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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崩裂:五代十国史(全二册)揭秘扬州浩劫

时间:2023-09-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提起方士和术士,世人普遍持有这样的观念,即帝王崇高而尊严,术士低贱而卑微。高骈“好神仙”,方士吕用之因犯了妖党的大罪,逃亡到高骈的麾下,并得蒙庇护,获得军职,慢慢受到高骈的宠信。于是,吕用之介绍其死党张守一、诸葛殷共同蛊惑高骈。老高有一条狗,嗅到诸葛殷的腥秽后,摇头摆尾地挨过来舔食。

帝国崩裂:五代十国史(全二册)揭秘扬州浩劫

社会学看,巫术与迷信是构成宗教观念的两大台柱,缺一不可。在国史上,商朝是一个顶顶迷信与崇拜鬼神的游牧型国家。《礼记》上说“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当时有着尊崇鬼神与绝对迷信的基本要素,却未能产生宗教形式的组织,这一点在逻辑上颇值得玩味。

中国宗教的起源,未能植根于崇拜鬼神及迷信的基础上,直到东汉晚期,受气势凌厉的佛教东来的影响,“五斗米道”成立后,中国才正式有了自己的“国货宗教”,但这不过是把方士、术士的那一套加以蜕变、组织而形成的!

提起方士和术士,世人普遍持有这样的观念,即帝王崇高而尊严,术士低贱而卑微。其实不然,术士可谓野蛮时代的帝王,帝王不过是文明时代的术士。两者不但在声气上浑然相通,在共同目的上也殊无二致。他们要人们毫无条件地臣服于帝王的绝对尊严与全能上,毫无理性地屈服于鬼神的威灵显赫上,神权也就由此而来。

如今,要看“帝王即术士,术士即帝王”的“鬼把戏”,唯有淮南节度使高骈最合适。

一个人,一旦在生理官能和心理状态方面都获得满足,剩下仍感到空虚的,大抵不外乎精神的虚脱。能弥补此一精神虚脱的,在古代中国似乎只有术士那一套。

多少贤明的帝王在功成名就后,莫不唯术士的话是听,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术士能弥补此一精神虚脱。

明白了这点,再说到淮南节度使高骈“好神仙”,也较易于理解了。

高骈“好神仙”,方士吕用之因犯了妖党的大罪,逃亡到高骈的麾下,并得蒙庇护,获得军职,慢慢受到高骈的宠信。于是,吕用之介绍其死党张守一、诸葛殷共同蛊惑高骈。

诸葛殷从鄱阳来,吕用之耍了一套新花样,对高骈道:

玉皇大帝认为你的公务太繁忙,特地派他的左右尊神一人,下凡来帮你处理,希望你好好地招待他,假如要他长久地帮助你的话,不妨派一个较重要的差事让他做做。”

第二天,诸葛殷谒见,诡辩风生,高骈以为是尊神下凡,立授其为盐铁官—这是极重要的职务,也是人人歆羡的肥缺。

高骈生性好清洁,即使是甥侄辈也未曾得到“接坐”的荣宠。如今诸葛殷来了,他患有极严重的皮肤病,搔扪无停歇,脓血满爪。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有洁癖的人物反而肯同他“同席促膝,传杯器而食”,搞得好像同穿一条裤子。

左右无法不表示他们的惊讶及骇异,但高骈怎么说呢?“神仙专以脏肮来试探别人是否诚心!”

老高有一条狗,嗅到诸葛殷的腥秽后,摇头摆尾地挨过来舔食。老高感到相当稀奇,诸葛殷怕西洋镜被拆穿,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这是我在玉皇大帝面前见过的,离别了数百年,它倒还认识我!真是好眼力!”

高骈信服得五体投地,原来他家中早已豢养着“神犬”。

诸葛殷的一套表演过后,看吕用之的一套。吕知道高骈跟郑畋有嫌隙,戏法遂有了:“注意噢!宰相派人来收拾你,今夜准到达。”

“这怎么办,吕神仙!你救救命吧!”高骈吓得面无人色,四肢软绵绵,慌成一团,浑然不像个大将军。

“张先生[2]曾学过这路法术,请教于他,一定有办法的!”

老高基于生命要紧,乃移樽就教向张先生求救。张守一叫高骈穿上妇人的衣服,躲匿在暗室,而由他代高骈坐镇于寝室。

夜半,张守一自掷铜器于檐阶,铿然有声;接着以布袋装着的猪血洒于庭宇,点点滴滴,状如格斗痕迹一般。

天亮后,大家都平安无事,张守一笑道:“几乎被凶手要了命去。”

高骈泣谢:“张先生对我的爱护,真如今世重生一般。”

第一套演完后,接着第二套的花样出笼了。有一个叫萧胜的角色,事先走通吕用之的门路,吕就向老高求一个盐城监给他过过官瘾。老高感到有些为难,拿了人家红包的角色乃发挥红包的理论:“我,吕用之,不是为萧胜求职业,请你要弄清楚这一点。我近来看到仙书上说:‘有宝剑在盐城井中,须一灵官取之’,萧胜是上仙左右的人,我不过是要求你派他去取剑而已!”

