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七月,陈胜、吴广在蕲县大泽乡(今安徽宿州市东南)起义,迅速攻占陈县(今河南淮阳),建立起张楚政权,天下大乱。两三个月内,以楚国地区为中心,秦嘉、朱鸡石等起兵于淮北,项梁、项羽等起兵于会稽(今江苏苏州),刘邦等起兵于沛县(今江苏沛县),英布、吴芮等起兵于番阳(今江西波阳东北),都以张楚为号召,复楚反秦。
当时,秦楚之间的抗争,主要集中在泗水郡以西。东海郡在泗水郡以东,是濒临东海的边郡,局势相对平静。韩信的家乡淮阴县在东海郡中部,有关该地在秦末之乱爆发之初的动向,史书上没有记载。同在东海郡内,淮阴南部的东阳县(今江苏盱眙东南)有陈婴起兵,聚集了近两万人。不过,东阳叛秦起兵,基本上是自保观望,并未卷入战争中去。以此推想,淮阴县的动向或许与东阳县类似,不会不动,也没有大动,本是楚国的土地,趁乱叛秦,起兵自保,也在观望等待。
韩信是志在将帅的人,天下大乱,兵锋突起的时代来临,可谓是施展抱负的机遇,他跃跃欲试。不过,韩信不是呼风唤雨、承头起事的领袖人物,他天才自负,高傲孤独,他无意造反、领头打江山,他只是想找到一个可以施展自己才能的平台,成就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的伟业。想来,在淮阴少年们不甘寂寞的动乱中,韩信始终冷眼旁观,不为所动,他或许依旧垂钓于河边,苦于衣食没有着落。他继续忍耐,在淮阴相对平静的环境中,密切关注局势的发展,等待机会的来临。
秦二世二年(前208)二月,项梁、项羽统领八千江东子弟兵渡江北上,进入东海郡。项梁渡江北上的时候,正是反秦斗争低迷的关口,陈胜被杀,张楚政权被消灭,章邯统领秦国大军乘胜进入砀郡和泗水郡一带,开始围攻魏国。被打散的各路楚军群龙无首,鼠窜各地,无力做有力的抵抗。项梁楚军的出动,宛若集结的战鼓,召唤的旗帜,一时在寻找出路、观望等待的楚国军民,闻讯奔走相告,风驱云聚般纷纷归顺。项梁军由广陵(今江苏扬州)渡过长江,马上得到陈婴的响应,两万东阳楚军的加入,使项梁军势大振。得到项梁军渡江的消息后,由陈县一带败退下来的英布军,吕臣吕青父子军,号为蒲将军的柴武所统领的军队[11],也都纷纷投奔加入。谋士居巢(今安徽巢湖)人范增,骁将钟离(今安徽凤阳)人钟离昧,也都在这个时候加入到项梁军中来。
合并整编后的项梁军,沿大泽北走高邮(今江苏高邮),进入淮阴,淮阴军民箪食壶浆,迎接项梁的到来。一直在观望等待的韩信,终于盼到了自己出山的机会,他将《孙子兵法》小心翼翼地收藏在身上,仗剑投军,成为项梁军的一名战士。
从军以后,韩信几乎参加了项梁军的每一次战斗,攻占彭城击败秦嘉,援救东阿大败章邯,再战濮阳截断秦军,他都是亲历者。韩信乘着项梁军的顺风船,一路争战杀敌,在实战中成长起来。
濮阳战胜后,项梁滋生骄傲情绪,以为秦军大势已去,松懈怠惰中,被秘密集结的诸路秦军会师偷袭,定陶城下惨败,身死兵散。年轻的韩信,虽说侥幸逃脱一死,当时将亡军溃,战友们被秦军如同捕羊追兔般屠戮的惨状,他是铭心刻骨,欲哭无泪。
定陶之战后,楚怀王在彭城亲政,重新整编楚军。韩信与众多溃散的将士一样,辗转回到了楚军当中,成为项羽的部下。秦二世二年后九月,楚怀王任命宋义为上将军,统领楚军主力北上援救赵国。十二月,项羽杀宋义夺军,迅速挥军北上,由平原津渡过黄河,打响了决定秦帝国命运的巨鹿之战。
巨鹿之战时,韩信任郎中,是项羽的亲近侍卫,战斗的亲历者。遗憾的是,关于韩信在巨鹿之战中的活动,由于史书的失载,我们几乎一无所知。我们只能合理地推想,项羽作战,往往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在第一线。身材高大,自幼佩剑习武的警卫战士韩信,不离左右地随同项羽行动,自始至终处在大战的风口浪尖上,无愧于巨鹿城外一日九战九捷的楚军中的一员。不过,以韩信的个性和为人来看,他是算计多而少激情的人,难有突出的夺旗斩首之功,收获的多是经验教训的总结,他的鹊起豹变,还需时间的磨炼。
历史是时间中过去了的往事。往事的痕迹,可以在现场的空间中寻到踪影。2007年8月,我北上在扬州渡过长江。遥想当年广陵渡,船头旌旗在望,江中战马嘶鸣,统领八千子弟兵誓师渡江北上者,正是项梁、项羽叔侄二人。
