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阅附图6、附图9、附图21、附图22)
据日军战史:“远征军第一次反攻作战前期,由于刚渡江即遭日军反击和补给困难,进攻受挫。其后,远征军主力力图通过整备补给态势和空中补给来培养战力,以及向六库、红木树、平戛等地增兵,使战局取得进展。于是在此期间,远征军在以有力部队突破日军高黎贡山脉内各间道守备队(分别为步兵一个小队基干),渗透到龙川江河谷的同时,主力自5月20日重新开始了全面进攻。
“冷水沟正面之敌(第198师主力)由其北部山中与正向桥头街方向前进的第593团相策应,力图突破冷水沟阵地。”[1]
23日,此前奉命增援的预2师第6团(欠第3营)终于到达灰坡198师师部报到。师长叶佩高遂令该团为预备队,而令此前留任师预备队的593团第1营归建参战。而后,以594团主力由左,第1营两连及593团第1营由右,均推进至冷水沟东侧高地,与敌激战;592团随以上两部跟进。因日军占据冷水沟最高点,凭险削地形筑有数道坚固工事,我军仰攻甚为困难。师长叶佩高令炮兵于崎岖山径上开路推进,以期支援步兵攻击。因连日来下雨,天气湿寒,198师冻死士兵数名。[2]
日军战史载:“5月24日以后,日隈大队收容了马鞍山占领部队,占领冷水沟及其北部间道(即垭口隘路),全力进行防御作战。该方面之远征军为第198师主力和预2师[3]一部,轮番进攻,执意要突破日军阵地,战斗极其惨烈。
“这一带标高达3000多米,地形险峻、山峰巍峨,远征军在突破这座山脉时,二百数十匹马曾坠落谷底,足见地形之险恶。日军占领部队迭有伤亡,弹尽粮绝,战力逐渐不支。”[4]
25日,预2师奉长官部命令以整建制渡江,拟开进桥头增援198师593团作战。为此,叶佩高又令刚刚报到两天的该师第6团赴蛮云街归还该师建制,手中已无预备队可用。[5]
当日,怒江江水骤涨,高黎贡山巅仍雨雾弥漫。因山路险峻,山炮连仍滞留在灰坡,仅能靠人力将1门山炮向北风坡艰难推进。前线所能使用的仅重迫击炮营一部,其中第5连配属594团在大蕨地,第6连配属该团第1营在北风坡。因前番战斗中损坏迫击炮2门,正在请求后方调换。在支援炮兵火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594团仍分两路不断攻击冷水沟之敌。
黄昏时分,叶佩高打电话给592团团长陶达纲,任命其为前敌总指挥官,指挥北风坡、苤菜地全部步兵及配属炮兵、工兵,随后送来了书面命令,令陶达纲压力倍增。[6]
入夜后,冷水沟日军以两个小队袭击594团北风坡阵地(冷水沟东端),被我军击退。毙敌小队长2名、士兵7名,获指挥刀1把及望远镜等。据载,当夜,594团也派出小股兵力袭击苤菜地(冷水沟西北端)之敌,曾一度冲入敌阵。[7]此前198师战况电报曾记,24日攻占苤菜地,但这里又说25日夜仍在攻击该地,且未成功——从“曾一度冲入敌阵”这样的表述可知,战报不“确实”,实在是屡见不鲜的顽症。
当日在龙川江河谷方面,593团以一部夹击北斋公房,主力仍固守桥头、马面关,警戒瓦甸方向敌情。
在25日的电报中,师长叶佩高报告54军:“对敌阵地,在准备一举而攻击中。”但此后两天一直大雨泥泞,敌我活动均极感困难,最终仍是在冷水沟附近僵持。[8]
