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口头艺术中的白石崇拜：类别与版本分析

1.1949年后宗教口头艺术中“白石崇拜”的类别

羌族宗教类口头艺术主要表现于释比唱经中，正如前文所言，1949年后其性质认定大致经历了：民间长诗（叙事诗）→史诗→宗教唱经三个阶段。如1983年版的《木姐珠与斗安珠》，被定性为“羌族民间叙事诗”与“长诗”；1994年版的《羌族民间长诗选》，被定性为“羌族民间长诗”；2004年茂县羌族文学社在编写《西羌古唱经》时，在“序”中提及：

纵观古今中外，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历史和记录历史的方式，据调查，包括汉族在内，中国至少有三十个民族有创世史诗，其中突出的如纳西族的《创世纪》、彝族的《梅葛》、彝族支系阿细人的《阿细的先基》、布依族的《开天辟地》等等。英雄史诗有藏族的《格萨尔王传》、蒙古族的《江格尔》与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三大史诗以及维吾尔族的《乌古斯传》、傣族的《相勐》、《兰嘎西贺》等，它们作为一部自成体系的书，一个民族的昨天就尽在其中了。

不论是纳西族还是彝族，其历史都少不了与羌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诸多史学家考证其为古羌的分支，而要考证其史诗的源头，必定追溯到羌族——这个曾经在中国历史的舞台上辉煌一时的泱泱大族。

而羌族的史诗在哪呢？这个一直在寻找着的话题辗转到今天终于有了答案：在历尽坎坷与苦难的途中，因战争与被迫迁徙造成的流离失所，而丢失了文字后数千年历史的传承面临断裂之际，一些叫“许”的人便将它们记在了心中，然后又用悠扬的声音朗诵着前行，让一部民族史传到了今天。^[44]

首次将羌族史诗“有无”的问题提了出来，并给出了答案。当时，相关出版社属内部印制，这还属于羌民族内部的发声；2006年，《掀开羌族〈释比史诗〉神秘的面纱》一文刊发，该文认为“羌族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民族，没有文字，其历史文化传承全靠释比，由释比一代代口传心授下来。释比说唱的内容就是一部部羌民族历史发展的史诗。由于误解与偏见，羌族史诗一直未能展示其容貌。笔者通过大量事实来佐证羌族《释比史诗》的客观存在，给羌族《释比史诗》一个公正的定位”^[45]。该文代表学界正式认定了羌族史诗的存在；在1949年至20世纪90年代以前，相关调查与论述大多将羌族宗教类口头艺术称为“巫师唱经”“巫师经咒”，主要以钱安靖收集整理的诸多版本为主，至《西羌古唱经》时，在“序”中同时提及羌族“唱经”与“释比经典”，这是较早提及“释比经典”的作品，至2009年《羌族释比经典》正式出版，标志着其宗教性质唱经的完全确立。这条认证路线较好地代表了学界“我者”以及羌族“他者”对于羌族历史与文化认识的曲折过程，也代表着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的博弈过程，这两个过程都十分耐人寻味。

表8-4　羌族“释比经典”出版物中称谓演变表

续表8-4

与羌族宗教类口头艺术作品的发展史相应，羌族宗教类口头艺术对“白石崇拜”习俗的叙述，也大致可分为长诗、史诗与唱经三个部分。在这三部分中，不少叙述作品重复出现，内容统一性较高，形态相较世俗类更加严谨与规范。

其一，“长诗”类叙述。在早期对于羌族宗教类口头艺术作品的编选中，相关出版物都将之称为“民间长诗”或“叙事诗”。这两类称法都是国内现代诗歌的分类法，前者是从篇幅而言，后者是按照作品内容的表达方式划分。一般而言，“民间长诗是民间文学所特有的一个品种，是流传于民间的长篇韵文作品”^[46]，但对于其篇幅（行数）的界定，并无清晰的定义；“叙事诗”是指具有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的诗歌。两者概念的结合，即民间叙事长诗，是指“人民群众集体创作、口头流传的以第三人称进行叙事的具有完整故事情节并注重人物刻画的长篇韵文或韵散相间的诗歌作品”^[47]。从以上概念的内涵与外延来看，起码从民间文学的角度，当时对羌族相关口述作品的划分，虽然定位有所缺失，但也并无不妥。