理由很堂皇,够正派,高骈立即派萧胜去上任。萧胜至盐城后,特函送一把铜匕首。一见之下,吕用之随即磕头跪拜:“这是北帝所佩的东西,得到这个宝物的,百里之内,五兵(戈、殳、戟、酋矛、弓矢)不能犯。”他的鬼话总是能不假思索“随口编就”。

“老高”乃派人特地饰上珠玉,常置于座隅,借以保障安全,因为这是五兵不能犯的呀。

吕用之自称是磻溪真君,说张守一是赤松子,诸葛殷是葛将军,萧胜是秦穆公的女婿。

为了加强“老高”对他的信任,吕用之选用一块怪石头,刻上古怪的奇字“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他密令左右置于道院的香案下,然后劝导高骈去过境“云游”,就在有意无意地摆弄中,它被献了出来,老高欢喜得心花怒放。于是,吕用之借此说明:

“玉皇大帝因你的焚修功很卓著,将你替补为一名真官,不久鸾鹤就会降于此地,到时候,我们的‘谪限’也到了,一定可以在幢节的导护下,共同回归‘上清宫’。”

“老高”乃差人于道院的庭中刻木鹤,不时穿上羽服,前来跨乘,准备真有那么一天,冲霄飞去。从此他日夕斋醮,炼金烧丹,所费以巨万计。

“神仙好楼居!白云先生,快做‘迎仙楼’!”吕用之嘱咐着,高骈即命人建迎仙楼,费用十五万缗,这些全是老百姓的血汗。

有时候,吕用之装模作样地向空际仰揖:“有神仙过境,快跪拜!”高骈总是无条件地望空膜拜。

吕用之把“高老头”收拾得俯首帖耳后,知道“老高”现在已由信进入“迷”的状态,遂一手把公私大小之事一把抓来,统统由他一人来取决,黜退贤能,大批擢用不肖分子,淫刑滥赏,一切是非黑白都以他的喜恶来决定。

“老高”的左右,凡是肯与吕用之合作,窥伺高骈的动静,并通风报信,使他能做进一步欺罔的,有功有赏;凡是敢表示异议,不肯采取合作态度,甚至敢揭穿他的“西洋镜”的,准是死无赦。

吕用之也明白,这样一来必然会导致上下怨愤。为了提防人家揭露他的底牌,他特地要求设立巡察使,高骈没有不允之理,派他为“总领队”。吕用之特地招募市井流氓、“小太保”百余人,叫他们专门去打听、调查市民日常生活的动态。这类人物名叫“察子”,察子们是有闻必录、有事必报的(即使无事,也须捏造些,以便交差、应命),于是民间的猪咬了狗,鸡啄了鸭、怪胎、横死、呵妻骂子等大大小小的事,全都记录在案,以备必要之时查考。

这一步成功后,吕用之开始肆无忌惮地夺人财货,掠人妇女了!他的手法很简单,先飞一顶“叛逆”的帽子给你,然后是前来抢掠。人非木石或钢铁,他一定要把人“修理”到非屈服不可。一旦屈服后,别人的财赀就成他的了。如此一来,在广陵(今扬州),有好几百户人家就此家破人亡,被吕用之一口吞下,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在吕用之及“察子”的有力统治下,广陵的老百姓道路以目,将吏士民虽家居,依然紧屏着大气。过了一天,好像是度过一场大浩劫。

看到吏民均服服帖帖后的吕用之,开始要以“兵威”来挟制那些虎符在握的将领了。他要高骈选募诸军中骁勇战士二万人,名为左、右莫邪都,由他和张守一分任左、右莫邪军使,署置将吏,一如帅府,配备的器械皆极精致,服装都极华美。吕用之出入时,总有一千人跟随在前后左右,开路、保镖、摆派头、耍排场,俨然方面大员,其实就是念念符咒,骗骗死人,吹吹唢呐,打打铙钹的角色—方士。

凡人皆有性欲,方士也是人,该宗教没有禁止娶妻育子,自然不能否认他们的性行为。权势在握的吕用之,其性欲几高人一筹,特挑侍妾百人,食用奢靡,费用不足辄截留三司纲(国库财赋)直接搬回家。他担心人家会打他的小报告,又拿“老高”来耍活宝:“要做神仙并不困难,只恨学道的人总不能灭绝尘世欲念,所以神仙就不肯大驾光临!”

“高老头”乃悉去姬妾,谢绝人事,宾客、将吏皆不得见。如有不得已,一定非接见不可的,皆先令沐浴斋戒,然后才准一见,拜揖方毕,客人即被吕用之请出于外。“高老头”变成了活傀儡,盖吕用之已代替“老高”擅行威福、无所忌惮了,全淮南的辖境仿佛已没有高骈的存在。

吕用之开始“蚕食”将领,借用杨行愍(后来奉高骈命,改名行密)的力量来“小试牛刀”。

吕用之不可一世、横行霸道,在他如日中天之时,人们颇责怪那个最初把他介绍给“高老头”的左骁雄军使俞公楚。俞受不了十目所视、十手所指的舆论压力,好几次用好言劝诫吕用之要适可而止,免得他日祸延“介绍人”。吕方士听后,认为这是奇耻大辱,于是想办法对付俞公楚。

左骁雄军使如此,巧合的是,右骁雄军使姚归礼也刚直敢言,最痛恨吕用之的所作所为,曾当面责骂他,斥责他的罪恶,老想把他宰掉才算数。那一夜,吕用之及其党徒在妓院里寻开心,姚归礼派人去放火烧“绿灯户”,杀了几个跟他的“臭卖相”差不多的货色。吕用之命不该绝,临时化装逃脱,得免于难。第二天,吕用之开始究办,根据“察子”的行情报告,放火的都是左、右骁雄军使的士兵。大事既有了着落,一切自然好办。

