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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陉古道:寻访韩信背水之战

时间:2023-09-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2012年6月,我随历史到井陉关一带访古。这一条道路,才是战国秦汉以来的井陉古道。威州镇北岸村北,有威州古城遗址,筑成于战国时代,是中山王国南部镇守井陉道的要塞,古称蔓萌城,在赵国与中山国的多次战争中,这里都是战场[25]。这次我追随韩信足迹,重走井陉道寻往事访故迹,几经反复曲折,终于在威州古城下的冶水河畔,找到背水之战的古战场,摄影写真为历史留念存像,笔录记述成一家之言,抛砖引玉以吸引后来的行者。

井陉古道:寻访韩信背水之战

我读古今中外名将的传记事迹,深感他们对于地理地图的沉迷关注,几乎到了入神的境地。《孙子兵法》说:“地形者,兵之助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精辟阐述了地理对于战争胜负的重要。同样的道理,复活古代战事的关键,也在深入实地。

井陉关前,我已经写完背水之战。复活这一场名垂青史的战事,唯一的依据是《史记·淮阴列传》。不过,《淮阴侯列传》的相关记事,是历史故事而不是战事记录,多是后战国时代游士们的传闻美谈,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23]

最令人困惑的是,这些历史故事有太多的文学色彩,描写人物栩栩如生,音容笑貌如在眼前,叙述战事则简略含混,多半复原不了。太史公太浪漫,著《史记》没有《地理志》,千百年流传下来,《史记》中交通路线、地名地理的错乱比比皆是。特别是重大战争中的行军路线和作战地点,不少成了千古之谜,笔墨官司一直打到今天。

据《史记》的记载,韩信和张耳攻占太原以后,准备统领数万汉军“东下井陉”攻击赵国,赵王赵歇与丞相陈馀得知这一消息后,“聚兵井陉口,号称二十万”,这是战前的形势。据此复原汉军,韩信领军由太原东去,集结在今山西平定县,由此继续往东进入井陉道。关于此事,古往今来,没有异议,因为井陉道的西口,在平定县旧关一带,正是韩信军东下井陉的入口。

但据此复原赵军,问题就来了。井陉关的东口,在今河北省鹿泉县土门关一带,陈馀军的主力,不可能驻扎在这里,因为土门关距离背水之战的战场绵蔓水太远,中间又隔了山,根本望不见。合理地推想,赵军本土作战,井陉关沿途设防,陈馀统领赵军主力,由土门关沿井陉道西进,进入到绵蔓水东岸某关口处驻军设防,占据有利地形,以逸待劳,准备一举歼灭沿井陉道而来的韩信军。

进一步推想,陈馀军的驻守处,应当距离绵蔓水不远,有城壁营垒,可以望见韩信军的背水之阵。陈馀军的驻守地与绵蔓水之间的开阔地,应当就是背水之战的战场。看来,复活背水之战的关键,就是找到陈馀军驻守的地点。

2012年6月,我随历史到井陉关一带访古。行前再次熟读文献,查阅古今地图,搜索百度文库,用谷歌星图定位追踪,心中大致有了想法路线,宛若在电脑上将战事推演了一番,只待实地目测证明,身临其境复活。

于是驾车出北京,走京港澳高速石家庄不停留,经过鹿泉市,走省道县道,沿绵河西去到娘子关。今天的绵河就是古代的绵蔓水,源出山西平定县,娘子关以上称桃河,过了娘子关称绵河,流入井陉县与甘陶河汇合后称冶河,北流进入今平山县,汇入滹沱河。娘子关扼守绵河河谷,关势险要,是一处有名的古关古战场,不过,时代要晚得多,大概是在隋唐以后。清代学者王先谦以为背水之战发生在这一带,当是没有根据的臆测[24],关前的桃河河谷,狭小促窄,大军摆不开无法作战,亲历实地一目了然。

由娘子关去旧关,是井陉道的西口,如今已经没有遗址关城,只有地名尚存。由旧关走307号国道去井陉县,大体沿袭了古今井陉道的路径,经过核桃园、小龙窝、长生口、板桥、天长镇,一直到今天井陉县城所在的微水镇,背水之战的地点,被定在这里。实地考察前,我也作如是观。

