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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逸民列传》中的在谷园解读东汉兴衰史

时间:2023-10-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法真的传载于《后汉书·逸民列传》,严光、王霸、梁鸿也在这里,都是特别有才华却打死也不做官的人,《论语》里把这样的人称为“逸民”。对此,《后汉书·逸民列传》开篇这样讲:《易》称:“遁之时大矣哉。”《后汉书·逸民列传》这样描写法真:好学而无常家,博通内外图典,为关西大儒。—《后汉书·法真传》后来,法真以八十九岁高寿去世,世人称之为“玄德先生”。《后汉书·逸民列传》里还有一位叫向子平的人。

《后汉书·逸民列传》中的在谷园解读东汉兴衰史

法真的传载于《汉书·逸民列传》,严光、王霸、梁鸿也在这里,都是特别有才华却打死也不做官的人,《论语》里把这样的人称为“逸民”。逸民代表了中国文化中一种高尚的传统。对此,《后汉书·逸民列传》开篇这样讲:

《易》称:“遁之时大矣哉。”又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是以尧称则天,不屈颍阳之高;武尽美矣,终全孤竹之絜。自兹以降,风流弥繁。—《后汉书·逸民列传》

此段大有意味。《周易》六十四卦里有一个遁卦,遁,白话讲就是逃。逃什么呢?逃离官场,逃避政治,逃避名利,也逃避灾祸。

天下有山,遁,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周易·大象传》

天下到处都是山林,逃到山林里去过隐逸的生活,可以避开各种官场小人,既不用得罪他们,也不再有被迫害的危险,还不用讨好他们,保住自己的节操。所以,这种逃避是高明的。《易》曰:“遁之时大矣哉!”还可以“不事王侯”,清清静静地过自己的精神生活,山川风月、诗文书画,最好再有一个相爱的伴侣,这才是所谓的高尚生活。名联曰:

三千年读史,无非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功名利禄,不如诗酒田园。高人讲,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然而,无功名利禄,何以能诗酒田园?不曾苟且于眼前,何以能有诗和远方。除非内心足够强大,精神世界能撑得起来,逸民之难能可贵正在于此。

“尧称则天,不屈颍阳之高。”《论语》讲:

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论语·泰伯》

意思是,尧帝太伟大了,他可以道法天地自然来治理天下。然而,他却搞不定颍阳先生许由。传说,尧帝想请许由来帮助自己治理天下。许由不干。尧帝说:您是不是不乐意做大臣?嫌官小?不要紧,我把天子之位禅让给你。

许由一下子就烦了,撒腿就跑,跑到颍水边,一脑袋扎到河里面,使劲洗耳朵:哎呀,尧帝说的这叫什么话,太脏了,把我的耳朵都污染了。

“武尽美矣,终全孤竹之絜。”周武王这么完美的帝王,也搞不定孤竹国的两大贤人伯夷和叔齐,这哥儿俩宁可饿死也不食周粟,打死也不跟你玩儿。

“自兹以降,风流弥繁。”在许由和伯夷、叔齐之后,这样的人物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逸民传统。

荀子讲:

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后汉书·逸民列传》

也是这个意思。只要内心足够强大,精神世界能撑得起来,世俗的富贵权势就不会对你造成压力。所谓“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与精神生活相比,那一切世俗的东西不过都是粪土、是尘埃。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庄子·逍遥游

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庄子·齐物论

还说故事。《后汉书·逸民列传》这样描写法真:

好学而无常家,博通内外图典,为关西大儒。—《后汉书·法真传》

他什么都学,不拘泥于某一家某一派,古文经也学,今文经也念,图谶也都精通。他家是扶风的,在函谷关以西,故称关西大儒,手下弟子数百。

性恬静寡欲,不交人间事。—《后汉书·法真传》

他对世俗的功名利禄没什么兴趣,跟官场也没什么交往。

有一天,有个官吏来找他:法先生,咱们太守很仰慕您,想邀您到府上一叙。这是太守的信,还有一点薄礼,万望您能屈尊赏光。

法真看对方诚心诚意,不好拒绝:好吧,我过去拜访一下太守,这个礼物您千万捎回去。

法真拜访太守,太守谦逊热情,一通寒暄后慢慢转到正题,太守说:我的才疏学浅,做贵郡太守,总担心德不配位。先生能否屈尊来做郡功曹,帮我治理本郡?

