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处理“王纶钱溥交通案”第二个层面的积极意义就在于顺藤摸瓜,贬黜门达,革除天顺后期锦衣卫旗校肆行和告讦成风之巨患。
门达,北京顺天府丰润人,袭父职为锦衣卫百户。因他性格机警沉鸷,在明英宗正统年间就已初露头角,正统末进为千户,理镇抚司刑。(《明史·佞幸·门达传》卷307)景泰帝上台后严抑锦衣卫,门达等久未升官。景泰五年(1454)十月,浙江处州有个逃犯逃到北京,与门达及校卒在路上相遇,校卒认出了逃犯,门达立即上前擒获,由此他被提升为正千户,仍理镇抚司刑狱。但门达对于这样的升职并不满意,认为景泰帝应该酬谢他更高的官职,于是上奏乞恩求升。景泰帝可不像他哥哥明英宗那样脑子糊里糊涂,他很重视政治场上的正能量,接到门达的上请后便说:“门达这人很无耻,自个儿来向朕要官。这样吧,升他个卫指挥佥事,但叫他带薪差操去。”即给他升官但将原职务给他抹了。兵科左给事中王铉等听说后上奏说:“门达这人通晓刑名,皇帝陛下理应让他继续任职。”景泰帝说:“门达不进退,岂能分理词讼。”当即拒绝了王铉的建言。(《明英宗实录》卷246,《废帝郕戾王附录》第64)一直到景泰七年(1456)十二月,景泰帝才命锦衣卫带俸指挥佥事门达理卫事,兼镇抚司问刑。(《明英宗实录》卷273,《废帝郕戾王附录》第91)
夺门之变发生时,据称门达也参与其中,故事后他被擢升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仍理卫事兼镇抚司问刑。(《明英宗实录》卷274)两个多月升为锦衣卫指挥使。(《明英宗实录》卷276)但升官后的门达仅干了两个月就觉得力不从心,于是上请,只管一事。天顺帝令其专理镇抚司刑名事。(《明英宗实录》卷278)
那时有个浙江人叫谢通,他在锦衣卫里辅佐门达打理镇抚司事。门达对他很信任,两人用法仁恕,许多重狱多得以平反,有罪者以下禁狱为幸,朝士翕然称赞门达贤德。但好景不长,才复辟即位的天顺帝需要更加凶猛的鹰犬为自己搏击,门达的这等表现显然不吻合最高领导人的内心真实需求,于是一个更为阴骘歹毒的锦衣卫特务逯杲迅速地得以大幸,门达反而开始受制于他。(《明史·佞幸·门达传》卷307)
天顺五年(1461)七月,太监曹吉祥嗣子曹钦在北京明皇宫发动叛乱伊始,首先找到曾由曹氏父子引荐但转而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锦衣卫特务逯杲,并将他当场给杀死,且还碎尸万段。(《明英宗实录》卷330)这样一来,自那时起,老牌特务头子门达再次成为了复辟皇帝明英宗的“至爱”。因为自石、曹之乱后,本来心理就十分脆弱的复辟皇帝老感觉自己不安全,所以在逯杲被杀后没过几天,他就擢升锦衣卫指挥使门达为都指挥佥事,仍掌卫事。由此一来,门达权势开始迅速膨胀。他仿效逯杲的做法,在四面八方广布锦衣卫旗校,由此大明上下告讦日盛,朝廷内外人人谨小慎微,唯恐招惹了这些灾星。天顺帝见此却很高兴,认为门达十分能干。(《明史·佞幸·门达传》卷307,《明英宗实录》卷330)
据史所载:当时“外戚都指挥孙绍宗及军士六十七人冒讨曹钦功,(门)达发其事。绍宗被责让,余悉下狱。盗窃户部山西司库金,巡城御史徐茂劾郎中赵昌、主事王珪、徐源疏纵。达治其事,皆下狱谪官。达以囚多,狱舍少,不能容,请城西武邑库隙地增置之,报可。御史樊英、主事郑瑛犯赃罪。给事中赵忠等报不以实。达劾其徇私,亦下狱谪官。给事中程万里等五人直登闻鼓,有军士妻醖冤,会斋戒不为奏。达劾诸人蒙蔽,诏下达治。已,劾南京户部侍郎马谅,左都御史石璞,掌前府忻城伯赵荣,都督同知范雄、张斌老聩,皆罢去。裕州民奏知州秦永昌衣黄衣阅兵。帝怒,命达遣官核,籍其赀,戮永昌,榜示天下。并逮布政使侯臣、按察使吴中以下及先后巡按御史吴琬等四人下狱,臣等停俸,琬等谪县丞。御史李蕃按宣府,或告蕃擅挞军职,用军容迎送。御史杨琎按辽东,韩琪按山西,校尉言其妄作威福。皆下达治,蕃、琪并荷校死。陕西督储参政娄良,糊广参议李孟芳,陕西按察使钱博,福建佥事包瑛,陕西佥事李观,四川巡按田斌,云南巡按张祚,清军御史程万钟及刑部郎中冯维、孙琼,员外郎贝钿,给事中黄甄,皆为校尉所发下狱。瑛守官无玷,不胜愤,自缢死,其他多遣戍。湖广诸生马云罪黜,诈称锦衣镇抚,奉命葬亲,布政使孙毓等八人咸赙祭。事觉,法司请逮问,卒不罪云。达初欲行督责之术,其同列吕贵曰:‘武臣不易犯,曹钦可鉴也。独文吏易裁耳。’达以为然,故文吏祸尤酷”。事情发展到了后来,甚至连明英宗在漠北时患难与共的哥儿们袁彬也差一点死在了门达之手。由此可见,天顺朝的锦衣卫之横之害!(《明史·佞幸·门达传》卷307,可参见笔者《大明帝国》系列之瑏《景泰、天顺帝卷》下册,东南大学出版社,2016年5月第1版,P498~518)