此期间,据日军战史:“南方的第53军主力和第36师主力分别试图向龙川江河谷的江苴街附近和寺山寨附近突出。”[9]
如前所述,为使集团军迅速进出高黎贡山,总司令霍揆彰决心:以53军主力围困大塘子当面之敌,而以54军36师(欠108团)沿野猪官塘、冷水沟(亦称冷水垭,与198师所攻击之冷水沟不同)、寺山寨道,攻占瓦甸、江苴之后,再协力53军将被围困之敌聚歼。为此,21日晚9时30分,霍揆彰给54军下达了上述旨意的电令,要求36师:迂回敌后部队士兵带足携行弹药基数,并以运输团另带4日份以便后续补给;在推进中“如遇敌之抵抗时,务须驱逐而迅速进出该路,达成任务”。54军奉令后,于22日中午转令36师遵照。[10]
据54军战斗详报:
“36师奉命后,即积极准备行动。但限于地形及道路关系,不能全部出动,乃于23日晨,以先遣第107团沿指定路线向冷水沟前进,以图击破扼守高梁弓之敌,而使师主力进出。但从野猪官塘通冷水沟道路,山高路险,气候严寒,兼以阴雨绵绵,路滑难行。其先头部队一部虽于24日勉力通过,进抵冷水沟附近,但因沿途冻毙及跌毙者已百余人,且以补给不济,一时难以应战,该师乃令暂停野猪官塘附近整理。”[11]
关于36师此次行军之艰难,据亲历者、36师参谋长胡翼烜撰述:
“本师向高黎贡山挺进,先头部队由配属工兵辟路,始则狭径崎岖,草木丛杂,即继原始森林,枝叶浓密,蔽日遮天。部队以一路纵队行军,甚为缓慢。时值雨季,连日豪雨倾盆,而全师尚未配发雨衣,士兵身负武器装具,另有加发弹药及7日粮米,重量增加甚多。尤以迫击炮连与重机枪连,配有骡马驮运武器弹药,但在悬崖小径上不慎滑倒,人马即跌毙深谷中。5月23日,师部推进至野猪官塘,始悉先头部队第107团官兵百余名,于皮房、冷水沟地区遭冻毙,损失之重,超过一次激烈战役。”[12]台湾陆军中校刘衡一的回忆是:“连续数天不断下着雨……第107团冻毙200余人。我们虽在师部,但亦补给不易,有米而无菜,于是香蕉树根和刚结成如小手指粗细般的香蕉以及木瓜树心(即“孔明菜”——野苋菜已被采罄)等均为佐饭佳肴。”[13]
36师战斗详报中,亦留下如此记述:“高梁弓位于高黎贡山山顶,气候寒冷,夏如冬腊;道路急峻,遇雨更泥滑而难行;树木稀少,渺无人烟;雨季终日云雾迷蒙,天寒地湿,点火炊爨维艰。行人至此,辄以雨侵风袭饥寒交迫,致夏季有冻毙之奇闻。部队于此种天候地形中行军已属不易,战斗自更困难。非遇晴爽天日,实无法进行攻击动作也。”[14]
在此情况下,36师师长李志鹏于23日午前致电54军,拟令部队停止前进:
麦(107)团先头已抵冷水沟,后续部队尚在皮房(大麦地西30里),官兵无雨具,各部冒雨露营。师战斗指挥所已抵大麦地。大麦地、冷水沟间道路倾斜急峻,且连日大雨,道路泥滑,即徒手兵亦攀登困难。现皮房以西,人烟全无,天寒地湿,士兵饥寒交迫,无法行动。就目前情形,对冷水沟隘路之攻击无法实施,拟饬各部队即就地停止,俟时推进。
显然,这则电报流露出明显的“抗命”意味。54军接电后,只好于次日早晨转电总司令霍揆彰请示意见。[15]25日,接到电报后的霍揆彰大为愤怒,致电54军严厉批评36师:
“36师未经许可,擅自行动,殊属非是!”