法真笑着摇摇头:别,您不忙的时候,我过来陪您聊聊,没问题。

若欲吏之,真将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后汉书·法真传》

您要是想让我做您手下的官吏,那我可就走了。《易》所谓,天山遁,我将遁形于北山之北、南山之南。您可就再也见不着我喽。

太守脸一红:啊,不好意思,喝酒,喝酒……

法真的名气越来越大,又有三公九卿来请他入仕,他仍然拒绝。后来,汉顺帝也亲自征召他。

帝虚心欲致,前后四征。—《后汉书·法真传》

先后四次征他入仕,这实在是对一个士人最高的礼遇了,他仍然不为所动。

遂深自隐绝,终不降屈。—《后汉书·法真传》

注意这句话。本书大量引用经史原文,好多看似平淡无奇,徒增麻烦,实则每句皆有斟酌焉,就拿这句“终不降屈”讲,应是出于《论语》:

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论语·微子

把不接受帝王的邀请入仕为官,称为“不降屈”;接受了,去当官了,也就是降屈,就是降身屈节。我凭什么要去做你手下的官,我们是平等的!这就是中国文化传统中那股高尚的逸民精神。

对法真的这种精神,时人给予高度评价:

法真名可得闻,身难得而见。逃名而名我随,避名而名我追,可谓百世之师者矣!—《后汉书·法真传》

后来,法真以八十九岁高寿去世,世人称之为“玄德先生”。“玄德”应为道家概念,老子讲: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道德经·第五十一章》

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道德经·第六十五章》

大致可理解为,逸民们这种出世的选择,看似没去做治国、平天下的实务,没有直接去为百姓做什么贡献,实则有大贡献。于民有大德,而难以讲清,故称“玄德”。

老子还讲: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道德经·第一章》

逸民的精神,隐士的情怀,似与道家更契合,儒家入世,道家出世,道家的大宗师老子、庄子都身体力行。《史记》明确讲:

老子,隐君子也。—《史记·老子韩非列传》

老子就是这样的人。

《后汉书·逸民列传》里还有一位叫向子平的人。

性尚中和,好通老、易。—《后汉书·向长传》

他也喜欢老子,还有《周易》。有一次,他读《周易》的损、益卦,忽然顿悟。

至损、益卦,喟然叹曰:吾已知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但未知死何如生耳。—《后汉书·向长传》

《周易》的损卦和益卦很特别,《帛书易传》中讲:

孔子籀《易》,至于损益一卦,未尝不废书而叹。戒门弟子曰:二三子,夫损益之道,不可不审察也,吉凶之门也。—《帛书〈易传〉六篇新释》

孔子是把损卦和益卦看作“一卦”的,只是正着看和反着看不同才成为两卦。孔子认为,损益卦是“吉凶之门”,包含所有关于得失的道理。向子平也由此悟道,深明了富与贫、贵与贱的辩证关系,感叹道:我终于明白了,说到底,还是损胜益,柔弱胜刚强,富贵不如贫贱舒坦,站着不如躺平。只是,生与死的辩证,我还不能了然,可能是因为我生的任务还没完成吧,孩子们还需要我。

于是,又过了几年,儿女们都已长大成人,嫁人的嫁人,娶妻的娶妻。

男女娶嫁既毕,敕断家事勿相关,当如我死也。—《后汉书·向长传》

向平子一看,行了:开会!孩子们,你们都成家了,以后各过各的日子,遇上什么事儿也不要跟我说了,就当我死了吧。我要去云游四海。世界这么大,我要去看看。

然后,他叫上一个老朋友就出发了。

俱游五岳名山,竟不知所终。—《后汉书·向长传》

再说一位叫逢萌的逸民。

逢萌最早是做亭长,类似乡镇干部。有一次,郡都尉下来视察,路过他这个亭,他当然得小心侍候。

萌候迎拜谒,既而掷盾叹曰:大丈夫安能为人役哉!—《后汉书·逢萌传》

侍候了一通,他就烦了。

于是,他辞职,到长安求学。那还是西汉末年。有一天,逢萌听说一个新闻,内朝首辅大将军王莽竟然把亲生儿子王宇给杀了,大惊:哎呀!虎毒不食子,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啊?

