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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南河江亭,幽思野望称

时间:2023-09-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2018年初,南京广电集团发起“一首歌温暖一座城”活动,邀请全球音乐人为南京写一首歌。正在发生的一场动乱,让建康城名震一时的王氏家族蒙上一层阴霾。王导出身魏晋名门琅玡王氏,琅玡王司马睿与王导素来友好。东晋的政坛自然由王氏家族的两位领袖主持,王导主政,王敦主军。

南京南河江亭,幽思野望称

历史的凝重、文化的璀璨、诗意的沧桑、景色的优美……秦淮河,总是给着人们多元化的表达,人们被吸引至此,或寓居,或游历,或在九曲清波中抒发着对世事变迁的感慨,或在烟雨迷离中寄托着对个人一生命运的反思。芝兰玉树,八方才俊把情感交织进了秦淮河的波涛中,他们从秦淮河中汲取了不同的灵感和养分,又为秦淮河留下了永恒的故事和风景

2018年初,南京广电集团发起“一首歌温暖一座城”活动,邀请全球音乐人为南京写一首歌。14首入围歌曲中,有一半以上的歌曲都在词中提到了乌衣巷。乌衣巷几乎成为秦淮河的代名词。

公元323年正月,东晋皇朝最高权力中心、建康皇宫的宫门外,跪着一群待罪的士子,其中有一个特殊的青年—— 名垂中国书法史的大家王羲之。正在发生的一场动乱,让建康城名震一时的王氏家族蒙上一层阴霾。台城接连几天的大雪,让王羲之怀念起乌衣巷的家中,秦淮河边那温暖的阳光。

秦淮河畔的乌衣巷

王谢故居内来燕堂

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胡阿祥说:“我们讲起乌衣巷,除了刘禹锡的诗以外,最典型的人物群体,就是以王谢子弟为代表的乌衣族,青春、年少、地位很高、出身清流、风流潇洒、琴棋书画,代表着很高的一种文化群体。我们今天一说起王谢,就想起那个时代的魏晋风度,那个时代的文人的洒脱。”

王谢两大家族中的王氏家族从王导开始定居南京。王导出身魏晋名门琅玡王氏,琅玡王司马睿与王导素来友好。公元4世纪初,西晋王朝的统治摇摇欲坠,王导知道天下已经开始动乱,于是全心全意辅佐司马睿,暗中立下了兴复朝纲的意愿。司马睿也非常信任和器重他,两人情同挚友。永嘉元年(307),司马睿听从王导的建议,出镇建业。公元318年,司马睿称帝,定都建康,史称东晋。东晋的政坛自然由王氏家族的两位领袖主持,王导主政,王敦主军。

胡阿祥说:“王导家族来到南方以后,因为他的功劳太大,司马睿的江山,实际上是王导把南方人和北方人协调在一起才稳固下来,所以王氏家族和司马家族共同治理天下,叫‘王与马共天下’,这样的家族地位,当然是一个最高的高门大户。”

幼年的王羲之就是公元307年在叔父王导的带领下,从山东迁居到秦淮河边乌衣巷的。在大树的荫庇下,王羲之从小接受了最完备的士族教育。在秦淮河的乌衣巷,王羲之遇到了影响他一生的人—— 卫夫人

王羲之像

幼年王羲之与卫夫人

江苏省书法院院长李啸说:“古人特别注重师承关系,就是任何一种带有技法性这种特点的艺术方式,他都是要通过老师的直观演绎,获得鲜活的这种技法,王羲之也不例外。”

南京师范大学书法系教师朱建华说:“东汉蔡邕的《九势》说,‘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其实我们会发现书法之所以称之为艺术,很重要的一点,不是说把字写得端正就可以了,还要更加关注自然界的客观规律、哲学规律,然后把作者对自然界哲学规律的理解,引申到对书法的审美情趣等方面的一些导向,这样才能真正学好书法。”

卫夫人即东晋时有名的才女、书法家卫铄,曾有“粹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芳树,穆若清风”的时誉。王羲之从七岁开始,就在乌衣巷跟随卫夫人学习书法。相传,卫夫人为了传授王羲之笔势的力量,带着王羲之走遍南京的山山水水,其中当然也包括秦淮河,让他从自然景象中悟出书法的美感。

