父老,对来凤山之攻击计划,一切准备于25日均告完毕。决定采取逐次攻略之目的,以第5团为右翼队,攻击目标为象鼻子、二台坡;第4团为左翼队,攻击目标为营盘坡;配属之山炮连及重迫击炮营,直协第4、5两团作战。第6团(欠第2营)为师预备队,待象鼻子、二台坡、营盘坡攻占后,相机协同第4、5团攻击最高峰文笔塔。据上峰腹案,预计10日内可能攻下。”[4]

当日,第20集团军忽然调整指挥力量:54军兼军长方天奉令解除兼职,遗缺由该军副军长阙汉骞接替,并于当日交接完毕。[5]部队大战在即而临阵换将,这一不同寻常的人事更替,后来引来猜议纷纷。流传较广的说法是:方天因指挥不力被免职。

黄埔军校网的一篇文章记述:

“前期国军攻击来凤山时,在战术上犯了错误,没有集中重火力摧毁山头日军阵地掩体,全凭步兵冲锋,伤亡巨大。霍揆彰通过几天的观察发现,他的部下只会利用人多枪多硬拼,战术上缺乏灵活性。霍揆彰知道负责攻击来凤山的54军,有的是美式装备的火炮,但却不去使用。54军军长方天受到了严厉斥责。而这时,54军副军长阙汉骞顺势提出:集中所有炮火轰击来凤山,把日军明暗工事摧毁后,步兵再上。在这种情况之下,来了个临阵换将,把第20集团军副总司令兼54军军长方天免了,把第54军副军长阙汉骞提升为军长。”[6]

关于部队有炮而不用,并非空穴来风,54军作战日记中曾有记述。7月18日,霍揆彰曾致电54军:“查该军各师迭次请配战防炮,据报36师战防炮连竟将完整火炮4门,14日经双虹桥向后移运,希将事实查明具报。”[7]36师此举的动机一般猜测为保存实力,然而大战在即却舍弃利器,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实际上,这一人事变动的动议已有月余,而且似为霍揆彰与方天精心策划的一桩成人之美之举:

6月26日,霍揆彰曾向蒋介石转呈54军的一份人事调动请示电:

“据第54军兼军长方21日电称:‘窃职自去年入滇后,疟疾频临,时愈时发,入夏复日益加剧,药石罔效,近日勉强支持。长此以往,势必贻误,故迫不得已,惟有恳乞准予辞职,以便易地疗养。遗缺拟请以忠勇过人、资绩均优之副军长阙汉骞升充。可否,乞示’,等情。查所称确属实情,拟恳准免该员兼职,专任副总司令,俾便调养。所遗军长职,查该军副军长阙汉骞已由印返部,该员作战勇敢,资深绩优,恳准以之升充,可否,乞电示为祷。”

蒋介石批示:“可照准。应转卫长官,并令方副总司令来渝一见。”[8]

后人所以对此事误猜,主要是不了解54军内部特殊的人际关系。对此,阙汉骞的后人阙再伦在给笔者的一封邮件中,将此事解释得很清楚:

霍揆彰、陈烈、黄维、方天、阙汉骞都属陈诚系统,且在第18军有多年共事之谊,其人事变迁,可能有一定默契的伦序。原36师参谋长胡翼烜(后曾任54军军长)晚年对将军长孙阙光儒提及,考虑到阙汉骞将军黄埔4期的资历问题,此前方天由18军军长调任20集团军副总司令兼54军军长,原本有为阙汉骞升军长过渡的用意。

关于阙将军升任54军军长的人事案,早在1943年原军长黄维卸任时就提出过,关麟征将军(第9集团军总司令,驻防滇南,54军原隶该集团)的回忆也可供参考:

“我生性坦率,不好转弯抹角,当即往见陈诚说:‘何敬公何应钦有电报来,要我保荐一名军长去接54军,不知长官的意思如何?’陈诚反问我:‘你认为什么人合适呢?’