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后汉书·逢萌传》

这个社会伦常要乱,必有大祸发生,长安不能待了,我走!

他立即离开长安,带家人躲了起来。后来,隐居劳山,即现在的青岛崂山。

养志修道,人皆化其德。—《后汉书·逢萌传》

朝廷好多次征辟他做官,他都不应,一辈子隐居山林。

逢萌的朋友王君公也是高人,他没有隐居山林,而是大隐于市。

侩牛自隐。—《后汉书·逢萌传》

他是一个卖牛的中介,每天在市场东边的墙头底下,一手托两家,挣个抽成。在一般人眼里,他只是个小市侩而已,而逢萌则对他刮目相看,称赞:

避世墙东王君公。—《后汉书·逢萌传》

再讲一位大隐于市的逸民,此人叫韩康,字伯休,以卖药为生。(www.xing528.com)

常采药名山,卖于长安市,口不二价,三十余年。—《后汉书·韩康传》

他在长安集市上卖了三十多年的药,今天赶这个集,明天赶那个集,随便找个地儿摆个小地摊儿,与普通药贩子无异。不过,他卖药有个特点,就是“口不二价”,一口价,不能砍价。别的卖药的、卖菜的、卖百货的,都能砍价,唯独他这儿不能。这一天,有个女子来买药,是个生茬儿,上来就砍价。韩康摇头:对不起,便宜不了。

女子挺拗:你就让一点呗,下回还来买你的。

韩康摆手:不行。

女子急了:

公是韩伯休那?乃不二价乎?—《后汉书·韩康传》

你怎么这样,这不赶上那个韩伯休了吗?口不二价。人家那是什么人物,你也配跟人家学?

韩康大惊:我还以为没人知道我的底细呢。闹了半天,我名气不小了。

我本欲避名,今小女子皆知有我,何用药为?—《后汉书·韩康传》

不行,我不再待这儿卖药了,我得走了。

随即遁入了山林,不应皇帝征辟,隐居终老。

再说一位叫戴良的逸民。他的曾祖父戴子高,世人称之“关东大豪戴子高”,家里有钱,挥金如土。

尚侠气,食客常三四百人。—《后汉书·戴良传》

只要是有“同学会”,不论多少人,都是他买单。

戴良仍有这种豪气,学问又好,有大才。有人问他:

子自视天下,孰可为比?—《后汉书·戴良传》

当今天下,谁的才学堪与您一比?

戴良哈哈大笑:

我若仲尼长东鲁,大禹出西羌,独步天下,谁与为偶。—《后汉书·戴良传》

能跟我比的人还没生呢!或者生了的早死了,就像孔夫子、大禹,他俩还行;别人,我找不到。老子独步天下!

正因为他这么狂,所以出名。所谓,“不颠不狂,其名不彰”。戴良不但狂,而且颠,他爱学驴叫:

良少诞节,母憙驴鸣,良常学之以娱乐焉。—《后汉书·戴良传》

母亲爱听驴叫,他小时候就经常学驴叫,来逗母亲开心。

世说新语》也有一段学驴叫的记载:

王仲宣好驴鸣,既葬,文帝临其丧,顾与同游曰: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世说新语·伤逝》

意思是,三国大才子王仲宣(名粲)也喜欢学驴叫。他去世时,曹丕和很多名士都去吊唁。曹丕跟王粲的关系很好,很伤心,他对参加葬礼的人们说:大家别哭了,我有个提议。王仲宣生前爱学驴叫,咱们也都学一次驴叫,来给他送行吧。

于是,在这场葬礼上,一大帮人驴叫了一通。很滑稽吗?一点也不滑稽。这是至真至情!千载之下仍让人感动。就这一手,我对曹丕的好感陡增。这就是魏晋风度的精髓—至真至情。或用魏晋名士嵇康的话讲,这叫:

越名教而任自然。—《养生论》

戴良是这种魏晋风度的先声。在给母亲守孝期间,他哥哥完全按照相关礼制,他则完全不讲礼制,该吃吃,该喝喝,有时悲从中来,便大哭一通。

良独食肉饮酒,哀至乃哭,而二人俱有毁容。—《后汉书·戴良传》

兄弟两人都形容憔悴。

有人问戴良:您怎么不按礼制呢?