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吕用之,在高老头面前日夜说二将的坏话。不久,朝廷即派二将去讨贼。然后,吕用之事先对杨行密讲,他们要吃掉你,杨行密基于“后下手遭殃”的常理,挥军掩袭,二将未曾防备,全军统统被吃掉。

杨行密被吕用之派上了一次用场。罪名呢?吕用之轻轻地替该死的二将安上—谋叛。谋叛自然该诛,这是任何朝代的常规。吕用之把这条“谋叛”的消息向“高老头”报告时,“老高”满心欢喜,下令嘉奖杨行密。

杨行密的凶狠似是大环境使然的。最初,当群盗横行于江淮时,合肥人杨行密就被盗匪掳去(徐知诰跟他一样,同一命运)。会一点相术的庐州刺史郑綮,看他五官均匀、天庭地阁四平八稳,下令释放,并将其补为一名州兵。这名不平凡的州兵,凭其才勇战功,累迁至牙将。都将们皆嫉妒他,遂向刺史郎幼复提议让他出戍于外,杨行密去辞行,都将假惺惺地用好言安慰并问他:“还需要什么吗?”

“要你的脑袋!”杨行密应声而起,跳上前去,手起刀落,都将的头颅在地下打滚,于是杨行密并吞诸营,自称八营都知兵马使。郎幼复对他无可奈何,将其荐于高骈,请以他自代,高骈遂以杨行密为淮南押牙,知庐州事。

心狠手辣是当时猎官取位的看家本领。此外,在那个愚昧狂妄的社会,能具备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等的一套,让凶狠毒辣的成功者迷糊,然后对其尽情剥削,也是猎官取爵的第二法门。

高骈有一个侄子名叫四十郎,时任左骁卫大将军。他对吕用之的狐假虎威深为愤慨,特地梳理他的罪状二十余条,秘密呈给“高老头”,并要求将其赶快铲除,不然高氏将不“血食”。已被迷得浑浑噩噩的“老高”道:“你醉了吗?走!走!”命令侍从把他撵了出去。

第二天,高老头特地把这二十余条罪状拿给吕方士看。

吕方士虽然内心紧张,外表却装得毫不在意,淡淡地道:“四十郎曾以空空洞洞的罪名来控告别人,未达到他的目的,所以才有这样诬告的行为。”他顺手摸出四十郎的手书数幅—这些可能是“察子”的杰作,递呈给“老高”,“高老头”看后深为惶惭,一气之下,下令禁止四十郎出入使府,免得以后给老头子丢脸。

公元886年,唐僖宗竟任命和州刺史吕用之为岭南东道节度使。吕用之置牙将、开设幕府,样式与高骈的淮南节度使殊无二致,凡是“高老头”的心腹及有才干、能任事的将校,统统被他裹胁“跳槽”,以后,一切公文的批示全由他独断专行,再也不用向老头子说明和咨禀。“高老头”微微有点感觉,很想收回“基本权利”,无奈其根深蒂固、羽翼已成,高骈只好装聋作哑,以免激成正式叛变。

当吕用之晓得高老头在对他“设防”时,开始也有点“那个”,在一次高阶层的秘密会议后,他接受了死党提出的好意见,那就是引证曹操的“宁我负人,无人负我”。

作恶多端的人,总有恶贯满盈的一天。当吕用之炙手可热、宿将旧吏多遭杀戮的时候,黄巢的降将毕师铎常惴惴难安。更不幸的是,他又拥有一个美妾。由于“察子”的报告与夸张,吕用之老想一睹芳容为快,毕师铎偏偏执意不肯。某一天,机会来了。毕师铎外出,吕方士立刻前往“猎艳”,一见之下,惊为天人。毕某回来后,弄明白有这么一桩事,在肝火旺炽的燃烧下,他的理智被扔在一边,逐妾下堂!吕闻悉之后,也大动肝火,认为不过看看而已,并无毛手毛脚的举措,何至于这般使人下不了台。由此,两人有了芥蒂。

在手无寸铁的人看来,报复是相当艰难的。相反,在手下有人可摇旗呐喊、冲锋陷阵的人看来,是可以叱咤立办的。内不自安、心负屈辱的毕师铎回到根据地高邮后,即与“亲家翁”张神剑[3]密谋,然后联络了痛恨吕用之的郑汉章(淮宁军使),三人都是紧握刀头、不愿事此“妖物”的人物。有民众,有镇兵,更有武器,在同心合作下,他们挥兵掩至广陵城下讨吕妖!