到了县城,经文管所杜鲜明所长介绍,方知由天长镇开始,井陉道有南北两条,南道由天长镇沿绵河河谷东去,渡过冶水,穿越微水镇经过东天门、上安镇,进入鹿泉市到土门关,有名的秦皇古驿道,就定在这一线。因为东天门关城遗址和车辙保存完好,已经开辟为观光点。不过,这条井陉南道,开通于明朝万历年间,并未发现有更早的遗迹

背水战场
2012年6月,我到井陉关一带访古。几经反复曲折,终于在威州古城下的冶水河畔,找到背水之战的古战场。冶水河岸绿树成荫,流水清澈,是灵气弥漫的好去处,使我想起淮阴水乡。韩信生于水乡淮阴,地灵人杰,用兵最善于借助水势河道。

井陉北道,也由天长镇起,渡过绵河,北上经刘家沟进入矿区,走西沟、青石岭,抵达北固底渡冶河,东去经过威州镇南的南沟、北平望,进入鹿泉市到土门关。井陉县内,战国秦汉的古代遗址,都集中在这一线。这一条道路,才是战国秦汉以来的井陉古道。威州镇北岸村北,有威州古城遗址,筑成于战国时代,是中山王国南部镇守井陉道的要塞,古称蔓萌城,在赵国与中山国的多次战争中,这里都是战场[25]

真是闻所未闻,眼界大开。当即决定走井陉北道去威州镇,隐隐约约有预感,背水之战的战场,或许就在威州古城一带?

于是去青石岭,井陉古道尚有遗存,方形石块铺砌修成的山岭坡道,地势险峻,路狭窄处宽不过3米,堪称“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道路穿越青石岭村而去,村东尚有阁楼,已经残破,古老的民居处处弥漫着历史的沧桑。又去威州北岸村古墓地,秦砖汉瓦随处可见。临近的威州古城遗址上已经建有工厂,只能在外观望地势大要而已。

威州古城遗址在冶河(即绵蔓水)东岸,不但控制着出井陉道北上通往中山国(今平山县)的要道,也是扼守出井陉道东去通往赵国(今鹿泉)的要塞,可谓是古井陉道东边最重要的关口,陈馀军的驻地,应当就在这一带。威州古城与冶河之间距离不过两公里,地势开阔平坦,正是一处可以摆开阵势决战的古战场。于是遥想当年,站在威州城头的赵军将领,望见背水列阵的韩信军,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到冶水河边,绿树成荫,水流清澈,使我想起淮阴水乡。韩信生于淮阴,地灵人杰,用兵最善于借助水势河道。他心细胆大,用间谍了解敌情,遣斥候探查地形,切切实实地掌握了陈馀军的动向后,用正面死战和背后偷袭的方式放手搏击,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大胜。

这些年来,我为了复活历史,不时亲历历史现场。脚行当下,思绪穿越到远古,古今交错之间,常常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这次我追随韩信足迹,重走井陉道寻往事访故迹,几经反复曲折,终于在威州古城下的冶水河畔,找到背水之战的古战场,摄影写真为历史留念存像,笔录记述成一家之言,抛砖引玉以吸引后来的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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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南非前总统曼德拉语。

[2] 《史记·黥布列传》。

[3] 秦及西汉初年,历法以十月为岁首,也就是每年的第一个月是十月,最后一个月是九月。此处的“一月”,为秦二世二年的第四个月。

[4] 《汉书·班超传》。(www.xing528.com)

[5] 随何的事迹,主要见于《史记·黥布传》。

[6] 参见拙著《汉帝国的建立与刘邦集团——军功受益阶层研究》,三联书店,2000年,第五章“刘邦集团之地域构成”。

[7] 据《史记·灌婴列传》,汉中时灌婴的官职为郎中和中谒者。以灌婴当时的地位而论,当为郎中令和中谒者令,略去或者脱去了“令”字。《张家山汉墓竹简》(文物出版社,2006年)秩律,“汉郎中令”写作“汉郎中”,或为习惯写法。

[8] 《史记·魏豹传》说,魏豹“其兄魏咎”。《史记·彭越列传》说:“今西魏王豹亦魏王咎从弟也。”古书中从弟从兄也称弟称兄,魏咎当为魏豹从兄,也就是堂兄。

[9] 战国时期,各国间领土变化大。战国后期,魏国韩国的领土更是犬牙交错。上党郡本是韩国的领土,公元前262年,上党郡官民拒绝划归秦国,自主归服了赵国,成为赵国领土而引发秦赵长平之战。详情参见杨宽《战国史》第八章之六“秦赵间剧战”,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