戴良答:

礼所以制情佚也,情苟不佚,何礼之论。—《后汉书·戴良传》

礼只是给人提个醒,什么场合哭,什么场合笑。我哭我的亲生母亲,还用这种提醒吗?

戴良后来也是不应征辟,隐遁山林。

最后,再说两位无名隐士的故事。

有一次,汉桓帝在下面视察,凡到一地,当地老百姓们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都很兴奋。可是,在汉阴一个地方,汉桓帝随行的一个尚书郎发现有个老头儿很奇怪,他竟然在不远处的农田里悠然种地,完全置身事外,该干吗干吗。尚书郎不由自主走了过去:哎,老人家,咱们大汉天子来了,就在那边,您不过去看看吗?

老头儿摇摇头:天子?天子管什么?是管平天下,还是乱天下?与我何干?我老头儿只管种地,看他做甚。

老头儿说完,收拾一下农具,走了。《后汉书·逸民列传》称其为“汉阴老父”。

另一位无名隐士,被称为“陈留老父”。党锢之祸初起时,两个陈留郡的名士在逃亡途中相遇,两人感慨时事,抱头痛哭。有个老头儿打旁边经过,冲他们说:

夫龙不隐鳞,凤不藏羽,网罗高县,去将安所?—《后汉书·陈留父老传》

闹成今天这样子,还不都怪自己吗?你们虽有龙凤之才,却不懂养晦藏锋,一味逞才显能,锋芒毕露,现在想逃避,谈何容易?

这两位立马不哭了: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还请多多赐教。

这位陈留老父微微一笑,扭头走了。

这两位无名隐士的故事,跟《论语》《史记》里提到的几位隐士的故事挺像,都是路上偶遇这么一个人,简简单单讲两句话,就让人记一辈子的感觉

有一次,孔子跟大徒弟子路走散了。子路挺着急,见前面来了一个挑着个扁担的老头,赶忙上前询问:

子见夫子乎?—《论语·微子》

老爷子,您看见我家老夫子了吗?

老头一撇嘴: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论语·微子》

你家夫子是谁?是孔丘吗?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根本不知道劳动人民是怎么回事,他也配叫夫子?此解未必准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究竟说谁有争议。总之,这句简简单单的话让人记了两千年。

随后,子路找到孔子,把这个情况一说。

子曰:隐者也。—《论语·微子》

孔子说,这是一个隐者。

还有一次,子路辞别孔子去某地,途中经过一座城门,负责一早开城门的小吏时称“晨门”,也是个老头儿,主动跟他打招呼:哎,兄弟从哪儿来?

子路答:从我老师孔夫子那儿来。

晨门老头儿眨眨眼:哦,孔夫子?

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者与?—《论语·宪问》

这话也让人记了两千年。孔子就是这样一个“傻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明知道自己努力不会有什么结果,仍坚持去做,一做到底。

又有一次,在郑国一个地方,子贡跟孔子走散了,他见人就打听:您看到一位老先生吗?这么高,穿着……

一连问了几个人,都说没看到。最后问到一个人,这人微微一笑:我可能看到了,在城东门有个人。

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史记·孔子世家》

子贡哭笑不得,赶紧跑到城东门,孔子果然正在那儿等他。子贡把刚才那人所讲,学说了一遍。

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史记·孔子世家》

他说我长得像谁像谁,那都是次要的,什么脑门子像尧、脖子像皋陶、膀子像子产,那都有点扯。不过,他说我的神态像只丧家之狗,有道理!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只丧家之狗!

这话也被记了两千年。

《论语》还记载说,孔子周游列国,曾至楚国,有一天正乘车赶路,突然有个疯子挡在车前,嘴里还唱着歌: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论语·微子》

孔子闻听此歌声,大惊:哇,这是什么人物?!

他急忙下车来见这个疯子,可疯子蹦蹦跳跳地就跑了。望着疯子的背影,孔子默念这段歌词: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事后,他听当地人说,这个疯子叫接舆。他跟弟子们讲起来,则称其为“楚狂接舆”。又过了一千二百年,诗仙李白写下名句: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

浪漫主义的逸民精神就这样不断融入中华历史文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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