吕妖悬重赏,使其麾下的劲兵出城力战,高邮兵稍稍退却,吕方士才得以砍断城桥,关紧城门。

相当巧合的是,一向躲在炉灶边练吐纳的高骈,偏在这一天爬上延和阁呼吸新鲜空气,听到城内外的喧噪声,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跟随他的人报告说是毕师铎叛变,在攻城。“高老头”大吃一惊,急召吕用之来问个明白。

吕方士又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慌不忙地答道:“毕师铎的部队都想要回家,被卫兵阻挡,所以才发生了一点儿小小的吵闹,我已做适宜的调处了!一定有妥善的办法可叫他们退散回去,要是他们仍吵个不休的话,我就要麻烦一位‘玄女力士’来加以处理,请你千万不必挂念。”

“我近来发觉你的行事多属荒谬!你好好地处理吧,不要把我弄成‘周侍中’才好!”“高老头”的神色很沮丧。

至此,被顶头上司揭穿了底牌的吕方士,毕生第一次感到有点惭愧,惶悚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天未亮时,高骈再次把吕用之召来问个究竟。吕用之觉得再掩饰也是枉然,只得照实情禀报。

高老头颇为果断:“我不希望再派兵出城互相屠杀,你可挑选一个温和而有信用的大将,拿我的‘手谕’出去晓谕一通,要是他们偏不买账,我再来想办法对付。”

这是一个新的难题,给吕方士带来了新的苦恼。他心中明白,诸将皆恨他入骨,还有哪个愿意替他效劳?不得已,他只好顺从照办,派自已所部的一员副使,带了高骈的“委曲书”和他自己的宣誓,以及大批牛酒、菜肴出城去劳军。

在城外的毕师铎,原也期望“高老头”能派一员旧将前来宣慰,借机把“吕妖”的奸恶罪状一五一十地送到老高的耳朵,从而发泄多年来的忿愤。现如今,来的居然是吕妖手下的特使,遂破口大骂:

“梁缵、韩问两位将军到哪里去了?要派你这个王八蛋来!”

特使尚未来得及表白,他的脑袋已被枭下示众。

于是,毕师铎射书入城,吕妖都懒得拆开,直接用火烧了。第二天,吕用之亲率百余名武装人员冲到延和阁求见,高老头大惊,躲匿于寝室内,半天才出来。高骈鼓着勇气道:“节度使的‘公馆’是神圣的所在地,不能平白无故带兵入见,你是打算造反吗?”叫左右把他们撵出去。

吕妖的脑神经又清醒了一些,狼狈地退了出来。当出了城南门后,他举起策鞭指着道:“我不可能再入此城!”

至此,高、吕二人的“蜜月期”已成历史陈迹,两人正式决裂。

为了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吕妖命令其亲将大索城内壮丁,不管你是什么人,朝士也好,书生也好,只要是男性,一律以白刃驱缚其登城,让他们分别站列于城上,自早晨至黄昏,不准休息。他又恐城头的守望人由怨生恨,从而暗自跟城外互通讯息,便不时轮换。结果,城里的百姓要送“便当”,始终无法找到自己的家人究竟在哪里。于是,城内的男女老少莫不怨恨城外的为什么不快点攻城。

高老头呢?他密派大将石锷,带了毕师铎的小儿子、其老母的付儿书,以及老高自己的“委曲书”,出城向毕师铎谈判。毕师铎倒是干脆,叫小儿子回城,捎回的口信很简单:

“只要把吕用之、张守一的脑袋砍下来,让他证明不是假的,则师铎不敢负恩,愿以妻子为‘人质’。”

可是,高老头也有他说不出的苦衷!他担心,万一处置不当,吕用之会吃掉姓毕的全族。于是,高骈把毕师铎的母亲、妻子、儿女等尽数搬入节度使院居住,借以保护他们。

城外的毕师铎因得到有力的援军,数度攻城。一日,罗城(外围的大城)西南隅的守望者焚烧战栅栏以响应城外,毕师铎挥军入城,吕妖败退,战胜者纵兵大掠,一切陷入“无政府状态”,“人间修罗地狱”再次到来!

方士吕用之始终未请到“玄女力士”,真是不胜遗憾之至!

高老头曾做过盐铁使,多年来从不曾向朝廷“贡奉”过,故其财货在扬州囤积如山。高老头又建皇上郊天的御楼,六军立“仪仗服”,及大殿元会、内署行幸的供张器用,清一色皆刻镂金玉,盘龙蹙凤。如此种种,至城破之日,全被乱兵掠夺一空。

“四位一体”的诸葛殷被抓到,立予杖杀,尸体像一只死狗般被扔在路旁。跟他有仇恨的怨家先抉其目,而后切断其舌,民众纷纷搬石头来掷,顷刻之间,石头便堆成了丘塳。

中国历代嬗传的另一定律,从来都是“马上得天下易,治天下难”。在五代,此一定律的范畴可略予缩小而加以活用,即“攻城易,治城守城难”。

毕师铎既入广陵,只会纵兵掠夺屠杀,从事“报复运动”,不知收拾善后,此其一。

不会利用“高骈”这块淮南节度使的招牌,总其兵权以号令辖境之内的将吏,此其二。

仍旧派人至宣城,请秦彦过江,秦彦遂率宣、歙二州兵马三万余人,乘竹筏沿江而下,入广陵,自称权知压淮南节度事,此其三。

幽禁高骈及其家属于南第,收高氏子弟,甥、侄十余人同时被拘禁,以兵百余人日夜监视,此其四。

同志散伙,化助力为阻力,张神剑曾向毕师铎要求一些财货,师铎推说,须等候秦彦的决定,神剑一怒而率其所部归杨行密,此其五。

有此五大败因,毕师铎还能成啥气候!