[10] 项它,是项羽的侄子,楚军将领,楚亡后赐姓刘封平皋侯。二世元年五月,曾经统领楚军救援被章邯围困的魏王魏咎,此时再度统领楚军增援魏国。项它的事迹,参见《史记·项羽本纪》与《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

[11] 《孙子兵法》语。韩信熟读和活用《孙子兵法》,参见本书第一章之二“胯下之辱有兵法”。

[12] 《史记·淮阴侯列传》说:韩信军从夏阳“以木罂缻渡军”。罂缻,为大肚小口瓶。木罂缻,以木材绑捆罂缻制作浮桥。《汉书》同传,王先谦《补注》引周寿昌曰:“《功臣表》祝阿侯高邑下注云:‘属淮阴,罂度军。’则此役高邑有功,或即其所画策也。”韩兆琦《史记笺证》引郭嵩焘曰:“河流湍急,岂木罂缻所能渡者?当是造为浮桥,施木板于罂缻之上,以其轻而能浮,又易于牵引以通两岸也。”秦汉时代,浮桥已经出现,而且见于这一带地区,郭嵩焘的解释合理可信。关于秦汉时代的浮桥,参见王子今《秦汉交通史》第二章之二“桥梁工程”。

[13] 据《史记·淮阴侯列传》,夏说是在魏国的阏与县(今山西和顺)兵败被俘的。与韩信军交战的对方,当是魏楚赵代联军,正是反汉包围圈的一部。

[14] 《汉书·韩信传》记载说:韩信俘虏魏豹后,“使人请汉王,‘愿益兵三万人,臣请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荥阳’。”《汉书·高帝纪》记载此事说:“信使人请兵三万人,愿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粮道。”

[15] 从楚汉战争以后的进程来看,基本上按照韩信的这个计划进行。只是,因为刘邦不断地抽调韩信军南下支援荥阳,而将深入楚国后方、破楚粮道的任务,交由刘贾和卢绾配合彭越进行,详见本书第四章之七“刘贾、卢绾开辟敌后战场”。由于该计划事关重大,我根据当时的形势作了阐述。

[16] 太行八陉为南四陉之轵关陉、太行陉、白陉、滏口陉,北四陉之井陉、飞狐陉、蒲阴陉、军都陉,参见李孝聪著《中国区域历史地理》第三章第二节之二“秦晋交通与太行八陉”,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

[17] 《史记·秦始皇本纪》:“十八年,大兴兵攻赵,王翦将上地,下井陉。”

[18] 井陉道西口,在今山西平定县旧关一带。

[19] 今天的井陉道东口,在河北鹿泉市土门关一带。当时的东口,应在今井陉县威州镇一带,说见本章之八“井陉访古寻战场”。

[20] 绵蔓水,就是今天的绵河。源出山西平定县,娘子关以上称桃河,过了娘子关称绵河,流入井陉县与甘陶河汇合后称冶河,北流进入今平山县,汇入滹沱河。

[21] 《汉书·韩信传》王先谦《补注》引沈钦韩曰:“《尉缭子·天官篇》‘背水阵为绝地,向坂阵为废军。’陈馀知兵法,故赵军笑其阵也。”

[22] 井陉关之战,韩信军的数量在五六万人。想来,其增兵三万人的计划,当为隐秘进行不为赵国所知,造成了陈馀低估汉军的错误

[23] 《史记》成“一家之言”,是带有浓厚的战国秦汉子学特点的史书,这是与二十四史中其他史书的最大不同之处。对于《史记》中的历史故事,需要做真伪虚实的鉴定,重新确认其可信度。关于这一点,可以参见笔者的两篇论文:《论〈史记〉叙事中的口述传承——司马迁与樊他广和杨敞》,刊于《周秦汉唐文化研究》第四辑,2006年;《解构〈史记·秦始皇本纪〉——兼论3+N的历史学知识构成》,刊于《史学集刊》2012年第4期。

[24] 《汉书·韩信传》王先谦《补注》。

[25] 井陉考察,我与北大历史系丁一川先生结伴同行,共享实地考察的苦乐。考察承蒙河北考古所任亚山先生关照,当地得到杜鲜明所长教示引导,得以拨开多年障眼的迷雾。回北京后,杜所长寄来《井陉历史文化·文物古迹卷》(政协井陉县委员会编,新华出版社,2005年)之相关材料,进而得以从文献上加以确认。谨在此对任亚山和杜鲜明先生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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