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是又一种身体的训练,开国先人们的民族—王朝的美德借此长久保持并得以展现。1742年中,乾隆皇帝在一首诗中告诫他的亲军:
我朝弧矢服天下,
太平讵敢忘戎马?
吁嗟荩臣听予言,
克念尔祖勤劳者。[75]
乾隆皇帝对弓箭的尊崇不纯粹是功用性的,因为这些特别武器的效能并不决定它们的价值。在乾隆皇帝看来,喜欢火枪的兵丁不一定就能展现出“满洲人应有的素质”。1750年12月6日,在西巡途经河南时,乾隆皇帝阅视了开封的驻防八旗,评价了索伦部旗人令人忧虑的趋势:
我满洲本业原以马步骑射为主,凡围猎不需鸟枪,惟用弓箭。索伦等围猎,从前并不用鸟枪,今闻伊等不以弓箭为事,惟图利,便多习鸟枪。夫围猎用弓箭,乃从前旧规,理宜勤习……伊等如但求易于得兽,久则弓箭旧业必致废弛。[76]
在乾隆皇帝看来,精于骑射证实了八旗兵丁个人的勤奋和道德品格,这是他文化保守主义的组成部分,是对“真正”满洲身份怀旧的具体表现。皇帝巡幸和狩猎是两种促成手段,可以保存骑射。武力和民族—王朝区别的主题给南巡所带来的东西,迄今几乎没有受到历史学家关注。
凭借皇帝的命令,骑射已成为满洲人的身份象征,乾隆皇帝自己身体力行,体现出他想灌输给他人的理想。在南巡路上,他常常骑在马上并亲自(或是带领亲军)射箭,为的是展现鲜活的满洲尚武传统,重申清朝成就所公认的尚武基础。
年轻的乾隆皇帝将自己想象成军人,极其自豪地展示他的箭术。1749年秋,赵翼首次来到北京后不久,[77]这位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他后来成了盛清时期著名的历史学家和诗人,目睹了乾隆皇帝“最善射”的成就:
上最善射,每夏日引见武官毕,即在宫殿门外较射,秋出塞外亦如之。射以三番为率,番必三矢,每发辄中圆的,九矢率中六七,此余所常见者。[78]
在京城时,赵翼与京中大员刘统勋(1700—1773)[79]、汪由敦(1692—1758)[80]等一起生活并为他们服务,这种雇佣给他提供了许多观察皇帝的机会。然而,并非所有的京中士大夫都如此了解他们君主的能力。例如,来自浙江北部嘉兴府的钱汝诚(1722—1779)[81]在1749年末,看见皇帝“偶在大西门前射,九矢九中”,“叹为异事,作《圣射记》进呈”。然而,对赵翼来说,钱汝诚“不知圣艺优娴,每射皆如此,不足为异也”。[82](www.xing528.com)
赵翼和钱汝诚,对于乾隆皇帝箭术的文字赞颂,自然是具有竞争性的逢迎行为,但他俩不可能是仅有的试图迎合皇帝嗜好之人。皇帝了不起的表现也感动了皇帝的师傅齐召南(1706—1768)作诗称颂,[83]而身在扈从队伍、前途远大的年轻官员钱维城(1720—1772)[84](我们很快还会再论及此人),创作了许多赞颂乾隆皇帝精于射箭的诗歌。[85]逢迎似乎得到了回报。
乾隆皇帝开始巡幸后,途经各省更多的汉族士人以及旗人,就有机会对乾隆皇帝的箭术心怀敬畏。例如,1751年首次南巡,刚渡过长江,皇帝的船队经由大运河靠近常州府治地,乾隆皇帝做《射》诗一首以资纪念:
舣棹河滨早,
抨弦弓手调。
旅登皆有度,
连中岂须骄? (原注:是日发十矢九中)
问俗来南国,
诘戎重本朝。
从行诸将士,
慎尔励勤翘。[86]
在这首寓意民族—王朝活力的诗中,皇帝的队伍方阵启行“有度”,皇帝则展示箭术,十射九中。前面说过,射箭对于乾隆皇帝来说,远不止是技艺,它象征着日益法定化且具体化的满洲人的文化和身份。通过自己的箭术活动以及对此的赋诗描写,乾隆皇帝及朝臣铸造了满洲人实力的政治审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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