当毕师铎攻扬州的时候,吕用之矫高骈的牒文,署庐州刺史杨行密为行军司马带兵来援,行密悉起庐州兵众来赴。

当初,郑汉章跟随师铎,留其妻守淮口,“吕妖”率其众以攻,旬日未曾攻下,郑汉章引兵救之,闻杨行密来到天长,遂归。

扬州的时局演变至此,城内是秦彦、毕师铎等人守城,城外是杨行密等人攻城。城被包围,乏食,樵采无路。

围城内的粮食危机越来越严重!高骈全家在道院,被保护的他仍在做“修道工作”。秦彦供给的伙食越来越差,修道的人倒没有什么,那些不想练吐纳的左右,都弄不到可沾牙的!于是,会动脑筋的人先把偶像(可能是李老君)劈来当木炭烧,没食物还烧什么呢?烧皮革(可能是皮带之类)。皮革不是牛皮做的吗,牛皮是牛的一部分,当然可煮食。

秦彦与毕师铎屡战屡败,败则情绪败坏,于是怀疑高骈讨厌他俩的胜利—厌胜。等到外围加紧进攻时,他俩又怀疑“高党”会起而做内应。刚好有一个“妖尼”王奉仙到秦彦那儿替扬州全城起卦:

“扬州应受到一场灾难,必须有一个大人物死,从此才有喜气!”

“必须有一个大人物死”,那么高老头最适合不过,除了他还有谁能给扬州带来喜气?老高的命运及其子弟、甥侄们全被王奉仙间接地一口吞了下去。这也好,他常让吕用之吞食别人,他也合该由别人来吞食他及其一族才是。

这是公元887年九月的扬州大事记。

至性的人物—杨行密听到高骈遇害后,躬率士卒,全体缟素,面向城内大哭三日。

扬州被包围半年,城内无以为食,一斗米的价格是五十缗,草根、木实皆被挖掘净尽,以堇泥做成“泥饼”来食,饿死的枕藉于路。史书上说,宣州兵抓人到市场驱缚、卖出,像杀猪杀羊一样,从头至尾连哼一声都没有,足见其“余气”已离死亡不远了。积骸满街,流血盈坊,扬州遭受了第二度的浩劫。

守城的秦彦、毕师铎呢?他俩半点办法也想不出,相对抱膝,终日悄然,仿佛是一对“活死人”。(www.xing528.com)

不过,“活死人”仍然无条件地相信王奉仙,作战时日的选定、赏罚的轻重,完全取决于王奉仙。

城破了!秦彦、毕师铎仍然诚惶诚恐地请教着:“该怎么办?”

“走呀!笨货!”王奉仙一语点醒两员大将,果真走了。

杨行密入城,使人改殡高骈及其一族,接着赈济仅存的平民。平民只剩几百家,鸠形鹄面,一个个饿得像“活僵尸”。

扬州的时局进入了第三度的变化。如今,杨行密成为广陵的主人。秦宗权眼红不已,遣其弟秦宗衡为将,孙儒为副将,大将刘建锋、马殷、张佶等率兵万人渡过淮水,来与杨行密争扬州。

为了安内,更为了攘外,杨行密表现得非常心狠手辣:

孙儒看穿了秦宗权不能持久,抗命回师,手刃秦宗衡,引师袭击高邮的张神剑。张佶逃归广陵,孙儒屠高邮,不久溃兵七百余人逃归。杨行密担心他们生变,使其分隶于诸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他们尽数坑杀。第二天,杀张神剑于其家中。

杨行密担心孙儒会乘胜取海陵,命高霸率其兵及民众统统归入府城,命令是“有敢违抗的族诛”,于是海陵数万户弃资产、焚庐舍、挈老幼,全都搬入广陵。

随后,杨行密听说高霸归来,亲自郊迎、劳慰,安置其将卒于法云寺。接着,就是如何安置高霸的问题。杨行密的意思是,派他驻扎于天长以拒孙儒,但有人认为高霸是个投机分子,不如把他干掉。杨行密果然就这样做了,并带领千骑掩杀其将吏于法云寺,死者数千人。第二日大雪,寺外数条街坊全变成“红色的泥地”。

自扬州被毕师铎攻破后,始终未见吕用之的下落。原来此妖,一来因有自己的势力,故仍有人拥护;二来他向来与杨行密搞得很熟络,故杨得势后放过了他。此刻,吕用之与张守一正盘踞在杨行密左右。

在天长时,吕用之依旧耍出那一套来欺瞒杨行密,先开出一张“定期支票”:

“我有雪花银五万铤,埋在居所。等广陵克复后,当尽数提供出来,送给您和弟兄们,作为打一顿‘牙祭’的本钱。”

如今,广陵终于被控制在杨行密的刀下。那天,他检阅部队,骤想起这张到期的“支票”,回头责问道:

“吕仆射答应这笔开销,怎么‘食言’起来?”

已被封为仆射的“吕妖”,嘴吧像得了“禁口痢”一般,死也不开腔。

“给我抓起来!滥开‘空头支票’!”

左右们早就巴不得这一声命令了,立即把吕用之扣押起来。

“交给田大将军!”杨行密还要经过一番审判手续,下令把“吕妖”交给田頵将军严讯。

田大将军摇身一变成为军法官,日夜侦讯,吕用之的口供笔录如下:

“我已与死党秘密商议,准备趁着中元夜,邀请高骈来到府第,建黄箓斋,乘其‘入静’之际,予以缢杀,说是高骈‘飞升’了!因而命令莫邪都率领诸军共推我为淮南节度使。以上所供事实,如有不确,愿接受严厉的军法处分。”

口供呈上去后,杨行密下令将吕用之腰斩!

为非作歹的吕用之被一刀两断。他的尸身刚分开,怨愤的人们一拥而上,你一块,他一块,吕妖的尸体顷刻之间被瓜分净尽。

一不做二不休,杨行密干脆诛斩吕妖的族党!