这类叙述今所收最早的版本为白汀1956年从事民间文学收集工作在四川羌区采录整理的版本，以后流传最广的版本有二：其一，即有所争议的罗世泽、时逢春采录并编写的版本；其二，李明编写《羌族文学史》时收集整理的版本。下分述之。

白汀整理的版本，定性为“少数民族长诗”，其收集年代最早，但影响并不大。

（91）《少长》：P2

36，节，白汀整理，［木吉珠与豆宛珠·十三对抗］

为了抵御天王的危害，

他们把五块白石堆在房顶上。

天王看见白石眼花缭乱，

就不能再逞凶狂。

在罗世泽、时逢春采录并编写的版本中，共收有《木姐珠与斗安珠》《羌戈大战》两部，图书封面题为“羌族民间叙事诗”，内容说明中又言：“长诗”和“民间口头说唱诗”，内页《木姐珠与斗安珠》称为“羌族民间叙事诗”；《羌戈大战》称为“羌族民间史诗”。两部长诗均多处言及“白石崇拜”，其在“羌族民间叙事诗”（“羌族民间史诗”下节再叙）方面内容如下：

（92）《木斗》：P48—49，节，罗世泽、时逢春编写，［木姐珠与斗安珠·七章火后余生］

阿巴锡拉取出作古油，

反复为斗安珠抹擦伤痕；

用烈火烧红三尊白石，

焌水取气为斗安珠熏身。

（93）《木斗》：P68—69，节，罗世泽、时逢春编写，［木姐珠与斗安珠·十章创造幸福］

我的阿吉和吉米啊！

另赠白石三尊有来历：

洁净的白石长山顶，

尔玛人靠它胜强敌；

白石要供奉在房顶上，

沐浴阳光熠熠生紫气，

如果阿爸阿妈想你们，

远在天宫可以遥望你！

（94）《木斗》：P71，节，罗世泽、时逢春编写，［木姐珠与斗安珠·十章创造幸福］

石砌楼房墙坚根基稳，

三块白石供立房顶上；

中间一层干净人居住，

房脚下面专把禽畜养。

李明收集整理的《木姐珠与燃比娃》，称为“神话叙事长诗”，其内容即为“木姐珠与斗安珠”。其口述“白石崇拜”由来为：

（95）《长诗选》：P75，节，王治国（释比）口述，汪有伦翻译，［木姐珠与燃比娃·结亲］

敬神解秽不可少，

陪奁你五块白石，

供在房顶最高处，

敬神不可少。

（96）《长诗选》：P75，节，王治国（释比）口述，汪有伦翻译，［木姐珠与燃比娃·创业］

错了，错子，

木姐珠事后知错了，

为免日后出差错，

五块白石供在房顶上，

吉庆节日常祭祀，

请神敬神谢神恩。

其二，“史诗”类叙述。这类叙述，在表现形式上与上文谈及的“长诗”类叙述互有交叉。换而言之，在20世纪80年代左右，对于羌族释比的长篇唱经，文学界在诗歌的分类上并无清晰的界定，故“史诗”与“长诗”版本经常重复收录，而定性在两者间来回游定。这类叙述中，影响较大的版本还是李明编写《羌族文学史》时收集整理的，另一个是罗世泽采录并编写的版本。

由于口头艺术的流变性，李明调查收集的情况较为繁复，故列表述之。

表8-5　《羌族文学史》中所记《羌戈大战》的版本对比表

从表中可以看出，在李明调查收集的王治国的口述中，羌人所用武器为“鹅卵石”，故并无“白石”描述；而《长诗选》与《史诗》均选用同一版本，即袁祯祺（又记：袁真寄、袁真祺、袁正旗，实名：袁正祺）口述并翻译的版本，羌人所用武器为“白石”，其相关内容如下：

