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湖南的马家天下:帝国的崩裂

湖南的马家天下:帝国的崩裂

时间:2023-09-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将领们宰杀叛变的长直兵,即迎行军司马张佶为留后。湖南军府中的大权,至此全落入马殷的手里。在湖南,马殷的地盘是潭、邵二州,以这样的两个州,一时虽应付着外来的强敌,但他最担心的是淮南的杨行密、成汭,他很想用一些金帛去“购买”暂时的和平。马殷表报其弟为节度副使。马殷命城都指挥使秦彦晖将水军三万,浮江而下进行抵抗。

湖南的马家天下:帝国的崩裂

刘建锋、马殷是两位作战最勇敢的将领,他们属于孙儒的部下,而孙儒正是秦宗权的爱将。秦宗权在征讨淮南的杨行密时,孙儒这支部队被切断后路,粮食不济,最糟糕的是,士兵们都患着疟疾。当刘建锋和马殷分别率领士兵前去劫掠附近的州县时,孙儒被吃掉了!刘建锋与马殷收拾余众七千人左右向南逃去。部众共推刘建锋为统帅,马殷为先锋指挥使,以行军司马张佶为谋主,浩浩荡荡地冲入江西时,人马遽增至十万人之多。

公元894年(唐昭宗李晔乾宁元年),这支部队已挺进湖南的澧陵。

武安节度使邓处讷遣邵州指挥使蒋勋等人率三千步骑守龙回关。马殷行至关下,遣使者去跟蒋勋谈判,蒋勋以牛酒劳军。使者耍出他特有的口才

“刘建锋智勇过人,江湖术士说他当兴起在‘翼轸之间’(江西省),刻下带领着十万精锐,所向无敌,而阁下你只有数千乡兵,怎么能抵挡得住呢?不如先让我们过关,阁下富贵还乡,这不是对彼此都好吗?”

蒋勋认为这说法颇有道理,告诉乡兵道:“东来的部队允许我们回乡。”士兵们都欢呼起来,统统舍弃了旗帜、铠仗,纷纷作鸟兽散。

刘建锋要士兵们穿上人家留下的盔甲,带着原有的旗帜直奔潭州,潭州人只当是自己人,没有加以防备,刘的整个部队直开进城去,径扑州府。节度使邓处讷正在宴客,当他搞清楚是哪方面来的“不速之客”时,他的脑袋已被刘建锋砍了下来。

刘建锋自称留后。翌年,朝廷承认他既得的势力范围,封他为武安节度使,马殷为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蒋勋求为邵州刺史,刘不答应,后蒋勋被马殷攻破。

当马殷在攻邵州,尚未克复之时,他的老上司已被人刺杀了。

事情的经过并不曲折。刘建锋当上节度使后,喜欢杯中物起来,天天紧抱着酒瓮,撒手不管政务。刘建锋不仅嗜酒,也好色,他见一个长直兵的妻子颇有姿色,竟不择手段把她搭上,做丈夫的当然不愿意平白无故地弄顶“绿帽子”来戴,乃暗藏一根“扁钻”,在某一个上天赐予的机会里,要了他的狗命。

这是士兵为摆脱“绿帽”,而直接向其顶头长官采取行动的大案。

将领们宰杀叛变的长直兵,即迎行军司马张佶为留后。

那天,张佶刚要走马上任,那匹坐骑突踢咬他,“老张”的左髀骤受伤。于是,他颇有自知之明地对各位将领道:

“马殷将军勇而有谋,为人宽厚乐善,这是我所不及的,他才是你们的统帅。”

于是,将领们遂以最快的“限时专送”要马殷回来,马殷颇为踌躇。一个将领竭力敦促他起程,最充分的理由是:

“您和刘建锋、张司马是‘三位一体’,于今刘建锋遇害,司马伤髀,天命人望,除了您,还有谁更适合呢?”

马殷认为,这个分析是客观实在的,遂于公元896年五月回长沙。张佶命其坐着肩轿入府,拜过普通的礼节后,乃命他升堂办公,以“留后”一职让给他,自己趋于下阶,率将吏拜贺。

湖南军府中的大权,至此全落入马殷的手里。

马殷聘一个富有谋略的参谋大臣高郁作为他的“最高顾问”,后来马楚的开国大计,几乎全由此君来决定。

在湖南,马殷的地盘是潭、邵二州,以这样的两个州,一时虽应付着外来的强敌,但他最担心的是淮南的杨行密、成汭,他很想用一些金帛去“购买”暂时的和平

很有见解的高郁大不以为然:“成汭是个不成气候的玩意儿,而杨行密乃是你的死敌,纵使以‘万金’去奉送,也不易购得和平。不如这样吧,上奉大唐天子,下抚爱我们的士民,训练士兵,磨砺士气,以期自图富强。这样,我们还怕啥呢?”