不仅如此,此情经上报远征军司令长官部后,参谋长萧毅肃亦勃然大怒,督令师长李志鹏执行开进的命令。据此,美军顾问团长弗兰克·多恩建议将李志鹏革职——“但在中国的畸形官僚体制中,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萧毅肃转而特意请求我不要将此事上报重庆方面,他只是希望36师师长能马上认识到自己的愚蠢。”[16]
在此情况下,54军只好再次致电36师,令其仍遵前令从速出瓦甸、江苴完成任务。[17]
无奈,36师只好令损失严重的107团撤至二线休整,而令106团于25日8时由彭家箐、李家寨附近出发,超越107团,经野猪官塘、冷水沟继续西进。同时,师长李志鹏、参谋长胡翼烜率师司令部、参谋处、副官处、通信连、无线电排各一部及特务连全部,亦随后向冷水沟推进。
此前,该师108团第2营于11日夜渡江后,于13日以一部推进至高梁弓以东扁担箐附近警戒,发现敌高梁弓附近之坚固工事,并时有敌兵向东窥伺,似有东犯模样。该营遂全部推进至扁担箐附近构筑工事,与敌对峙。据该营侦察,日军约一个中队,附重机枪2挺,于高梁弓、5640高地一带,利用天险构筑坚固工事,储存大量粮弹,企图固守野猪官塘越高黎贡山通寺山寨之隘路。[18]
据36师参谋长胡翼烜回忆:“26日,本师循荒径前进,整日大雨滂沱,路陡又滑,经过一段竹林,手足并用爬越,地图上标示为点线路,实则无路可行。沿途见107团冻毙官兵,尚有倒卧或倚坐路旁者。下午4时许,师部在冷水沟露营,即命卫生连将冻毙官兵遗体掩埋。是夜寒冷难以成眠,围坐火堆旁直至天亮。”
5月27日,106团第1、2营于冷水沟附近就开进位置,第3营集结于皮房以西地区。[19]
当日,奉命后撤休整的107团团长麦劲东来到师部,就此前本团遭遇冻毙之惨情向师长解释:“行军途中,体弱行走艰难之弟兄,需人搀扶前进,山上空气稀少,呼吸困难,手足颤抖,脸色苍白,唇呈黝黑。雨水自头部顺流而下,衣履与装具尽湿。气温骤降,寒冷异常,扶之稍坐休息,即倒毙路旁,惨状从未闻睹。”
28日晨,106团抵达扁担箐以东冷水沟附近。师长李志鹏亲往侦察高梁弓垭口以西敌军阵地,指示106团团长谷宾攻击部署,并集合该团军官训话勖勉。[20]近午,李志鹏令该团以第1营(欠一连)为左第一线营,第2营为右第一线营,展开于扁担箐以南之线,向高梁弓之敌发起攻击。同时,以团属迫击炮连第1、2两排之迫击炮及重机枪,与先前在该地警戒的108团第2营之重火器,发扬炽盛火力,掩护步兵攻击前进。
但是,因当日天气骤变,雨雾迷蒙,使得重火器射击效果大受影响。步兵接敌愈近,敌火愈形炽烈。经激烈战斗,14时30分,我第一线步兵攻占5640高地南端,迫抵敌阵地前约百米,遂以火箭筒及战防枪进入阵地开始射击,破坏敌机关枪掩体。至19时,已迫至最高峰[21],敌仍凭险固守,敌我伤亡均重。入夜后,又以右翼营第5连,左翼营第1、2两连分路施行夜袭。经彻夜激战,三次冲杀,虽曾一度突破敌阵,终因敌猛烈逆袭而顿挫。是夜,第5连自连长以下伤亡逾半,第1、2两连伤亡亦重。[22]
29日晨,36师参谋长胡翼烜来到106团阵地前沿。经侦察发现,日军阵地筑于圆形独立山上,面积仅为一连规模的据点阵地,但其侧防火力与障碍物周密,若要强行攻击,我主力应自左翼利用低洼地段前进为宜。胡翼烜遂向该团第3营营长周效武询问状况,研议攻击部署,决定以该营第7连(连长王法尧)及第9连(连长张定威)循此路线攻击。[23]
而后,106团仍以第1、2营由正面牵制攻击;[24]而以第3营第7、9两连向敌左侧背包围,攀登绝壁,出奇突击。胡翼烜与周效武均在第一线督战。同时,集中全团的60迫击炮与重机枪,发扬最大威力压制敌人。
11时,第3营第7、9两连破坏敌阵前障碍物后突入敌阵,发扬手榴弹与白刃战威力,震骇敌人;随后,第1、2两营亦相继突破敌阵。此时,冲锋号与喊杀声震动山谷,全体官兵抱必死之决心,以压倒之气势奋力与敌肉搏,经一小时白刃血战,至13时终于击破顽敌,占领5640高地;残敌约50余人向西溃走。清理战场时,发现敌遗尸74具[25],其中有中队长涉川大尉一名,并虏获军品甚多。[26]