军士们在发掘吕妖的中堂时,挖得桐木雕刻的小木人一座,上面写着高骈的姓氏,贴在胸膛上。脚镣、手铐、铜钉、钉扎把木人捆绑得密密麻麻!这就是高骈顶顶喜欢、顶顶宠信的人物,然而高骈料想不到的是,吕用之竟然拿这种手段来对付他。

张守一呢?他是一个“化学药剂师”,他尽量发挥着他的才能,专门替各位将领制炼“仙丹”。等地位稳固后,他又不安分起来,妄想干涉军政大事。杨行密是何等人物,哪有放过他的道理。于是,张守一乖乖地被荡到冥府去会晤他的“好伙伴”去了,拿着他们的那一套,问问阎罗王是否也需要。

扬州三度易手后的局面,已转变为杨行密与孙儒的对抗和僵持。杨行密在外交上,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朱温相勾结。在军事危急之时,朱温不论在心理、精神还是在军事行动上,尚可给他些许援助。孙儒已摆脱了秦宗权的羁绊,当然得不到这些便宜,但其手下有强将悍卒,对付杨行密还是绰绰有余的。正因如此,扬州城内是杨行密的根据地,城外则是孙儒的游击区。

杨行密的“首席参谋人员”袁袭,看出广陵的残破,知道守方已不如攻方占便宜,于是向杨行密提出自己的看法:“广陵饥弊已达极点,孙儒等来攻时,我们是无法守下去的,假如一定要坚守,只有加重民众的痛苦和负担,为了百姓着想,咱们暂避一下,等到力量充实,再行反攻不迟。”

向来以谦恭纳言闻名的杨行密,立刻予以接受。公元888年,孙儒攻广陵,杨行密出走以避其锋。孙儒自称淮南节度使,杨在其参谋的献议下,回到原来的地盘庐州。守住庐州之后,杨行密进而围攻宣州。宣歙观察使赵锽遁逃,为杨行密的部将田頵所追擒。杨行密把实情向朝廷报告,朱温一面任命杨为宣歙观察使,一面要求把赵锽放回,因赵与朱有姻亲关系的缘故。

袁袭认为,放走赵锽无异于树了一个死敌,不如把赵锽的脑袋拿去交账,杨行密自然无不遵从这项于他有益的好建议。

赵锽就是在这般情况下,被缴还朝廷的“国库”报销的。

不多久,袁袭一病不起。杨行密涕泗滂沱:

“天不欲我杨某成大功啊,为什么把我的股肱大臣夺去呢?我施政行事‘好宽’,而袁袭每劝我‘杀’,这就是他未能得享‘高寿’的缘故吗?”

此后,杨行密和孙儒在长江的下游,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混战。

翌年,朱温拟联络杨行密共攻孙儒。孙儒恃其兵强,欲先灭杨,然后再全力对付朱温。当时,孙儒散布告藩镇书,排列杨行密、朱温的罪状。接着,他竟忘掉自己正着手“制造罪行”,放火焚烧扬州庐舍,尽驱壮丁及妇女渡江,甚至于“杀老弱以充食”。

孙儒在扬州撒下一大堆烂污,然后渡江过境。杨行密的部将张训、李德诚潜入扬州,扑灭余火,查得仓库尚有数十万斛谷,当即无条件开放,赈济平民。

公元892年,孙儒围攻宣州。宣州注定是孙儒最后的罪恶归葬地。这年夏天,孙部发生了大规模的的霍乱。20世纪的某些落后地区,对霍乱还束手无策,何况是中古时代?孙儒只好听任其自由发展、自生自灭。最后,他自己也不幸染上,正史上说是疟疾,但不管是什么,当时军中暴发的是烈性的传染病无疑。

这真是“天赐良机”,杨行密怎肯放弃这唯一的良机,遂纵兵痛击,连破五十余寨,杨手下悍将田頵斩孙儒于阵上,余众投降。杨行密遂以战胜者的姿态,乘胜收复扬州,扬州终归是回到了杨行密手上。

然而,扬州业已面目全非。在高骈以前,扬州富甲天下,时人有“一扬二益”的称法。如今,经过秦彦、毕师铎、孙儒及杨行密的兵燹之后,江淮东西千里,扫地以尽。过去的人间天堂,也不可避免化为了修罗地狱。

坐定扬州后的杨行密,他的正面死敌孙儒已成为录鬼簿的人物。于是,他接着尽量扩充地盘,这是当时任何一个战胜者的必要步骤。正因如此,他与朱温发生了正面冲突。换一句话说,朱温把杨行密列为朝廷里“不听话的罪犯”。杨行密当然不吃这一套,他一面发表文告声讨,一面实行武力抵抗。一切全按照当时的规例进行。

公元897年九月,朱温发大军攻杨行密。以庞师古为主力的第一路军,率中原部队七万人入驻清口,目标为直驱扬州;以葛从周为主的第二路军,率河北方面部队入屯安丰,目标为寿州。朱温率军屯驻于宿州。

话说庞师古扎营于清口,有人说:“营地太污了,不可久居!”“庞司令”不理这一套。他自以为兵甲俱盛,敌人没啥了不起。“庞司令”平时好下棋,天天搞在“将杀”上,正常的军务反倒撂在一边。有人跟他说:“杨行密的大将朱瑾已把淮河上游壅截,准备灌师。”庞司令以为谣言惑众,将其立斩以儆军中。