马殷接受了这个好建议,并切切实实地推行着。现在,他以有人才、有决心、有组织的崭新姿态出现在这块领土上。

两年之后,他的地盘由二州而扩充为七州,收下衡、永、道、连、郴五州。

再过两年(公元900年),他不以湖南为满足,向湘桂走廊方面发展,连下桂、宜、岩、柳、象五州。

马殷有一个弟弟名为马,英勇不亚于其兄,也在孙儒的部队服务,官拜百胜指挥使。孙儒死后,他向杨行密投降,仍以英勇著称,官拜黑云指挥使。有一回,杨行密和他聊天,谈话的内容渐渐地触及家庭的状况,才晓得他就是马殷的弟弟,杨行密几乎吓了一跳:

“怪不得我常常诧异你的长相、器度与众不同,毕竟不是普通人,我当好好地让你回去,让你们兄弟团聚。”

“我是淮西的残兵败卒,承蒙大王不杀,而加以宠任。湖南离这儿也很近,音问可以相通,我在你手下干了这么多年,我不愿回去!”马出于一片至诚,涕泣答道。

但他的底牌被揭穿后,杨行密说什么再也不愿留他了。他怕人家把他当作预先布置的一枚“棋子”。

公元904年,杨行密亲自在郊外饯别,马荣归。

马殷表报其弟为节度副使。一日开会,题目是讨论怎样向天子进贡。马提议道:“杨行密地广兵强,又跟咱们边境相接,不如先跟他和好,往大处讲,缓急之时有个帮助,往小了说,也可彼此做做生意。”

对于一开始就想拨转外交政策的论调,马殷不以为然,板起了面孔,正色反驳道:“杨行密自己宣布独立,不听中央朝廷的话,一旦朝廷出兵征讨,那时我们这个与他缔结盟好的,恐怕也要吃大亏,请你先认清客观环境和我们的基本外交政策,然后再发言。”

和平共处、缔成盟好的政策失败后,吴楚即发生战争,主攻是吴,主守是楚。

杨行密派鄂岳观察使刘存等率三万水军进攻。

马殷命城都指挥使秦彦晖将水军三万,浮江而下进行抵抗。

六月,大雨,刘存引兵至越堤北,秦彦晖追击,刘存数度反抗,均败北,乃遗马殷书,实行诈降。

秦彦晖看穿对方的把戏,派人跟马殷报告:“这一定是诈,请勿答应!”

两军夹水而布阵,刘存大声遥喊:

“杀降不祥!你们为什么不替你们的子孙想一想?”

“贼来侵略而不杀贼,还顾得啥子孙?”秦彦晖很有力地把话喊回去,趁机擂鼓呐喊进攻,水陆两路配合,刘存大败被俘,裨将死百余人,士兵死者以万计。秦彦晖等克复岳州(今湖南省岳阳市)。

俘虏解到了,马殷亲自解开俘虏的缚索,好言安慰一通,要求归顺。被俘的人物倒蛮有骨气:

大丈夫以死报国,宁做断头将军,不做降将军。”

马殷只得成全断头将军的志愿。

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后,楚的地位稳固下来,国势也骤强了。

接着,秦彦晖又赶走拥朗州自守的雷彦恭,使楚国的地盘又增添了两州—澧州、朗州。

回过头来,马殷又和岭南的清海节度使刘隐争夺十几次,抢得了两广边境的昭、贺、梧、蒙、龚、富六州。

楚的领土已足够了,于是马殷息民练兵,以一个新兴王国的雄姿出现在鱼米之乡。

公元927年,后唐明宗(李嗣源)封马殷为楚国王。

楚国的富强,固然有地理因素作为先天条件,但人为因素也不应加以忽视。人为因素是什么呢?高瞻远瞩、有为有守的政治家是也,“高级参谋”高郁就是个中翘楚

在地理上,两湖属于盆地区域,气候湿润多雾,年降雨量又极为均匀,是栽植茶树的理想地区。高郁任凭人民自行采茶,贩卖给“北客”,征收“茶税”以做军需。随后,他又向朝廷奏请,设“回团务”(贸易站)于汴、荆、襄、唐、郢、复等州,让湖南的茶能大批出口,运到大河以南贩卖,以换取当地的布匹、棉花、战马之类的物资,附带的条件是每年向朝廷进贡二十五万斤。朝廷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湖南由是富赡。

高郁的第二步经济计划是实行“自由开放政策”,所有的商旅在地贸易,均不征收赋税,于是四方商贾争相前来,辐辏于洞庭湖畔。

两湖盆地在地理上属于华南金属矿物丰富区,计有常宁水口山的铅锌,零陵、湘潭的锰,新化锡矿山的锑,以后者尤为闻名。高郁提议铸铅铁为钱,实行“硬币制度”。那些前来“贸迁有无”的商旅在出境时,不能把楚国的钱币带出,因为带至别国也派不了用场,故均自动地换成“宝物”出境。正因如此,湖南境内余下的存货,全被携带出国,换取天下的百货,国家的财用由此富足。

高郁的第三步经济计划是鼓励人民从事桑蚕,这一步最为干净利落,他下令,以后缴纳赋税的,不许用“硬币”交付,一定要用布帛。命令颁布后不久,民间“机杼大盛”。

在高郁有目光、有抱负、有计划、有步骤地竭力推行“经济建设”下,楚一跃而成为富强国家。邻近那些可怜兮兮的小朝廷,没有一个不嫉妒、不惧怕,南平的高季兴就寝食难安,他要用极其卑劣的手段来搞垮这个有“经济抱负”的高郁。

高季兴所采取的手段是“谣言攻势”。当时,马殷命其子武安节度副使判长沙府马希声知政事,总录内外诸军事。换句话说,军政大事,落在马希声大少爷的手内。

高季兴就抓住这一点,差人送专信给马希声,函中盛赞高郁的能耐与功名,并希望能通过“执政大少爷”的关系,跟高郁缔结金兰之好,进而开个“高氏宗亲大会”。

使者又对着马希声道:“我们的高季兴老爷常说,贵国的政事全出于高氏一人之手,从长远打算来看,这恐怕不是马家的福分吧!”

