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07年,河北的幽州城发生了一件逆子囚父的大案,而且闹得满城风雨,天翻地覆。最初,卢龙节度使刘仁恭骄奢贪暴,总担忧幽州城池不够坚固,特筑宫殿于大安山,理由是此山四面悬绝,可以以少制众。宫殿画栋雕甍,壮丽几比拟于皇宫。既有了富丽的宫殿,少不了要挑选一批美女前来充场面,也可恣意行乐。权势既有了,剩下的是求长生不老,于是方士来了,刘仁恭天天同方士炼丹药,一求长生,二求滋阴补阳,政务完全荒废。至于贪暴呢?此公命令聚敛境内钱财,尽数埋于山顶之上,用意何在,无从探究。他又禁止江南的茶商贩运茶叶入境,自采山中的杂草,名之为“茶”,以独占的方式实行专卖。
刘仁恭有一位爱妾罗氏,与其次子刘守光有了暧昧关系。刘仁恭得知后,把儿子好好地揍了一顿后,声明与其脱离父子关系,将其驱逐在外。当是时,梁朝悍将亳州刺史李思安引兵入境,所过州县,焚荡无存,直驱幽州城下。而刘仁恭尚在大安山炼丹补阳,城中惶惶,全无防备,危亡就在旦夕。被驱逐在外的刘守光径自带兵入城,登陴防守,又出兵和李思安战斗。李败退,守光沾沾自喜,自行称起节度使来。大事既安定,他遂理起之前的父子关系,派部将李小喜带兵攻大安山,刘仁恭虽拒战,但终为李小喜所败。仁恭被俘,被守光囚于别室,父子由鏖兵、被俘、幽禁,一切全按照“战争的公式”进行。接着,刘守光以胜主自居,砍杀了一大批刘仁恭的左右—守光痛恨的那些家伙。
诸事妥当后,刘守光厚着面皮向朱温要求承认他为卢龙节度使。在那个寡廉鲜耻的动乱时代,面对现实朱温绝无不承认之理,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这个不幸的消息传到刘仁恭的长子义昌节度使刘守文的耳朵里后,他于众将面前涕泗滂沱道:“想不到我家出了一只‘枭獍’,我生不如死,誓与诸君共将此禽兽消灭。”于是,刘守文发兵攻击守光,兄弟俩血战一场,彼此互有胜负。在公元908年一整年中,两兄弟好好地打了三场硬仗,守光先败后胜,那是暗中向朱温求救并得到援兵的缘故。
刘守文也学会了其弟的一套,翌年向外乞兵,借的竟是契丹与吐谷浑的外兵。随后,在三方势力的合力围攻下,鸡苏一战,守光大败。眼看刘守光马上被俘,没想到柔弱的守文竟立于阵前,泣阻其部下:“勿杀我弟。”就在此时,刘守光的悍将元行钦跃马而前,反而擒了刘守文。刘守光驱散其部众后,囚禁其兄于别室,以囚俘的条件对待之。
鸡苏之役既反败为胜,刘守光乘胜破沧州,告捷于朱温,朱温封他为燕王。公元910年,他潜杀其兄刘守文,随即归罪于刽子手而将其诛杀,真是有一套。刘守光认为,他能克服沧州纯得力于天助。从此,他完全开始了暴君式的淫虐之路。当有将士违背了他的意愿时,他一定要把犯法者放置在铁笼内,用火来烤,以听其凄惨的哀号为乐,不然就用独自发明的特制铁刷来刨人面,直到鲜血淋漓、面目全非,他才过瘾。
骤然得意的人,一时不知天高地厚了。一回,他穿了赭黄袍,对着将吏说:“现今天下大乱,英雄都在角逐,我兵强地险,也想做做皇帝,怎么样?”
接着,他使人暗示六镇共同拥推他为尚书令兼尚父。事态的发展一如意料,他着人要朱温发表他为“河北都统”,朱温即差使者来册封,唐朝册太尉礼一应俱全。刘守光看后,立即问:“为什么没有‘郊天、改元’的玩意儿?”
使者答道:“尚父虽贵,毕竟是人臣,怎么可随便‘郊天、改元’?”
刘守光大怒:“我有两千里土地,三十万部队,就做‘河北天子’,试问哪个能够禁止我?尚父有啥稀罕?”他一面叫人搬出即位用的工具来展览,一面把使者扔进监狱里。
公元911年,急于做皇帝的人终于正式彩排了,刘守光把刀斧手全排列在殿前,然后虎虎地道:“哪个敢反对我做皇帝,斩!”
浑身尽是硬骨头的孙鹤,忍不住道:“沧州城破之日,我原应得死罪,蒙你不杀的大恩,才能活到今天。我怎敢惜生而忘却大恩呢?我以为,做皇帝时机未到,不可做。”刘守光大怒,令刀斧手上来,剐下其肉生食,孙鹤还是硬骨头,临难仍道:“百日之内,必有急兵来跟你算账!”
刘守光命人用泥土塞住他的嘴巴,然后将其寸斩。
现在无人敢反对了,皇帝自然是做上了,这就是大燕皇帝。刘守光的残暴,尤不止杀孙鹤而已,在其境内的士卒全被“文面”,刺字以为记号,即使是士人也在所不免,这一套是他从刘仁恭处承袭而来的。当年刘仁恭救沧州时,屡战屡败,乃下令“境内男子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皆自备兵器粮食,到营部报到,要是军行之后,查出仍有一人在闾里的,刑无赦”!
