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现代美学：推动存在论与语言学转变

西方现代美学发生了存在论转向、语言学转向（Linguistic turn），这几乎成了学术事实。但是要更好地领悟这一点，我们还是要从哲学说起。

现代哲学史上几乎每一位称得上研究哲学的人都不能不直接或间接地谈语言问题，柏格曼、罗蒂、加达默尔等哲学大家都对此有明确地阐述。德国哲学家阿佩尔曾指出，语言学转向与哲学史上有过的本体论转向、认识论转向同等重要。语言学转向表征了哲学之以语言为研究的中心课题，或说以语言为根本范式。然而，哲学的语言学转向又为何发生？我们仅就一个角度来对此作答。我们知道，无论是柏拉图时代的本体论，还是笛卡尔以后的认识论，甚至胡塞尔的现象学，都被海德格尔看成是形而上学。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它们都追求“知识”，或者说都对那种符合论的真理孜孜以求，也因此他们始终被主体和客体的问题给困扰着，为了达到主客的一致性而绞尽脑汁。进入现代以来，为解决主客同一性这一问题可谓各显神通，但又都瞄准了达到主客同一性之需要的“工具”“桥梁”，即语言。就这样，语言学转向应运而生了。

对待语言，大致说来形成了两种解决方案：其一，把语言看成是工具的分析哲学，其中又可以分成两种，一是形式语言学派（理想语言学派），以弗雷格、罗素、早期维特根斯坦为代表。如维特根斯坦，他在《逻辑哲学论》中认为语言与逻辑、世界之间有严格的同一性，管理好语言就可以把一些无意义的形而上学命题清理出去，因此“全部哲学都是一种‘语言批判’”^[1]，“对于不可说的东西我们必须保持沉默”^[2]。第二种是日常语言学派，以胡塞尔、后期维特根斯坦为代表。如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中一反他早期的主张，认为依旧有一种逻辑的本质主义以及世界与语言的同一性这种本质主义隐藏在其早期的语言理论中，因此他力主“语言游戏”说和“家族相似”说，意欲以此将哲学生活化，将语言日常化，从而也就把那早期未说出的最重要的一半给说出来了。其二，把语言看成非工具的欧陆哲学。这其中也可以分成两种，一是普通语言学的代表洪堡、结构语言学的索绪尔以及结构主义、解构主义等。如索绪尔认为语言是一个独立自主的结构，它不是附属物，他说：“我们表示语言事实的一切不正确的方式，都是由认为语言现象中有实质这个不自觉的假设引起的。”^[3]二是现象学、阐释学的语言观，这一派的语言观有一个特点就是都强调语言与文学艺术特别是诗歌的关联，因此有走向美学的旨趣。卡西尔、胡塞尔、梅洛-庞蒂、杜夫海纳、加达默尔等，海德格尔正是这一派的代表。需要指明的是这里的勾勒只是为指明海德格尔的大致位置，因此还有许多大家没有提及，如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哈贝马斯便“实现了‘批判理论’的语言学转向”^[4]。另外，这里的划分并不意味着它们之间就是楚河汉界，不相往来的关系，何况语言学转向一定程度上就意味着交往、对话。不妨顺便提及的是，巴赫金的对话主义就是一种存在论的对话或说存在论的语言学转向。(www.xing528.com)

哲学上的语言学转向对美学有重要的影响，如维特根斯坦循此宣布了美的本质是虚假的、语言误用的问题，结构语言学循此影响了结构主义美学的发展等。海德格尔的存在论美学思想对美学的影响又怎样呢？海德格尔的语言哲学把语言存在论化了，也就是语言即存在，因此海德格尔的存在论美学思想便使得语言具有了存在论的地位，“语言是存在的家”^[5]。语言成了本源的语言、道说，而道说的语言即诗，“语言本身就是根本意义上的诗”^[6]。如此也就把美学存在论化了。从此，在美学的园地里就有了一块存在论的语言学美学了。换言之，美学取得了存在论的地位，在它那里也有真理发生，本源的真理发生，如果再联系道说即诗，“作诗是本真的让栖居”^[7]，那么美学因而就可以成为人的生活形式了。如此说来，海德格尔的存在论美学思想也就导致了美学的存在论转向与语言学转向的同时发生。

对于海德格尔来说，存在论转向更为根本。在他看来，存在论转向是经由他才被第一次发生，也就是说他回应了前苏格拉底的存在之思。在那里，美学与哲学更准确地说是思与诗之间具有同一性，是近邻对话的关系，在对话中发生着存在和道说的动人故事。这是循海德格尔自己的意思来说的回应。但如果按美学史而言，我们也可以说他回应并助澜了美学史上的这样几种思潮：唯美主义、象征主义、直觉主义和表现主义美学等等。这几种美学思潮对语言有深刻的体认，几乎可以与海德格尔对话，如马拉美说“诗歌用它全部的智慧为语言赎了罪，它高尚地帮助了语言”^[8]。最值得一提的是克罗齐的美学思想，他主张的艺术即直觉、即表现、即形式、即语言、即创造的理论思路可谓与海德格尔的运思有异曲同工之妙，都主张语言的非工具性也就是主张语言的整一、诗意和基础性等，只是海德格尔可能会说克罗齐依旧把语言看成了一种表现，因此就不是克罗齐而是海德格尔自己才实现了美学的存在论和语言学的同时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