马家的执政大少爷对高季兴所说的话深以为然。马大少爷的小舅子,一向有“政冶野心”,他老想把姓高的搞掉,然后由他来顶替,这么一来,靠着“裙带风”的力量,楚国一定能更早出现一片“郢治”的现象。

小舅子天天在马大少爷的面前说高郁的坏话。

被小舅子吵得六神不安、自己又无辨别力的大少爷,终于出面向其父诉说:“高郁要不得,他奢侈、僭妄、交结邻藩,有图谋不轨的企图。”

“我能成功立业,全仰仗高郁老先生的鼎力相助,你懂得什么,以后不许你再这么讲!”马殷老头子仍然固执着他“宠信到底”的信念

“这样吧,阿爸,既然不能百分之百地信其无,也当百分之五十信其有,所以我的意思是先把他的兵权暂行收回,这样当可暂时平息外面的悠悠之口。”

“你看着办吧!”老头子让步了。

于是,马希声乃左迁高郁为行军司马,高氏在政治舞台上栽了个跟斗。

有目力、有见解的高郁,跟自己的亲人道:“快点经营西山吧,我将告老退休。狼子已经长大,嘴里的犬牙已经能咬人了!”

这些话传出去后,马大少爷气得跳到天上去。

翌日,他即矫马殷的命令,诛杀高郁于其府舍。

马大少爷算是开明的人物,立刻出榜,告示中外,高郁谋叛,理合枭首。接着,一并诛杀其族党。马家大少爷玩得一手好把戏,他的老头子连一点风声都不曾晓得,足见其布置严密。

这天(公元929年秋八月)居然大雾弥漫,浓到化不开。

深居在楚王宫的马殷,突有所忆地和左右说道:

“从前,当我跟随孙儒入淮河流域作战时,每于杀戮无辜时,气候总有些变异!现在马步院有没有冤死的呢?”

被蒙在鼓里的马老头子,还不晓得他唯一的开国元勋就在他嗟叹“气候有变异”的时候,正在被他的大少爷,一手送到“枉死城”去。

翌日,高郁谋叛被族诛的消息传到老头子的耳朵里。马殷拊膺放声大恸:

“我老了,真是老了!政权不在自己的手里,使我的老友—开国元勋,横遭冤屈而死,天啊!”既而他抹了抹老泪纵横的眼睛,凄惶地问左右道:“我自己还能够在这儿长待下去吗?”

高郁是被马希声蓄意硬扣上图谋不轨的帽子而身首异处的,但马家老太爷(马殷)却老泪纵横地哭说老友死得太冤枉,完全是先开“莫须有”之路。末了,他还担心“扣帽子专家”马希声也可能会无条件地替他扣上一顶,这是什么世道呀?

马殷有一个毛病,即寡人好色。自跃为楚王后,他的内宠极多,弄到嫡庶无别,而诸少爷早已不知创业之艰难,无不骄奢淫逸,热衷于满足官能。

当吴、楚言归于好后,吴遣使来要求换俘,楚王允许,并遣特使许德勋设宴饯行。许德勋无意中提及楚国的动态:“楚国虽然弱小,但旧臣宿将都健在,请吴国以后千万别再动脑筋。要到什么时候呢,我老实坦白地告诉你吧,必定要等到‘众驹争皂栈’那个时候。”

“众驹争皂栈”,许德勋已隐隐约约地看到马家的大小少爷们在磨刀霍霍相向。

公元930年十一月,马殷寿终正寝,他的遗命颇特别:

“兄弟相继;置剑于祠堂,违我命者戮之。”

这就是说,诸子兄弟必须在祠堂公开解除私人武装。这遗嘱真是出自马老头子的本意吗?从口气、作风与气派上来看,有人怀疑百分之九十九倒是马希声所颁发的命令。

马希声乘机即位。奇怪的是,当时任何一个小朝廷,都要在即位的时候大肆庆祝一番,称王称帝,改元易朔,借以表示他是准备要有一番“大作为”的,哪怕“大作为”是永远没法兑现的空头支票。因为封建的“公式”既经排定如此,谁也逃不了。然而,咱们的马希声大少爷却大不然,他非但没有称孤道寡,反而把其父建国称制的封号统统给甩掉,称起节度使来—武安、静江节度使,兼中书令。

盖马希声内心一向崇拜梁太祖朱温的为人,“阿三”有什么值得崇拜的呢?原来阿三最喜欢吃鸡子,怪不得他精力过人,马大少爷最崇拜的就是这一点。现在他袭了位,大权在手,第一道命令是“每天杀五十只鸡子来做菜”。

看来马家大少爷倒是一匹黄鼠狼—专偷食各种鸡子。

马希声在守丧时间跟平常并无不同,欢笑自如。马殷出丧那天,灵柩已将引发,乐队正在吹吹打打,马希声的胃口好到还能咀嚼几盘鸡。其私淑朱温的食鸡精神,的确是良堪钦佩。

前吏部侍郎潘起有点看不顺眼,略带讥讽地道:

“从前,阮籍在守丧的时候,猪脚蹄髈照吃不误,我们的国王不愿古人专美于前,居丧大吃鸡子,可见随便哪一个时代,‘开明的人物’总是满满开明的。”

“开明的国王”在统治湖南的三年后,自动追随其父于地下,他同父异母之弟马希范继立。

马希声、马希范是同日而生的异母兄弟,袁德妃生希声,陈夫人生希范,希声被留于国内,希范却被马殷送到洛阳去做后唐的“人质”—表示效忠于胜朝的人质。按理说,在希声继承大统的时候,应先谦让这位出使在外、功在国家的使节,但希声却先声夺人地要了那顶皇冠。

三年后,皇冠正式交还,于是马希范对希声的母亲不客气了。希声还有一胞弟希旺,马希范专找他的麻烦借此出气。袁德妃请允其子希旺出家为道士,马希范硬是不答应,先解除其军职,使其居于竹屋草门,不得参与兄弟之间的宴会,袁德妃死后,希旺也忧愤而卒。

