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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染与黄秋园的书画艺术交流及互换作品

时间:2023-09-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文/王兆荣在准备写李可染与黄秋园时,我忽然想到了历史上的一段佳话,那是8世纪以前的事了。可染先生在观看画展时,与学生谈话中以及在许多场合都给予秋园先生极高的评价。李先生提出以自己的一幅画与黄先生的一幅遗作互换作为纪念。

李可染与黄秋园的书画艺术交流及互换作品

文/王兆荣

在准备写李可染与黄秋园时,我忽然想到了历史上的一段佳话,那是8世纪以前的事了。

颜真卿与怀素同是唐代两位杰出的大书法家。当年一位在长安京城做官,德高望重,书艺名震四海;另一位在长沙当和尚,种蕉练字,练坏了笔头,堆成了一个“笔冢”,数十年清贫自守,书艺极高,却鲜为人知,长沙地小路窄,无人赏识,和尚亦不知自己的字练到什么程度了,于是背着字,步行洛下去见颜真卿。字一打开,那飞动圆转让的,富于弹性的、有如折钗股似的线条,使颜鲁公大吃一惊,怀素的线条若惊蛇走虫,骤雨狂风与颜真卿那凝重大度、如锥画沙、如屋漏痕的点画,形成了强烈对比,“折钗股”与“屋漏痕”各臻其妙,互相辉映。颜公感叹不已,盛唐竟有如此高僧,遂给予极高评价,和尚亦佩服颜公书品、人品、特请颜真卿作序,以“冠诸篇首”“大学士”与“穷和尚”拥抱了。两人各领风骚,同载史册

历史已进入20世纪,1986年早春二月,黄秋园先生的艺术奇迹般地出现在首都,震动了当时整个画坛,黄先生已故世多年,黄先生家属在江西和北京有识之士的支持下,先生的遗作得到中国美术馆展览。在这之前,可染先生已从《中国画》杂志和香港文汇报上看到了黄先生的作品,并听到他在江西的学生关于秋园先生身世的介绍,李先生已是钦佩不已,当看到这么多原作,又是那么精湛、那么完美,再一次看到了传统绘画的魅力,这位当今画坛的艺术大师震惊了,发出了“国有颜回而不知,深以为耻”的赞叹。可染先生在观看画展时,与学生谈话中以及在许多场合都给予秋园先生极高的评价。作为他的学生,我多少年来很少看到李先生这么激动过。在给黄先生画册题词里用上“叹服”“拜观”“敬题”等崇敬之辞,也是前所未有的。李先生提出以自己的一幅画与黄先生的一幅遗作互换作为纪念。李先生说过,他一生只收藏自己老师齐白石黄宾虹、林风眠的画,第四个收藏的是黄秋园先生的,当中央美术学院准备追聘黄秋园为名誉兼任教授时,首先支持和赞同的也是李可染先生。

为了使大家更深入了解黄秋园先生高超精湛的艺术和了解李可染先生那宽阔有如大海的胸怀,作为李可染先生的学生和黄秋园先生的崇拜者,下面把我所了解、所听到的有关李先生对黄先生一系列评价,如实地陈述给热爱艺术、崇尚人品的读者

1986年2月,李可染先生曾两次观看黄先生遗作展,每幅画都看得那么认真细致,心情非常激动,不断发出感叹。他赞赏秋园先生不仅艺术功力深厚,而且结合传统,敢于创造,敢于犯难涉险,攀登高峰。他能总结前人一切好的经验,把传统中最好的部分都吸收过来,又不满足前人的成就,他站在传统巨人的肩上,探索新的境界,开创传统绘画新的格局。他认为黄秋园先生的画里,石涛、石谿、黄鹤山樵的影响都有,早期作品意境清新,石涛的影响大一些,晚年作品深厚苍茫,似乎石谿的成分更多些。他说清四僧各有所长,从作品意境讲,石涛最突出,从深厚雄浑言首推石谿,而境界超脱则属八大山人了,而且八大山人的书法成就也最高。

可染先生对那些层次丰富、境界博大的巨幅作品给予极高评价,他认为这些杰作集元、清诸大家笔墨之长、取宋人之构图章法,并能机参造化,糅合贯通,最后又以自己的面貌出现,表现得如此丰富、充实,实在难得,非大家手笔,不能为之。

