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董山等女真首领都是化外之人，本来就粗俗不堪，今天忽然聆听起由老夫子们起草的满纸都是之乎者也的敕谕，当场使足了劲想听个明白，但无论怎么努力，大家还是没能听懂。幸好有翻译官在旁，他们就问了：“皇帝在敕谕中说了什么？”翻译官一一道来。可没等翻译官说完，董山等人已经很不耐烦了：“干脆一点，一句话，皇帝是不是宽宥我们了？”翻译官说：“是的。”就这样，一个本该严厉受训的机会却被糊了过去，董山等人回到驿馆。
要说董山等女真头领本来来北京进贡面君的主要目的是想领取丰厚的大明皇家赏赐的，没想到听了一番听不懂的训斥后什么也没得到，回到驿馆后便大发牢骚，甚至有个董山的手下人还做出了一些过激的行为来。明廷方面有人暗察到了，随即将此一一报告给了皇帝朱见深。这时，皇帝朱见深觉得，建州女真太狂妄了，大明必须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否则以后或将无法收拾。想当年女真人在他们的祖先完颜阿骨打的统领下，仅用了短短10多年的时间，就迅速发展成为席卷北中国的强大军事集团，将已经立国百余年的辽国与北宋帝国打得无还手之力，要不是当时皇子赵构跑得快，恐怕就不会有后来的南宋帝国了。从小就喜欢文史的明宪宗想到这些，不由得心堵起来，该如何收拾眼下这些女真人？永宣之后明朝的皇帝一旦遇上了难办的事情，常常会先问问身边的太监。当时有个太监明白明宪宗心中的难事，当即这么说道：“陛下没几天前就令人宣谕训斥董山等女真首领，但那天也许下了放他们回去的诺言。正因为如此，礼部随后安排了一场宴会，宴请董山、李古纳哈和纳郎哈等女真首领等一行人。谁知这些化外之人简直就是目无尊上、不知礼仪的野兽，尤其是董山手下有个‘中层干部’，居然当着陪宴大臣的面，肆意谩骂我朝廷招待不周，甚至还抢夺了我大明皇家厨役的铜牌，真是无法无天。皇帝陛下，对于这样的夷虏，我们可不能轻易放他们走啊！”（《明宪宗实录》卷42）
成化帝静静地听着近侍太监的说话，心中逐渐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既然本皇帝金口已开，放他们走。现在要是突然收回诺言，岂不是贻笑于天下！因此说，明的收回诺言已经是不可能了，只有来暗的。想到这里，他会心地笑了，随即便令人开始做准备。成化三年（1467）五月己丑日，明宪宗命“左都御史李秉提督军务、武靖伯赵辅佩靖虏将军印，充总兵官，往辽东调兵，征建州女直”（《明宪宗实录》卷42）。
不过大明天子的这般操作进行得相当隐蔽，对于董山等女真首领的非分要求和毫无廉耻的讨价还价，他一概予以应允，做到不露声色。在临近女真首领辞还时，成化帝还遵循旧例，“给赐马值并袭衣彩币”。狂妄无比的董山与李古纳哈等对此尚不满足，随后又开口向皇帝讨要蟒衣玉带、金顶帽和银酒器等。明宪宗都一一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哪想到贪得无厌的董山等人再度开口说：“指挥使可昆等五人有劳效，乞赐服。”明宪宗还是一如既往地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令赐“袭衣靴袜，亦人一具，不为例”（《明宪宗实录》卷42）。(www.xing528.com)
对于董山等辽东夷虏如恶赖似的讨要，向来脾气比较温和但也藏着计谋的成化天子除了表面上装作出奇的大度，他的内心始终充满了对于这些化外之人的鄙薄与蔑视。成化三年五月癸巳日是董山等人的正式辞归之日，皇帝朱见深依然下令，予以礼遇送别，命行人司派人送董山等女真首领一行人回还。（《明宪宗实录》卷42）
鸿胪寺通事署寺丞王忠听说后立即上奏，说：“董山等前以屡寇边方，已蒙朝廷宥其罪恶。今革面入贡，乃敢骂坐不敬，贪求无厌，且复扬言：此还即纠合海西、野人抢掠边境，语无忌惮，诚恐前路难于检制。乞遣官同臣防送至辽东都司发还，庶不贻患。”皇帝朱见深接奏后觉得王忠讲得很有理，随即将礼部官召来，让他们讨论个方案来。礼部官说：“已派行人司的人送董山等夷虏上路了。”明宪宗听后立即命人草拟敕文，并派快骑送往正在归途中的董山等人，其文曰：“尔之先世僻居荒落，后为部落所逼，远来投顺。我祖宗怜尔失所，赐与近地，使尔住牧，设立卫分，除授官职，父死子代，世世不绝。自尔祖父以来，或边方效劳，或岁时进贡，朝廷升赏宴劳俱有定例。我之所以加恩于尔者，不为不厚。而尔之所以享有室家之乐、官爵之荣数十年间，部落莫不听尔约束，邻封不敢辄加以兵，是谁之赐欤？尔等正宜尽心竭力，为我藩屏，以报大恩。乃敢悖逆天道，纠率外夷，寇我边境，掠我人畜，朝廷不即出兵征剿。虑恐尔等中间善恶不一，是以特命都督武忠赍敕往谕，欲令尔等改过自新。尔等既已服罪来朝，所有往愆，悉置不问，从厚赏赐。兹尔等归，宜晓谕本卫大小头目人等，务在敬顺天道，洗心改过，亟以所掠人畜尽数送还，遇有外人纠合为非，尔等或聚众截杀，或捉送辽东总兵官处，首告论功，升赏必不尔惜；如或执迷不悛，似前寇扰边方，朝廷必调大军征剿，悔无及矣。尔等其省之，省之。”（《明宪宗实录》卷42）
通观这篇敕文，与一月前在明皇宫门前宣读过的敕谕之精神还是一脉相承的，其寓意真真假假，无非是想告诉董山等要老实做人。至于是否真的要征讨建州女真和如何进行征讨以及如何处置董山等人，那时的皇帝朱见深似乎还没有什么很好的主意。这样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月，到成化三年七月甲子日，有个叫高冈的礼部主事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献上讨虏二策，建议朝廷下令，让身临辽东军事边防前沿的左都御史李秉和武靖伯赵辅将董山等人扣留在辽东行营所在地广宁署衙内，与此同时挑选明军中的蒙汉精兵，征剿女真。（《明宪宗实录》卷44）明宪宗接奏后觉得主意不错，随即令人将高冈的讨虏二策发往辽东行营去，让李秉和赵辅拿个主意。（《明宪宗实录》卷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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