第二个被修理的是马希杲,希杲是静江节度使,治绩良好,有善政。有人打他的“小报告”,说是他在搞收买民心的工作。

楚王马希范留其亲弟希广权知军府事,自将步骑五千杀到桂州,希杲的母亲华夫人亲迎马希范于全义岭,谢曰:

“希杲不明了政治,搞得一团糟,以致寇戎入境,有劳殿下亲自跋涉险阻,这一切都是我的不好,请你原谅他。我愿你削去他的封禄官爵,我洒扫庭掖来赎他的罪过!”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我因为很久不曾和他见面,听说他的‘治绩’很特别,所以特带兄弟们来看看他,并没有别的想法。”

一场贤母的郊迎代子谢罪,消弭了弟兄之间的一场干戈。

马希范家中还有一位顺贤夫人彭氏,彭夫人貌陋而治家有法,楚王马希范极为怕她。彭夫人一死,马希范即纵情声色,为长夜之欢、内外无别起来。有一个商人的妻子貌美,马希范利用权势,硬把人家的丈夫宰掉后,抢来做自己的姨太太,不料这位美貌的商人妇,却死也不愿侍奉,最后悬梁自尽。这是马希范的特殊政绩!

马希范碰到第三位贤母,是将领廖匡齐(决胜指挥使)的母亲。廖匡齐等打退入侵溪州的蛮兵,其将弃州退保山寨,四壁尽是石崖悬岩,廖匡齐等做梯栈,缘索而上围攻,终告死难。马希范得悉这一消息后,特遣使向其母吊唁,其母不哭,对使者道:

“廖氏三百口受王温饱的赏赐,全族都愿为王效死,犹不足以报大德,如今不过是丧失一子而已,请王不必挂念。”

马希范颇为感动,并优恤其家属。

但他的私生活并没有受到贤母的影响而转好,恰恰相反,竟变得出奇的糟糕。

他特建一座天策府,极尽栋宇之盛,户牖栏槛皆饰以金玉,涂壁用丹砂数十万斤,地衣(地毯)春夏二季用角簟,秋冬则用木绵,日与子弟、僚属游宴其间,弄得天天醉醺醺、浑淘淘的。其他如宫室、园囿、服用之物,均穷尽侈靡,作九龙殿,刻沉香为八龙,饰以金宝,长十余丈,抱柱相向,希范自居其中,别为一龙,其幞头脚长丈余,以象龙角。

另有长枪大槊队,都饰之以金,可执而不可用,征募富民、年少、肥胖的八千人为大队,号曰“银枪都”。

凡此种种,非钱莫办。但他怕什么,他有的是“命令”,而“命令”就是钱的来源,“命令”可满足他心理和生理上的需求,谁叫他生下来已注定要做“楚王”呢!

第一,他命令增加赋税,派专使“行田”(测量、绘图、统计等)。一“行”之后,田亩就增加,人民没有一个吃得消的,纷纷“弃田逃税”。马希范满不在乎,放言“只要田地在,不怕无米谷”。

第二,他命令营田使籍“逃田”—没收弃田逃税者的田地,立即募集有“耕种技术”的人来租种。人民多有“舍故田而耕新地”的,所以全境经济勉强可自给自足,但从西到东,很多民众都失业了,因为耕者并没有自己的田。

第三,他还命令并鼓励有钱的可以买官做,以捐纳财富的多少来决定官位的大小,富商大贾统统分布在公侯的地位。地方官入都述职,规定必须奉送“红包”,不送“红包”,不能过关,任何大官小吏,均须遵守楚王马希范亲自规定的命令,如有胆敢违抗的,楚王有的是“颜色”!

他宣布,人民如犯了罪,可按照下列三种规格,斟酌自行处理:

首先,有钱的讨价还价均可,但终归是以交钱为原则。

其次,不愿交钱而身体健壮的,可以入营当兵。

最后,既没有钱、身体又差的,那对不起了,监狱的大门正好敞开着,竭诚欢迎你来。

第四,他命令设立鼓励互相检举的制度,并规定无须出具姓名,自有司来负全责处理,因而弄得“全家族诛”的在所都有!

第五,他命令实行周陟的建议,在一切常税之外,大县应进贡白米二千斛,中县一千斛,小县七百斛。如该县不生产米谷,可以由布帛代替,楚王可以统统按照比例收下。

马希范有此五大“善政”推行,颇使一般的“忧时志士”寒心,天策学士拓跋恒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上书道:

“殿下长深宫之中,藉已成之业,身不知稼穑之劳,耳不闻鼓鼙之音,驰骋遨游,雕墙玉食。府库尽矣而浮费益甚;百姓困矣而厚敛不息……谚曰:‘足寒伤心,民怨伤国’,愿罢‘输米之令’,诛周陟以谢郡县,去不急之务,减兴作之役,无令一旦祸败,为四方所笑。”

马希范气得青筋暴涨,呼吸加速,两手抖颤,把“如此荒唐”的奏文撕得粉碎。

他日,拓跋恒求见国王,答曰:“国王在梦周公!”

“这算哪一种睡觉—早晨的懒觉、午睡、黄昏的爱困。”

“不,白日梦!”

