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大地的结构,《天问》是在问及鲧、禹治水的传说时提到的:
地方九则,何以坟之?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
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康回冯怒?地何故以东南倾?
九州安错?川谷何洿?
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东西南北,其修孰多?
南北顺椭,其衍几何?
以上这些提问表明,在楚人心目中,大地是一个向东南方倾斜的方形平面,其上有夏禹所划分的南北广度大于东西广度的长方形九州。
大家知道,在广阔的大平原上观察天空和大地,环绕一周的地平线不仅能使人们直观地感到天空的边缘是圆形的,也会使人们感到大地的边缘也是圆形的。那么,楚人为什么会产生大地为方形的观念呢?究其原因,可能来自楚人对“天动地静”现象的理性思考。因为,第一,“天动地静”是古人所能感受到的天空和大地最显著的整体运动特征。大地是静止不动的,这是在通常情况下人人都能随时随地体验到的直观感觉;而晴朗的夜间,全天恒星以北极为中心的同步周日视运动,则能使人产生整个天盖在不停地转动的直观感觉。所以《庄子·天道》有云:“其动也天,其静也地。”《礼记·乐记》有云:“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动者地也。”张衡《灵宪》亦云:“天致其动,地致其静。”第二,在实际生活中,古人随时随地都能观察到的另一现象是,不同形状的物体具有明显不同的运动特性:圆形物体具有容易转动的特性,方形物体则具有稳定难动的特性。正如《孙子·势篇》所云:“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尹文子·大道上》则云:“圆者之转,非能转而转,不得不转也。方者之止,非能止而止,不得不止也。因圆之自转,使不得止;因方之自止,使不得转。”大概正是根据这种经验体会,楚人在无法对巨大天地的周边形状进行实地观察的情况下,却有理由相信,旋转不止的天盖,其边缘应该是圆形的;静止不动的大地,其边缘应该是方形的[13] 。
楚人之所以会认为大地是向东南面倾斜的,是因为水具有向低处流动的特性,而我国的大江大河的水基本上都是朝东南方向流入大海的。至于大地向东南方倾斜的原因,屈原举出了康回发怒的传说。王逸《楚辞章句》释云:“康回,共工名也。”《淮南子·天文训》详细记载了共工使大地倾斜的动人故事: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14] 。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这个故事不仅解释了大地向东南面倾斜、江河向东南方流动的原因,而且解释了天空向西北方倾斜、日月星辰向西北方作周日旋转的原因。由于故事最早被记于屈原的诗作《天问》之中,所以,它当属于楚国的民间传说,是楚人先民认识和解释自然现象的一种早期尝试。(www.xing528.com)
从《淮南子》对这个故事的记述还可得知,楚人所谓的擎天柱实为高耸的大山;共工撞断的不周山为擎天柱之一。屈原在《天问》中提到,擎天柱共有八根。《淮南子·地形训》具体记载了这八根擎天柱的名称和位置:
天地之间,九州八极……九州之大,纯方千里。九州之外,乃有八殥,亦方千里……八殥之外,而有八纮,亦方千里……八纮之外,乃有八极:自东北方曰方土之山,曰苍门;东方曰东极之山,曰开明之门;东南方曰波母之门,曰阳门;南方曰南极之山,曰暑门;西南方曰编驹之山,曰白门;西方曰西极之山,曰阊阖之门;西北方曰不周之山,曰幽都之门;北方曰北极之山,曰寒门。
上述记载表明,作为擎天柱的八极之山,也就是进出天空的八个天门之所在,天边和地边就在这些地点相连接。其中,位于西极之山的“阊阖之门”,屈原曾在《离骚》中提到过:“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王逸注:“帝,谓天帝。阍,主门者也。阊阖,天门也。”洪兴祖补注:“《说文》云:阍,常以昏闭门隶也。阊,天门也。阖,门扇也。楚人名门曰阊阖。”
《地形训》还记载了东、西两极之间和南、北两极之间的广度:
禹乃使太章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使竖亥步,自北极至于南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
以上数据,既是楚人想象中的大地的广度,也是楚人想象中的天空的广度。
由秦相吕不韦(?—前235 年)主持编纂的《吕氏春秋》中的数据,与上列《淮南子》中的数据差别很大。其《有始览》云:
凡四极之内,东西五亿有九万七千里,南北亦五亿有九万七千里。
这个情况表明,先秦各民族对天地广度的猜想是互不相同的。
关于夏禹划分大地为九州的传说,《尚书·禹贡》有专门的介绍。据《禹贡》记载,夏禹所划分的九州的名称分别为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和雍州,它们实际上是我国先秦各民族居住的九个地区。《吕氏春秋》《周礼》《尔雅》等古籍所记九州的名称,与《禹贡》大同小异[15] 。
关于九州的范围,《禹贡》说它“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没有具体指出南边和北边的情况,但最后说到九州的四面“讫于四海”,即认为九州四面为大海所包围。《楚辞·大招》的说法与《禹贡》相似,即一方面说九州是“东有大海”,“南有炎火千里”,“西方流沙”,“北有寒山”,同时也认为九州的四面为“四海”所围。不过,《禹贡》和《大招》都没有论及九州和四海的广度。
《淮南子·地形训》所记九州的名称只有一个冀州同于《禹贡》的记载,它们分别是:东南神州,正南次州,西南戎州,正西弇州,正中冀州,西北台州,正北泲州,东北薄州,正东阳州。《地形训》还提供了四海之内的具体广度。它说:“阖四海之内,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东西向的广度比南北向的广度大两千里,这与《天问》所说的大地为“南北顺椭”,即南北向长于东西向的情况正好相反。可是,《地形训》所举大地广度的数据却与《吕氏春秋·有始览》的数据完全相同。这表明,《地形训》的这组数据可能引自《吕氏春秋》,属于秦人的认识。因为,秦人是自西向东发展,逐渐统一了中国,对东西距离的漫长感受尤深,因而产生了东西广度大于南北广度的大地观。而《天问》所记述的大地南北广度长于东西广度的说法,则属于曾经经历过从北到南长途迁徙的楚人的认识。
《淮南子》虽然记载了大地和九州的广度,却没有记载大地的厚度,《天问》也没有问及这一点。但《天问》提出过这样的一个问题:“洪泉极深,何以填之?”既然说洪水的源泉在极深的地下,这表明,在楚人心目中,大地的厚度是深不可测、无法用具体数据表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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