过广陵,走邗沟,沿高邮湖北上,西望东阳,一气进入淮安水乡[12]。淮阴故城,在淮安城西码头镇,是内外运河、张福河、二河、古黄河等多条水道的交汇处,千年漕运的水路枢纽。河道水泽之间,处处是历史遗迹,由南而北,有淮阴城故址、枚乘故里碑址,有甘罗城址、韩城故址[13]。韩信故里在淮安城中,胯下桥与韩侯钓台有迹可循,漂母墓与韩母墓隔河相望[14],触景生情,勾起当年司马迁来访时的回响,“吾如淮阴,淮阴人为余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以葬,乃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余视其母冢,良然”。字字句句,都是太史公的轻言细语。(www.xing528.com)
漂母祠
韩信故里在淮安城中,韩侯钓台与漂母祠同在,据说当年韩信垂钓于此,受漂母一饭之恩,荣归故里时千金以报。原为明清建筑,1977年重修。
我读《史记》,最爱“太史公曰”,儿时家父耳提面命,身教言传,他读这一段文字时那摇晃的身姿、抑扬的声调、景仰入神的亲切,影响了我的一生,成为我选择史学为终身志业的诱因。我在淮阴,踊太史公足迹寻找韩信,乡土历史学家徐业龙先生引领我行,将千百年来的英雄故事,为我娓娓讲述开来。韩信用兵,最善用水,攻魏之战,在临晋(今陕西大荔)渡口陈船为疑兵,奇兵从夏阳(今陕西韩城)用木制水瓮渡过黄河,一举灭魏。灭赵有背水之战,在井陉道(今河北井陉)绵蔓水边布阵,置将士于死地而后生,大破赵军。攻齐之战,在高密(今山东高密)阻断潍水,诱使敌军涉河道追击,中途放水大败楚齐联军……多场以水用兵的胜算,都是植根于淮阴水乡的灵气。信哉此言,当时当地的我,又感到一种身临其境的亲切,不由得再次回想起韩信在项羽军中的点滴。
韩母墓
我访韩母墓,触景生情,勾起当年司马迁来访时的回音,“吾如淮阴,淮阴人为余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以葬,乃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余视其母冢,良然”。字字句句,都是太史公的轻言细语。
史书上说,“及项梁渡淮,信仗剑从之,居戏下,无所知名”。讲的是项梁渡江以后,韩信仗剑从军,成为项梁的部下,默默无闻。这句话,是韩信从秦二世元年二月(项梁渡江)到九月(定陶之战)之间阅历的概括。接着说,“项梁败,又属项羽,羽以为郎中”。讲的是项梁定陶战死后,韩信转而跟随项羽,概括了韩信从秦二世元年九月到三年十二月(巨鹿之战)之间的事迹。又说,“数以策干项羽,羽不用”。是说韩信多次尝试用自己的谋划影响项羽,却得不到项羽赏识。这条记载非常重要,不但是韩信从军阅历的概括,也透露了韩信之所以离开项羽,转而投奔刘邦的动机。
从时间上看,韩信“数以策干项羽”的事情,应当在秦二世三年(前207)十二月以后到汉元年(前206)三月之间。二世三年十二月,项羽统领楚军取得巨鹿之战的胜利,成为反秦联军的总帅,功业和声望都达到历史的顶点。然而,从此以后的项羽,刚愎自用,一步步走入了下坡路。也许,就是在这一段时间,身在项羽身边的韩信看到了项羽的种种弱点,多次进言而不为所用。
二世三年八月,项羽任命秦降将司马欣为上将,驱使二十万新降秦军同行进攻关中,韩信以为不妥,项羽听不进去?
汉元年十一月,联军行进到新安,新降的秦军出现不稳的动向,项羽与英布和蒲将军密谋坑杀秦军,韩信劝谏,项羽不听?
汉元年一月,项羽进入咸阳以后,一心衣锦还乡东归,不愿意以关中为本支配天下,韩信进言,也不为所用?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鸿门宴。鸿门宴时的韩信,身为执戟郎中,当也是亲历者之一。刀光剑影的酒席宴上,项羽幼稚不忍,暴露出不能掌握天下霸权的无能。以项伯为首的诸项用事,目光短浅而不和。唯有范增深谋远虑,却处处受到项伯的掣肘,甚至受到项羽的怀疑。此时的韩信,大概已经对项羽感到失望,他断定项羽不是王者之才,难以托付天下,难以托付此生。此时的韩信,已经确信项羽不可能重用自己,自己的才能,不可能在项羽的麾下得到发挥。
鸿门宴后,韩信萌生了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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