“我说:‘该军副军长傅正模,资历虽深,但不善战;该军师长阙汉骞,能力颇佳,但才升任师长数月之久,马上又升军长,似乎太快。可否将我的副总司令张耀明先行兼任,经过数月之后,再由张耀明保荐阙汉骞升任军长。这个以张耀明铺路过渡的办法,不知长官意旨如何,请裁决指示。’

“陈诚当时笑颜应允,认为这是个好办法;我也自认是个好办法,对于何、陈、54军各方面都说得过去,公情私谊也能兼顾周到。当即以张耀明上报军政部,兼任54军军长职。”[9]

阙汉骞将军1939年夏即任第14师师长。关将军文中说阙将军当时才升师长数月之久,可能是年代久远回忆有误。[10]当时的主要问题还是在于黄埔军校毕业的期别资历限制。因为方天(黄埔2期)将军让贤,1944年7月25日阙汉骞将军于腾冲战场上成为英杰众多的黄埔军校4期毕业生中的第一位军长。

26日晨,久雨初霁,碧空如洗。上午10时,54军接到集团军总部电话称,美军飞机将于本日中午来腾冲轰炸。54军当即转告所属各师准备攻击。同时,军长阙汉骞与副总司令方天推进指挥所于宝峰寺指挥作战。[11]

12时15分,我重轰炸机30架临空,分批对英国领事馆及城东南角与来凤山轰炸;并另有轻轰炸机18架,自来凤山顶上空轮流俯冲投弹及扫射,营盘坡、文笔塔均中弹,一部工事已被毁;12时30分,又有“密撤尔式”(B-25)中型轰炸机15架分两波飞来,向城内轮番投弹扫射,一时浓烟弥漫,声震喧天。[12]在飞机轰炸同时,炮兵亦发挥威力集中发射,并以发烟弹为飞机指示目标。[13]

据预2师第4团第2营第4连60炮班士兵唐明月回忆:“……150架飞机(原文如此),加上各种大炮,向来凤山齐轰,一时之间,天上地下同时开炮,万炮齐鸣,大地震抖,硝烟弥漫。在阵地上的我们,两人对面站着也互相看不见,互相间大声说话也听不清,回忆起来是可怕的,但当时忘记了怕,也顾不上死活。”[14]

如前所述,日军在来凤山上的阵地,主要为山顶自西而东排开的4个环形防御工事及北面半山腰的来凤寺。这些阵地在中日双方史料中称谓不太统一,较为混乱。为此笔者制作下表以供参阅:

表10 来凤山阵地中日各方名称对比

午后1时40分,全军开始攻击。

预2师第4团以两个营,攻击来凤山西侧的营盘坡阵地,第3营为左翼、第1营为右翼。据54军战斗详报:

“第4团迫近营盘坡敌铁丝网附近,受文笔塔敌之侧射。而我官兵仍奋勇前进,午后2时许一鼓冲入敌工事,敌负隅顽抗,以冲锋枪向其扫射,并投手榴弹,残敌仍死守不退。

“乃以火焰放射队秘密接近敌堡垒,向内施以火焰,敌一部当即焚毙,余则以不能耐所施高热,乃不支,向文笔塔败退。15时10分,我遂攻占营盘坡。除以一部守备该地,并进占营盘坡以东山腹阻敌由来凤寺增援外,主力乃即转移于第6团方面,以合力围击文笔塔。”[15]

几位参战者的回忆,使得军方战报过于简略的记述变得生动鲜活。

右翼方面,据第4团第1营第3连连长孙剑锋回忆:

……到了棱线下面,发现攻击目标偏向文笔坡,那是第6团的任务,我团攻击的目标是营盘坡,奉命向左移动,对正营盘坡。我团的攻击布置是第1、3营为攻击营,我第1营以第2、3连为攻击连,第2连在右,第3连(本连)在左,本连左翼邻兵是第3营第7连。当队伍在山麓开进时,地势较广,部队较疏散;越往上,越密集。当部队由文笔坡棱线下面向营盘坡移动时,第7连向右缩,第2连向左挤,这样把本连拥上最前线。当面是个小鞍部,这时官兵是最低姿势,匍匐前进。我观察,一方是营盘坡,一方是文笔坡,形成交叉火网,这个小鞍部,正是营盘坡敌人的前沿阵地。外层是竹签,纵深约丈多,竹签后面有带刺的铁丝网两层,外层约半人高,内层约一人高,铁丝网后面是纵深直到坡顶炮位的交通壕,有掩体、掩蔽部、自动火器阵地。如此坚强阵地,可以说是周密计划的防御工事,不过大多被空军轰炸、炮兵射击破坏得不成样子。但是残敌犹作垂死挣扎。这时双方已经交火,枪声与炮声交响,泥土共硝烟飞扬,喊杀声、呼叫声、呻吟声,不绝于耳,堪谓惊天地、泣鬼神。

营长一再命令第3连冲锋,在障碍物没有破坏之前,冲锋是送死。我沉着地派传令兵向营长请求快派工兵来破坏障碍物,开辟冲锋路。一会儿,工兵来了,是个中士班长,推着破坏筒,匍匐前来。我命令他尽快破坏铁丝网。那个班长很勇敢,把丈多长的破坏筒推进铁丝网下面,退后发火。我一面注视工兵行动,一面传令各排上刺刀,准备手榴弹。当破坏筒轰隆巨响,硝烟如浓雾,铁丝网轰开了一个大缺口,我乘机高喊:“第3连,冲锋!前进!”于是一阵手榴弹爆炸,在硝烟弥漫、泥土飞扬的瞬间,我端起冲锋枪,连声喊杀,首先从冲锋路冲进铁丝网;副连长和所有官兵,也都喊杀连天,跟着冲进来。

迎面是第一道交通壕,有几个敌人,打出最后一颗子弹,端着刺刀枪“呷呷”乱吼,想跳出战壕逆袭,还没有站稳脚,就在我们的冲锋枪、机枪扫射下,纷纷倒毙。我方副排长唐明的左臂受重伤,有几个弟兄牺牲,吸大烟的凃福云在内。我急忙命令排长黄燮武率排向敌阵地纵深扫荡,一面命唐副排长率兵向营盘坡上敌人炮阵地挺进并占领之,一面命副连长率预备队对前后方联络。这时左翼邻兵第7连副连长高凤鸣来同我联络,我说:“你来得正好。”立即同他协定,以营盘坡敌炮阵地向东延伸之线为战斗界线,线左归第7连负责扫荡,并对北方警戒;线右归本连扫荡,并对文笔坡警戒。说罢,分头行动。我率领指挥班沿与第7连战斗界线右侧向敌纵深扫荡,约顿饭之时,我们就完全占领了来凤山上营盘坡敌阵地。从战斗打响,到完全占领敌阵,只有两个多钟头。[16]

左翼方面,据第4团第3营第9连机枪手陆朝茂回忆:

我们攻的那天,说好了有60架盟军飞机来助战,先有30架飞机来轰炸了一家伙,日本人躲进了洞中,飞机的轰炸并没有损伤他们多少元气。我们冲上去时,他们便迅速地从洞中钻出,与我们混战在一处。我们机枪班的机枪不知道往哪儿打,只好干瞪眼。可能是因为空地联络马虎,正在我和敌人拼刺杀得最激烈的时候,美国人的飞机又来了30架,猛丢了一会儿炸弹,又狠扫了一会儿机枪,我们的人和日本人都被炸死和射死了一大片。我们重机枪班的机枪也被炸弹掀起的泥土埋住了。美国人的飞机飞走后,我们活着的又展开了肉搏。日本人都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左一声“杀”,右一声“杀”。我们便丢下机枪用手榴弹甩过去炸,甩过来炸。后来我们的手榴弹也甩光了。那天太危险了,日本人和自己人交叉着,打这不成,打那不是。