李先生认为秋园先生对传统的理解是深刻的,表现手段也是高强的,他指那幅《忘归图》说:“画得浑然一体,若即若离,有人画树、山、石,让它们各自孤立开来,画面松散,视觉上互相顶撞。不懂那是一个东西。黄秋园把后面的山和前面的树、石画在一起,整体感很强,大画家作画,不拘泥一笔一墨小的变化。而是把自然万物当作一个整体来画,平时,我们常常讲整体感,话虽平常,但要做到就不容易了”。评价《剑阁寻胜图》时,他说:“这张画画得好,节奏感很强,画得满,但又不能堵死画眼,要有层次与变化,加点、加墨要有规律,黄秋园线条中锋用笔,圆转而有弹性。‘点’也打得好,好似锣鼓点,有力、有节奏。”对《秋山幽居图》评论说:“表现得又丰富、又浑厚、苍茫浑郁。”他回忆黄宾虹老师作画时的情形,并结合黄秋园的画说:“黄宾虹老师画画也是这样,这里画画,那里画画,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心中很有数,胸有成竹,随机应变,他们都是从整体出发的,经意之极,若不经意,整体又是由各个精彩的局部组成的,为了整体效果,不惜减弱或模糊某些‘精彩’局部。”看到《山径独行图》时说:“有些人画画,一画就闷,不知黑白关系,其实只要留一些亮点,画面就透气了。这幅画又黑、又满、有分量。他只留了一条最亮的瀑布,瀑布下一老翁,画面就很响亮。”

对于《匡庐胜境》《庐山高》《秋山幽居图》《风在棚栏图》等几幅积墨和焦墨山水,李先生更是赞赏不已,他说:“山水画里,积墨法最难,整个中国美术史上能作积墨的不多,成功的更少,在积墨法上有突出成就的有龚贤、石谿,近代的有黄宾虹,再就是秋园先生了。”“积墨法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层层添加,交错进行,不擅此法者,便是板、乱、脏、死。黄宾老、秋园先生皆精此法,他们愈加愈觉浑厚华滋。”

他称赞秋园先生的画“很少公式化”。并解释说:“公式化就是用同一的方法,用同一的程式对待一切,把生动的自然变成刻板的套子。反对公式化,并不是不要规律,公式化是规律的简单化。”他认为秋园先生不仅功力深厚,修养也渊博,诗、书、画皆精。款也题得好,题字下面参差不齐,上面如刀切一般,字与画融为一体,既丰富又精神。他指出黄先生的画上所用印泥质量很差,将来会变黑,但有图章盖的位置好,把印章打在山头树梢上,让它打到画里去了,图章是画的整体一部分,有人画画,让别人代打印章,那是不行的,题款、印章位置稍差一点,就会影响整个画面。

他高度赞赏秋园先生艺术的高超和人格的崇高,对于秋园先生生平孤介,不趋时俗,因而被长期埋没的现象深有感叹地说:“古人曰:国有颜回而不知,深以为耻,像秋园先生这样的大家长期被埋没,是我们工作的缺点,尤其是美协工作的缺点。”他还说:“世界上不少大艺术家,生前很少被人理解,陶渊明也是江西人,他生前也鲜为人知,《文心雕龙》就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他是死后六十年才被人知的。”“曲高和寡是自然的现象,妒才嫉能历代都有。”

他边看展览边提了许多建议:“江西出了这么一个人才,这是江西的光荣,也是中华民族的骄傲,今后应很好宣传他。”他还建议出画册,要出大画册,而且大画册里要印许多局部,有的地方笔墨好,有的地方丘壑见长,就印这些局部,“画有以丘壑胜者”。“有以笔墨胜者。”黄秋园是“笔墨兼夺”的大家。有局部放大了看,很有现代感。黄宾虹的画也是如此。