（97）

《长诗选》：P27—28，节，袁祯祺（释比）口述并翻译，［必格纽·鏖战］

《史诗》：P24，节，袁祯祺（释比）口述并翻译，［必格纽·鏖战］

阿巴木比塔车转身，

三块白石给羌人，

白石当武器，

狠打戈基人！

羌人投白石，

白石击人身，

一投白石死一个，

二投白石死两人，

三投白石三人死，

从日出战到日落，

从清晨战到黄昏。

戈基人死伤遍山野，

羌人越战越有劲。

在罗世泽采录并编写的版本中，《羌戈大战》定性为“羌族民间史诗”，此版多处口述涉及与羌人“白石崇拜”习俗（起源）相关的内容，如：

（98）《木斗》：P94，节，罗世泽编写，［羌戈大战·二章大雪山的来历］

白衣女神立云间，

三块白石抛下山，

三方魔兵面前倒，

白石变成大雪山。

三座大雪山，

矗立云中间；

挡着魔兵前进路，

羌人脱险得安全。

（99）《木斗》：P97，节，罗世泽编写，［羌戈大战·三章羌戈相遇］

九沟九坝取泥土，

泥土碾细铺房面，

雪山顶上捧白石，

白石供在房顶正中间。

（100）《木斗》：P111，节，罗世泽编写，［羌戈大战·五章羌戈大战］

白构出阵很沉着，

三块白石击戈人，

白石击中格波头，

头破满脸鲜血淋。

天神一声喊，

羌戈开了战，

白石雪团乱飞舞，

霎时天昏地也暗。

（101）《木斗》：P119，节，罗世泽编写，［羌戈大战·六章重建家园］

羌人堡寨修好了，

白石神供在房顶上；

碉房密密围四周，

碉楼高耸瞭望。

其三，“唱经”类叙述。“长诗”与“史诗”类叙述，虽然口述者均为释比，口述内容也均为上坛唱经，但编选时还是从“民间文学”角度入手定性和考量。而在羌族宗教口头艺术中，与“白石崇拜”有关的叙事，在“唱经”类叙述中，表现最为丰富，内容也最为繁杂。这是和羌人信仰“白石”，并视“白石”为最高神的习为密不可分的。我们就此问题另分专节加以阐释。

2.羌族释比唱经中的“白石崇拜”

对于“唱经”类叙述中“白石崇拜”的内容，我们以1984年的《汶川县雁门公社羌族端公部分经典》（内部，油印）和《汶川龙溪公社阿尔大队羌族端公经典简介》（内部，蜡纸刻印）、2004年的《西羌古唱经》以及2009年的《羌族释比经典》（上下卷）等四部代表性口头艺术出版物来加以简述、分析。

表8-6　释比唱经中“白石崇拜”篇目一览表

续表8-6

对于以上四部出版物的成书（册）的背景，本书第三章各有介绍，在此不再赘述。以下就四部（共五册）资料中与羌族“白石崇拜”相关的口头艺术作品加以简述。

（1）《汶川县雁门公社羌族端公部分经典》

该资料调查时间为1983年11月18日至27日，共收录老释比袁正祺演唱并翻译的上中坛经14部。其中5部唱词涉及羌人“白石崇拜”，言及“白石崇拜”的起源、“白石崇拜”的作用以及禁忌等。

①《必格纽》羌语本意为“吆猪”，意指买猪敬神。为释比唱经中坛经之一，其中心思想为说明因何事买猪敬神，追溯古羌人与戈基人间发生的一场战争。羌族释比作法驱农害时，必唱此经。

（102）《雁门》：P13，节，袁正祺口述、翻译，［必格纽］

先给戈基雪三砣，后给羌人三白石。

先叫戈基打羌人，对准羌人扔雪砣。

羌人身上雪开花，戈基个个笑哈哈。

再叫羌人打戈基，手掷白石不客气。

打一个来死一个，戈基死伤万万千。

②《日不舍格》羌语意为“开鼓开坛”，为上坛经之一。全诗反映了羌人修房建屋的全过程，包括捶地基、刨地基、砌墙脚、和稀泥、砌墙、立顶柱、搁紫莲、铺彬条、铺竹子、盖竹桠、放稀泥、放干土、修神位、供白石、插神旗等过程。

