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阅附图11、附图22)
日军56师团决定自腾冲收缩,而以主力转进龙陵后,当务之急是先救出被我198师围困已久的北斋公房守军,因为以日隈大队(第2大队)现有实力显然已无法自行突围,被围歼只是时间问题。自藏重、松井部队合击攻占江苴次(6)日夜,六七百日军即以汽车向瓦甸北进,其目标是重返北斋公房解围。
据日军战史:
“藏重大佐命武田大队(第113联队第1大队)接替宫原大队(第148联队第3大队)控制大塘子西部山坳的任务,重新掌握宫原大队。6月9日开始以主力自瓦甸北进,10日在桥头街附近击破预备第2师一部强敌,11日又在马面关附近击破第198师一部,13日率主力突进冷水沟,收容苦战中的当地守备队(日隈大队)后撤退。”[1]
在藏重部队前番北进“突破补给”时,曾在桥头救出被围困的儿玉守备队残部86人,并接应卫生兵吉野孝公所在的马鞍山守备队残部从北斋公房撤出。这两股日军在瓦甸分别进行调整后,也加入藏重部队参与了此次解围行动。据吉野孝公撰述:
由联队长亲自率领的这支部队高举军旗,一刻不停地向着目的地进发。走在大部队长长的行军队列中,我们忘却了疲劳,在心里暗暗地发誓,这次一定要好好地为死去的战友们报仇。
我们刚到桥头街,敌人就开始了炮击。一发发炮弹掠过我们头顶,在后方的村落里爆炸。友军也立即使用炮兵进行还击,同时步兵部队则分散兵力向敌阵逼近;右面的一支部队迂回着从侧面袭击,摧毁了敌人的炮兵阵地。我方炮火对准山腰上败退的敌人进行猛烈炮击,四处逃窜的敌人近在咫尺。部队乘胜将这部分敌人一直追到马面关。
敌人在马面关重新调整了部队,我反攻的准备也已经就绪。驻守马面关的敌人已经构筑了牢固的阵地,迎面阻击我军。如果我们不能强行突破眼前的敌人阵地,位于冷水沟阵地的整个第2大队的覆没,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联队长命令部队一部分不惜一切代价实施强行突破,前往救援冷水沟部队;同时部队主力在马面关周围同守敌激战一昼夜,最终击退顽敌,成功地救出了冷水沟阵地即将全军覆没的第2大队。
被救到山下的官兵们,就是曾在马鞍山阵地救过我们性命的勇士们。而眼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勇士们已体无完肤,面目全非。架着受伤的战友来到山下的士兵们也已经气息奄奄。躺在担架上的重伤员大多数已呼吸微弱,恐怕是没救了。我们含着泪无声地迎接他们的到来。
后来我在话题中曾常常提到的战场上的“人肉部队”,指的也就是第2大队的这些勇士们。他们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吃光了我们曾一起生食的马肉,利用肉搏一次次地夜袭、突击,一直在阵地上死守到援兵的到来。在此,我想再大书一笔:他们就是战场上威名赫赫的148联队第2大队的官兵们。[2]
从日军公刊战史和个人记述来看,此次接应突围行动无疑算是成功的。
耐人寻味的是,吉野孝公在回忆中将日隈大队称为“人肉部队”,而非日军专用术语“肉弹部队”,但却只提到“生吃马肉”的细节,这里面其实隐含着难言之耻。
592团团长陶达纲在回忆录中披露:打下冷水沟后,在路途中见到“两个坑中,有水泡着的十几具日军尸体,细看他们的大腿肉、屁股肉都有刀痕,有的还见骨头,真是惨啊……又随部队到了北斋公房,再看房屋四周有一小堆一小堆的黑色屎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日本人吃他们自己人的肉,因为纯吃肉的屎便是黑色的。显然五六天以来,日本人后方补给断了。”[3]潘世征在战地通讯中,也确凿记述:6月16日在冷水沟垭口巡察战场时,198师副师长刘金奎曾告之,“见到一具敌尸,身上的皮已被剥光,有几处刀痕伤及骨头,显然是敌人剥皮后在吃人肉。因我军冲到,弃尸而去……”[4]
——这自然是593团迂回袭占桥头、马面关,切断日军后路所致。
很可能,战后吉野孝公在老兵聚会时曾一次次提及此事,但却没有勇气把真相原原本本写进回忆录中。吉野孝公的好友、第56步兵团司令部军医中尉丸山丰,是缅北密支那战役的幸存者之一,战后成为著名诗人。他给吉野孝公的回忆录写了序言,其中有这样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对于战场上的事,有的可以写,有的则不能写;有的想写,有的则再也不愿追忆。”吃人肉这样的事,大约属于后者。
在日军战史记录中,从9日自瓦甸北进,13日突进北斋公房,前后仅4天。此前十余天,预2师部队连留置在桥头的日军一个中队都未解决,这次藏重部队主力加入,情势可想而知。
且从我方史料来回顾这个过程——
9日夜,瓦甸敌200余北窜,在界头附近被第5团第1营截击。但因该地道路纵横,10日晨,敌绕道黄家大地北上,转向第6团左翼包抄。[5]这时,原桥头之敌亦转取攻势,第6团第2营遂受敌包围。10日午后,经我炮兵制压,敌攻击始停止,该团尚能确保原阵地。17时,瓦甸之敌又向107团第1营攻击,敌我对峙于金钟山东端。[6]19时,桥头附近之敌与瓦甸北增之敌一部会合,共约有300余,附平射炮2门,已窜抵长坡附近,并续有增无已。入夜,更增逾500人以上。[7]
