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充方言:揭示独特怪异的西充方言岛

一、概述

西充县方言属西南官话的岷江片，但相较西充县隶属的南充市方言又有明显的差异。西充县方言与南充其他县 （市）甚至和整个四川方言比较，其内部有许多特殊的地方，如同孤岛，故我们将其列为方言岛进行单独探讨。

西充县方言大体可分为槐树话、祥龙话、义兴话、莲池话和晋城话五片，具体如下：

一是槐树话片，槐树话又称罐垭话，槐树话以槐树场话为代表，范围包括槐树、罐垭、义和、鸣龙等乡镇，属于西充县官话方言；

二是祥龙话片，以祥龙场话为代表，范围包括祥龙、车龙、占山、莲池、高院、双凤、永清等乡镇，有前鼻音ɑn，无后鼻音ɑng，“当”“讲”“光”“床”读成 “担”“减”“关”“船”，属于西充县官话方言，祥龙话不仅与长江上游的宜宾市屏山县方言极其相似，也与湖南省长沙话较为接近；

三是义兴话片，以义兴场话为代表，范围包括义兴、青狮、观凤、凤鸣、中岭、关文、紫岩、西碾、复安等乡镇及槐树、双洛、青龙、太平等乡镇的部分地区，属于安徽方言，将i读成平舌音i，也就是前i，即 ［ɿ］， “鸡”“起”“浇”读成 “资”“此”“死”，即鸡音 ［zi］，起音 ［ci］，洗音 ［si］，还有翘舌音，也就是后i，即［ʅ］；

四是莲池话片，以莲池场话为代表，范围包括莲池、永清等乡镇，属于湘方言；

五是晋城话片，以西充县城晋城镇话为代表，范围包括县城及其周边乡镇，即除以上四片以外的乡镇均属晋城话片，又称西充官话、城周话等。

二、语音

从语音研究来看，西充县方言有完整的发音系统。这是其能独立、顽强存在的基础。总体上看，西充县方言有以下四个特点，主要是声韵方面的特点。

西充县方言分布在西充县全境，嘉陵区北部西河流域的龙泉、太和、双桂、龙蟠等乡镇，蓬溪县的文井、新星等乡镇，属于西南方言的岷江小片，最大的特色就是保留了古汉语里的入声。所以，第一个特点是西充县方言在一二三四声之外还多了一个入声，总共五个声调。入声是普通话中没有的一个声调，特点是发音短促，有特殊的入声韵母，“习”“息”“悉”都发xié，“也”“爷”都发yí，“姐”“借”都发jí，“谢”“斜”都发xì等等。西充县方言的入声没有塞音韵尾，也没有喉塞音，读入声字的时候只是喉头略紧、发音短促，所以听西充县人说话，感觉是语速快、声音低沉、嗓门大。“六”读成luó（落），“不”读成bó（拨），“月”读成yó（哟）等。

第二个特点是声母有舌尖后音zh［tʂ］、ch［tʂ‘］、sh［ʂ］、r［ʐ］和有浊声母v［v］。

第三个特点是西充县方言部分乡镇 （如义兴、槐树、青狮、太平）方言j ［tɕ］、q［tɕ‘］、x［ɕ］与i［i］相拼时，非入声字读成舌尖前音，如 “鸡”读成zī［tsɿ44］、“妻”读成cī［ts‘ɿ44］、“西”“牺”读成sī［sɿ44］。

第四个特点是西充县方言韵母有后i［ʅ］，与舌尖后音相拼；部分乡镇方言有i［ɿ］，能够与b［p］、p［p‘］、m［m］、n［n］等相拼，如 “比”读成bí［pɿ21］、“皮”读成pí［p‘ɿ21］、“米”读成mí［mɿ21］、“泥”（泥母字与蟹摄开口四等，止摄开口三等脂韵相拼，如义兴、太平等乡镇方言）读成ní ［nɿ21］。部分乡镇（如义兴、太平等）方言疑母、影母、以母与蟹摄开口三、四等，止摄开口三等韵相拼，产生的零声母字也读 ［ɿ］，如 “衣”读成yī［ɿ44］。

（一）声母

西充县方言共有24个声母 （不含零声母），见下表。加粗字读音与普通话有别。

晓母、匣母和非组的遇摄合口一等字，声母都读成f，也就是说，西充县方言跟多数西南官话一样，“虎”“胡”“呼”“户”hu都读成fu，但是其他时候h、f区分很清楚。

西充县方言与南充方言不同在于有舌尖后音zh［tʂ］、ch［tʂ‘］、sh ［ʂ］、r［ʐ］和有浊声母v［v］。西充县方言 “屋”读成vo。顺庆区的新复、石楼等乡镇老派方言也这样读，应该是受到了西充县方言的影响。

