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民用寅正历
由于西周时期和东周前期所颁行的丑正历法,春秋中后期鲁国所行用的子正历法,以及楚国所颁行的亥正历法等都属于国家的政治历法,这些历法均把北风劲吹、草木凋零的寒冷月份作为一个年度的开始,与农作物萌芽、生长、成熟、凋零的生长节律以及农业耕种、管理、收获、贮藏的生产节律均不合拍。只有以寅月为正月的夏正历法把东风开始吹拂、万物开始复苏的月份作为一个年度的开始,最符合农作物的生长节律和农业的生产节律。因此,无论是西周还是东周的民间,都是以寅正历法来指导农业生产和日常生活的。这从西周和东周时期的民歌《诗·豳风·七月》和《诗·小雅·四月》的有关描述中即可得到证明[46] 。
出于同样的原因,楚国民间通常也不使用国家颁行的亥正历,而是使用寅正历来安排农业生产和日常生活。这在战国《楚辞》中即有充分的体现。例如,屈原的诗作《怀沙》云:“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抽思》云:“望孟夏之短夜兮,何晦明之若岁?”两诗中的“草木莽莽”和“短夜”均为寅正孟夏之月的自然景象。因为,亥正孟夏月对应于二十四节气中的立春节,这时在地处长江中游的楚国,草木刚刚开始萌芽,既未到达“日夜分”的春分时节,更见不到“草木莽莽”和“短夜”等景象。
又如,《九歌·湘夫人》云:“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诗中的景色也只有在使用寅正历时才会出现。因为,若使用亥正历,其秋季相当于寅正历的夏季(见表5-1 所示),洞庭湖畔正值“草木莽莽”的盛暑之际,既见不到凉爽的“袅袅兮秋风”,也见不到纷纷落下的木叶。
再如,《礼魂》云:“春兰兮秋菊。”《离骚》云:“夕餐秋菊之落英。”诗中的“春兰”“秋菊”二景亦只符合使用寅正历的实际;在使用亥正历的情况下,所见到的花景就只能是“夏兰”和“冬菊”。
另外,楚国诗人宋玉在《九辩》中所描述的种种秋天的景象,也都只能在寅正历的秋季才会出现。如:
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
雁雍雍而有游兮,鹍鸡啁哳而悲鸣。
窃独悲此凛秋,白露既下百草兮。这些景象若在炎热的亥正历秋季,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的。
2.纪年法
由于寅正历法适合于农业生产和人们日常生活,它在东周各国的民间应该是普遍使用的历法。正因为如此,该历法的纪年就不能牵就于任何一个诸侯国的国家政治历法,而只能采用一种与各国政治无直接联系的方法。在春秋时期,岁星纪年法曾经流行于诸侯各国。这种方法以当时所认为的岁星12 年运行一周天的周期为依据,把岁星运行路线上的二十八星宿划分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共十二星次。据《汉书·律历志》记载,十二次划分的方法是,各个星次分别以二十四节气中的一个节气点为起始点,以一个中气点为中点。例如,星纪次是以节气大雪点所在的斗宿十二度为起点,以中气冬至点所在的牵牛初度为中点。各个星次与二十四节气点、二十八宿距度的对应关系,如表5-5 所示。
表5-5 十二次、二十四节气点、二十八宿距度的对应关系
按照这种划分方法,十二个星次的宽度是基本相同的。岁星纪年法就是以岁星每年所到达的星次的名称,作为该年的年名。如《国语·晋语四》云:“晋之始封也,岁在大火。”《左传·昭公八年》云:“今[岁]在析木之津,犹将复由。”等等。然而,岁星在恒星背景上的视运动速度并不均匀,而是有时“迟”(慢),有时“疾”(快),有时还会“留”(停止)或逆行,这就导致它不可能做到每年正好运行一次。特别是岁星运行一周天的恒星周期也不是当时人们所认为的12 年,而是11.86 年。这样,在第12 年结束时,岁星所运行的距离就会超过一周天的十二次;时间越久,岁星超次的现象就会越显著。例如,按照岁星纪年法,岁星在鲁襄公二十八年(前545 年)应该位于星纪次,但当时的实际情况却是岁星已经到达了玄枵次。所以,《左传·襄公二十八年》记云:“岁在星纪,而淫于玄枵。”
纪年的次名与实际天象的不相吻合,使古人意识到,根据岁星所在的星次纪年不是一种理想的方法。于是,人们虚构了一个名为“太岁”(又名“太阴”“岁阴”)神祇,让它沿着用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所表示的12 个地平方位——十二辰按顺时针方向匀速运动(史称“左行”),每年行经一辰,12 年运行一周;以太岁每年所到达的辰位名作为当年的年名,这就是太岁纪年法。如图5-1 所示,太岁运行的方向,与岁星在天上沿十二星次逆时针运行的方向(史称“右行”)正好相反。所以,唐代贾公彦在注疏《周礼·冯相氏》时说:“岁星为阳,右行于天;太岁为阴,左行于地。”古人还给用作年名的十二辰取了12 个特殊的岁名。正如《尔雅·释天》所云:
图5-1 岁星行十二次、太岁行十二辰示意图(www.xing528.com)
太岁在寅曰摄提格,在卯曰单阏,在辰曰执徐,在巳曰大荒落,在午曰敦牂,在未曰协洽,在申曰涒滩,在酉曰作噩,在戌曰阉茂,在亥曰大渊献,在子曰困敦,在丑曰赤奋若。
屈原在其诗作《离骚》中表述自己的生辰时,即使用了太岁纪年法中的岁名:“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诗中的“摄提”,即岁名“摄提格”的简称,可知屈原生于摄提格岁,也就是寅年。另外,《吕氏春秋·序意》记云:“维秦八年,岁在涒滩。”文中的“秦八年”是指秦灭东周后第八年[47] ,也就是秦始皇六年(前241 年)。根据《尔雅·释天》所述岁名与辰名的对应关系,可知该年为申年。
由于十二岁名纪年的周期较短,每个岁名每隔12 年就要重复一次,在每人一生短短的几十年中,相同的岁名会重复好几次,很不利于以后对曾经使用过的同名纪年进行分辨。古人于是按照干支记日的方式,把由十天干与十二地支配合而成的60 个干支名称用来纪年,并且给用于纪年的十天干也分别取了10 个特殊的名称。这些名称,如《尔雅·释天》所云:
太岁在甲曰阏逢,在乙曰旃蒙,在丙曰柔兆,在丁曰强圉,在戊曰著雍,在己曰屠维,在庚曰上章,在辛曰重光,在壬曰玄黓,在癸曰昭阳。
这10 个用于纪年的天干名被总称为“岁阳”,它们与相当于十二地支的“岁阴”相配,即可形成需要60 年才会重复一次的太岁纪年周期:阏逢摄提格、旃蒙单阏、柔兆执徐……它们分别相当于干支纪日法中的甲寅、乙卯、丙辰……不过,这种“岁阳”与“岁阴”相配的纪年方式,最早见于《史记·历书》等西汉文献,至今未在先秦文献中发现。大概因为这种由四五个字构成的纪年名称过于繁琐冷僻,既不便于记忆,也不便于书写,远不如自商代起就已开始使用的由两个字构成的记日干支那样广为人知、简单好记,所以岁阴岁阳纪年方式仅在西汉时期有使用过。从东汉时期开始,它们便被干支纪年方式所取代。干支纪年是一种既不受制于人事,又不受制于天象的纯粹的周期纪年方式,再加上它便于记忆和书写的优点,因而被后来的历代王朝所沿用,也被中华各兄弟民族所广泛接受。
3.纪月法
屈原在《离骚》诗中用来记述自己生月的术语是“孟陬”,它是“孟春正月”的简称。这个情况表明,楚国民间的寅正历法使用过一种特殊的文字月名。这种月名共有12 个,均由单个文字构成,《尔雅·释天》对它们有完整的记述:
正月为陬,二月为如,三月为,四月为余,五月为皋,六月为且,七月为相,八月为壮,九月为玄,十月为阳,十一月为辜,十二月为涂。
1942 年在湖南长沙子弹库战国楚墓出土的帛书,在分述一年12 个月份的宜忌时,也使用了这些特殊的文字月名。该帛书绘有12 个月份神的画像,各神像旁边的文字分别是:
曰取,取于下;曰女,女□武;曰秉,秉司春;曰余,余取女;曰,出暏;曰,司夏;曰仓,仓莫得;曰臧,臧□□;曰玄,玄司秋;曰昜,昜□义;曰姑,姑分长;曰,司冬。[48]
按该帛书所述,这12 个文字月名当为掌管12 个月份的神祇的名称。这种特殊的月名在先秦时期还通行于其他国家和地区。如,《国语·越语》云:“至于玄月,王召范蠡而问焉。”《诗·小雅·采薇》云:“岁亦阳止。”《毛传》云:“阳,历阳月也。”《郑笺》云:“十月为阳。”
另外,楚国民间的寅正历还兼用数字月名和季节月名。例如,长沙子弹库楚帛书在使用上述特殊文字月名的同时,又使用了数字月名。该帛书记曰:
一月、二月、三月,是谓逆终亡……四月、五月,是谓乱纪
亡……[49]
而战国《楚辞》则有多处使用了以孟、仲、季分别与春、夏、秋、冬四季相配的季节月名。例如,《抽思》云:“望孟夏之短夜兮,何晦明之若岁。”《怀沙》云:“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九辩》云:“收恢台之孟夏兮,然欿傺而沈臧。”《哀郢》云:“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这种季节月名,在《尚书·尧典》关于楚人先民观测“四仲中星”的记载中就已经出现了:
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宵中星虚,以殷仲秋。日短星昴,以正仲冬。
秦国文献《吕氏春秋·十二月纪》所记的12 个月,全都用的是这种纪月方式。另外,这种纪月方式在《周礼》中也多次出现。如《夏官·牧师》的“孟春焚牧”,《夏官·司》的“季春出火”“季秋内火”,《地官·山虞》的“仲冬斩阳木,仲夏斩阴木”,《天官·司裘》的“季秋献功裘”,《秋官·小司寇》的“孟冬祀司民”,《春官·天府》的“季冬陈玉”,等等。由此可见,这种纪月方式在先秦时期的使用是十分普遍的,不仅使用于民间,而且使用于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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