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前后，传统的中国画必然地受到了新文艺的冲击，而首先受到指责的便是以“四王”为代表的文人山水画。但是由于种种复杂的历史原因和艺术本身的原因，在民国时代传统的山水画并未被轻易打倒，且仍然具有很强的实力，甚而出现了黄宾虹这样的大师。在当代中国，如前所述，传统山水画曾被改造，被创新，但是为什么20世纪80年代还出现了黄秋园热呢？—这在开放的时代，在西方现代艺术对中国画坛进行冲击的时候，何以出现这样的“奇迹”这便是我在文章开头提到的那个“谜”。这个“谜”将对我们有些什么启示呢？
第一点，是山水画在现代社会普遍受到的宠幸。现代社会被人认为是工业社会、后工业社会，是现代科技发达的时代。人们，特别是城市中的人们，日益感受到了生态平衡的重要，日益亲近于大自然。中国古代的山水画无疑可以满足人们对大自然卧游的渴求。黄秋园的山水画，并非以他本人所崇信的老、庄哲学与人们普遍共鸣，是他在山水画中所创造的那个宁静无尘的境界适应了人们的欣赏心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山水画获得了新的机遇，不仅黄秋园的山水画，就是黄、王、倪、吴的古代山水画也将部分地为现代人所欣赏，显示出艺术中的大自然那不朽的魅力。这正是与创作者的愿望一致的，由欣赏者对艺术的一种再创造。
第二点，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将日益认识到艺术这个领域里最忌整齐划一，人们将日益重视自己在艺术欣赏中的选择，艺术家们也将为适应人们的个性化的要求，去创造各种各样的艺术。当青年人在选择现代派艺术的时候，却仍然有相当一部分中老年人去领略传统艺术的韵味。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不仅传统的京剧、书法艺术将传之不朽，如同黄秋园的山水画这类传统样式的中国画也还会占有它的一席之地，“双百”方针将会保护这些艺术品类，以满足它的欣赏者的需求。
第三点，从中国画自身的变革来讲，既感到了变革的迫切性，同时也感到了对传统重新认识、重新研究的必要性。特别是一大批跳出了传统审美意识的老年、中年画家，在黄秋园的画前发现了自己传统技法不深，在艺术上经不起推敲的弱点，由此使传统功力的深厚的黄秋园的山水画受到了格外的重视。中、青年画家们大多正在进行着新变试验，他们试图在民族传统和西方现代之间找到一个中界点，于是出现了纵向的寻根意识和横向的全球意识，于是便一只手伸向西方世界的时髦艺术，一只手伸向真正原始和传统的艺术，从中寻求和现代艺术的契合之处。当老庄哲学被当作东方神秘主义启发了西方现代科学家从事宏观的宇宙科学研究时，黄秋园的纯然传统的富有整体感受性的山水画，在中青年画家的眼中闪现出某种似是而非的“现代感”，艺术有时候就这样奥妙地在复杂的社会条件下取得某种被重新发现的机遇。正像凡·高绝不会想到他的《向日葵》在今天能以2470万英镑拍卖一样，黄秋园生前不无自信地认为，他的艺术一百年后终有人识，但却不会料到他逝后几年就受到了如此的宠遇。他生前曾言：“一缘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这后一句是讲人的主观努力，而前一句却有些宿命，他认为没有前边所讲的那种缘分，读书也没有用。如果我们去掉这种唯心成分，而承认一种特殊的机会、机遇是存在的，那么，黄秋园生前的怀才不遇和逝后的机遇总与一定的历史条件和客观环境有关。当然，关键是黄秋园自身具有这种后世流芳的可能性，他的艺术质量本身决定了他是一位终不会被埋没的艺术家。(www.xing528.com)
（原刊于《中国画大师黄秋园研究艺术论文集》，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91年11月）
《仿关仝画意图》 142cm×84cm 197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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