（103）《雁门》：P22，节，袁正祺口述、翻译，［日不舍格］

干土之上修神位，神位五尊不可少。

五尊神位供白石，白石左右插神旗。

③《若细》为上坛经之一，是释比许愿还愿必唱的经文。全诗反映了羌人独特的世界观与宇宙观，神定万物，万物分合，强调了“白石”与“木比”的对应关系。

（104）《雁门》：P24，全，袁正祺口述、翻译，［若细］

天有日月放光彩地有山河巧安排。

龙楼日日升瑞草象角朝朝起祥云。

世间有万物分山山重山分树树连树，

分池龙生子分岩岩重岩分沟沟连沟，

分梁梁重梁大坪分小坪大池分小池，

分路路遥远分村村重村分城开四门，

分房房重房分屋分照楼照楼分照圈

照圈分神位，神位供诸神。

神位上面皆白石，家家须供木比塔。

唱经《若细》由袁正祺口述和翻译。而在钱安靖整理的另一个版本中（《羌族和羌语支各居民集团宗教习俗调查报告》，1987年油印本），口述者仍为袁正祺（误记为袁真寄），但内容却有所不同，据钱安靖注明：该段唱经调查时间为1983年12月，调查地点为雁门乡小寨子袁真寄（释比，80岁）家中，调查、整理人为四川大学宗教学研究所钱安靖，由汶川县文化馆馆长汪有伦（羌族）翻译。此唱经如下：

（105）《原始》：P520，全，袁正祺口述，汪有伦（羌族）翻译，［罗细］

世间万类总要分，分天分地分山河，

天分日月放光彩，地分山河巧安排。

说分房来房重房，房顶分出人字墙，

人字墙儿连照楼，照楼上面供神位，

神位地方插神旗，五块白石放“那夏”，

凡民敬神表心意，家家皆供木比达。

④《木吉卓》为上坛经之一。羌族释比凡谢天谢地、还愿以及重大节庆活动释比必唱的经文。其中多处唱词涉及羌人“白石崇拜”。

（106）《雁门》：P31—32，节，袁正祺口述、翻译，［木吉卓］

给你三斗木香种。

敬神解秽不可少，种子撒在房四周。

五块白石你带去，供在人间房屋顶。

太阳一照银光闪，天庭可以看到你。

……

木吉突然明白了，父母赠言不可忘。

为免日后出差错，五块白石供房顶。

喜庆节日常来拜，请神敬神谢天恩！

⑤《出》解秽，为上坛经之一。羌族释比请神敬神作法之前必唱此经以解秽。

（107）《雁门》：P33，全，袁正祺口述、翻译，［出］

解秽公来解秽母先将解秽说清楚。

端公提鸡拿柳条邪魔鬼怪赶出堂。

端公手提鼓和槌神坛斛秽坛洁净。

为了解去污和秽端公走遍十九梁。

一根套索套神羊神羊套住赶回家用来解秽山神坛。

二根套索套绵羊套住绵羊吆回家用来解秽山和岩。

三根套索套雄鸡手提雄鸡好作法邪魔鬼怪赶出堂。

红石黄石和白石端公解秽离不了。

木香柳条和桃条赶鬼驱邪是利器。

解秽不离三条水白水解秽山神坛

黑水解秽山和岩黄水解秽邪无踪。

在钱安靖整理的另一个版本《羌族和羌语支各居民集团宗教习俗调查报告》（1987年油印本）中，题为“出学”，口述者仍为袁正祺，但内容也有所不同：

（108）《原始》：P520，全，袁正祺口述，汪有伦（羌族）翻译，［出学］

点燃木香解秽气，杀鸡宰羊以除污，

山羊打扫山神坛，绵羊解秽山和岩，

打扫凶处还用猪，解除污秽须用水，

驱除邪魔用黑水，招魂除黑用黄水，

解除污秽须用石，白石用来扫神坛，

黑石打扫山和路，黄石用来除黑使。

这说明羌族口头艺术的易变性，表现在具体的表演行为中，更体现在后期的翻译与整理工作中。这一系列过程，自然或人为地影响羌族口头艺术作品的表现与本真面貌。

（2）《汶川龙溪公社阿尔大队羌族端公经典简介》

该资料调查时间为1983年11月10日至12日，共收录释比余明海（68岁）、释比余顺才（68岁）演唱并翻译的上坛经24段。其中四部唱词涉及羌人“白石崇拜”，言及“白石崇拜”的作用以及禁忌等。