后来,日本人死伤大半,退缩在了一个大碉堡里面。我们的机枪又被埋住了,我和两个四川兵狠劲地从土里往外拽机枪。还好,拽出来后,擦了擦枪,换了枪管和水后还可以打得响。我把重机枪对准那个大碉堡的枪眼狠扫。因为我们的重机枪威力大,打的全是250发一链的高射机枪弹,扫了一会儿后,那个枪眼被打得稀巴烂,日本人在里面存扎不住,跑出碉堡向腾冲南门方向拼命地跑。他们撤退的时候,边退边丢手榴弹炸我们,用机枪顺地扫我们。我们的机枪也顺他们的屁股狠扫几下,日本人又丢下十几具尸体。[17]

第4团团部特务排跟随两个一线营推进,同时担负督战之责。据特务排长王希孔回忆:

7月26日那天天晴,我方10多架飞机向来凤山轰炸扫射,还有大炮集中火力向敌连续炮轰,文笔塔也被炸倒。这时,吴心庄团长、胡能昌副团长,亲率全团向敌阵猛冲;并命令我带着特务排,同各连快速冲进敌阵地。我同各连趁飞机炸后的浓烟,一鼓作气地冲进敌人阵地内,但日军宁死不退不投降。双方发起激烈的刺刀肉搏战,反复冲杀,只听杀声震耳,刀声叮当,杀得敌人血肉横飞,死尸遍山,血流成河。我排一个兵同日军对刺搏斗,一刺刀把敌人后背穿通倒地而死。一个敌人端着刺刀向我扑来,我的“二十响”一枪把敌打死在地。我的一个副班长张林青和敌人争夺机枪,我从敌人背后双手一把卡住敌人喉咙,按在地上,卡得他两眼珠发白,副班长用绑腿带把敌人捆起,才算活捉一个敌兵。

在我们人多、火力强的情况下,敌人无力再支持,最后其余部分向文笔塔逃去。我团首先攻克营盘坡阵地。团长命特务排暂守已占领的阵地,一部分向来凤寺方向半山腰进攻,其余多数即转向文笔坡方面。[18]

此次第4团攻击顺利得手,有两个因素至为关键。

其一,空军轰炸效力强大。据潘世征、彭河清战地通讯,“我机第一次轰炸时,一个炸弹正好落在山顶上的营盘坡”,[19]造成“堡垒大部坍毁”。

其二,出敌不意地使用了火焰喷射器。对此,亲历者留下诸多笔墨:(www.xing528.com)

彭河清战地通讯:“敌顽强抵抗,我将士冲至敌前,以手榴弹投入工事,不料在掩体炮口即行爆炸,未能奏效。原来门口置有铁丝网,敌之机枪可射出,我们的手榴弹则塞不进去。然而狡诈之敌,终被我火焰喷射器烧得焦头烂额了。这玩意儿在中国战场上还是第一次使用,燃烧时发热在二千度以上,喷射距离可达六十码。据守的敌人就被这新式武器解决了。”[20]

第20集团军参谋杨纳福撰述:“攻击部队乘势蜂拥而上,以所配发之火焰喷射器,二人一组,分别跃进,接近堡垒,对准堡垒之出口及枪眼,施行猛烈喷射,因高度之灼热,将敌人纷纷烧死。日军从未见过如此新式武器,惊慌失措,心理失掉平衡。我军逐一攻占碉堡后,部分逃至交通壕内之敌步兵,亦遭我火焰喷射器之灼热火焰活活烧死;有惊慌逃跑者,亦为我自动武器射杀。”[21]