可染先生两次观看展览,每次都是看到十二点钟以后,当时他已是七十九岁高龄,很少出门,也很少发表这么多议论,李先生确实被黄先生作品感动了。

1986年2月,部分中年山水画家在北京饭店聚会座谈,笔者也在场,李先生会见大家时,首先就对我说:“你们江西的黄秋园画得真好,这个人真了不起。”然后跟大家谈起东西方艺术体系和文化传统的继承关系。他认为东西艺术是二体系,最能体现东方艺术的是中国画、中国书法,还有中国的京剧诗歌音乐,东西方艺术只能互为补充,而不能互相代替,吸收西方艺术的长处是为了发展民族艺术,与传统的关系是血缘关系,外来的只是营养,营养代替不了血缘,中国画艺术是在发展的,而不是有些人认为的到了穷途末路,黄秋园先生的艺术成就再一次说明了中国画强大的生命力。黄秋园对待传统的态度,为青年人树立了榜样.就笔墨而言,还有很大发展余地,现在发挥的只是很小一部分。艺术是要经过长期艰苦劳动,甚至用毕生精力为之奋斗的,要像黄秋园先生那样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家,最近我为秋园先生画册写了几句题词,他们已抄来了,就先给大家念一念,这也是我的评价。题词内容是:

黄秋园先生山水画有石谿笔墨之圆厚,石涛意境之清新,王蒙布局之茂密,含英咀华,自成家法、苍苍茫茫,烟云满纸,望之气象万千,扑人眉宇,二石、山樵在世亦必叹服。一九八六年丙寅元宵可染拜观敬题于师生堂。

三月七日我和秋园先生长子黄良楷去看望李先生并取这幅题词,李先生一见我们很高兴,又兴致勃勃谈起黄秋园先生的艺术,李先生说:“黄老先生展览轰动了北京,很成功,非常好!有许多人否定传统,黄先生展览对中国画发展起了很大推动作用,近几年展览那么多,没有一个有这么成功的,我看时谈了许多感想,回来又把感受写下来,许多人来抄、拍照,这个题词是我的评价,你们把它放在画册扉页上,我从来没有看到把传统绘画画得这么好,理解得这么透彻,他的艺术给人们很多启示。”他的题词用书法形式写了两张,都给了我们,并给我们解释了一遍,他说:“论意境清新石涛第一,论苍润圆厚石谿第一,论茂密王蒙第一,他们三人是山水画传统里最好的,传统精英。秋园先生不是‘四王’老一套,他们三人优点兼而有之,含英咀华,自成家法,有创造发展,黄秋园先生把石涛意境扩大了,把石谿圆厚加厚了。”

黄秋园在“四害”横行时,常闭门谢客,从不应酬,“红尘更比寒山冷”,“栽花种竹强偷闲”,自称“退叟”“半个僧”。虽然想躲避这不堪目睹的现实,但对社会上发生的一切,并非麻木不仁,他时而痛心疾首,时而忧心伤感,心中似有无数怨气、正气、却无法排遣。黄良楷把父亲生前从不趋时媚俗,巴结权贵,心胸坦荡,敢于说真话的品格介绍给李先生时,可染先生深有感慨地说:“黄老先生是位真正的艺术家,正直一世,孤独一生,他远离名利,不求闻达,抛弃了许多应该享受的东西,把一生精力都奉献给艺术,中华民族历史上有许多这样献身的人物;历史都会做出公正的评价,人民是会永远怀念他们的,他的艺术从不要人吹嘘,中国文人画向来讲究画品、人品,人品高,画品才高,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父亲,即使你不介绍,我也可以从他的画里悟出他的为人,你父亲聪明、内慧、少讲话,齐白石也是这样,很少说话,人家来了点点头,又去作他的画。齐老先生是世界文化名人,伟大的艺术家,历史上许多天才都一样,勤奋、朴实,伟大而又平凡。天才是有,但没有一个天才是不用功的,练基本功别人是看不到的,广博的修养,精湛的技艺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获得。”“我很尊重你父亲,他聪明内慧,才华过人,有学养又有奋斗精神,我看了许多展览,从来没有这么评价过,这还是第一次,我自己都快八十的人了,我还在学习,我是白发学童。”

黄良楷将其父一幅精品送给李先生,李先生回赠了一幅精品,表达了两位大艺术家互相推重的崇高感情,良楷拿出了一幅他父亲生前未及题款的长卷,请求李先生题署,李先生欣然答允。