预2师战况电报和54军战斗详报均刻意回避了最后结果,但方国瑜撰述明确记述:“下午4时,敌复由南面增来400余名,向我猛攻,战况尤为猛烈,我退出桥头街。”[8]
当日晚,总司令霍揆彰致电54军:
第11集团军已将龙陵附近据点完全占领,10日冲入城内,刻正扫荡城内少数残敌中,敌似有总溃退模样。[9]着54军198师于11日继续正面攻击北斋公房之敌而占领之;预2师应以全力抵御当面之敌,务打破敌人增援北斋公房之企图;36师除以一部扼守白峰坡、雪山、梁山、摆夷寨之线外,主力即续对瓦甸敌攻击,以策应预2师作战。
54军奉令后,当即转饬各师遵办具报。并于11日凌晨3时向预2师师长顾葆裕发出严令:“桥头增敌,该师无论如何必须确保三元宫、朝阳地。虽一兵一卒,亦须与阵地共存亡。勿违!”(www.xing528.com)
此前,54军也给198师发过一次此种电报。
11日拂晓,桥头附近之敌约500名,附山炮2门,及满载粮弹的驮马90匹,分三路向马面关推进。敌以山炮向马面关南端湾山我第5团阵地射击,后即以步兵猛烈冲击,与第5团第2营发生肉搏战。幸我官兵用命及60迫击炮发生威力,致该高地失而复得者三次。此时,水井坡附近进攻之敌约百余,遭我山炮及埋伏之轻机枪袭击,稍向后退。[10]位于马面关洼地之第5团第3营受敌压迫最烈,因伤亡过重,于午后被迫向朝阳地以东转移。[11]当日,预2师再失马面关,敌经马面关继续向北斋公房推进。[12]
对于预2师自5月底增援作战,至6月11日被逐出桥头、马面关,曹英哲在撰述中曾予以严厉的批评,他认为该师参战十余天“几乎毫无战果可言”:
预2师主力于5月26日奉命增援桥头,迄5月29日黄昏其先头部队进抵三元宫附近,一直到5月31日593团拨归其指挥为止,该师(欠第4团,配属593团)几乎是个完整的生力师。6月4日配属该师之山炮连亦越山赶到,按理对已于5月30日清晨主力(指藏重部队)即南返之日军,应大有一番作为才是,然而却几乎毫无战果可言。
藏重大佐于5月30日南转后,桥头、马面关确如前述,仅“将1个步兵中队留在该地”;而日隈大队正固守冷水沟、北斋公房;猪濑大队则仍远在空树河一带。果尔,5月30日迄6月9日,为时及旬,仅面对日军中队级兵力之预2师,确应有一番作为,但却交了白卷。6月9日藏重大佐亦仅率宫原大队北上桥头,不料马面关、朝阳地竟被敌突破……
查预2师于1942年5月16日即奉命渡江反攻,迄1943年5月36师接防,为期约整整一年时光,该师均在腾冲尤其腾北一带从事游击作战。对马面关、桥头、界头、瓦甸一带地形,不但熟识,在人和方面也有其深厚的基础。然以一师之众,居然不能乘敌主力南转之际光复桥头……怪不得那时198师的官兵们,私下里都戏称该师师长顾葆裕为“贾宝玉”,认为他跟贾宝玉一样,像一个公子哥儿,哪能上战场杀敌。
……(在后来战斗中攻克来凤山)预2师应该仍然是支劲旅,然桥头战役这段期间表现欠佳,却也是事实。[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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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译稿《缅甸作战(下)》,第100页。日军方面有12日“第3大队吉原队强行联络”的记述(参见附图22)。
[2] [日]吉野孝公:《腾越玉碎记》,第36—37页。
[3] 陶达纲:《滇西抗日血战写实》。据《民族光辉——腾冲抗战史料钩沉》,第219页。
[4] 潘世征:《关山重重去大塘——从怒山到高黎贡山纪行》。据其战地通讯集《战怒江》,第24—25页。
[5]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战斗详报》。据《保山地区史志文辑》抗日战争专辑之二,第28页。
[6]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7]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战斗详报》。据《保山地区史志文辑》抗日战争专辑之二,第28页。
[8] 方国瑜:《抗日战争滇西战事篇》,第29页。
[9] 霍揆彰通报的第11集团军龙陵战况,应来自宋希濂当日战报。实际上,那是一个打了“提前量”的战报,次日即成泡影,最终导致宋希濂去职。详参拙作《1944:松山战役笔记》,第130页。
[10]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11]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战斗详报》。据《保山地区史志文辑》抗日战争专辑之二,第28页。
[12]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13] 曹英哲:《抗日名将叶佩高》第二卷《桥头马面关战役评析》,第75—7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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