第4团特务排长王希孔回忆:“我们除用刺刀、手榴弹、冲锋枪,与敌反复拼搏外,最具威力的就是用火焰喷射器向敌人喷烧。从十多米外喷向敌掩蔽部内,都会把敌人烧死。那天我眼看着有4个日本兵,身上燃火,满身黑烟,连滚带爬地边跳边跑,士兵连续投去五六个手榴弹,把敌人炸得血肉乱飞,真解恨。”[22]

第4团第2营第4连60炮班士兵唐明月说:“我们攻上去时,没有发现活着的日本人,只见森林破碎,草皮焦枯,工事在燃烧。直到后来打扫战场时,才发观在工事的树杈上夹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日本兵。在这场战斗中,我连仅轻伤一人。”[23]

但第4团第3营第9连机枪手陆朝茂多年以后才知道,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牺牲”了。战后落户腾冲的这位老兵,有一次在腾冲国殇墓园阵亡将士墓碑上,发现了自己的名字。经反复回忆,他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我们排有个弟兄,保山人,打来凤山头天晚上,我们同睡一铺,衣裳脱在旁边,衣裳上有符号名字。那早上起床后,我们把衣裳穿错了。早上,往山上攻没多远,他就被打死了。由于他穿着我的衣服,阵亡名单上就写着我的名字,国殇墓园里刻着的也是我的名字;而我只是裤腿上被打了一个洞。”[24]

在第4团攻击营盘坡之同时,第6团亦相机迫近来凤山主峰文笔塔(5600高地),团指挥所距文笔塔亦仅500米左右。第4团攻占营盘坡后,第6团即决心攻击文笔塔,以第1营在左,由营盘坡方面绕攻文笔塔敌堡垒之侧背,以封锁其出入口;第3营(附工兵1排)在右,先破坏其三层铁丝网开辟冲锋通路;而后步兵在重火器掩护之下,一举冲入。据54军战斗详报:

“18时,工兵破坏敌铁丝网后,炮兵亦延伸射程,第6团步兵乃奋勇冲入,与据守堡垒内敌肉搏。时以文笔坡及象鼻子敌火侧射甚烈,一时弹丸风雨相继而来,我伤亡虽重,然仍坚持勇猛前进,战斗至为惨烈。迄18时30分,我遂又将文笔塔攻占。同时,攻击文笔坡部队亦已突入。敌阵内交通壕纵横交错,当我敌肉搏时,敌忽由南增援逆袭,且时近黄昏,我以伤亡众大,乃固守文笔塔阵地而与敌对峙。”[25]

据指挥此次攻击的第6团团长方诚撰述:

(发起攻击后)我官兵咸具决心,不顾一切,在我机枪有力之掩护下,迅速以最低姿势,利用死角及弹痕,由广大正面接近敌之堡垒群,分别以手榴弹投入每个工事射孔内,一时爆炸声大作,我乃乘机冲入工事内,发生激烈之壕内战。敌不支,一部狼狈向二台坡逃窜,大部被歼灭于阵地内。18时30分,即将文笔塔整个堡垒群全部占领……占领后,即督部扫清战场,整理工事,并重新加以部署,防敌反扑。[26]

在第6团攻击文笔塔时,已攻占营盘坡的第4团并未停歇,而予以积极配合策应。据第4团第1营第3连连长孙剑锋回忆:

……营长(卢福淼)要我到营指挥部,我把阵地上责任交代给副连长。到了营指挥部,营长流着泪说:“在你连冲进铁丝网后,第2连连长陈文枚[27]和第7连连长黄文先后在铁丝网附近阵亡。”我听了,也为战友悲伤。营长又说:“你连今天辛苦,夜里做营的预备队休息。”我说:“我观察营盘坡和文笔坡只隔个小鞍部,有唇齿相依之势。现在第6团还没有攻下文笔坡,到了夜间,营盘坡定有危险。若乘天没黑之前,我们从营盘坡攻击敌人,使敌人腹背受到夹击,可能消灭敌人,克复文笔坡,免去营盘坡夜间可能发生的紧张。”营长说:“你的意见很好,可第1连要接换你连的阵地、任务;第2连连长阵亡,副连长代理连长,怕不能胜任;你连需要休息,无兵可派,如何打呢?”我说:“我建议就由我连打,营长认为可行,请下命令吧。并请重火器对文笔坡堡垒、阵地轰击,掩护我们。”营长说:“你们开始行动,我报告团长。”