史称天顺时代门达“遣官校分行中外,缉访事情,搜求幽隐,索取货贿,内外官僚重足而立,由是诡服诈冒者接迹于途,天下骚然不安。”(《明宪宗实录》卷2)“时锦衣卫缉事者,遍满天下,媒蘖人过。所至索贿,稍不如意,辄滥及无辜,百司皆战兢度日。”(《明英宗实录》卷355)如此猖獗与肆虐的特务政治已成了当时的一大祸害,这给本来已经晦暗的天顺政局增添了更多森然可怖的气氛。而这样的不堪情势一直到天顺帝驾崩都没有改变。
天顺八年(1464)正月十七日,明英宗归天,皇太子朱见深随后即位。古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这样浅显的道理,作为“人中之精”“人中之妖”的锦衣卫特务头子门达早已烂熟于心。自天顺中后期起,他就开始积极经营自己的未来,梦想永远飞黄腾达。看在老皇帝即将驾鹤西去,未来主掌大明国器的将是皇太子朱见深,按照惯例,曾侍奉皇太子的东宫内侍王纶也很有可能升为司礼监掌权太监,门达便开始积极主动地向他示好、“结纳”。哪想到这回他看走眼了,新皇帝一上台就收拾了本来情势看好的“潜力股”、东宫内侍王纶,这下曾经不可一世的锦衣卫特务头子门都指挥同知可栽了。由“王纶钱溥交通案”牵连,他被贬谪边荒之地的贵州都匀卫。(《明宪宗实录》卷1)(www.xing528.com)
正要起程时,朝廷言官们纷纷交章奏劾,说门达的罪行远不止于这些。成化帝接奏后将此交予都察院,令其会同“五府、六部、通政司、大理寺、六科、十三道官廷鞫”门达案。数日后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宾等官上奏门达罪状:“素恃恩宠,不畏法度,以至内直垂帘,全无忌惮,窃弄威权,大张声势,忤其意者,过求细故,必加陷害,屡兴大狱,巧于鍜(锻)炼,别置狱舍,以鞫罪囚;有不承服,辄称奉旨,残酷特甚,荐用官校,以为牙爪,分遣于外,骚扰州县。又纵令诸子弟为奸利事,交通外人,多纳贿赂,一如科道所劾。”(《明宪宗实录》卷2)
皇帝朱见深闻奏后下令,门达罪行“如所拟律”,判处斩刑,“追其家私以万计,其党指挥张山,同谋杀人罪如之”,其余都指挥牛循、聂恿,千户陈琏,侯爵百户李瑗、段祥、陈让、包原、杨旬,以及门达儿子序班门升、侄千户门清、婿指挥杨观等,“俱谪戍,降调有差”(《明宪宗实录》卷2,《明史·佞幸·门达传》卷307)。
再说门达被判斩刑后并没有被立即执行,而是给关进了大牢里。后来朝廷组织审录,皇帝“诏谪戍广西南丹卫”。就这样,天顺朝罪大恶极的大特务头子最终死在了岭南戍处。(《明宪宗实录》卷2,《明史·佞幸·门达传》卷307)
就在门达案处理后没过几天,成化帝又接受御史吕洪的建议,将天顺朝特务势力猖狂时在北京城西扩建的锦衣卫狱舍给拆了(《明宪宗实录》卷3),并下令到南京,将受门达陷害的为人宽厚、行事老成的锦衣卫带俸都指挥佥事袁彬给召回北京,重掌锦衣卫事。(《明宪宗实录》卷2)
要说这个被召回的袁彬还真是个厚道之人,尽管门达屡次加害于他,但他在官复原职后并没有落井下石。相反,看在昔日同事一场的分上,在门达充军广西即将离开北京时,袁都指挥佥事赶到了北京郊外为他饯行,并送上了一些盘缠。成化初年,袁彬升至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使,这可以说是锦衣卫的最高职务了,但即使这样,他还保持着自己的本色。史书说:“先是,掌锦衣卫者,率张权势,罔财贿。(袁)彬任职久,行事安静。”(《明史·袁彬传》卷167)
因此有人说,成化初期大明帝国政局安稳,与明宪宗践祚之初所采取的得当举措不无关系。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朱见深一上台就结束了特务猖獗的恐怖政治,将天顺朝遗留下来的锦衣卫旗校借缉事之名肆意作恶的祸患给清除掉(《明宪宗实录》卷1),从而使得当时的大明帝国社会稳定有了一定程度的保障,这也是人们称颂的明宪宗即位之初做下的另一大盛德之事。
综观上文,我们不难发现,由天顺八年(1464)正月二十八日“王纶钱溥交通案”入手,顺藤摸瓜,追究“同党”,到二月十三日再次远谪门达,在前后不到半月的时间里,新天子明宪宗干脆利索地处置了两大案,其时间之短、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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