拓跋恒明了个中的情况,喟叹道:“国王逞欲而刚愎拒谏,我可预料他全家千口准飘零无日。”

国王知悉后,火更旺了,立誓从此不再跟他见面。

马希范的运气并不算坏,终其身荒唐了十二年(公元937—947年),居然能寿终。他翘了辫子后,湖南的马家天下遂公开地、正式地进入许德勋所说的“众驹争皂栈”的时期。

马殷因寡人好色,内宠的姨太太极多,是故其瓜瓞连绵的儿子多到非但必须编号,甚至要一打一打地算。

马希范完蛋后,立刻发生了继承大统的问题。

有人拥护“三十五郎”马希广,他是希范的胞弟,此君秉性谨顺,但懦弱不能自决,不能满足那个时代军政首领的基本条件。

有人要拥护“三十郎”马希萼,他坐镇永州,性格刚强,行事只求达目的,手段是在所不择的。

将领吏佐在开会、辩论、表决后,终因马希广军政在手,得到多数通过,正式承继,但有目光的人立即断定“祸患开始”啦!(www.xing528.com)

挑起这场“争槽之战”的幕后主使,乃是天策左司马希崇。禀赋狡险的马希崇把朝廷“废长立少”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马希萼报告,并要求他带兵回来奔丧(君丧,不是父丧)。马希萼是个热衷于军政的人物,自无不从之理,但他到达时,即被水军解除武装,并加软禁,不让他与希广见面。有人要求根据“纵虎容易抓虎难”的定律,把他送去和地下的马希范谈一谈。但懦怯的马希广说:

“我怎么忍心下毒手,杀害自己的哥哥呢?宁可分潭、朗二州各自统治。”

马希萼被厚赠一通后,送回老根据地去,但马希崇却不愿天下从此太平无事。

在马希崇的挑拨、煽火、怂恿下,马希萼自然不愿白白丧失王位,更不愿白白遭受耻辱式的拘禁。如今猛虎归山,他悉调朗州壮丁作乡兵,打造战舰七百艘,向潭州方面进攻。

懦怯的马希广又窝囊起来:“希萼是我的兄长,我不愿和他作战,当以国家让给他。”

他可能是出于真诚,但将领吏佐可不答应,于是兵戎相见无法避免。当将领们正要抓到马希萼的时候,马希广的紧急命令来了:

“勿伤我兄长!”

将士们是听话的,他们不是为国讨贼而是在打“兄弟的家庭内务战”,这种战争原来就是谁也无法挥手,再加上这么个窝囊废,碍手碍脚地掣肘,马希萼等于在打有保险的仗。

本来这种争权夺位的战争,只有热衷“名利”的角色才感兴趣,当马希萼在发动这场不名誉的战争时,他的妻子苑氏就很认真地规谏过:“兄弟之间发生战事,不管胜与败,总被人家耻笑!”

被名利观念冲昏了头的马希萼不理这一套,按着自己的计划进行,如今败退回来,苑夫人道:

“大祸要来了!我不忍等着它的来临!”乃投井而死。

马希萼并不因妻子的“尸谏”而有所醒悟,相反,他一不做二不休,大干特干起来,一面勾结武陵山脉的山蛮,一面派人向南唐称藩乞师。马希广怎么办呢,上表向朝廷告急求援。

马希广以朗州与山蛮入寇,诸将屡败,忧形于色,战将刘彦瑫自告奋勇,愿以一百五十艘战舰、万余水军,直捣朗州,国王允许。两军于湄州发生遭遇战,刘彦瑫乘风纵火,以焚其舰。不料,顷刻之间,风向转变,火倒烧了过来,彦瑫还走,江路已断,士卒战死及溺死数千人。马希广听后,唯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而已,半点办法也想不出。

有人说,天策左司马希崇的反状已明显地暴露,外面的谣言尽是他一个人搞的,把他干掉吧,因为这是除奸呀,马希广仁慈地道:

“我如果杀害了自己的弟弟(庶弟,同父异母),哪还有面目和先王相见于地下呢?”

那就算了,内奸既舍不得除,只有让谣言满天飞!

接着,马希广改用“亲情攻势”,派孟骈去说马希萼:

“你忘掉父兄的大仇,北面事唐(南唐),这何异于袁谭向曹操求救,恐怕你仍逃不了被吃掉的厄运。”

马希萼无话可说,想把孟骈宰掉,孟骈理直气壮:“自古以来,两国交兵,使者仍在其间往来送信,假如我孟骈是怕死的人物,我还有胆子敢来吗?再说我前来谈判,并非为着潭州的人,而是替你打算呀!你弄清楚了没有?”

“好吧,算我一时鲁莽,对不起你!现在拜托你捎个‘口信儿’,回去对‘三十五郎’讲,‘大义已经绝了!不到阎罗王那里,不可能会相见。’”

接着马希萼攻下益阳,至湘阴,焚掠而过(岳州未攻下),直扑长沙。

只剩下最后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又被马希广放弃。

最初,一位蛮族领首彭师暠向楚投降,楚人都讨厌他的粗犷豪直,独独马希广感到他怪可怜的,拜他为强弩指挥使,领辰州刺史,彭师暠想尽到一己的责任,为希广尽忠效死。

如今,马希萼的大将及山蛮七千余人前来包围长沙,彭师暠登城望敌,对着马希广道:

“朗州兵骤胜而骄,杂以无训练的山地兵,我们马上进攻,准可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我愿率军抄其后路,另请许可琼以水军合击,敌人腹背受敌,必败无疑。前军一败,则其大军必不敢轻进,这是解长沙之围的唯一办法。”

马希广在考虑,他很想答应就这么办。但是,他哪里晓得他的水军大将早已被他的“三十兄”用“银弹攻势”收买过去!当许可琼听到这“可怕的计划”后,他的话说得更响亮动听:

“彭师暠是啥玩意儿?他跟城外的那些山蛮有什么不同?你怎么可以随便轻信他的话呢?我世代为楚将,不可能做对不起大王的事,请您放一百个心,有我许可琼在的一天,马希萼是毫无办法可想的,我敢提出我的口头或书面保证。”许可琼说得娓娓动听,因为他明白,最卑劣的行径必须掩藏在最美丽的外衣之下。

不加以亲自监察的马希广被蒙骗。他命令诸将听其指挥,并赐给许可琼五百两银子。马希广常到其营中议事,许可琼总是关闭营垒,不使士卒明了马希萼部队的进退,马希广反加以赞美:

“真是地道的大将,我还有啥不放心的呢?”