（二）韵母

西充县方言共有35个韵母。

加粗字读音与普通话有别。

入声字中如果韵母是u［u］，那么发作o［o］，比如 “出”“骨”“入”“木”“不”“扑”分别发作có、gó、ró、mó、bó、pó；非入声字则不受此规则，“如”“模”“布”“蒲”还是发作rú、mú、bú、pú。

入声字中如果韵母是wu或lu、liu，那么发作vo或lo，比如 “屋”“戮”“六”分别发作vó、lǒ、ló，非入声字则不受此规则，如 “路”“刘”等音同南充方言。

西充县方言有韵母ue［ue］，如 “噘”“国”读作jué和gué，“国”有两种读法，另一种读法与南充方言类似，读成guā。

西充县方言韵母e［γ］，入声字读ɑ［a］，如 “色”读成sɑ［sa］；非入声字读成o［o］或uo［uo］，如 “哥”读成guō，也有读gēr的。南充方言， g、k和e相拼，e都读成o，如 “哥”“歌”读成gō，“科”读成kō；非入声字中，he与南充方言一样读成ho，如 “喝”“和”“贺”都读成hō，入声字则多读成hē，如 “合”“盒”“鹤”都读成hē，也有部分受南充方言影响读成“黑”，如 “赫”“核”都读成héi。部分入声的huo，读成入声的hé，如 “活”“霍”“藿”都读成he，部分受南充方言影响读成huei，如 “或”“获”读成huéi。“或”字也读成huá，与 “郭”读成guá类似。

西充县方言没有ü［y］、e［ε］、ie［iε］、üe［yε］等韵母，入声字读o ［o］或yo［io］，如 “局”读成jiu［tɕyu］或jó［tɕo21］， “绿”读成ló ［lo21］；非入声字ü［y］读成u［u］（l声母后）或者iu［yu］（j、q、x、n声母后），如 “吕”“旅”“驴”读成lú［lu］，“句”读成jiǔ［tɕyu］；ie［iε］读成i［i］，如 “姐”读成jǐ［tɕi］，“谢”读成xǐ［ɕi］，“咩”读成mī［mi］；üe ［yε］读成yo［io］，如 “月”读成yo［io］

西充县方言没有韵母uo［uo］，uo［uo］读成o［o］，省略韵头u［u］。如 “多”读成do［to］，“说”读成so［so］。

梗母开口二等陌韵、麦韵读成ɑ［a］，相当于省略了韵尾i［i］，如 “麦”读成mā［ma］。“革”读成gā［ka］。也有反过来的，增加韵尾i［i］，西充县方言 “大”读成tài，形容东西巨大。

西充县方言中韵母iou［iou］能够与g［k］、k［k‘］、ng［ŋ］拼合，相当于增加韵头i［i］，如 “狗”“沟”“勾”“够”“购”“苟”“垢”“诟”“篝”读giou［kiou］；“口”“抠”“扣”“寇”“叩”“蔻”“眍”“冦”等读kiou［k‘iou］；“纽”等读ngiou［ŋiou］。类似的，“后”“厚”“吼”“喉”“侯”“猴”“齁”“瘊”等读xiou［ɕiou］。

除此之外，西充县方言也受到南充方言的影响，如以下：

ei［ei］读成ui［uei］，增加韵头u［u］，如 “垒”“雷”“磊”“类”“泪”“蕾”“镭”“擂”等读成lui［luei］；“内”“馁”等读成lui［luei］。

un［uən］读成en［ən］，减少韵头u［u］，如 “尊”“遵”“樽”等读成zen［tsən］；“村”“存”“寸”“皴”等读成cen［ts‘ən］；“顿”“炖”“吨”“盾”“蹲”“遁”“憞”“敦”“沌”等读成den［tən］；“豚”“吞”等读成ten ［t‘ən］；“论”“轮”“伦”“仑”“沦”“纶”等读成len［lən］。

weng［uəŋ］读成wong［uŋ］，如 “翁”“嗡”“塕”“瓮”“蕹”“齆”等。

（三）声调

西充县方言的声调有5个。

总的来说，西充县方言在语音上的最大特点就是保留入声，一些韵母发音与成渝片的区别也主要集中在入声字方面。西充县方言有些音发不全 （比如 “黑”和 “褐”），但总体来说还是分得清，而且一个字的音甚至可以表达几种意思。