李啸说:“卫夫人的《笔阵图》当中就谈到每一个点、画跟自然界的这种想象之间的一种关联。比如说‘点如高山坠石’,其实非常形象的。它不光是一种形象,而且它里边涵盖的还有技法动作。我们举一个例子来讲,这一个点再高,就像悬崖的高处,它立足在固定的山岩上面,但是有一部分悬空,所谓坠石就像一个一个悬崖一样,它翘起来一个一个石头块面,但是当它真正坠的时候,石头姿态产生了一种翻转,到它落地的时候可能有碎石迸出,所以说‘高山坠石’是又有静态的又有动态的一个过程。”

谁也没想到这个貌不出众、语不惊人的孩子竟然如此痴迷书法。而且他的字写得俊秀挺拔,令人惊叹。卫夫人带领王羲之进入了视觉审美的殿堂,而审美通向人性之善。书圣眼中有钟山秦淮的妩媚,也有血与火的惨烈,很快,政治上的斗争波及到了王氏家族。

公元323年,王氏家族的另一位核心人物大将军王敦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从武昌起兵,包围了建康城。城墙外王敦的战旗遮天蔽日,战鼓昼夜不休。王氏家族出了这么一位乱臣贼子,乌衣巷因此面临着血光之灾,为保家族性命,丞相王导“率群从昆弟子侄二十余人,每旦诣台待罪”,这其中也包括王羲之,每天跪伏在台城之外。

南京博物馆研究员邵磊说:“文献记载,当时王敦叛乱以后,王导整日带着自己家族的子弟,在皇宫之外,听候晋元帝的发落。那就是说随便你处置了。但是即便是如此,皇帝也没有敢对王氏家族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也许是看到了王导的忠诚,也许是迫于大军压境的形势,司马睿最终打开城门,让手握重兵的王敦进城清君侧,由此避免了一场王与马的大拼杀,石头城几十万百姓免遭战火。王敦拥兵进城之后,诛杀异己,驻守在石头城,始终不去台城拜见天子

被裹挟在权力斗争的漩涡中,王羲之如何能独善其身?

王羲之生性敏感,也是个放荡不羁的人。当家族一再经历动荡,他就选择放浪形骸,以此来消解内心的苦闷。

相传,太尉郗鉴派管家去王氏家族中挑一个女婿,王氏家族的青年一一穿戴整齐,光彩照人。唯有王羲之,没有对这门亲事流露出一丝兴趣。(www.xing528.com)

邵磊说:“偏偏王羲之这个人,露出个大肚子靠在床上,根本就不把选女婿这个很重要的事情、和当朝太尉攀亲这么一个事情,当回事。”

胡阿祥说:“结果这个管家回去和郗鉴说王家的子侄们都不错,只有一个人,坦腹东床不当回事,郗鉴就说,我就要他当女婿,留下了一个‘坦腹东床’的传说。”

王羲之的潇洒绝不是得意忘形,在他的心中依然有几分家国情怀。这一点,王羲之的忘年交谢安很清楚。这是朝天宫附近的冶城遗址,有一天,两人共同登上冶城,王羲之觉得谢安沉迷清谈,耽误实事,于是劝诫他:“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钱志熙说:“他劝诫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应该不要追求清谈那些很风流的事情,要多做实际的事情。因为当时天下是多事之秋,当然谢安也很漂亮地回答说,秦朝的灭亡也不是因为清谈的。”

不知是否王羲之的话触动了谢安,谢安最终选择了东山再起,成为一代名相。一手导演了淝水之战的谢安不屑名利、风流潇洒,几次隐退又复出。为国效忠之心和洒脱不羁的性格交织并存,这种家风在谢氏家族一直延续着。

中国文学史上,山水诗派中一直有“大小谢”之说。大谢就是南朝宋时的谢灵运,小谢是南朝齐时的谢朓。谢灵运的曾祖父是谢安,而谢朓的高祖则为谢安之兄。说起谢灵运这个人,他的一生狂放不羁,恃才傲物,成语“才高八斗”就是出自于他。相传有一次他在酒后自夸说:“自魏晋以来,天下才有一石。”这里的“一石”就是指十斗。他接着说:“曹子建(即曹植)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所以“才高八斗”就是出自这个典故。说起谢朓,他有一首诗我们非常熟悉,叫做《入朝曲》,其中的一句“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更是被后人反复吟诵。两人被尊称为山水诗派的“大小谢”。这意味着他们要走过多少路,看过多少风景,写下多少名篇,才能被后人如此尊称。

