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十人在卡拉奇结业后,回到重庆白市驿机场原部队。不久奉命参加奇袭台湾新竹敌人机场的战斗,由第一大队B-25飞机十余架,第三大队P-40驱逐机十余架掩护,最前面是两架P-38飞机,共三十余架自桂林起飞,到浙江沿海前进机场加油后,即超低空擦着海面低飞驶向台湾,台湾敌人防空雷达未能发现,飞临台湾上空敌人才发出警报。我机编队飞临新竹机场上空,见敌两架零式飞机起飞进入跑道,我两架P-38闪电式俯冲扫射,敌机中弹起火跑道堵塞,其他敌机无法起飞,我机随即投弹。我三十余架飞机顺序超低空打靶扫射,敌人七十余架飞机绝大部分被炸毁,机场上一片火海。我机除机身被射有弹孔外,基本上无甚损失,打得痛快,战果辉煌。中日战场的制空权为我所掌握,扭转了抗战以来空军被动挨打的局面。
1944年冬,奉命大编队轰炸汉口码头,我所在的中美联合空军第三中队派出三架B-25轰炸机,从白市驿机场起飞,先抵梁山机场挂弹。第二天清晨会同中美联队十八架B-25飞机,由十几架P-40战斗机掩护,会合后直向汉口飞去。据地面情报,汉口江边码头敌人大批军火、汽油堆积待运。我机群各小分队均是美军机组人员,轰炸舱配有脑顿赛瞄准器;两架僚机均为中国机组负责,使用B-25不带瞄准器,只看长机动作即可投弹。进入目标高度4000米,未遇敌机迎战,临近武汉上空,敌人地面炮火猛烈射击,我的两眼紧盯着长机,随长机动作。长机投弹,我机亦跟着投弹,大约定时间隔半秒钟,即炸弹间隔50—100米范围内。顿时江边目标中弹起火,浓烟滚滚,证明是汽油燃烧,轰炸效果很好。当然空中照片与此相符。我机群无损失,胜利返航。
1944年空军经常奉命出击,我的同学牺牲的很多。空军第四大队,号称“皇家空军”,配备P-40战斗机,是保留由中国指挥的唯一大队。我要好的同学沈人燕,北平高中生,他是偷偷跳窗户离开家中,我们一起投考航校的。不久,在湖北一次空战中被地面炮火击落而牺牲。南开中学1937年班同学杨天雄,在中美混合大队任分队长,带领四架B-25飞机轰炸任务完成后,返航四川境内撞山而牺牲,四个机组二十余人也随之殉难。杨天雄时年26岁。
由于出击牺牲的可能性很大,每位空勤人员都预先写好遗嘱。我填写的遗嘱把个人不算多的遗产,全部交给平民教育家陶知行先生,作为他兴办平民教育之用。另外,希望他将我遗体设法葬于杭州风景区。
空军第三中队的任务是破坏日军占领的平汉铁路、公路运输线,重点是轰炸桥梁、军用列车和汽车、军用物资仓库设施等。1944年冬,一次单机出动,以B-25J自梁山起飞,驾驶员是航校十四期生,四川人,我是领航员,目标是河南境内信阳以北铁路桥梁。抵达目标上空即超低空俯冲,在准备投弹的刹那间,敌人高射机枪一二十挺密集火力向我机射来,他们打出的子弹每三枚是一组(即破甲弹、爆炸弹、曳光弹),所以敌弹每组排列火力清晰可见。我机翼上六门机关炮同时开火射向敌高射阵地,随之投弹,炸中桥头,我机向北飞了一段,突然发现敌一列货车正急驰而来,便猛冲下去以机枪扫射三四次。敌列车防空火力不弱,我机舱被击中,冒起滚滚浓烟,舱内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二三分钟白烟才逐渐减少,驾驶员慌了,我一看主要仪表正常,发动机声音也正常。二三十分钟的紧张战斗,飞机迷航,我就记住迷途范围圈,先按240°航向返航。二十分钟后,发现正临三叉河口上空,对照地图断定是樊城、襄阳,估计油量已不足飞返梁山机场,决定转飞老河口前进机场,同时发现收发起落架的油压缸油管被打断,只好使用紧急手摇臂,我与射击士轮流来摇,约半小时才把起落架放下,冒着危险降落在机场。在此停留几天修理后返回基地。
空军中也流行“迷信”的事,有出击任务一经宣布排定好的名单,就谁也不愿代替谁,因为有的临时仓促代替,出了事故。一次晚上中队宣布第二天机场警戒名单,已排定领航员成国禄,这家伙平日夸夸其谈,临阵贪生,第二天竟未起床,集合时他才说:“老高你替我去吧!”我什么也没说,抓起飞行衣、领航包去机场待命。再次驾起B-25起飞,轰炸平汉路沿线敌军。我机在超低空投弹时,被敌人高射机枪打中几处弹孔,最后完成任务顺利返航。这种临时代替的事,在旁人绝对不干的。
1944年冬,一次单机出动,机组的驾驶员、通讯员、射击士等人,均是美国三中队的空勤人员,只有我和新毕业的副驾驶员是中国人。驾驶B-25H自梁山起飞,航向90°飞了一个多小时到达平汉路铁桥上空,俯冲投弹,炸中了铁桥,敌人高射机枪向我猛烈射击。拉起飞机不一会又先后发现两列敌军运输列车,我机又猛冲火车,把剩下的两枚炸弹也丢下把先一列车炸毁,对第二次来的列车用机枪扫射火车头,这两列军用火车均配有高射机枪,连续向我机射击。我机多次俯冲、拉起,又急小转弯返回,又俯冲下去,时而天地线跑到脚下,时而天又跑到头上,就象天地换了位置,一场恶战非常紧张,在俯冲时清楚看到一架日本双发动机运输机坠落铁路西侧,据地面情报说,被我击落的敌机中有一名日军准将。正待返航时又发现山脚附近公路上有十几辆敌军用卡车,我机又向该车队扫射五六次,将其击毁。(www.xing528.com)
返航途中,才感到饿了,一般说往返战斗六小时,机场待飞1—3小时,十余小时没吃饭。我们也备了些蛋糕,虽然又黑又硬,却可以充饥,但这次同美国人一起出击,他们吃的是巧克力,虽然他们也劝我们吃,我们坚决不吃,也不好意思把我们黑而硬的蛋糕拿出来吃,饿着肚子充“大好佬”。中美战报都大肆宣扬这次出击的战果,我们肚皮挨了饿,又算得了什么呢!