曾有一回,许可琼在夜里驾了单人小船,名为“巡江”,实是去与希萼“幽会”。

所有这些动作全瞒过了马希广,但是瞒不过彭师暠。一日,彭师暠瞪着大眼睛,叱骂许可琼,然后入见马希广:“许可琼马上就要叛变,全国没有一个人不晓得,恐怕只有您是例外吧!快!把他逮起来宰掉,免得留下祸根。”

“会有这种事吗?他是侍中的儿子呀,彭将军!”皇帝半信半疑。

彭师暠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喟叹着:“皇帝仁儒而无决断,败亡是立即可待的事啊!”

真巧,长沙下大雪,平地上积雪四尺高,于是,潭州与朗州的攻守战斗行为暂告停止。

趁着这个“天赐良缘”,马希广大搞以“天兵天将”退敌的那一套。他是少有的迷信,道士与和尚说的话,他是百分之百地相信。他曾塑鬼于江上,举手以退朗州兵,又画大像于高楼,手指水西,怒目而视。命令众和尚日夜诵经,皇帝自己披上袈裟,膜拜求福,并以求胜。

但天兵天将没有前来解围,而攻长沙之战终于无可避免地要发生,战斗进行得饶有趣味。

马希萼的步军指挥使何敬真带领着三千蛮兵,布阵于杨柳桥,瞭望长沙方面的韩礼的营寨旌旗纷乱。

何敬真断定,韩礼的部众已害怕了,一攻准可破。

何部的一个小士兵雷晖,穿上长沙方面的军服,潜入韩礼的营部,以手剑击韩礼,不中,但全军惊扰。何敬真乘机进攻,韩礼营溃散,韩礼受伤奔至家中时即告毙命!于是朗州兵水陆并进急攻长沙。

马希广的步军指挥使吴宏、小门使杨涤互相立誓,以死报国,然后挥军出战。吴宏出战于清泰门,不利。杨涤出战于长乐,战斗自早晨至中午,得小胜,而身居统帅的许可琼、刘彦瑫却按兵不救,杨涤的士兵得不到救援和补给,只得退回原阵就食。

彭师暠战于城东北隅,蛮兵自城东纵火,城上人招许可琼军,使救城。许可琼早已统率全军向马希萼投降。

长沙就这样陷落了。

朗州兵及蛮兵在城中大掠三天,杀吏民,焚庐舍,所有的宫室尽化为灰烬,所有国库的积蓄尽落入蛮兵之手。

马希广和诸子向袁州逃命,向南唐求庇护。

天策左司马希崇终于“出头”了,他亲率归顺的将吏到马希萼的行辕,上表劝进。

步军指挥使吴宏被抓来见希萼,吴将军战血满袖,道:

“不幸被许可琼出卖,今日死,也对得起先王。”

彭师嵩也被逮到,投槊于地,大声呼喊:“杀了我吧!”

“都是铁石的好汉!”马希萼深为感动,两人皆被留下不杀。

天策左司马希崇一面迎接马希萼入府视事,一面闭城分捕希广。马希广尚未逃出国境,一行人被逮了回来。

“喂,第三十五号,承父兄之业,怎么连一个长幼的顺序都没有?”马希萼摆出兄长的派头,对其加以斥责。

“将吏们要拥护,朝廷有命令,叫我有什么办法!”马希广向来是无办法的。

于是马希广和他的一批将吏们全被送到“拘留所”去。

马希萼宰完他的一批将吏,假惺惺召开会议,问道:“三十五号是一个懦夫,什么都做不得主,全是那批小人教唆坏的,我要让他活着,怎么样,有意见的举手。”

诸将没有半个吭气。

曾被马希广打过屁股的朱进忠,想到无毒不丈夫的道理,乃昂然起立发言:“大王血战三年才得到长沙,一国不容二主,这是小朋友都明白的道理,要是留下了‘祸根’,他日准懊悔莫及。”“对!送他到冥国府的‘招待所’长期休养。”

马希广临刑前犹诵读佛经,看来他倒是一位标准佛教徒哩!死后,他的尸首无人敢理,独独蛮酋彭师暠掏了腰包,买了棺材,备了三牲,祭拜一番后,把他葬在浏阳门外。

这是一个“至性人物”的豪侠行径,也只有人人讨厌的蛮荒人物才有此以心还心的行径。马希广应了长沙的童谣:

“湖南城郭好长街,竟栽柳树不栽槐。百姓奔窜无一事,只是椎芒织草鞋。”

楚王马希萼既夺得大宝,旧日的恩恩怨怨算得清清楚楚后,感到世上已不欠人,也不给人赊欠,于是开始日以继夜地荒淫纵酒,这是每一个“政治掠夺者”共有的“习惯”。

军府政务全交给“出头人物”马希崇,希崇讲究“私曲”,刑政遂乱得一团糟。国家的府库既被乱兵抢光,现在拿什么来犒赏将士呢?于是,他没收人民的财产—不是没收,而是强盗式地掠夺,门一关,封条一粘上,财产就是马希崇的了。

府舍又被乱兵放火焚烧,荡然无存。马希萼特命静江指挥使王逵、副使周行逢,率其所部千余人专门来清扫灰烬。

这场清扫工作委实太辛苦,他们既不是“工兵”,辛劳又无半文钱的犒赏,士兵们怨天怨地,都在窃窃怨叹:“‘无期徒刑’的囚犯才要参加这些清扫工作,我们跟随第三十号的马大王出生入死,才取下了长沙,现在他却把我们当作服‘无期徒刑’的囚徒,真是狗娘养的没有良心!再说,他此刻左拥右抱,酣歌醉酒,他会晓得我们的劳苦吗?”