回到指挥所,我把任务向副连长、排长讲明白,就把队伍分为两组,副连长率领一组,由营盘坡出发,经小鞍部向文笔坡堡垒进攻;我率领一组由营盘坡出发,经坡下凹地,登对面岭上,向文笔坡阵地进攻。

团的迫击炮、重机枪对文笔坡敌阵地和堡垒猛烈射击,距离近,瞄准确给敌人致命打击。等我们两组接近敌阵地时,我们做好冲锋准备,当重火器延伸射程,我们就连声喊杀,冲向敌阵。同时,第6团也攻击得手,冲上敌阵。残敌跳出战壕,向坡东侧凹地,有的连跑带蹦,有的抱枪顺坡下滚。往哪里跑!南面有第6团追击,北面有本连的侧射,在自动火器扫射之下,全被歼灭。

我们和第6团会师了,第6团第1营营长柳汉卿紧握我的手说:“老孙,谢谢你们的帮助。”我说:“我们应当做的。”我们回到营盘坡检查人数,这次只牺牲一个传令兵明德成(四川人)[28]

此外,在第6团攻击文笔塔同时,右翼第5团亦向象鼻子敌阵地猛攻。据54军战斗详报:

“攻击象鼻子之第5团,由该高地西南侧斜坡攀登而上,虽地形暴露,敌火猛烈,然该团官兵仍能奋勇冲杀,夺获象鼻子敌堡垒一部。惟该处堡垒未经炮火摧毁,黄昏后,敌曾三度逆袭第5团,该团刘营长(查为第2营营长刘基芳)虽负伤8处,犹能率部抗战,击退来袭之敌。”[29]

现在,让我们从日方记述中对26日之战予以回顾。

据日军战史:

“7月26日,远征军以战斗、轰炸混合机群57架进行轰炸、扫射,同时以一日5000发炮弹的炮击和大量火焰喷射器,目标来凤山,开始了第二次总攻击。来凤山守备队迎击该敌,死守阵地。远征军轮换第一线兵力,轮番攻击。被破坏的阵地无力修复,终日激烈的轰炸伤亡不停地出现。”[30]

吉野孝公的记述为:

7月26日[31],敌人重新调整了阵容,发动了第二次总攻。敌人的巡逻机一早便嘈杂地在上空盘旋侦察。五十多架战斗轰炸机的庞大编队,和敌人的地面部队互相配合,俯冲着对周围阵地和城内外我军阵地展开了攻击。

作为我主要阵地的来凤山,在敌人猛烈的进攻中几次易手。骁将太田大尉和成合大尉,不断鼓励剩下的二十几名勇士,英勇地反击逼近的五百余名敌军。他们捡起敌人投掷过来尚未爆炸的手榴弹迅速扔了回去。敌人来到近旁,就采用突击的方式,击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殊死守卫阵地。[32]

按吉野孝公的说法,来凤山日军是在第9中队长太田正人和联队炮中队长成合盛共同指挥下战斗。在龙陵战场活下来的日军113联队士兵品野实,对腾冲战事也有所记述,但他的说法是:“成合盛大尉最早是在腾冲城外的来凤山上任守备队长。当时,由于遭到敌人连日猛烈的炮击,守兵不断减少。后来太田正人大尉前去增援,但没能赶上。”