106团遂重整部署,以第1、2营清扫战场,掩埋敌尸,修补工事,防敌增援反攻;以第3营为追击队,派第8连跟踪追击。第8连追至石鹰附近,敌又占领阵地,企图阻我前进,当即被我击退,时已入夜。[27]
据载,自28日傍晚至29日下午,106团共伤亡军官14员、士兵140名。[28]
在25日因“擅自行动”而遭到霍揆彰严电批评之后,至此,36师终于长出了一口气。29日傍晚,36师师长李志鹏连发两电向54军报捷。电报中有些细节与后来战斗详报的记述略有不同,可能是因时间仓促掌握情况不够准确所致:
29日申(15—17时)电:占领高梁弓之敌,经我两日激战,已于艳(29日)未(13—15时)攻占该地,敌大部被歼,并获枪弹、文件甚多,阵地遗尸九十余具,残敌一部廿余向西逃窜,刻已追击前进中。查获敌文件所载番号为146联队第2大队。
29日酉(17—19时)电:俭(28)日,谷(106)团1、2营对五台坡及5640高地敌7次猛攻,均未奏效。艳(29日)辰(7—9时)以第3营由右翼包围先突破5640高地,未(13—15时)占领五台坡,即以第3营由高梁弓分向五门坎、石鹰搜索,一部与石鹰西端高地之敌对峙中。
在该电中,可存疑的是从缴获日军文件获悉守敌为146联队第2大队——36师战斗详报更为细致地记述为“第7中队(代字龙6735胁山部队涉川队)全部,附重机枪2挺及148联队川村队之一小队,合约150人”。但据日军战史,146联队一部在平戛、畹町,主力由联队长金冈宗四郎率领增援缅北胡康方面,[29]此处似不应有该部兵力。
台湾陆军上校游滌渊,时任106团第2营第6连连长。在54军台湾旧属所编《戎马关山话当年——陆军第五十四军史略》一书中,曾以“五台坡作战经过”为题,对28、29两日战斗有过较为详尽的记述。但是笔者经细研却发现问题很多,因而难以准确嵌入前述战斗经过之中。作为重要亲历者撰述,其文记述战事细节丰富,实在不容割舍;且这份材料中的问题,在亲历者个人史料中亦极有典型性,因此谨节录如下以供互参,同时略作分析,也让读者了解“史料批判”在战史写作中的操作方法:
5月28日[30]晨,旭日东升,阳光普照,山谷间冷风不兴,山岭雪花渐散。由于气温提升,官兵精神焕发。攻击号令相继下达,(106)团之第2营,由营长唐英伟少校率领继续向山顶前进,未及半时抵达。本第6连(我任连长)先期进抵,登高一望,大地晴空,五台坡日军阵地显现目前,相距约800米,铁丝障碍物闪闪发光,严整生畏。8时许,师长李志鹏将军亲临视察敌情,随即召集我营营长训话,其大要为“当前敌阵地扼守要道,必须迅速击破,以利本师进出容易,且山区气候变化无常,运补困难,如不尽速攻占,全师官兵不但将蒙受冻饿之苦,即上级责难,本师亦无地自容”。言辞之间,充满激励与义愤。
9时许,营长唐英伟令第4、5连各配重机枪一排为第一线,次令81迫击炮行掩护射击,本6连为预备队随营部跟进。第一线连战斗前进,系利用山林隐蔽迂回而进,一路未遭敌军狙击,截至敌阵地约300米相对之山峰,敌军遂开始射击,双方展开枪战。营部亦进至中途,就地掩蔽,开设通讯,权充指挥所。持续枪战至午后4时许,因敌火猛烈,兼之射击技术甚佳,以致我攻击部队伤亡惨重,无法突破困境。师长李志鹏将军严令督战,唐营长心存畏惧,不敢前进,复无良策以对。在此万般无奈之下,令本连预备队前往支援,同时手令所有第一线部队统由本连长指挥全力破敌。
本连奉令进至第一线后,见第4、5连官兵伤亡枕藉,不但火力无法发扬,即战士头亦不能抬,偶有不慎,即遭敌兵射杀身亡(遇难者多被命中头部)。因之,各员心情畏惧不敢抬头,伏卧山背,静待支援。本连以任务为重,观此情形,即请第4、5连连长前来研商战局,并展示营长手令统归余指挥各节。随即决定以现有60迫击炮集中火力制压,截至捣毁敌阵地后始行攻击前进。战计确定,时已黄昏,官兵必须用餐;加之,各连所携炮弹有限,仍难达成摧毁之目的,因之,电告营长请迅速运补是项弹药。而上级亦由于运补困难,一时所需大量之数,仍有力不从心之叹,最后改令次日攻击。是晚官兵与敌对峙,彻夜无战况。