三、词汇

西充县方言有一些普通话里没有的词汇，甚至南充方言也没有，体现西充县方言的特殊性。如 “抱鸡母”（母鸡）、“鹅老石”（鹅卵石）、“后首”（后来）、“卷”（骂）、“癞八狗”（蟾蜍）、“来头”（病）、“捞梢”（补偿损失，赌博时赢回输的钱）、“落后”（后来，过后）、“没张道”（没名堂、没教养）、“齐么儿”（又称 “齐麻子”，即青蛙）、“酿肠”（香肠，酿字读成让）、“傻午”（中午）、“丝棚子”（蜘蛛）、“田轮坎”（田坎）、“乌蛸鞭子”（又称 “乌蛇鞭子”，即蛇）、“小依”（放低姿态、屈服于别人）、“要便”（偶尔）、“燕虫子”（蚯蚓）、“左不过”（充其量，说到底，大不了）等。(www.xing528.com)

西充县方言说 “克秀板儿痛”，“克秀板儿”意思是膝盖。南充方言说 “客气头”。

西充县方言说 “闷”的意思是指睡觉，并不是指没事干或难过。

西充县方言说 “划见”的意思是指惊讶，这个词只在西充县双凤等部分乡镇才能听得见。

西充方言说 “刁面”的意思是指故意，也是在西充县双凤等部分乡镇才能够听到。

西充方言说 “撞遍”或 “撞板”的意思是指偶尔，见于太平、罐垭等乡镇方言。

西充县方言说 “车赶抹脱了”， “抹”的意思是未赶上。西充县方言说“我们现在给他们抹脱了”，“抹脱”的意思是对峙。

西充县方言说 “她是个大慢鹅”，“大慢鹅”就是慢性子，因为鹅的动作缓慢。

西充县方言说：“是不是这样呢？”“阿。”“阿”表示同意的回答。

西充县方言说 “卯面子”，“卯”的意思是使人难堪。

西充县方言说 “找个砍砍来砍上”，“砍”既可以是名词，表示盖子，又可以是动词，表示把东西盖上。“砍”还可以重叠说成 “砍砍”，意思仍然指盖子。南充方言说 “康”“康康”等，意思类似，读音相近。有意思的是，粤语也这样说，写作冚 （kǎn）。

西充县方言说 “把麦子肇一下”，“肇”的意思是翻动东西。南充方言说“”。

西充县方言说 “肉好让人”，“让”读成ràn，意思是东西吃起来腻人。南充方言说 “亮”。

西充县方言说 “朋上去打”， “朋”的意思是扑、拥。苍蝇则叫 “朋蝇子”。

西充县方言说 “皮鸡蛋”，“皮”的意思是剥东西的外壳。

西充县方言说 “列纸”，“列”的意思是撕开，应是 “裂”的音变。南充方言说 “利”，意思一样。

西充县方言说 “消片消片地切好，下锅炒”，“消”的意思是东西薄。

西充县方言说 “他有咻毛病”，“咻”读xiū，意思是连续不断地咳嗽。南充方言说 “齁”。

西充县方言说 “他动不动就卷人，像卷牛吃麦子一样”，“卷”的意思是骂人。南充方言说 “诀”“謟”等。

西充县方言说 “你个烂牛牵的还不回屋！”“烂牛牵的”是骂人话，类似于南充方言的 “流神”，普通话的 “流氓”“游手好闲者”。

西充县方言说 “这雀石头好太噢，抱都抱不动”，“雀”不是麻雀，而是量词，意思是个，快。“一雀”意为 “一个”。“太”意为 “巨大”。

西充县方言说 “你在绵啥，车都走了”，“绵”读成 “miá”，应该是鼻音元音化造成的，意思是形容一个人做事拖沓，不注意时间。

西充县方言说 “她跑了两步，绊一躺趴”，“躺趴”是摔了一跟头的意思。南充方言说 “扑爬”。

西充县方言说 “喊你冒要冲卡子嘛”，“冲卡 （kāi）子”意思是骗人、吹牛、说大话。

西充县鲜有羊马，常见的家禽和家畜是鸡、鸭、鹅，猪、牛、狗、猫。西充县方言在说这些动物时，强调其性别。例如：“鸡公”（公鸡）、“鸡母”（母鸡）、“抱鸡母”（孵蛋的母鸡）；“鸭青”（公鸭）、“鸭母”（母鸭）；“鹅青”（公鹅）、“鹅母”（母鹅）；“牙猪”（阉割过的公猪）、“草猪”（阉割过的母猪）、“男猪”（雄性种猪）；“水牯牛”（公牛）、“沙牛”（母牛）；“牙狗”（公狗）、“母狗”；“男猫儿”（公猫）、“女猫儿”（母猫）等。