因为成合盛未坚持到增援队赶到即后撤,加之他在高黎贡山之马鞍山作战中又失败过,所以,后来被一些人指责为胆小鬼。进入城区巷战后,成合盛被守备队长藏重康美大佐任命为机动队队长。但此时各种非议和指责使其痛苦之极,却只能强自忍受。在战事陷入绝望的日日夜夜里,成合盛曾几次要求去死。“最后,他是率领着极少的兵力,冒着敌人的炮火,在腾冲城东门像自杀一样战死的。”[33]此为后话。

此后,据日军战史:“有力远征军之一部,已经侵入城墙和来凤山中间,因此不得不放弃来凤山。”[34]

日军战史对于失利战事的记述通常一笔带过,实际上26日其尚未决定放弃来凤山。但此处所说侵入南城墙和来凤山中间的我军,应指我助攻部队36师106团及116师346团。据54军作战日记:

26日,36师命右翼队106团由和顺乡东北端小山脚之线向来凤山西北角二台坡(非来凤山东麓之二台坡)之敌据点攻击;以左翼队107团于东营、松园、龙光台之线佯攻小团坡、白衣阁之敌,协助106团攻击。106团经激烈战斗后,于18时30分占领敌阵地。[35]

当日11时,53军116师继我方飞机连续轰炸后,即开始攻击。其右翼队348团逐次进迫,在上满金邑与敌发生激烈巷战,随后进抵花牌楼附近,在城东南角半华里与敌对战,一部突入东门外税务司院内与敌激战;左翼队346团向来凤寺攻击,数次冲锋,将该寺外围据点相继占领,进抵花园寺(应为华严寺)及来凤寺敌外壕铁条网之边缘激战。[36]

据载,当晚8时,预2师师长顾葆裕向54军请求使用预备队。但军长阙汉骞未同意,回复说:待该师攻克象鼻子,确占来凤山后再议。晚8时稍过,阙汉骞电告各师,须确保持既得阵地,并令预2师利用暗夜,继续向象鼻子攻击。[37]

顾葆裕申请使用预备队,可能是因本师白天伤亡较大兵力不足,同时了解日军惯于夜袭的特点,确有相当的预见性。军长阙汉骞此刻显然有些保守,遂有此后日军逆袭时预2师难以应对的混乱局面。

27凌晨,来凤山日军向预2师第6团既占阵地文笔塔发起猛烈逆袭。

据吉野孝公撰述:

我们接到“来凤山阵地危急”的报告以后,交接完阵地,和由各阵地抽调来的11名勇士组成了一支尖刀队,迅速赶赴来凤山营救被困官兵突围。黄昏微暗的暮色笼罩了山麓。敌人发射的照明弹照得我们前方白昼般明亮。就在这时,我们与几名来到山下的友军伤员不期而遇。他们大都是重伤号。单只胳膊、单条腿、满脸是血的勇士们凄凄惨惨,已奄奄一息。

“我们是救援队,大家坚持!”我们跑过去不停地鼓励他们。但他们无奈地摇摇头,其中有一人开口说道,“我们已经没救了,很遗憾,我们放弃了阵地。太田大尉马上就下来。”他呼吸急促地说着,“你们赶快回去!”说完便气绝身亡。这就是战败勇士的风采!凄惨悲壮!我们背起剩下的伤员回到了城里。

这时的城内战场,情况也极为凄惨。房屋在炮火中已变得面目全非,并不断燃烧着倒塌下来。树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大风中发出呼呼声响,一派人间地狱之景象。勇士们在里边到处跑着。遭到狂轰滥炸后的废墟上,二三十名慰安妇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她们已剪掉黑发,头顶钢盔,穿着军服,冒着弹雨,为我们做饭,四处奔跑着救护伤员。她们的英勇行动真让人感动得潸然泪下。[38]