机警的将领王逵、周行逢听后,寒毛森竖,心中冷却大半截:“众怨已够多,够深了!假如不早些想办法,最先倒霉的准是你我。”

商议既定,两人立刻采取行动,率领着所部人员,各自执着长柯斧、白梃逃回朗州去。当时,第三十号人物尚在醉乡漫游,要报告也无从报起。翌日,马希萼酒醒,左右才说明,有过这么一回事。

“追!逃走没有多大关系!我的皇宫不能没有人来收拾清理呀!”

追兵直追到朗州,被杀得七零八落。

王逵、周行逢遂在朗州开辟自己的世界。

长沙方面呢,马希萼纵情声色,军政大事交由马希崇处理。至于那些“功狗”,如许可琼等,原盼望能被擢为要员,但是由于他已没有利用价值,不但没有半个赏赐,反而被疑“怨望”,被降为蒙州刺史,并派马步都指挥使徐威等率兵立寨于西北隅以防备朗州兵。

这些士兵也没有得到半文钱的好处,人人怨怼,都在动脑筋。聪明的马希崇知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了,于是一场好戏又需要他来“主催”一下。

又是一个马希萼大请客的日子,徐威等人统统没有参加,“主催”的人物也不参加。好戏遂告开锣。

徐威等差人先驱放十余匹会自相啮蹄的劣马冲入王府,然后自率大队随后而来,手中拿的是斧头、木棍,嘴上说是“来抓劣马”,突然掩杀上座,纵横杀人,颠扑满地。一场高高兴兴的盛宴,骤然变成鬼哭狼嚎的修罗场。马大王立刻想翻墙而逃,士兵把他抓住,并把马希萼身边的一个“面首”一刀劈成两半。

众人拥立马希崇为武安留后,马希崇复纵兵大掠,并幽禁马希萼于衡山县。

马希崇想出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来诛灭“第三十号”。他记得很清楚,蛮酋彭师暠虽然免予一死,但马希萼把他修理一顿后,又把他黜降为平民。依他的想法,彭师暠一定怨恨入骨,于是,他派彭师暠为押差,押马希萼到衡山去,素来以耿直著称的彭师暠也突然悟出个中的道理与用意:

“他想借刀杀人,让我做一个弑君的凶手,我偏不上他的当!”他把马希萼服侍得很周到、很体贴,当然绝对安全。

衡山指挥使廖偃乃是廖匡齐战死、其母不哭的一家人,他与叔父商议后,竟与彭师暠共同拥立马希萼为“衡山王”,马希萼总算因祖宗有德,非但命不该绝,而且反能在大祸之后,又得若干福气。

长沙方面,马希崇袭位。他和“第三十号”是同一路的货色,一朝大权在手,连忙荒淫纵酒起来,政务呢,也以“管他娘”为依归,他一向就是这样。

发动此次事变的徐威,看穿了马希崇是不成气候的角色,所以他很想再来一次政变。政变这玩意儿,在当时的社会已成为家常便饭,但他又害怕朗州的王逵、周行逢和“衡山王”两面夹攻。尚保存若干警觉性的马希崇看出一些苗头,慌忙中记起其兄的一套,向南唐求救。

最初,南唐在马希萼求援时,即派营屯都虞候边镐为信州刺史,将兵驻扎于袁州,意图进取,接到正式的紧急公函,边镐立即挥军进长沙。

南唐的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前来“护驾”,楚王马希崇遣使劳军,这是一般的通例和规则,接着,他派天策府学士拓跋恒,奉笺诣边镐的“司令部”请降,拓跋恒不禁长叹起来:

“我为啥活这么久而不早死呢,弄得要替‘小太保’去送降表?”

接着,边镐以战胜者的姿态进入长沙,马希崇率领诸弟及侄辈迎接于郊外,望尘下拜,全不像小朝廷的人君模样。边镐下马,称诏慰劳一通,然后命令楚王等人跟随在一边,一起入城。边镐暂驻行营于浏阳门楼,湖南将吏都来鞠躬,行见面礼致贺,战胜的人物手面尚称阔绰,一一加以厚赐。当时湖南饥馑遍地,边镐大发马氏仓粟赈济平民,楚民大悦。

南唐的另一路军,由武昌节度使刘仁赡率领,直扑岳州。刘仁赡抚纳降附,弄得岳州人居然忘记是被“南唐灭掉”的,足见马氏治绩的概况。

湖南正式隶属于南唐了。

战胜者有权命令失败者接受一切的处置,这是古今的通例。大将边镐要马希崇带着全族向南京方面报到。马希崇聚族而泣,打算用大量的金银贿赂边镐,让其仍旧居留在长沙。

边镐用很浓重的鼻音,略带讥讪地教训他:“南唐国(即过去杨行密建立的吴)跟你们姓马的世代为仇敌,持续了将近六十年吧。但我们从来不曾打算占领你们马家的领土,现在天赐良机,你们兄弟自相阋墙,弄得走投无路,才来向我们投降。要是再待下去,又有其他意想不到的变化,那该当怎么办?你说吧!”