由于龙溪乡《木吉卓》与《戈基嘎补》涉及“白石崇拜”内容与《雁门》差别不大，故在此省略。只是，当地不少唱词同时言及“白石”和“杉杆”。如《比雅塔涉》，这是羌人修房建屋后，请释比还愿的唱经。仪式中要将杉树杆立于房顶，安置于“白石”处。在龙溪乡阿尔村，当地传说天神居于杉树杆之上，认为杉树杆象征天神，亦为羌人始祖神。这个传说，与远古萨满的“生命树”意识存在关联，并再一次证实“胡Ⅱ”传说中羌人信仰反复变化过程存在的真实性，即从“天神居所”定义来看，羌人原始信仰曾经在“树神”与“石神”之间往来反复：树神→石神→树神→石神，而龙溪乡阿尔村释比的唱经内容，是这种反复的证明，也是羌人原始信仰中“生命树”意识的残存。

（109）《龙溪》：P9，节，余明海、余顺才口述，［锡达柳］

房顶边沿修水沟，房顶正中立石碉。

石碉上面放白石，再插一根杉树杆。

神灵就位人平安，牧畜发展庄稼好！

（110）《龙溪》：P11—12，节，余明海、余顺才口述，［比雅塔涉］

再将杉杆运房后，放到房顶“那萨”^[48]处。

杀鸡宰羊敬神后，插上石碉登神处。

（3）《西羌古唱经》

本书是一部将现存羌族释比上、中、下三坛系统收录的著作。其中5部唱词涉及羌人“白石崇拜”，即“上坛经”的《木姐珠》《嗟啵刹格》；“中坛经”的《格纽》；“下坛经”的《咄》与《壳》。

在本版收录的《木姐珠》中除了通常言及的“白石”与天神有关的内容：

（111）《古经》：P50，节，［木姐珠·十三］

五块白石房顶搁放上白石通神灵

还谈及其与羌医术（巫医）的关系，即羌人至今沿用的“熏白石”的医疗方法，这为我们今天研究“羌医”的起源提供了重要史料。如：

（112）《古经》：P38—39，节，［木姐珠·八］

不多一时斗安来但见斗安把棍拄

行路蹒跚皮烧焦木姐见状疼心中

扶住斗安把话问为啥行前不问我

以至烈火把你烧斗安不与我商议

比你憨的再没有比你笨的再没有

你可下到凡间去端公祖师去求医

洁净清水取点来脚盆里面装净水(www.xing528.com)

三叉路上捡白石捡来白石火塘烧

火塘再烧白铧铁再用柏枝羊角枝

灰色树枝也捡来烧红白石与铁铧

丢在盆里净水中柏枝羊角拿在手

柏枝羊角把身熏白铁铧头冒热气

白石三块蒸气沸神水蒸气全身洗

全身洗来全身熏烧伤地方全会愈

（113）《古经》：P50，节，［木姐珠·十六］

木姐返回凡间去端公祖师请回家

盆里满盛洁净水白石三块捡回家

火塘煅烧白铁铧三块白石火塘烧

巫师燃香拿柏枝烧过柏枝来作法

一身瘌疤全熏了祛邪不离柏枝丫

盆里全装洁净水红铁白铧盆内丢

再把白石盆内放石铁蒸汽全身洗

柏枝燃香来熏身盆内神水把身擦

木姐生的瘌疮疤熏洗一番全治愈

“上坛经”的《嗟啵刹格》，意为说吉利语，这是释比作法时请神必唱的经文。经文中反复咏唱安置“神旗”对于仪轨的重要性，而“白石”置于并不重要的地位，这和前文提及的《龙溪》“比雅塔涉”唱经反映的是同一意旨。众所周知，在原始信仰中，“神旗”与“神树”存在对等关系。而在释比唱经中就认为：“阿布曲格”和“红满西”通过吹气，把9棵羊角树变成了9个人，这是人种的由来。

