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是有名的避暑胜地,因为蒋介石喜欢夏天上那里办公,各路军政要员上山汇报、请示,络绎道上,牯岭成了政治中心,号称“夏都”,聚居三四万人,光是轿夫就有4000多人,一到夏天山上热闹非凡,而且五脏俱全。由于各路军政要人云集,电报局业务忙碌,1934年8月上庐山采访的《大公报》记者王芸生充分领教了邮电检查的厉害,在《赣行杂记》中抱怨说,庐山是政治重心所在地,邮电检查自然特别严密,但有时不免流于苛细。
那年8月30日,当时中国外交界的两颗大星颜惠庆、顾维钧上庐山,正巧被他撞上。第二天,他见到时任驻法公使的顾维钧,匆匆谈了十几分钟,他说:“在此外交紧急的时候,一般国人多觉得顾先生和颜先生不宜久在国内勾留。”顾听了这话不甚谓然,认为中国人没有知识,驻外公使不一定要坐在国外。旋又掉转话题道:“我们也有苦衷,我们在外边办事,等于是留声机的喇叭,若无唱片,根本无话可说。且外交也是一种战争,大本营如不决定战略,一任前线各自为战,其害更甚于不战。我这次归国,一为向政府请示方针,同时顺便到各地视察,借以明了国内的情形。”
事后他去发电报,把和顾维钧的谈话发给《大公报》,其中就有这么一句:“余等仅为留声机之喇叭,若无唱片,根本无话可说。”检查员一看就删掉了。他对此很不满,认为检查员滥用职权,按照新闻检查的范围只应该限于军事、外交的秘密,以及领袖行踪,这个关于留声机的比喻究竟与国家大计有什么关系?
他本以为是牯岭的邮电检查特别严苛,没想到中途汉口的邮电检查更离谱。有两次他给报社发的新闻电稿,牯岭已经放行,到了汉口电报局中转时却被扣留了。他在庐山接到通知,赶紧去找有关当局交涉,好不容易才下令由牯岭局电告汉口局放行,几经周折,等电报到天津,已晚了足足三天。他因此感叹:“一个电报,先经发报地的检扣,又经收报地的检扣,中间还要经转报地的路劫,真是难如登天。假使检查员真有见识,也还令人佩服,往往问题发生在情理和常识之外,真使你哭笑不得。”有一次汉口电报局扣留了三天经大力交涉才放行的那个电报,是他在庐山上对“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委员长黄郛的采访,整个谈话的内容都是奖勉政府,鼓励人民,完全是有利于政府的宣传,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无情拦劫。(www.xing528.com)
他和蒋介石身边的秘书陈芷町说起新闻检查的问题,认为政府对于一个问题的发生,不要尽是消极地叫报馆不要登,应该积极地告诉报馆怎样登。政府要实行新闻统制,更非如此不可。外国通讯社及报纸遍布国内,本国报不登的事情,外报传得更厉害。譬如当时关于四川军事失利的事,最初不准报纸登载,外边揣测纷纷,甚至以为成都都已不保,及至允许报纸报道四川的情况,人心反倒安定下来了。
办报出身的陈芷町对他的话表示赞同。王芸生的用意无非希望放宽新闻检查的尺度,给新闻界更大的自由度,越是把真相告诉民众,越能防止各种传言、小道消息流传。但他提出的“积极办法”也蕴含着一种危险,如果每则新闻都要由政府告诉报馆应该怎样报道,各报馆的自主性同样将受到严重影响,自由报道的可能性未必会加大,结果很可能不是离新闻自由近了,而是离新闻自由远了。
王芸生在庐山上曾两次与蒋介石见面,第一次谈了半个小时,第二次谈了一个小时。他用了六个字来概括蒋给他的印象:“虚怀,热诚,苦干。”他了解到蒋每天工作十个小时以上,连吃饭的时候也要约人谈话。蒋请人吃饭很简单,常常只有几样菜,“不美而且不丰”,所以许多人都要先吃些东西再去赴蒋之约。张学良感慨地说:“他太苦了,整天的在严肃的态度下见人治事,毫无舒展个人兴趣的余地。亏得他,换个人谁也受不了。”然而,仅仅从邮电检查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感受到,蒋治下的中国与真正开放的现代社会仍有距离,他还在旧传统中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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