当天晚上我又应约去李先生家,李先生亲切地对我说:“上午送我的那幅画,我挂在墙上,看了一个下午,是一幅精品,但这幅画石涛的东西多一点,黄先生早期作品石涛影响大,偏于清新、奇兀,晚年则日趋质朴、苍润、幽邃,尤其晚年的大幅作品更能代表他的面貌,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晚年的,苍苍茫茫,沉雄博大,显示丹青更成的规律,可惜黄老谢世太早,否则,艺术上会有更高的成就。”

他又问我中国画讨论会的情况,我一一做了回答。(www.xing528.com)

他说:“自己对自己要严,有危机感才有紧迫感,这是对的,好的,中国画的发展最后不是看你说的怎样,而且要看你拿出什么样的作品来,黄秋园先生什么也没有说,他的作品已说明了一切,中国画的发展不是靠理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说没落了难道就没落了?理论家有理论家的任务,画家主要靠实践,长期的、艰苦的艺术实践。齐老一生勤奋,老人画笔一直到死才放下,临终前给我的手迹是‘精于勤’三个字,黄宾虹老九十岁高龄,患有眼疾,伸手不辨五指,但仍坚持作画不息。秋园先生自称半个和尚,呕心沥血,献身艺术。他们的艺术生涯没有一个不是勤奋中度过的。”

他又谆谆教导我:“现在历史上的名作很难看到,临摹这些原作更不容易了,你有条件,不仅宣传黄秋园,而且要认真地去学习、去研究、去理解他的传统技法,他传统学得最透彻,应用得最自如,优入法度,得其精髓,在他画中,那传统最好的东西可以找到。当然,学习他,不是重复他的路子,主要学习他的笔墨,学习他的精神。”

李先生还说:“听说有些人对黄先生还有微词,这也不奇怪,人们认识水平不一样,有的人还没有认识黄先生作品的价值,你回去把北京展出盛况和我的意见都传达一下,他家属和孩子都不是搞创作的,你有责任帮助他们整理这些画和手稿,听美院讲,黄先生的课徒画稿也很精,这些都是国家的宝贵财富。中央单位,我的意见,每个留几幅就行了,这些画不要太分散,集中在江西,建议你们江西搞个纪念馆,把这些原作收藏在一起,分散了,再集中就难了。你在江西有这个责任,做好了,是有历史意义的。”我表示,将尽最大努力照老师的话去做。

当我告诉李先生,在观看展览时,我曾向侯一民和黄润华老师建议过,根据黄先生的艺术成就,可否追聘为美院名誉教授?美院和国画系都表示同意,也觉得应该。李先生说:“你告诉他们,我很赞同,无论是从画品、人品来看,都是当之无愧的。”我对李先生说:“这样做,对于传统肯定黄秋园先生会有很大好处,因为光说艺术大师是不行的,要有权威单位认定,这样做也体现了中央美院这个最高美术学府没有陈腐观念,能不拘一格,选拔人才,虽然人死了,但作品的影响是永远存在的,黄先生家属也会向美院捐赠一部分作品的,这对教学会起很大作用。”我是美院毕业生,又在江西工作,两方面都要考虑到,李先生表示同意我的想法。

1986年3月12日下午,我和刘勃舒先生、湖南画家陈行一起去看望李先生、侯一民副院长也来了,大家在一起,又谈论了黄秋园。

李先生对我说:“我这几天身体不好,听说你要提前回南昌,我是带病为这幅长卷题了字,还写了二幅‘引首’放在长卷前,一幅交给黄良楷,一幅将来放在我个人展览里。”《庐山梦游图》五个大字,挺拔有力。在长卷尾部李先生题了“黄秋园先生巨制庐山梦游图生前未及署名,可染特敬题于师生堂”。

大家坐下喝茶时,刘勃舒先生说:“这次展览轰动了一下,老、中、青作者,各个画种、各个画派的作者都服,特别是青年人(包括美院学生)都服,这种善还是前所未有的。我是江西人,也感到光荣,过去江西还没有引起别人注意过,去年兆荣跟我联系黄先生画展,我原先准备在美院陈列馆,后来又想到研究院展厅展,今天到中国美馆展出,影响更大。江西还是有人才的,但宣传得不够。”