也许是秦淮河水赋予大小谢的灵气,谢灵运的“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 云日相晖映,空水共澄鲜”,谢朓的“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这些垂范后世的佳句,描摹出一幅幅鲜明的图画,从不同角度展示着大自然的美。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韦应物柳宗元诸大家,都曾取法于大小谢。

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副教授李济沧说:“谢朓曾经在其他地方做官,比如到湖北荆州去做过官。他在这里写下的诗,对南京,对他的老家,对他的钟山,有一种无比的思念。这种思归的情绪,我想可能跟秦淮河,跟南京的山山水水,在他生长过程当中给予他的某种影响,关系是非常大的。”

在王谢家族中传承的,还有才华横溢和才子多情。王羲之有七子一女,其中七子王献之的书法和心性都尽得王羲之的真传。

李啸说:“关于王献之的书法成就,在虞龢的《论书表》里面有这样的记载。谢安问王献之:‘卿书何如右军?’王献之很自信地说:‘故当胜。’说明王献之对他的书法是非常有自信的。”

在秦淮河与古清溪河的交汇处,曾经河流湍急,最宽处超过百米。这里两岸桃花盛开,因而得名桃叶渡。相传王献之经常在这里唱着桃叶歌等待自己的小妾桃叶乘船而来。

音乐人荣玮说:“他们之间的这种爱情非常直接,非常炙热,所以我觉得,在当时的传统束缚之下,这种真挚的情感非常难得,非常打动我,所以我想重现这首歌。”

荣玮是南京本土的一位音乐人,因为同样对生活的热爱,他把这首桃叶歌重新谱曲、传唱。

《桃叶歌》后来也成为历代文人不断传唱的经典曲目。公元3世纪,罗马文明尚隐遁在黑暗之中,中国就在东晋迎来了自己的文艺复兴

胡阿祥说:“桃叶渡这种意象,实际上是一种很美好的意象,桃叶、红花、绿叶、秦淮,营造了一种很浪漫很唯美的气质,因此这个地方成为历来文人特别喜欢的地方,特别是徜徉的地方。”

秦淮河边,艺术丛林茂密地生长着。

除了王谢两家,还有奠定了中国绘画基础的画祖顾恺之。顾恺之出生于无锡,幼年随父迁居南京,就住在今长乐路一带。谢安称顾恺之为“苍生以来未之有”,顾恺之的大部分作品都在南京创作,其中,《洛神赋图》被称作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流连于秦淮河水的画家还有张僧繇,他和顾恺之同为六朝四大家之一。民间传说,梁武帝时期,张僧繇在乌衣巷内的安乐寺的墙壁上画了四条小白龙,四条龙都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但是张僧繇并没有给龙点上眼睛。

秦淮河畔古桃叶渡

李济沧说:“周围的人感到很奇怪,这个龙画得栩栩如生,干嘛不点眼睛呢?他说这个不能点眼睛,眼睛一点的话,这个龙会成真。人说你这个可能不是真的吧?在旁人一再要求之下,张僧繇说,没办法,我来点一下、画一下吧。他画了这个眼睛,一画之后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画上的龙一下子从柱子上飞出来,一跃就跃入云端。这当然是一个传说,‘画龙点睛’。但是这个故事,反映出东晋南朝时候,艺术创作里面的一种技艺。大画家顾恺之就一再谈到,画人物的时候眼睛是重中之重。”

在这个时代,人性和创造得到了充分的舒展,而所有架构了中华文明的南北文化,都在秦淮河汇聚。战乱不断的六朝,虽然始终没有完成统一中原的政治理想,却在无意间创造了一个充满艺术感的时代,成就了一条让后世知识分子向往的文化意义上的秦淮河。芝兰玉树,流连于此,融汇成多彩艺术与鲜明人格交织的璀璨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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