翌(29)日10时许,天气晴和,团运补弹药陆续到达。余令本连60迫击炮5门,弹药50发就位,亲赴棱线行标杆测量,瞄准试射,效果良好。继命令各炮依所定之标示(射向和射角)定位,行效力射,5炮齐放,敌阵烟雾弥漫,火花四裂,日军大乱,工事尽毁。经炮轰约30分钟之久,日兵有如过街之鼠,东奔西窜。我轻重机枪在毫无危险顾虑之下,尽情发扬射击奇效,窜乱之敌,大部就歼。我官兵均直立棱线拍手欢呼,欣喜若狂,如同看球赛,然士气油然大振,热闹非凡。
余认定此时敌阵已达支离破碎局面,遂独断专行,率各连士卒一声号令向敌阵地冲锋前进,未及20分钟,将敌阵地全部占领,我军幸无伤亡,即大功告成。后检点日军,计生俘2名外,余悉数为我击毙,弃尸80余具,卤获械弹食物装备甚多。未几,天候忽变,冰雹大降,战士忙于隐蔽,窜乱一团。幸敌阵已克,否则势必前功尽弃,显见及时掌握战机,其关键何等重要!
11时许,我后续部队源源由此通过,往瓦甸平原进发。我营暂时原地整补。五台山之战即此落幕。余因有功,师长命令记功一次。[31]
游滌渊所述之“五台坡作战”,即36师战斗详报所载“高梁弓垭口战斗”。但是,游文显然极度夸张了个人的地位和功绩。综合师长李志鹏战况电报、36师战斗详报及该师参谋长胡翼烜的回忆可知,28日第1营(营长曾中亮)为左第一线营、第2营(营长唐英伟)为右第一线营,共同发起攻击,未取得大的进展;29日,是由第3营(营长周效武)第7、9两连由敌左侧“出奇突击”,率先冲入敌阵;此后正面第1、2营相继突入,全团3个营共同奋战方占领阵地。而在游滌渊的叙述中,似乎只是自己以第6连连长身份并代理指挥第4、5两连,以第2营之力即攻克了全部阵地,这显然是以偏概全的。
但游滌渊撰述中对于战术问题,特别是对于迫击炮集中使用效果的总结,给人印象深刻。这一点在36师战斗详报中也有印证:“攻击前进时,以迫击炮火力集中于一点,发扬极大之威力压倒敌人,可使我步兵接近容易”;此外,“手榴弹及冲锋枪之适时集中使用,可收极大之效果。斯时,我106团第3营之冲锋奏功,端赖手榴弹与冲锋枪之适时发扬威力”。[32]在整个反攻作战中,这种及时准确的战术总结极为重要,可令部队打一仗、进一步。
30日晨,阴雨霏霏。106团第3营将石鹰残敌驱逐后,经大水井继续向寺山寨追击前进。该师另以一部推进于寺山寨南北之线,对西警戒,以掩护师主力开进。[33]师长李志鹏、参谋长胡翼烜率师部人员经过昨日攻占的高梁弓垭口敌军阵地时,特意进入日军交通壕察看其工事构筑情况。发现其虽遭我迫击炮猛烈射击,但重机枪掩体、掩蔽部等尚未遭受严重破坏,对其工事坚固程度不禁暗暗赞叹。[34]
傍晚时分,36师指挥所进抵寺山寨东五里之高地。李志鹏遂令前卫部队向寺山寨及瓦甸侦察敌情,准备部署攻击。[35]
回顾36师开进过程之艰难,对其终于在30日黄昏进至瓦甸外围,似乎不应过于苛责。但经与日军战史比对,却发现当日正是该师攻占瓦甸的最佳时机,但该师却仅仅是在侦察敌情,以半天之差错失战机。此为后话。(www.xing528.com)
30日,接获36师高梁弓战斗捷报后,54军的长官们如释重负。反攻以来,哪怕是来自一线的小小胜利,都会给上下带来好心情。对于此前的种种不堪,在此时处理也会容易被谅解。当日,54军向20集团军总部转呈了36师此前的几份电报——从电报电头时间来看,这些电报已在军部压了整整一周。
其一,36师解释令107团撤退情由电:
李师长辰迥(5月24日)巳(9—11时)电:此间天雨不止,部队无法行动,现师部已移至野猪官塘。麦(107)团刻正陆续向野猪官塘撤回,该团装备全湿,冻毙士兵50余,疴病百余……
李师长辰迥(5月24日)申(15—17时)电:……麦(107)团向高梁弓隘路敌攻击,因彻夜风雨,冻毙官兵112员名,现命撤回野猪官塘、回恒山整理。[36]
