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历史与考古研究：神龙元年正月政变

武则天奉佛，信道，当然也要崇儒，她不但喜欢福瑞，而且也迷信灵异，在她执政期间改元之频繁、上尊号之多，在封建帝王中可以说是十分罕见的，改造文字是她人神化的手段之一，但是，世间的事物总是具有两重性，武则天改造文字也不例外，这些改造了的字，除了反映她主观上需要以外，客观上也打下了那个年代的深深烙印，显示了那个时代的特征，这为我们研究那个时代、考察那些年代的文物制度提供了可靠的根据。

武后改造的字，何时被废止？以上出土砖志不能向我们提供明确的时间界限。据《旧唐书·中宗纪》记载：“神龙元年正月……诛（张）易之、（张）昌宗，迎皇太子（李显）监国，总司庶政，大赦天下。”又云：“二月甲寅复国号依旧为唐，社稷、宗庙、陵寝、郊祀、行军旗帜、服色、天地日月寺宇台阁、官名，并依永淳已前故事。”这段话里虽未明确列举改易的文字，但其他都改过来了，文字也自在其中。神龙元年（705）二月朔日为辛亥，甲寅为初四日，这就是说改字被废止的时间也是与其他各项被废止的事物一样，当在神龙元年二月四日。

近读陈国灿教授著《斯坦因所获吐鲁番文书研究》（武汉大学出版社，1994年）一书，书中刊载了斯坦因在吐鲁番拿走的文书中有三件文书，其中两件：一出阿斯塔那三区四号墓，定名为“神龙元年（705）天山县上西州兵曹录申”；另一出同区同号墓，定名为“神龙元年（705）高昌县贾才敏等牒”，此两件文书的图版亦附于书前扉页上。前一件落款时间用的是武周改造字“神龙元三二，后一件落款时间是恢复了的字“神龙元年四月□日”。另有一件只有录文亦出自同区同号墓，文云：“神龙元年（705）赤亭镇牒”，落款时间为“神龙元三廿四”。此三件文书给我们提供了清晰明确的证据，证明在吐鲁番地区武周改造字的废止时间，当在神龙元年（705）三月以后，四月以前，很有可能在三月底四月初之间。这与《旧唐书·中宗纪》记载，武周改字废止时间在神龙元年二月四日并不相悖，吐鲁番远离唐京都迢迢数千里，诏书运行需要相当的一段时间。

末了，有关武周改字的问题，还有一个“卐”字。1957年由上海中华书局装订发行的老版《辞海》十部第216页收有“卐”字。老版《辞海》云：“读如万：卐字之误。卐为印度相传之吉祥标识。”又云：“唐译《华严经》：‘如来胸臆有大人相，形如卐字，名吉祥海云。’魏菩提流支所译《十地经论》有金刚万字之语，以卐为万，盖取万德圆满之义。《翻译名义集》引《华严音义》云：‘大周长寿二年主上权制此文（谓卐字），著于天枢，音之为万，谓吉祥万德所集也。’按《华严音义》无此文，且其说亦非是。”笔者查阅了2001年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辞源》（修订版，全两册）第416页有此字。云：卐，“梵文不是文字，是佛教如来胸前的符号，意思是吉祥幸福。《华严经》六五（八十卷本）入法界品：‘胸标卐字，七处平满。’唐慧苑《华严音义》：‘卐本非字，周长寿二年，权制此文，言之为万，谓吉祥万德之所集也。’”笔者又查阅了1999年上海辞书出版社新修订版《辞海》（缩印本）第117页，亦有此字。云：卐，“梵语作Srivatsa（室利靺蹉），意为‘吉祥海云’。鸠摩罗什、玄奘译‘德’字，北魏菩提流支在《十地经论》中译为‘万’字，武则天长寿二年（693）制定此字读为‘万’，意为‘吉祥万德之所集’。大乘佛教认为它是释迦牟尼胸部所现的瑞相，小乘佛教认为此相不限于胸部。在佛经和佛寺中卐字（右旋）亦传写作卍（左旋）。唐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二十一）等认为应以右旋（卐）为准。”笔者还查阅了《汉语大字典》三卷本第51页乙部也收有“卐”字，下注《龙龛手鉴》音万。并解释云：“佛教相传的吉祥标识。梵文本读‘室利靺蹉’，义为‘吉祥万德之所集’。《龙龛手鉴·杂部》：‘卐，音万。是如来身有吉祥文也。’……按：在佛经中，卐字亦传写作卍。”笔者对佛经尚无研究，看来卐作为武后的改造字都与《华严音义》直接有关，老版《辞海》对其书早作否定，而后来修订的《辞源》和新版《辞海》以及《汉语大字典》都作了肯定，是否定或肯定，是不是武周改造字？笔者只能将此字提供出来，留待高明再作研讨。(www.xing528.com)

图一　上柱国张君墓志

补记：本文脱稿于2001年冬天，当时我旅居成都，2002年春季我回到了乌鲁木齐，在进行心脏手术后疗养期间，《吐鲁番学研究》编辑部送来此文清校稿，随之我查证了《吐鲁番出土文书》，可资参证者，在平装录文本第七册（精装图录本第三册）所载：延载元年（694）九月廿九日武周下发的《氾德达告身》中就出现了用“”字代替“”字的用法，此后数月即证圣元年（695）闰二月至天册万岁二年（696）正月，互见公私文书、二字混用，在此之后即不见字，只见字，由此可知将字改为字，可能在延载元年（694）。又，载初年号的初字，出土文书又写作“”；证圣年号的证字，出土文书又写作“”。

（原刊《吐鲁番学研究》200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