实际上,这不是谣言,而是百分之百的事实。朱瑾已奉杨行密的命令正在截流淮河上游。然而,“庞司令”是个地道的“棋迷”,对这个消息不听也不信!朱瑾于一切布置妥当后,即率五千骑潜行渡淮,用大梁方面的旗帜,斩栏逾栅、径入其中军。庞部仓皇应战,就在短兵相接的时候,上游的淮水像黄河决堤般,奔腾汹涌而来!汴军大乱,杨行密自带大军渡过淮河与朱瑾内外夹击,汴军大败。此役汴军被斩杀万余人,“棋迷”庞师古也是万余人中的一员。

河北方面的葛从周,驻扎于寿州西北,听说庞师古败,他立即拔营起程回家。杨部大将朱延寿乘胜追击,于淠水追上葛从周。恰逢葛部的一半士兵还在渡河,朱延寿纵部奋击,杀溺殆尽。葛从周的运气比较好,竟然侥幸逃脱。

万幸渡过了河的逃兵,又碰上大雪,冻馁而死的枕藉于路,全军生还的不到千人。

情势发展至此,该轮到杨行密说些“大话”才够气派,一封半讥嘲半傲慢的战书就在胜利后由扬州专程送到开封给朱温:

“看来庞师古、葛从周都不是兄弟的对手!最好你亲自前来淮上决战一场,否则你便不算个人物了!”

扬州注定该是杨行密的,淮南地区是他的辖境。朱温虽雄鸷,但是也只能干瞪着白眼,向现实低头,承认淮南是姓杨的。

“抗梁”胜利后,杨行密的内政上又有“田頵之变”,等到田頵被平定,杨行密大功也就告成,杨行密已进入可以开国的时期。

最初,宁国节度使田頵—即斩孙儒的田頵,诣广陵,趁便向老杨要求把池、歙二州并作他的巡属,杨行密不答应。杨的左右以及大官小官,甚至于狱吏,都伸长了手向这位入京的方面大员要“红包”,田頵是条硬汉,哪里看得惯“公开要红包”这一套,愤愤地道:

“不给‘红包’,难道狱吏已晓得我会被关起来吗?”

及返归,他指广陵南门道:“我不可复入此门呀!”

等田頵归去之后,杨行密突然任命田頵的良将—康儒为庐州刺史,官职是田頵的副位。田一向与康发生龃龉,竟疑心到康儒的品德与行为。他也不调查缘由,要将康儒立行诛杀。康儒于临刑时道:

“如果我死的话,你离死也不远了!”

田頵心中的醋意浓得化不开,早已失去理智,完全不吃这一套。

康儒死后,田頵遂与润州团练使安仁义共同举兵,另派两名使者伪装成商人,去寿州联络奉国节度使朱延寿做响应,两名使者被杨的部将识破一人,诛杀使者后,该部将把密信呈报给杨行密,杨看后,遂有了军事上的部署。

朱延寿是杨行密的小舅子,为什么如此有力的“裙带关系”仍会闹翻呢?这是老杨不会做人导致的。杨行密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或者其他场合开这位小舅子的玩笑。于是,手下也有人马可供指挥的朱延寿遂想要姐夫的命。

朱延寿的计谋早已被杨行密洞悉无遗,可是他和他姐姐—朱夫人仍不知道。于是,杨行密布下天罗地网,叫枕边人和小舅子统统自动地投入罗网。

杨行密耍了一套花样,他假装突然患了药石难医的“青光眼”,什么都看不见。即使对着小舅子的使者,他也搞乱所有的视线,甚至于把头在宫柱上撞出一个大包,倒在地上,“表演”十分逼真。杨行密乃对枕边人道:

“我不幸失明,诸子皆幼,军府之事,当完全由三舅(朱延寿)来担任。”

朱夫人居然信以为真,写信告诉其弟。杨行密一面写信给小舅子,一面叫徐温暗中准备。

由于情报不灵,迹近天真的朱延寿居然昂然地来到广陵。杨行密满心欢喜,在寝宫接见他。就在朱延寿行至寝门之时,徐温骤起,将其斩杀。朱延寿带来的卫队无不惊扰,徐温慰谕一通之后全部听命!于是,杨行密的眼睛骤放光明了!朱家的兄弟统统被诛,朱夫人被驱逐出去。

其实,当朱延寿欲赴召入广陵时,其妻王氏并不持乐观态度。鉴于当时社会的险恶作风,她私下跟丈夫商量:“你这趟赴都,是吉是凶未可预知,希望你每天差一名特使回家,专报告平安的消息。”

虽然朱延寿认为这是多此一举,但为安慰王氏起见,他也照办。一日,特使不来了!王夫人惶惑地道:

“大事准可知了!”