李志鹏师长此两电为24日所发,解释令部队停止行动的原委,且口气生硬地通报已经后撤。54军系25日收悉。但当日54军即收到霍揆彰批评36师“擅自行动”的严电,因此对36师这两封电报不敢转呈,一直压到今日该师攻克高梁弓取得战果后才转呈集团军总部。
其二,36师虚报107团战况电:
李师长辰迥(5月24日)午(11—13时)电:
1.据守五台坡、高梁弓及5640高地,敌约百余人(番号不明)。我李(108)团第4、6两连仍固守扁担箐及5640高地以东地区;第5连马(21日)午(11—13时)占领5640高地以南高地,威胁敌之侧背;该营指挥所及其余部队与麦(107)团7、9两连位于冷水沟。
2.辰马(5月21日)未(13—15时),我麦(107)团第7、9两连向高梁弓及据守5640高地敌攻击,李(108)团第2营第6连在原位置以火力协助攻击。因敌工事坚固,激战至黄昏方克5640东南两处小高地。时以大雨倾盆,天候严寒,行动困难,无法进展。
3.战斗后,敌仍固守原阵地。依此判断,敌将坚强掩护南斋公房敌之右侧背之安全。[37]
经研究,这封电报的真实性大可怀疑。
此电中,李师长云107团21日即向高梁弓、5640高地攻击,但实际上此时集团军刚下达令该部自回恒山出发的命令,该命令22日才经54军转达至该师。电报中关于战况的描述,与此后28日的战况相似,只是将主攻团由106团改为107团,因此,笔者推断此电报属虚构战况的电报,目的在于为107团的不战而退粉饰,以取得霍揆彰对本师的谅解。54军显然能看出此电漏洞,但仍默许并配合36师的做法,想必有些难言之隐。
36师原是第11集团军宋希濂旧部[38],初隶第71军,后改独立师由第11集团军直辖,1943年5月曾接替预2师渡江游击。反攻前,该师被长官部拨归54军指挥,宋希濂对此一直心有不甘。该师对54军并不像198师那样绝对服从,14日初战唐习山受挫已遭批评,17日拒绝以两连进出南斋公房执行策应198师作战命令,24日再因气候恶劣官兵冻毙而令107团停止西进,其抵触情绪从生硬的电报口气即可感受到。作为夹在集团军与师之间“中转站”的54军,实际上对于临时配属、毫无渊源关系的师没有绝对权威;24日,因为简单转呈电报招致霍揆彰对36师的严厉批评,可能也感到有些歉意,此时就采取了转圜补救的办法。36师虚报战况属大胆妄为,54军明知有假而转报,也是战场上的官官相护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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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译稿《缅甸作战(下)》,第96页。
[2]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3] 实际上此时预2师6团仅为198师预备队,未参加战斗。
[4] 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译稿《缅甸作战(下)》,第96页。
[5]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战斗详报》。据《保山地区史志文辑》抗日战争专辑之二,第22页。
[6] 陶达纲:《滇西抗日血战写实》。据《民族光辉——腾冲抗战史料钩沉》,第210页。
[7]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8]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9] 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译稿《缅甸作战(下)》,第96页。