（114）《古经》：P66，节，［嗟啵刹格］

请把神门来打开请把地门来打开

鸡羊愿门也打开还要打开官的门

拉开神路上石头捡开神路上石头

“中坛经”的《格纽》与《雁门》版中袁正祺口述的《必格纽》差别甚少，本处略去。“下坛经”的《壳》与《咄》为开坛祭祀和解秽驱邪的唱词，意义较为重要，对于研究羌族信仰习为有一定价值。其中，请神作法解秽时演唱的“咄”（又名“出学”）中谈及羌人“灵石”分为黄、白、黑三种，分别用于驱邪、敬神和开路。在羌人的信仰体系，我们可以看出这三种石头的分类法对应于三色神鼓，也与羌族宗教的三坛（界）相吻合，其与原始萨满教“三界说”存在密切的源流关系：

（115）《古经》：P128，节，［壳］

开祭来把哭经唱唱完哭后唱拾八

经书来到家门前独木梯上到房下

房边来到房背上房背来到四周墙

四周墙到楼梯旁楼梯边到楼梯上

楼梯上到木楼边木楼边到房背边

房背四周到墙边神灵安放墙正中

神旗上边立竹秆竹秆上边开口口

划开口后白旗竖白旗上边安旗帽

旗帽上边拴神线鸡毛旗帽拴上边

鸡帽上面插鸡毛神位上边供白石

（116）《古经》：P128，节，［咄］

病了的人别呻唤巫师为你来驱邪

道士也来驱邪鬼三块白石高山顶

一块白石敬神坛一块黑石驱邪鬼

驱邪解秽用白石一匹山梁取一块

桦木丫枝来驱邪还用杉木树枝丫

杨柳丫枝来驱邪要用羊角花枝丫

羊角丫枝能驱邪这段经文唱完了

（4）《羌族释比经典》（上下卷）

本书为至今收集释比唱经最齐全的著作，李绍明评价为：编者“极有见地将这些经典按其内容作了科学的划分，而不采取以往所谓上坛、中坛、下坛这类似宗教的‘三坛经’的不确切分类。他们将《羌族释比经典》划分为22类，……由此亦可见，通常所谓的《羌族释比经典》并非完全是宗教经典，而包括了羌族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实为羌族传统知识的一部百科全书，乃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从而具有高度的文化价值与学术研究价值”^[49]。

但经典因为工程过于浩大，成书时也有所瑕疵。首先，整部经典基本调查资料编纂时未加入收录，如口述者、整理人、时间地点、流传区域等，使其史料价值有所折扣。其次，在一些篇目的安排上还有需要改进之处，比如“敬神篇”中的《敬木比神》（P457）明显为《羌戈大战》第三次战斗的片段，且全段唱词残缺不齐，语义有几个中心，彼此之间明显存在断裂。将之归入“史诗篇”，作为《羌戈大战》的异本收录更为妥当。又如“战争篇”中的《赤》（P2000）明显为《赤基格布》的异本，编录于“史诗篇”中更好。但总体而言，瑕不掩瑜，“经典”仍为羌族文化划时代意义的巨著。以下笔者将其中与“白石崇拜”相关的唱经分类节录于后。