从吉野孝公的记述看,他所在的11人只是赶到山下接应了来凤山溃逃伤兵,而未参加山上的战斗。则日军27日凌晨对文笔塔高地的逆袭,应是从文笔坡、来凤寺阵地而来。

据54军战斗详报:“27日晨2时许,敌由城内及来凤山等方面增援百余,向我文笔塔反攻。迄5时30分,敌30余冒死冲入我文笔塔东南阵地内,发生混战,状甚惨烈”——54军作战日记的记述为:“……迄天明,将敌大半击退。惟尚有敌20余名窜入5300高地之堡垒内;另敌百余在铁丝网外与我对战中。”[39]——“预2师乃以预备队第6团第2营向文笔塔方面增加,予以猛烈之反攻。6时30分,遂将侵入之敌全部消灭,并击溃增援之敌。当敌回窜来凤寺时,遭我预伏北侧凹地部队截击,伤亡累累,生还者不足10人。”[40]

即,吉野孝公一行在山下接应到的,可能就是这股逃出的约10名日军伤兵。

关于此次反逆袭过程,作为直接指挥官的第6团团长方诚记述为:

27日1时许,敌果由城区经来凤寺增来敌百余名,联合二台坡、象鼻子之敌,冒雨向我猛扑,第1、3两营均伤亡甚大。至4时30分敌反攻益烈,其一部30余名,乘隙窜入文笔塔东南堡垒中,并进入其原位置山炮阵地。

此时阵地内混战至最高度,本人即率配属之火焰喷射班及新由曩宋关调回之第4连加上特务排传令班实行反攻。时天已黎明,雨停天霁,幸士气旺盛,又得到山炮营王毓珍营长之密切协同,[41]不到半小时,将侵入之敌予以痛歼后,恢复原阵地。溃败之敌,复受我预伏左侧凹地之第3连所夹击,伤亡累累,零星残敌又向二台坡及其东南逃窜。[42]

据守营盘坡既得阵地的第4团第1营第3连连长孙剑锋,亦留下了其观察记录:

大约是凌晨时刻,雨停了,听到文笔坡方面有枪声,起初以为是第6团火力警戒,接着机枪响了,手榴弹响了,是有情况了。推醒身旁的副连长,叫醒官兵,做战斗准备。枪声、手榴弹声越来越紧急,我顺着战壕把队伍散开,注意文笔坡的情况。天色微明了,我发现对面岭岗棱线下面有两个人,猫着腰向文笔坡跑去,我判断是从来凤寺上来的敌人,命轻机枪兵瞄准打,那两个家伙应枪声倒地。天大亮了,第6团部分队伍,大概是受不住敌人压力,向营盘坡跑来。我高喊:“不准过来,转回去!”这时我团第2营也有一部分到小鞍部那边布防。肯定是第6团增援部队到了,在一阵激烈的枪声、手榴弹声、喊杀声之后,战况渐渐沉寂,文笔坡转危为安。[43]

如前所述,26日晚8时,军长阙汉骞拒绝了师长顾葆裕关于使用预备队的请求。27日凌晨第6团突遭日军反扑,阙汉骞如何应对?

据54军作战日记:“(27日)天明后,军长之处置:1.令预2师对象鼻子之攻击停止,仅派队监视之;务以全力击退窜入5300高地之敌。2.令预2师第6团团长,须与5300高地共存亡……”

“与阵地共存亡”的命令,非特殊情况不下达。此前在高黎贡山作战已有两次,一为5月29日藏重部队第一次反攻桥头,54军电令198师与冷水沟共存亡;一为6月11日藏重部队第二次反攻桥头,54军电令预2师与三元宫、朝阳地共存亡。可见此次情况之危急。不过,若昨晚阙汉骞同意将预备队配属第6团而加强戒备,也许当不至于混乱如此。

据载,晨7时40分,窜入5300高地之敌已被全部歼灭。

军长阙汉骞闻报后,即令预2师整顿态势,加强工事,确实固守。又令将一部炮兵推进至5300高地附近。[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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