1945年春,四川梁山机场建设迅速,超过了桂林机场。中美联队也迁到这里,来往空运大队及各类地勤人员相继而来。晚上经常放最新电影,总有七八百美军观看,只是对中国空军不太客气,人一多就把中国人赶出来或赶到远处去看。机场建有一排排营房,我国空军第二、三中队也移住新营房。梁山从一个前进机场,发展成为空军基地。
此外,1944年兴建的新津机场,也发挥了作用。美军第十四航空大队(陈纳德的飞虎队)的B-29四发动机的重型轰炸机驻在这里。空中巡航速度可达500公里以上,续航12小时,活动半径3000公里。曾多次从成都新津机场起飞,轰炸东北鞍山钢厂、唐山开滦煤矿,在战略轰炸上起了一定的作用。胜利后民航用的“空中霸王号”即这种飞机改装的。胜利后我们看到汉口市区旧英、日租界稠密的居民区,破坏得几乎无一间完整的房屋,这也是B-29所轰炸的结果,我们痛心已极。
中美联合大队移驻梁山后,出战任务除天气太坏外,几乎天天都有任务,主要是轰炸黄河铁桥,每批三四架到八九架次,因敌军防空火力强,上百挺高射火力集中射击,俯冲投弹受到威胁,以致命中率不高。郑州附近黄河铁桥,四面环山,敌高射机枪架在山头上,我机俯冲时,敌火力由上向下射来,每次我机都要被击伤;超低空飞进小山坳才能俯冲轰炸桥梁,更不易命中要害。也有一些被击落的,第一大队在此被击落的有四五架,二十余人伤亡。1945年夏,第三中队仍配合其他中队轰炸平汉铁路沿线要点,我曾几次在铁路线上每隔二三公里投一枚炸弹,炸成若干段,在田里干活的农民看到中国飞机都极为高兴,飞舞锄头、草帽表示欢迎。第四大队姓高的大队长曾被敌机击落跳伞降至八路军占领区,受到保护和优待,并赠与战马骑回部队。抗战时期国民党在正面战场作战,八路军在敌后进行大面积的游击战。当时中美联队美军参谋在看地图时,对我国沿海广大地区(除铁路线外),插满八路军控制地区的小红旗,惊叹不已。
1945年夏,我们第三中队中美各有一个队部,有出击任务时都是美军参谋人员指挥,中方队长、参谋根本不能过问,双方人员关系一直不佳。一次双机出击,目标是轰炸河南信阳附近平汉路西侧的公路桥,美机组为长机,我为僚机。起飞两小时飞临目标上空,照例是超低空,刚刚对准桥头俯冲时,看到桥上满是中国老百姓正逢集日交易,我们飞机立即向长机呼叫:“桥上都是中国老百姓,绝对不能投弹!”长机上的美国人不听,竟打开炸弹舱,准备投弹。我气坏了,一面高声以英语呼叫“不能投弹!”一面以我机硬插在长机肚下,迫使他们不敢投弹。但这时却给敌人高射炮火以机会,齐射上来。长机已是超低空,我机则更低,而且几次掉到长机尾部气流里,几乎撞地,两翼不稳,摇摆不定,机身已被击中六七发子弹,幸未中要害,谁料前面长机拉起飞机转弯经县城上空时,竟把一枚炸弹丢在县城内。气得我们用无线电大骂长机“滚蛋!滚蛋!”返梁山后,长机中弹不到十发,他们向美国参谋汇报说,中了六七十发子弹,竟把起飞前编定的飞机号码颠倒过来,真是气煞人也。
日本宣布投降前一二天,我大队有两架B-25被日军地面炮火击落在沙市、宜昌一带,机组空勤人员跳伞后被俘,其中领航员有彭先昶(四川人)和一位姓黄的(湖南湘西人)都是我的同学,估计关在汉口敌集中营内。日军投降后几天,大队即派一架B-25飞汉口俘虏营查找,当飞机降落在跑道停机线时,当地一批日驻军高级军官,马上前来迎接,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光临,而我队两位青年驾驶员对日本军官恨之入骨,上去给带头的几个军官大打耳光,日军官“哈依,哈依”不止,他们也不解其意。可惜跑到俘虏营仔细找遍,也未见二位人影,只好又飞回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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