于是她吩咐僮仆,授以武器,命令阖门拒捕。不久,捕骑来到,王夫人集合家人,把所有的宝货搬拢在一起,然后放火焚烧庐舍,临死慷慨地道:

“我誓不让皎然的躯体,为仇人所辱。”遂赴火而死。

朱延寿可能至死仍不明白,他有一个贞烈的妻子。朱的治兵之法极严,并好以寡击众。他曾遣二百名战士与大梁的汴军决战,有一人应当留下当看守,不料他竟想随军出征,朱认为他有意“违命”,立予斩决。

这些是朱延寿被诛之前的插曲。现在言归正传,回到田頵的阵地战来。

田頵袭升州,抓住淮南行军司马李神福(杨氏大将)的妻子。当时,李神福自鄂州率水军顺流而下,田頵派人跟他谈条件:

“希望你识时务些,我田頵可以在事成后,把淮南来个二一添作五,各做各的王,不然你的妻子儿女一个也别想找到。”

“我—李神福,从‘五等兵’一直做到大将,在道义上,决不会为了妻子儿女而改变自己的志愿,放弃事业。田頵自己有年老的母亲,他可以不顾及母亲的性命而造反,三纲五常都不讲,其他还有什么可谈的!”士兵们都深受感动,李神福把使者斩掉,挥军直进。

谈判既已破裂,战斗随之而起。

田頵遣其将王坛、汪建以水军搦战,两军既遇,王、汪两将把李神福的儿子押给他看。

李神福硬起心肠,命左右用箭射杀,免得敌人讨价还价。到黄昏,李神福假装战败,引舟逆流而上,王、汪追赶,李军掉头回来,顺流而攻。时王、汪的楼船巨舰,均大列火炬,李命令弓箭手道:

“望见火炬就射击!”

王、汪命舰中士兵灭火,旗帜交杂,李神福因风纵火,焚烧其舰,两将大败,士兵焚溺而死的,多得难以统计。

田頵听到两将败北,自将水军搦战。李神福大喜过望:“贼不要城池而来水战,这是天要亡他的预兆。”于是他临江布阵,坚壁而不战,复遣使报告杨行密,请以步兵断其归路,杨派涟水制置使台濛带兵以为呼应。

田頵想趁着台濛的援军尚未到达,先把他打垮,然后再全力对付李神福。于是,他留下二万精兵及王坛、汪建的残余水军屯扎于芜湖,自率步骑搦战。根据密探报告,台濛的营寨偏小,于是田頵大意起来,以为没有啥了不起,不料广德一战,田大败;黄池复战,田遇伏又败,只得奔回宣州自守城池。台濛进而将其包围。田立即召芜湖方面的兵将来援,但是来路已被切断,芜湖方面遂全军投降。

公元903年十二月,田頵率死士数百出战,不胜,退走回城,桥陷坠马,当场被枭首,其士卒犹力战,台濛乃以田頵的首级出示,田頵部众遂溃散,台濛克复宣州。

当田頵的脑袋被传到广陵去朝见杨行密时,老杨一视之下,不禁涕泗交流,因田与他是同乡,年轻时两人极为友好,曾结拜为兄弟,如今为了王冠,互相砍杀。名利的争夺不仅使人失去理智,更失去真挚的友情。

杨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特赦其老母,自己以及诸子均以“子孙礼节”敬事田老太太。在那个专门讲究“族诛”的社会里,这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个举措。由此可见,一个要成大功、立大业的英雄,着实需要容涵六合八表的海量,胸臆褊狭的角色永远成不了大事。

杨行密赦免田頵的老母,并以子孙之礼敬事着她,这足见“老杨”不是普通的人物。于是,我不得不走笔多提一点他的逸事:

第一件。杨行密破孙儒,复入扬州,即感到财用不足。他想以茶盐来换民间的布帛,掌书记的高勖道:“兵火之余,十室九空,如今又动起人民的脑筋,加强了民困,结果乃是免不了逼人走上离叛的老路。不如把我们的所有,来换邻道的所无,这样军需的补给有个着落,再挑选贤能的干吏,使民勤谋农桑,几年之后,仓库当会充实起来。”

杨行密悉心接受,并依高勖的话切实去做。老杨于驰射、武技一无所长,但他有领导能力,善抚驭将士,宽简有智略,与士卒同甘共苦,推心待物无所猜忌,故人人乐为其所用。

老杨的另一美德是讲究勤俭,自奉甚薄。不是“公宴”或招待贵宾,他未尝有过“皇家乐队”的谯奏。他招抚流散,减轻民众负担,不敢横征苛敛,因而数年之间,扬州又逐渐恢复到承平时代。

第二件。庐州刺史蔡俦本是杨将,后降孙儒。他因怀恨而掘挖杨行密的祖坟,并与舒州刺史倪覃联兵,遣使送印于朱温以求救,朱温恶其反复无常,纳其印而不救,并把情况转告杨行密。杨遣人道谢,然后亲自将兵讨蔡俦,庐州克复后,蔡俦立被斩首。左右请杨行密实行“报复主义”,把姓蔡的父母坟冢也照挖一通,曝骨草莽。

杨行密却这么回答:“蔡俦就是因为这个而得罪天下的,我怎么可以学这种小人的行为。”

第三件。杨行密曾出巡,顺着淮水,直至泗州。泗州的防御使台濛盛饰供帐,极尽铺张之能事。依台濛的看法,只有这样,才是尽地方官员的职责,从而讨得顶头上司的喜欢。不料,秉性爱好节俭的杨行密看后非常不愉快。公事完毕后,杨行密走了,台濛在他的“临时行辕”内,查到一件杨行密有补丁的衣服忘掉带去,乃快马送回原主。

杨行密一点也不脸红地收起来,然后淡淡地道:

“年轻时,我是贫贱过的,不敢忘本。”笑笑把衣服放入旅行袋内。

台濛两颊绯红,颇为尴尬了一阵子。

这就是杨行密的本色,他以勤俭、爱民而立国—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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