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我们讲过,明英宗归天时给皇太子朱见深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就在朱见深即位后没几天,广西大藤峡叛乱的消息又传到北京,各地饥荒急报奏章如雪片般地飞进明皇宫……面对如此情势,大明新天子将如何处置呢?
青年皇帝明宪宗在李贤、彭时和商辂等一批正直廷臣的辅佐下,一方面依托朝廷耆老勋臣,调兵遣将,进军南疆(后章详述);另一方面敕令相关部门蠲赋赈灾,安养民生。
要说即位那时的明宪宗之所以能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他有着这样的清醒认识: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成化元年(1465)夏天,河北保定和南直隶淮扬等地暴雨连连,水淹为患。朝廷接奏后决定,派遣工部侍郎沈义、右佥都御史吴琛等分赴灾区赈济难民。而就在沈、吴等大臣即将出发时,皇帝朱见深赐以敕书,其敕文这样说道:“朕惟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民有被灾失所者,拯恤救济诚不可缓。今天雨连绵,田禾无收,人民缺食,不能安生。特命尔往来巡视民瘼。尔至彼即督同巡按御史及府州县正官亲诣被灾处所,从公体勘。如果人民缺食,先发见在仓粮验口赈济。若本处食粮不足,于附近州县在官仓粮借给,或于大户殷实之家以礼劝借。如赈济之粮,食用已尽,仍宜区画接济。其被灾之家户内一应科差、税粮量为减免。春作之时,缺少种子、牛具者,为之措办劝借,官为给散,令其趁时播种。仍严督所在有司加意巡视抚恤,俾之各遂生业,不致失所。若有坐视民患及贪酷罢软者,拏送巡按御史等官,依律问罪发落。廉正有为者,奏请旌擢。军职有犯,轻则量情责罚,重则奏闻区处。凡有御灾救荒之事,悉听尔便宜施行,然后奏闻。尔受所托,须深体朝廷恤民之意,夙夜尽心,以副朕怀。如或怠慢不谨,处置乖方,以致人民饿莩流移,斯尔之责,不可逭也。尔其勉之,慎之!”(《明宪宗实录》卷20)
看到这样内容的敕书,可能有读者朋友要说了,不就是发生了水患,已令人前去抗灾赈济,还用得着皇帝大老爷那么费神,像个老太太似的唠唠叨叨个没完?其实要是真这么看待即位之初成化帝的话,那就低估了他。我们不妨再来看看上面这篇敕文的开头,明宪宗言简意赅且直奔主题地说道:“朕惟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这话换个角度来讲,那就是“民为邦本”和“民生为本”。
正因为有着这样清醒的认识,自即位起,明宪宗朱见深就采取了一些措施,将“宽厚”的恤民精神和“民生为本”的思想落实到了社会民生领域。具体说来有以下几项:
第一,劝农桑,促生产。如,天顺八年(1464)三月,在上慈懿皇太后、皇太后尊号昭告天下诏书后面,成化帝条陈了20多条“恤典”,其中有3条是专门“劝农桑、促生产”的。其曰:“民以农为本,有司时加劝督所陂塘宜用修筑以备旱涝,至于耕牛所赖尤重,不许军民宰杀买卖。如有犯者枷号半年,依律问罪。若有司纵容私宰,一体治罪不饶”;“自天顺元年以来抄没入官田地,许令所在军民耕种,照例起科”;“各处小民有因衣食不给,流移他乡者,诏书到日各还本土,有司务要加意抚恤,无牛具、种子、房屋者,即与设法措办,俾遂生业。仍免粮草一年,杂泛差役三年,违者许巡抚、巡按官究治。”(《明宪宗实录》卷3)
第二,革除前朝弊政,罢黜不急之务