首先，羌人有大量口传唱经直接言明了族群“白石崇拜”的来源，其与世俗类口头艺术中的“战争说”与“迁徙说”“盗火说”存在直接对应关系。如：

（117）《经典》（上）：P63，节，［史诗篇·羌戈大战天降白石变雪山］

木比袖中取三物三块白石抛下山

三方魔兵面前倒白石变成大雪山

三座雪山高耸立威武耸立云雾中

挡住魔兵前进路羌人脱险化平安

（118）《经典》（上）：P68，节，［史诗篇·羌戈大战木比授计羌胜戈］

阿爸木比扭转身三块白石给羌人

白石当做武器使狠狠朝着戈基打

（119）《经典》（上）：P73，节，［史诗篇·羌戈大战羌人格溜建家园］

木西岭上砍铁杉尼罗夹格万年春

香樁神木做橡梁锡普岩上炼白铁

白铁火圈立火塘羌人堡寨修筑好

白石供神在房顶碉楼高耸好了望

（120）《经典》（上）：P129，节，［史诗篇·木吉珠和斗安珠七］

羌人聚集成村落自始人间耕作忙

白石三尊为羌神保佑羌民得安宁

羌人出处有根源今晚弟子唱根源

（121）《经典》（上）：P145，节，［史诗篇·木吉珠和斗安珠十七］

房屋分成三层住底层来把畜牧关

中层用来人居住三层柜房装粮食

罩楼上供白石神此处就把天神敬

（122）《经典》（上）：P630，节，［祭祀还愿篇·还愿招集众人］

水源之处是水神岩大岩小山岩神

森林之中大树神山巅主处是山神

界址之处界址神房顶四周墙角神

天庭之中天神爷羌人敬奉木比塔

（123）《经典》（上）：P293，节，［创世纪篇·取火种］

热比双手拿白石用力相互来撞击

火星四溅即点火干草树枝被点燃

……

凡民圈起便起舞古老锅庄产生了

跳了三天又三夜唱了三天又三夜

神圣白石供奉了尊敬火神供奉了

（124）《经典》（上）：P416，全，［敬神篇·敬火神］^[50]

