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化君臣看来,荆襄之所以会形成大乱,关键缘由还在于官方统治不力、武力镇压不能及时到位。就此认知水平而采取的应对举措也只能是治标而不治本,这就使得荆襄地区的历史“老大难”问题在血腥镇压下得到了一时的解决,但真正的动乱根本却没有丝毫触及。
刘通、石龙发动的流民之乱被平定后几年,中原等地区连续发生旱灾,成千上万的流民不顾官方禁令,络绎不绝地流向荆襄地区。到成化四年(1468)正月时,那里大约已经集聚了流民达二三十万人。(《明宪宗实录》卷50)
对于再度日益严峻的荆襄之势,成化帝接受了兵部的建议,命令分守荆襄右参将、都指挥同知王信兼提督南阳军务,这是因为南阳与荆襄毗邻,又都是“盗贼”经常出没之地,如果不相统摄,就会难于防御。除此之外,明宪宗还改户部右侍郎杨璇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令其抚治荆襄、南阳等处流民。(《明宪宗实录》卷52)按照习惯的做法,抚治无非是清查户口、发放救济粮,随后再遣回原籍。但这样的老办法现在都不管用了,流民们一旦被遣回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又跑了出来。偏偏在这段时间里荆襄周围地区的自然灾害又特别多,成化五年(1469)与成化六年(1470)冬春之交出现了异常暖和的现象,加之“陕西延庆、平凉等处人民累遭寇掠”,而当地“官府酷虐,(人民)转徙流离,困苦已极”;四川兵连祸结,疮痍未瘳;淮南旱潦相仍,连年灾荒;“南北畿甸、河南、山东雨雪愆期,二麦槁死”。于是无赋无役的明朝官方禁地荆襄又成为了流民们相争涌入的“天堂”,那时流民们动以数十万计。(《明宪宗实录》卷76)
面对这样的情势,成化帝接受了当时已经升为兵部尚书的白圭之建议,派遣“两京贤能大臣循行天下,考核政事得失,黜罢不才官吏,询究军民利病,便宜兴革”,同时敕谕朝廷上下文武臣僚人人修省悔过。(《明宪宗实录》卷76)
最高当局虽然煞费苦心地努力一番,但还是不能很好地“回应天意”。自成化六年(1470)三月起,干旱数月的华北和中原地区突然间开始淫雨连绵,一直延续到六月还不绝。南直隶和湖广大雨浃旬,北直隶、山东和河南则是旱涝更迭为患,就连红太阳升起的地方京城北京也“潦水骤溢”,“京城内外军民之家冲倒房舍,损伤人命,不知其筭。男女老幼、饥饿无聊,栖迟无所,啼号之声,接于闾巷”(《明宪宗实录》卷80)。正是在这样的不堪情势之下,许多头脑活络、消息灵通的饥民们向着传言中的“天堂”荆襄地区涌去,犹如潮水一般。据当时官方的正式说法,有名有姓有籍贯的流民就达938000余人(《明宪宗实录》卷93),实际集聚的恐怕不下2000000人。(方志远:《成化皇帝大传》,辽宁教育出版社,1994年8月第1版,P135)
对于荆襄地区至少有上百万的流民聚集在一起,以及它有可能带来的潜在祸患,一些有识之士敏锐地觉察到了问题的严峻性和复杂性,随即向朝廷做了提醒。成化六年(1470)五月,礼科给事中张宾上言,指出了荆襄流民集聚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在原籍遭遇自然灾害后,当地官府不能及时地豁免他们的赋役。所以在他看来,与其严禁流民进入荆襄,倒不如将官方自身工作做好:“凡奏报灾伤之处,差官往勘得实,即与停免,则民蒙实惠,而可预止其逃移之心矣。”(《明宪宗实录》卷79)(www.xing528.com)
张宾的建议点到了荆襄流民禁入问题的要害,但对于那些已经来到荆襄地区的流民怎么办?是依然遣送他们回去还是让他们就地生活下来?他没说。同月,巡抚荆襄南阳右副都御史杨璇上奏朝廷说:“均州并南漳诸县流民蚁聚,盗贼蜂起。请以均州千户所正伍官军委官操练,以备不虞,其修理太和山宫观,宜暂令余丁代役。”(《明宪宗实录》卷79)
从巡抚荆襄南阳右副都御史杨璇上奏来看,他对于集聚在荆襄的上百万流民没有他法,就是要赶紧准备武力应对。而这恰恰是第一次大规模对荆襄流民进行征剿后,成化朝廷上下形成的一致性主张,而从这个主张实行的实际效果来看,恐怕只能说是按住葫芦浮起瓢,或言解决了一时,根本无法做到长久安宁。
大约又过了5个月即成化六年(1470)十月,山东慱兴县知县陈文伟为君分忧,上奏抚安流民事。他说:“荆襄流民,非若蛮夷戎狄不可以中国之治治者。今严兵固域,劳民费财,御之若敌国。然此可暂而不可久也。臣愚以为,不必屯兵久戍,不必遣将分守,欲为良图,清于南漳、竹山、远安、房等县与流民接界之处,遴选天下知县、县丞有智识知事体,曾经旌异者,更易而用,加以奖励,使莅彼流民县分,设法招集,便宜处置。候有成效,不次升用。仍谕令有司暂宽其近县徭赋,足其衣食,使之观感兴起倾心向化。令守备官用心操习官军,以张兵威,则恩威并立,而彼易化矣。且流民所恃以为恶者,树木丛密、路途险隘也。若进一里、平一里之道途,遇一村、定一村之户籍,正强界、辨阡陌,使民各有分地,地各有定主,则将来者无地可容,而自不来。以复于要地立州以总制,设卫以防御,则流民之非心以格,而守备官军可革矣。不然,则强弱相凌,流移日至,徒费财劳民而终无宁息之期也。”(《明宪宗实录》卷84)
陈文伟在这个奏折中所讲的中心意思是,与其禁止流民涌入荆襄,倒不如承认既成的事实,朝廷在此划出新的州县,遴选天下有才干且识大体的贤能知县、县丞来荆襄治事,让流落到此的流民们就地附籍,即成为荆襄地区的国家编户齐民。一旦这类事做好了,流民们各有自己的土地、房屋和生活,后来的流民“无地可容,而自不来”。这可谓点到了荆襄流民集聚问题的真正要害。但不知是因为上奏言事知县的官位太低了之缘故,还是囿于祖制之因素,成化朝廷对于陈文伟的这个“医治良方”没有重视,皇帝朱见深依然沿用过去的套路来应对着荆襄问题。这样一来,到成化六年(1470)十一月时,情势可更为不妙。那时巡抚都御史杨璇上奏朝廷说:“房县流贼千百为群,树黄旗,劫狱囚,敌官军,欲调诸路兵进讨。臣才不足任。乞命大臣素有威望、晓畅军务者总制之。”(《明宪宗实录》卷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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