除了家禽家畜，西充县方言对野生动物、昆虫的叫法也比较独特。西充县方言称猫头鹰为 “鬼东哥儿”，翠鸟为 “打鱼子拐拐”，喜鹊为 “鸦雀子”。称蜘蛛为 “波丝子”，蜈蚣为 “雷公虫”，孑孓为 “算棒虫儿”。

西充县方言说 “保保”“保母”“新客”（即新娘），“师娘子”“先后”（即妯娌）等。

西充县方言说 “我去烧茶”，意思是煮点荷包蛋、醪糟之类的食物，或者是烧点开水，以便接待宾客。来了客，要 “烧茶”，以示尊重。南充方言说“烧开水”“煮开水”等。

西充县方言说 “你去拿个爪爪扒”，“爪爪扒”是柴扒的意思，是因为其外形类似曲起来的爪子。柴扒使用时，不说 “抓”，而是说虾 （xiā），叫 “虾柴”。西充县方言说：“看到没得烧的了，我去虾一背竹叶 （衣儿）回来。”有意思的是，西充县方言中，有齿的木耙，类似猪八戒的武器，用于翻晒粮食，也叫虾。而没有齿的木耙，俗称 “搅锅耙”，用于将粮食推平，推均匀，不能叫虾。有一种竹编的捞鱼工具叫 “虾扒”，捞鱼时又不能说虾。

西充县方言受到南充方言的影响，也出现了南充方言的词汇，如：“棒老二”（流氓、土匪）、“邦重”（指物品很重）、“暴伙子”（新手）、“冰纠”（形容很冷，物体本身温度极低）、“不咋的”（不错，很好）、“草亩子”（蟋蟀）、“扯拐”（出现问题或有故障）、“打么台”（午餐等正餐前后的加餐）、“掟”（扔）、“端公”（巫师）、“费”（顽皮）、“几哈”（很快）、“剪脑壳”（理发）、“经试”（耐用）、“毛凳儿”（专指头发）、“皿甜”（很甜）、“啷凯”（啷个、怎么）、“老挑”（连襟，姐妹丈夫之间的互称）、“劳慰”（感谢，慰劳）、“扭到”（纠缠不休）、“落教”（听话）、“蒲”（液体从其盛器中漫出来）、“雀抹黑（hɑ）”（很黑）、“匀均”（比较平均）、“失悔”（后悔）、“向嘴”（嘴馋，看着别人吃东西）、“屋头”（妻子）、“斩劲”（用劲，努力）、“找不到”（不知道）、“贼娃子”（小偷）等。

四、语法

西充县方言说 “灯盏”，变单音节为双音节或多音节，增强语音的乐感。

西充县方言的一些疑问句同普通话的疑问句有一定区别，这主要体现在疑问词的不同。

西充县方言的主要疑问词有 “不”“么”“哪个”“啥子”“啷个”“啷凯”“抓子”“啊”等。“不”“么”是西充县方言特色。“哪个”“啥子”“啷个”“啷凯”“抓子”“啊”是受南充方言影响。

西充县方言说：“饭好吃不？”“晓得不？”“不”读成bó，类似于 “吗”。南充方言读成bú。

西充县方言说：“你吃了么？”“么”读成mái。南充方言读成mō。用在句末，主要用于两种情况。一是估计别人做了什么、到哪里去，想证实一下，或者仅仅是打招呼。如：你吃了么？（估计对方吃了）你上街去么？（估计对方要上街）你在看书么？（对方正在看书，打招呼）另一种是表示惊奇，不相信，有时和 “不”连用。如：你还不晓得他屋头三个娃儿都考上大学么？

西充县方言有一个特殊的语气助词，“着”，带有祈使的意味，西充县方言说 “我再睡会儿着”，意指让我再睡会儿，《金瓶梅》第62回：“我且尝个儿着。”“我且亲个嘴着。”

西充县方言受到南充方言的影响，也有 “梆”“潘”（读pāng）、“喷”“皿”“溜”“捞” “焦”等前缀，有 “很，非常”的意思。除此之外，还有“杆”（手杆，脚杆，腰杆）等后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