侯一民先生说:“我今天是专门为黄秋园先生荣誉称号来的,黄先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家,他不仅现在影响大,将来影响会越来越大。他的画和课徒稿是美院教学最好的范本,先生虽然故世了,他的作品对学生将有长久的示范价值,实际上仍可起到教授的作用。兆荣提示这个问题后,我觉得,他应该得到这个荣誉,我立即着手办这个事,听兆荣说李先生你很赞同,我就更有信心了。文化部那里,要请李先生、吴先生出来说话。”

李先生说:“兆荣跟我谈这个事时,我就很赞成,你们写报告,要签名的话,我第一个签。”

李先生接着说:“北京人眼光很高,这么多展览看多了也麻木了,像这样成功的展览还没有过,展览有法国的、德国的、日本的,国内就更多了,都没有这次成功,东山、平山我看都不如秋园。”

李先生接着说:“黄秋园的大画,整体感更强,远看气势很大,扑人眉宇,一片点和线交相辉映的世界,近看,每个局部都很精到,处处见笔,笔笔中锋,一笔始,一笔生万笔,万笔复归一笔,神贯气连,浑然一体,实在是难得,黄秋园与黄宾虹虽不相识,但在艺术上不约而同,从整体出发,这里画画,那里画画,全面展开,逐步收拾,皴、擦、渲、染、交错进行,层层添加,以致达到郁郁葱葱,浑厚华滋,丰富之极而又不失空灵。齐白石、黄宾虹、黄秋园都是蘸一笔,画完为止,从局部来看,从浓到淡,是多层次的。中国画的笔墨很丰富,现在只用了它的十分之一,还有许多广阔的天地,关键是看你怎么理解、怎么对待,说来说去,还是进出问题。进去难,出来也难,有的人一辈子进不去,有的进去不知学什么是好,有的人进去了,一辈子又不出来,黄秋园集中了传统和精华,理解了、学到了,还有自己的创造,这不容易做到,对待传统和创新,要像长坂坡赵子龙救阿斗那样,七进七出,这要有胆识,有勇气。你说,中国这么大国家,没有传统,或者说传统不了,人家会怎么笑话你?我八十岁了,即使活到一百岁,也学不完,我请人刻了一方图章‘白发学童’,盖叫天请黄宾虹为他写了一块墓碑,上刻三个字‘学到老’。现在有些年轻人对传统还不理解,就去反传统,我不止一次地说过,文化是有继承关系的,这关系是血缘关系,外来的东西只能是营养,切断‘血缘’,光靠营养,行吗?”

1987年,经过种种努力,江西准备为黄秋园先生建纪念馆,当我去京参加全国中国画艺术讨论会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可染先生,李先生高兴地说:“这件事很好,意义很大,黄秋园先生的艺术对后人、特别是对青年人很有教育意义,时间越长就越会显示出他的价值,你们江西有一个八大山人纪念馆,再有一个黄秋园纪念馆,得天独厚,真是难得。一位是历史上最杰出的大写意花鸟画巨匠,用的是最精练的笔墨,简得不能再简了;一位是积墨山水画大家,以繁体见长,繁得不能再繁了,放在一起,太好了,他们将来为中国画发展将会起很大的推动作用。”

黄秋园寂寞一生,为中华民族文化留下了一份极其宝贵的财产,1979年5月21日他无声无息地、悄悄地离开了人间,没有花圈没有墓碑。人生有限,肉体都会消失,但艺术是永存的。黄先生远离名利,不求闻达,但他为之奋斗一生的艺术,一直都是期待理解和成功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来得这么快,奇迹般的成功。但愿先生在九泉之下感到欣慰,能听到李可染先生和当代其他名公、贤达对他高度的评价,人民将永远怀念他。

黄秋园先生生前对李可染先生那承前启后,革新中国画的精神和魄力,一直是怀着深深敬意的。李可染先生对黄秋园先生的艺术和人品那发自肺腑的赞叹,是那么的真诚。他们互相遗憾在人生航船上未能见过面,但在艺术王国里他们见面了,拥抱了。

人们像称颂历史上所有杰出人物那样,称颂这两位当代正直的艺术家。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八日。

(原刊于《中国画大师黄秋园研究艺术论文集》,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91年11月)

《早春图》 138cm×86cm 197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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