诚如前章所言,明宪宗一上台便以诏书的形式革除了天顺以来的许多弊政,罢斥不急之务。当时有个监察御史叫杨琅的就曾这么进言:“皇上即位之始,大降明诏,如罢花木、鸟兽、水陆品物之贡,是节嗜欲以厚民也;罢江浙烧造瓷器之役,是薄自奉以恤民也;罢缉访官校,知其擅威福以害民也;罢各处镇守内外官,知其凭宠灵以虐民也。凡此皆皇上恭俭仁恕之所形,是以人心和于下,而天下应于上,不诬也。然作法非难,守法为难,谨始非难,保终为难。皇上既作之于始矣,愿保其终。”明宪宗阅读奏章后当即表示乐意接受,并说:“御史言是,朕当慎焉。”(《明宪宗实录》卷13)
第三,禁科敛,苏民困
天顺八年(1464)七月,有言官上言:“民间差役不公,虽由奸豪民户自择利便,亦由贪污官吏听其指使,是以马夫、皂隶多系投充颜料、钱粮类者,揽纳征则,多科纳则,过取迨及逃回,又加重敛。至于盐钞,其弊尤甚,初则不收本色,而倍取重赀,末则仍输本色而得皆烂钞,民受其酷害,官不得实用。此害民之尤,蠹政之大者也。”明宪宗接奏后命令“巡抚宪臣痛革之”(《明宪宗实录》卷7)。
大约两个月后的天顺八年(1464)九月,户部官上请:“黄州、安庆、南昌、宁波、衢州等卫运粮到北京,途中碰到天旱,大运河浅涩,‘盘剥费用耗米无存’。我们户部催了多次,但都没什么结果,恳请皇上指示。”明宪宗回复:军士漕运遇天旱水涸,盘剥艰难,所亏耗米,你们就免征了,不要再追讨,漕运总督和承运官员也该免罪。随后朝廷衙门就免去漕运军士应输耗粮46000多石。(《明宪宗实录》卷9)(www.xing528.com)
一年后的成化元年(1465)十一月,又有人上言漕运中收粮者与运粮者舞弊害民之事。明宪宗为此做了专门指示:“律条明开收受税粮,听令纳户亲自行,概平斛交收。比来收粮者作蔽(通‘弊’)多端,且每石加耗米一尖,不过五升。今军官愿明加一斗,可见官攒人等侵害过多。今后收粮俱用平斛,听令旗军行,概每石耗米五升,二十斛加与一石,落地余米旗军自收,不许随斛上仓,亦不许官攒人等勒要囤基财物。仍命张睿等严加禁约,敢有仍前作蔽,许令巡仓御史参奏究问。”(《明宪宗实录》卷23)
同月,南京户部左侍郎陈翌就弭灾救荒等事上呈进言:“洪武、永乐间征纳虽多,不分软烂。正统十四年虽遇恩例减免一半,俱用生钞,民间无从得之,往往以米易换纳官,以致逼民逃窜。乞自成化年为始,更加减免,以苏民困”;“南北直隶等处民间领养孳牧马,有倒死、走失、亏欠者,俱责民追陪,未免逃移。乞自成化元年以前悉加宽免,向后有倒死者,俟丰稔之年追陪”。明宪宗接奏后说:“陈翌所言俱有理”,随即命令相关衙门讨论个解决方案来。(《明宪宗实录》卷23)
第四,存恤孤老,救助弱势人群
由于自然灾害的频频光顾和豪强势要的肆意兼并,自明朝中期起失去土地等生存资源而成为流民和难民的人越来越多,这就影响到了大明帝国的社会安定,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连当时“红太阳”升起的地方也充斥着难以计数的难民。成化二年(1466)十二月,礼部尚书姚夔等上奏说:“今京城街市多有疲癃残疾之人,扶老携幼,呻吟悲号,亦足以干天地之和。而四夷使臣见之将为所议。昔(周)文王发政施仁必先鳏寡孤独。伏望皇上以恤民为心,特敕巡街御史督五城兵马,拘审道途乞丐、残疾之人,有家者责其亲邻收管;无家者收入养济院,照例时给薪米。其外来者亦暂收之,候天道和暖,量与行粮,送还原籍,有司一体存恤,务令得所。此亦调摄和气之一端也。”明宪宗阅完奏章后批示:“无问老少、男女、有无家及外来者,顺天府尹尽数收入养济院记名,设法养赡,毋令失所。”(《明宪宗实录》卷37)
不过有意思的是,皇命下达后这个问题不仅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反而呈现出愈演愈烈之势。一年半后的成化四年(1468)五月,有个给事中叫陈鹤言的上言:“京城内残废无告之徒朝暮哀号,排门乞食,往往冻饿死于道路,见之凄然,有足悯者。乞敕有司添设养济院,给以粟布。”从“添设养济院”5个字来看,不是“红太阳”升起地方的地方官不管事,而是难民和流民实在是太多了。那么成化帝在接到上请后又将如何处置这事的?他诏令顺天府官员,先对大街小巷的难民摸摸底,如果属于“北京市户口”的,就把他们安置到京师顺天府养济院;如果是外地流入的难民,那就将他们遣送回乡,当然要先给他们临时解决好衣食温饱问题,然后再交予地方政府“存恤”,“毋令失所”(《明宪宗实录》卷54)。