火神神通本领大要辨善恶游天下

火神赐福人生存取暖熟食靠火神

怜悯贫者赐衣食凡民得火皆温暖

其次，羌族宗教强调“仪式化”，有大量口传唱经直接说明了“白石”的仪式化规范。如：

（125）《经典》（上）：P310—311，节，［敬神篇·安家神］

纳萨台上纳萨神供白石处是纳萨

管谁房子纳萨神管理周遭纳萨神

……

天庭之中住众神白石之中你现身

（126）《经典》（上）：P354，节，［敬神篇·唱面馍］

四面杉木林茂盛供奉白石心要诚

白石塔上插神旗过往众人都要插

该敬神林不能忘程序井然不能忘

（127）《经典》（上）：P396，节，［敬神篇·开坛请神］

大小诸神敬请了　山顶绿旗三台插

神旗三面插祭地黑旗三台插阴山

白旗举高插松杆房背中间插松树

白旗三台插阳山羊油涂擦了神旗

纳萨祭塔前通白通白杉杆笔端直

（128）《经典》（上）：P416，节，［敬神篇·向神通明］

神林之神尔喔神“纳萨”白石神之上

雄鸡之愿敬好了财码香蜡敬好了

刀头敬酒敬好了敬请神灵来保佑

（129）《经典》：P453，节，［敬神篇·敬日月星辰］

天有日月放光彩地上山河巧安排

罩楼之上生瑞草“纳萨”碉上降祥云

（130）《经典》（上）：P537，节，［解秽篇·打醋坛］

说了圣水说石头石头生在哪地方

石头生在裂缝里山缝中间取石头

神林神庙需要它还愿祭祀需石头

还小愿和找青苗圣石到时离不了

太平保福需石头全坛法事取石头

有了圣石平安了有了圣石顺遂了

（131）《经典》（上）：P634，节，［祭祀还愿篇·还愿杉杆］

房屋之上砌纳萨纳萨确实砌得好

上面立的是白石　白石实在立得好

插得更好是杉杆插上好的还愿旗

同时，白石在羌人的医术实践中也有重要的作用，它不仅是解秽驱魔的法器，也是重要的医疗用具。如：

（132）《经典》（上）：P139，节，［史诗篇·木吉珠和斗安珠七］

你快下到凡间去要把木盆来洗净

干净泉水来装盛白石三块你去拣

捡来白石火塘烧火塘还未烧铁铧

再捡柏枝羊角枝铧铁白石齐烧红

放在木盆净水中柏树枝桠拿手上

铁蒸气来木盆中白石同时放进去

蒸气上来把身熏盆中水来洗全身

（133）《经典》（上）：P521，节，［解秽篇·解秽］

房顶平坝有神位房顶之上纳察神

插旗枝条排得妃十二枝加十三枝

房顶噶哈拉萨神碉房四周角角神

……

羌人敬奉木比塔圣洁之神高尚神

……

水流秽气已解除白石不净已洗净

（134）《经典》（上）：P563，节，［解秽篇·解秽］

高山石头有三块白石一块敬神坛

黄石一块来解秽黑石一块把邪赶

（135）《经典》（上）：P903—904，节，［婚姻篇·祝酒词］

敬神解秽不可少洁白石头得尊敬

供到人间房屋顶天宫姐妹看得见

……

房屋中层人居住房屋一层养牲畜

三块白石供房顶人间受难祈神灵

从《羌戈大战》可以看出，白石最早被认为是一种战斗的武器。当它神灵化后，它的法力依然可以体现于战斗之中，具有无边的“神威”，而且对战胜妖魔具有致命一击的功效。如以下各例：

（136）《经典》（下）：P1258，节，［驱邪治病保太平篇·惩治毒药猫·断根］

人间有凡门地府有鬼门

唱起诵经咒毒猫要去斩断毒猫根

房上取下铁锤来借来锤斩毒猫根

房内取出一铁锤借用神锤斩毒猫

林中取出白斧头砍出声响使听见

砍了两下它书白就是要斩毒猫根

白铡刀来铡麦秸要斩就斩毒猫根

庄稼地里用白铧用铧驱除毒药猫

黄牛不会拉犁铧拉好犁铧断毒猫

毒猫永远不扰民让其无地可藏身

雪隆包处来毒猫白石圆圆黑石长

用它猛打毒猫头白铁铡刀来斩腰

（137）《经典》（下）：P1141，节，［驱邪治病保太平篇·打油火］

释比铁水做法术这家人和这房人

火塘之中是火神铁渣白石要上来

众位神灵莫要怕凡人大众莫要怕

大地山川莫要怕不打你们专打邪

（139）《经典》（下）：P1633，节，［驱邪治病保太平篇·交替给羊］

释比我请了神威太阳神光芒照耀

释比我请了神威白石神光亮无比

最后，唱经中还提及不同颜色石头的出处，对建筑房屋时白石的安放位置与相应仪式、配套的修饰物作出了说明。如：

（140）《经典》（下）：P1801—1802，节，［驱邪治病保太平篇·蒸石气］

“纳萨”神碉在哪里“纳萨”神碉在天上

“纳萨”神碉天上来“纳萨”神碉空中来

白水黑水哪里来白水黑水天界来

白水黑水云端来白水黑水山洞来

主家提前作准备三天之前背回水

三天之前已备水水源长有吉祥树

黄水流处有流沙黑水流处有淤泥

白石黑石哪里来白石黑石悬崖来

高山平地有石头路面不滑背石头

举起铁锤碎石头背篼拿来背石头

（141）《经典》（下）：P1923，节，［哲学伦理篇·把一部］

房屋有啥才好看“纳萨”耸立才好看

好“纳萨”需装饰墙装饰墙中眉毛石^[51]

无眉毛石不好看眉毛石好需陪衬^[52]

（142）《经典》（下）：P2135，节，［建筑篇·采料］

房背墙边铺石板上面纳萨砌得好

上立白石要端正上插杉杆立得稳

（143）《经典》（下）：P2135，节，［建筑篇·修房造屋］

房背边沿砌沿墙木比塔供神墙上

五个白头立上面立白石敬得波基

供上白石是神位白石上面旗飘扬

（144）《经典》（下）：P2138，节，［建筑篇·新房竣工还愿］

朝北方向修神位五尊神位供白石

白石左右插神旗房屋修好插神旗

（145）《经典》（下）：P2192，节，［建筑篇·费伢由狩猎变农耕］

羌族地方请释比释比名叫吴家碧

三天三夜做法事模型拿到院坝门

三棱木块插进去塔山板子插进去

磨面石盘扣上面白石放在最上面

上面还盖倒钩刺青龙放在门左边

白虎放在门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