[10]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11]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战斗详报》。据《保山地区史志文辑》抗日战争专辑之二,第30-31页。
[12] 国军史料丛书《抗战时期滇缅印作战(一)>——参战官兵访问记录(下)》,第765页。
[13] 《戎马关山话当年——陆军第五十四军史略》,第427页。
[14] 《陆军第36师高梁弓战役战斗详报》。据《保山地区史志文辑》抗日战争专辑之一,第239—240页。
[15]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16] 渡江反攻初期美军顾问团长弗兰克·多恩准将报告。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档案馆馆藏资料,张太雷译。
[17]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18] 《陆军第36师高梁弓战役战斗详报》。据《保山地区史志文辑》抗日战争专辑之一,第239页。
[19] 同上书,第242页。
[20] 国军史料丛书《抗战时期滇缅印作战(一)——参战官兵访问记录(下)》,第765页。
[21]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22] 《陆军第36师高梁弓战役战斗详报》。据《保山地区史志文辑》抗日战争专辑之一,第242页。
[23] 国军史料丛书《抗战时期滇缅印作战(一)——参战官兵访问记录(下)》,第766页。
[24]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战斗详报》。据《保山地区史志文辑》抗日战争专辑之二,第31页。
[25] 36师战斗详报、李师长战况电报均记为日军遗尸90余具。
[26] 国军史料丛书《抗战时期滇缅印作战(一)——参战官兵访问记录》(下),第766页。
[27] 《陆军第36师高梁弓战役战斗详报》。据《保山地区史志文辑》抗日战争专辑之一,第243页。
[28]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29] 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译稿《缅甸作战(下)》,第133页。据《第五十六师团将校职员表》,第146联队第2大队长为胁山忠博少佐,第7中队长为涉川胜一郎中尉;“第148联队川村队”疑为联队编外军官川村茂大尉所指挥之一部。
[30] 原文为5月10日,彼时尚未推进至五台坡,应属记忆错误。
[31] 《戎马关山话当年——陆军第五十四军史略》,第428页。
[32] 《陆军第36师高梁弓战役战斗详报》。据《保山地区史志文辑》抗日战争专辑之一,第243页。
[33]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战斗详报》。据《保山地区史志文辑》抗日战争专辑之二,第31页。
[34] 国军史料丛书《抗战时期滇缅印作战(一)——参战官兵访问记录(下)》,第766页。
[35]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36]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37] 《陆军第54军滇西攻势作战机密日记》(未刊档案)。
[38] 宋希濂于1932年淞沪“一·二八”事变时即担任该师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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