成化初年的这些举措推行下去似乎还解决了些问题,但到明宪宗统治中期时,情势又开始不太对劲了。成化十六年(1480)八月,朝廷户部官上奏说:“顺天府宛平、大兴两县收养孤老达7490人,每年消耗粮食26900石。可近年来由于有关衙门的官员不能稽察,或任意侵欺,致使许多孤贫者不能很好地蒙受皇帝陛下的恩惠,且滥收冒支者也多,而养济院既狭又小,不堪重负。天子眼皮底下的京师之状尚且如此,各地之弊可想而知。敬请陛下下令给都察院,让他们选派一个监察御史,与我们户部选派的一名官员,会同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和宛平、大兴两县县官,勘查所储粮食与在院孤贫者人数,制止腐败,并将养济院移往空闲之地,做些拓展;再令当地县官每月亲自检查两次,如发现勘报不实的,一个县内超过10人,县官要被治罪;一个府内发现有超过30人,府官要被停薪。除此之外,还应通行天下巡抚、巡按官一体禁治。只有这样才会使得鳏寡孤独者得占实惠,而不负朝廷优恤之意。”明宪宗看了奏章后觉得主意不错,当即批示:“养济院之设所以收养孤老无告之民,盖体天地好生之德,以尽人君司牧之责也。何有司视为常事,全不加意奉行,以致奸弊滋生。京师如此,四方之远可知矣。其悉如户部所言,通行禁约,务使朝廷德泽下流,而颠连之民皆沾实惠。如有仍前怠忽者,巡按御史奏闻处治!”(《明宪宗实录》卷206)
第五,赈济灾民,蠲免赋役
在明宪宗朱见深采取的“宽厚”恤民和“民生为本”的一系列举措中,涉及范围最广的就要数蠲免赋役,赈济灾民了。自即位起,一直到驾崩,朱见深几乎每年都要下达大量的诏旨,对受灾挨饿的百姓实施救济,并蠲免其赋役。如成化四年三月甲子日,因上年夏季旱灾朝廷“免湖广荆州等14府、75州县并武昌等23卫、所无征田粮子粒1073020余石”(《明宪宗实录》卷52);成化四年六月丙午日,“以旱灾免江西南昌等府、卫官民田并山塘屯田秋粮子粒凡2886300余石”(《明宪宗实录》卷55);成化九年正月癸丑日,“免湖广武昌等府秋粮318600余石,直隶广平府秋粮31600余石,草605600余束,绵(棉)花182700余斤,俱以旱灾故也”(《明宪宗实录》卷112);成化十年四月丙寅日,“以去年旱灾,免山西太原、平阳二府无征秋粮820577石,马草1641638束”(《明宪宗实录》卷127);成化十一年六月甲辰日,“免山西平阳府诸州县去岁被灾税粮281200石有奇”(《明宪宗实录》卷142);成化十三年七月乙酉日,“免江西各府卫成化十二年分秋粮432000余石,子粒7000余石,以水旱灾故也(《明宪宗实录》卷168);成化十五年十二月丁巳日,“以水旱灾免成都等四府州县并叙州等三卫粮316540余石,绵(棉)花2470余斤”(《明宪宗实录》卷198);成化十八年十一月辛丑日,“以水灾免陕西庆阳等六府十二卫所粮201500余石,草284950余束,布1730余匹”(《明宪宗实录》卷234);成化二十二年九月庚戌日,“免广东广州等府卫所二十一年分夏麦秋粮共110600余石,以水灾故也”(《明宪宗实录》卷282);成化二十三年正月,“以旱灾免湖广所属长沙等府州县、岳州等卫所去年秋粮919300余石”(《明宪宗实录》卷286)……
除了针对性赈济灾民和蠲免赋役外,成化君臣还在前朝的基础上从制度修正层面入手,贯彻“宽厚”恤民的治国精神,譬如重造赋役黄册,力图厘清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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