什么刑呢?普通刑罚是文面,刺成“定霸部”;士人则刺其腕或胳膊,是“一心事主”。于是境内士民,除稚孺之外,沧州百姓身上臂上无不刺字。当其士兵被俘虏后,人们会感到很惊讶。
李克用手下骁将周德威来攻,攻下祁沟关,围涿州,直逼幽州南府。大燕皇帝遂遣使致书德威请和,辞语谦卑而哀切。德威看后,对使者道:“大燕皇帝尚未郊天,怎么会如此谦逊地雌伏呢!我是受命来专讨有罪的,想缔结盟好?对不起,超出我的战务范围了。”周德威认为连回书答复都无必要。
这年十月,刘守光率五千众夜出,逃往檀州,周德威在涿州邀击,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守光剩下百余人逃回幽州,将士多相继投降。一座孤城让皇帝自己来守,这怎么能行呢?于是他向契丹求救,契丹以其素无信用,相应不理。接着他向李存勖投降,存勖则以为其诈降,始终不允许。于是,刘守光自行登城,对周德威道:“一等到晋王驾临,我当开门投降,决心听命。”于是晋王李存勖终于来了,问道:“喂!姓刘的小子,大丈夫做事,成败须决定目标,你究竟打算怎么样?战,还是降?”
“我已成为俎上肉了,还打算怎样?一切听候你的裁决!”大燕皇帝倒是很能够面对现实,说些真话。
李存勖觉得,这么个货色倒也蛮可怜的。于是他拔起了弓矢,一折为二,起誓道:“明天出来相见,担保绝无意外。”
大燕皇帝认为,他还有一些私人的事要处理,明日实在不可能,请求宽缓几天。不料就在当天夜里,对他言听计从的唯一爱将李小喜将军,越过城墙提早向晋军投降,并说明城中力竭、无能为守,请求快点进攻。于是,李存勖挥军猛攻,城破了,刘仁恭和他的妻妾倒是统统在的,而大燕皇帝刘守光则逃之夭夭。(www.xing528.com)
刘守光原想逃到沧州去避难,不料因为天寒地冻,脚都跑得起泡了。然而,最糟糕的是迷路。他藏匿于山谷,几天都弄不到伙食,不得已叫自己的老婆(皇后祝氏)向乡下人求乞。乡下人看出她的服装异乎寻常,才晓得原来正是大燕皇帝一伙人马,遂将他们一同捉去献功求赏。
李存勖正在宴客时,看到刘守光被五花大绑地绑到,倒也蛮客气地加以招待:“贵主人为啥这般客气,躲了好几天,老不见客?”李存勖俏皮的话语弄得他无地自容。
李存勖当即予以饮食、衣服等,然后把他这一伙人跟刘仁恭同囚于一室。
刘仁恭看到这么个宝贝儿子,如此狼狈来到自己面前,用口涎唾其面:“忤逆贼!把我们弄得家破人亡!”大燕皇帝只有默不作声,俯首而已。
公元914年,李存勖以大铁链拴住刘仁恭父子,在一片凯歌声中回到晋阳。按旧例,李存勖需要先献捷于太庙,然后亲自监斩刘守光。守光想了想,不能这么白死,要死也得有人先行开路,最理想的人物是李小喜将军。于是他开腔道:“我刘守光死了,一点也不怨恨,但是叫我死守而不要投降的是李小喜。”
李存勖叫人把李小喜拖来对质,李小喜一到,瞠目叱责皇帝:“喂!姓刘的小子!难道你做了禽兽的乱伦行为,也是我教你的吗?”
李存勖不喜欢这一套,命人先把李小喜送到鬼门关去。
刘守光满意了,立刻求饶:“我是善于骑射的,晋王如想要成就霸业,为什么不留下我以为报效呢?”
他的两位妻子皇后祝氏及李氏,连忙讥诮他:“皇帝的事业已发展到这种地步,求生又有啥好处呢?我们还是先死为荣吧!”两人均从容地引颈就戮。
相反,刘守光怕痛,刀已搁在脖子上,他还是哀求号泣,连起码的一点男子气概都不具备。至于刘仁恭,则被解送至代州,先刺其心,以祭其先王李克用(按:刘仁恭与李克用是死对头),然后才处斩。
在七年之中(公元907—914年),北方李氏集团的急剧变化可谓触目惊心。刘氏父子自作孽,刘守光虽然自行册封自己,做了四年皇帝,但史家都不予承认。故在五代十国中,他连据地开国的资格都没有。但事实上,刘氏父子的确风光过一个时期,为使史事存真起见,姑且追记如上。
【注释】
[1] 大齐政权不属五代,因五代乱世起自黄巢起义,所以本书以此起笔。—编者注。
[2] 击毬:我国古代一种在马上打球的运动。—编者注。
[3] 未有玻璃前,铜镜须常磨,亮度才能焕发。
[4] 杜威,即杜重威,石重贵即位后,为避石重贵讳遂改名杜威。—编者注
[5] 大人系契丹部落的领袖,其父耶律阿保机即系八部大人。
[6] 即投奔后唐的李赞华,后被李从珂所杀。
[7] 古代以十干配五行,丙丁属火,因称火为“丙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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