父亲死了也没有像现在这么难过的马希崇,一句话也吭不出,只有把那个多余的脑袋低下去,再低下去。

公元951年(后周太祖郭威广顺元年)十一月,马希崇以“楚国流亡团团长”的英姿,率领着全族及将佐千余人,像死掉了亲爹亲娘般声泪俱下,号啕痛哭地爬上开往金陵的“亡楚号”豪华大轮船,送别的人无不顿足号哭,据正史一点不假的“实录”,其程度足够“响振川谷”。

这一年,五代中的“马楚”从历史的“流水簿”上抹去,自马殷开国,传至马希崇,一共是五主,历经四十四年而亡(公元907—951年)。楚亡,是亡于“大小少爷们”的大发少爷脾气、爱闹着玩,这真的是十分有趣、生动、别致了。其时的童谣是“鞭(谐音边)打马,马须走”,如今,马终于走了!

按常理来说,“众驹争皂栈”既已完毕,关于马楚至此也该完毕,然而尚有一条尾巴还拖着:

南唐的中主李璟封“衡山王”马希萼为江南西道观察使,镇洪州,仍赐爵为楚王;复封马希崇为永泰节度使,镇舒州;另特别嘉奖廖偃、彭师暠之忠,以偃为左殿直军使、莱州刺史,彭师暠为殿直都虞候,赏赐甚厚。这些少爷、将领全靠着自己的运气,碰上南唐的好君主,不但保全了自己的首级,而且能得到一份职业,从此再也不会兴风作浪,只是噉饭、看书、写字。

南唐阔气起来了!边镐大将把湖南的金帛、珍玩、仓粟乃至于舟舰、亭馆、花果,凡江南所没有的,尽数搬到金陵来。

这时,湖南尚有处于半独立状态而据有朗州的刘言。刘言是王逵、周行逢等率领着“劳动大队”逃回后拥立的首领,李璟以胜主的资格命令他到金陵去报到。

刘言不想去,不想去即等于公开违抗命令,这是不行的。刘言颇有自知之明,于是他召开军事会议:

“我不愿入朝,边镐一定会打来,该怎么办?”

王逵道:“武陵负江湖之险,带甲数万,怎么可以拱手而受制于人,边镐没啥了不起,抚驭方面都不行,士民根本不会拥护他,一战准可把他抓住!”

“机事贵迅速,缓慢则他就有准备,到时就来不及了!”周行逢提出他的看法。

刘言遂命令十位指挥使(连上述的发言者在内)发兵进取。当时,刘言的手下有三大人才,即周行逢能谋,张文表善战,潘叔嗣则以果敢著称。

军事的进展至为顺利,益阳收复了,湘阴收复了。最后,他们包围长沙,边镐婴城自守,向金陵求援,救兵却始终未到。最后边大将弃城而逃,吏民俱溃,醴陵门桥折断,死掉一万多人。

王逵等入城,唐将派守湖南各州府的,听到长沙又被克复,纷纷弃城遁逃,刘言尽复马氏五岭以北旧地。

接着,王逵定谠,平定了企图争权的何敬真之乱,然后诬杀刘言,诬以欲举朗州降唐。

军政大权落在王逵手内,无形中他成了湖南的新主人。王达以周行逢知潭州事,以潘叔嗣知岳州团练使。

这年湖南大饥,人民多食草实树皮,武清节度使知潭州事周行逢立开放仓库,赈济民众,救活了不少人。盖周行逢出身平民,深知民间疾苦。

他的治绩良好,早晚办公,从不迟到早退,做事又认真,为人严而无私,他聘请的僚属全是廉洁有为的人物,约束简要,一时吏民称便。

他虽贵为方面大员,但自奉甚薄,有人讥笑他太俭。他最有力的反证是举出目前活生生的教训:

“马氏父子穷奢极欲,不爱惜人民,结果人民唾弃了他,他的子孙此刻不是在向人家要碗饭来吃吗?奢侈又有啥可值得效法的呢?”

附录

周行逢,性勇敢,果于杀戮,军民有过,过无大小,俱死。

其妻严氏谏道:“罪有轻有重,有大有小,怎么可以一概滥杀呢?”

“这个,你一个妇人,是永远不会了解的!”行逢怒加指斥,以为他的“杀”总是对的。

严氏无法面对这种不可理喻的人物,借着回老家看佃户为理由走了!归家后,她依旧穿着粗布衣,在田垄工作,岁时押着佃户,送租入城,交给公家。

行逢颇不乐意,交代她不必纳租。

“租税是公家物,假使做统帅的先自行免缴,怎么能叫下属统统要缴纳呢?”严夫人义正辞严地反问。

有一回,周行逢要求严夫人脱下庄稼人的粗布衣,道:“我已富贵了,夫人何必这般劳苦?”

“你还记得吧,交民租的时候常遭鞭笞的痛苦。现在你做大官了,就把在田亩时的痛苦忘得一干二净!”严夫人淡淡答道。

行逢硬叫群妾把她拥上肩舆,准备一同进城去享福,严氏毫不留恋,道:“你用法太严,必失去人心,所以我不愿留在城里,一旦仓促祸起,在乡下较易逃难。”

听了严氏的话,在以后的行事执法里,行逢才把“酷法”稍稍放宽。

天策学士徐仲雅有清才,然性好滑稽,初王达之起兵也,欲得其名,置司空太保以诱之,自是称“司空太保”者无算。

行逢曰:“自吾迁镇西土,四境畏惧吗?”

“你呀!你境内满天太保,满地司空,哪有不畏惧的?”徐仲雅淡淡答着。他是根据当时的民谣顺口说出的。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