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建筑作品像文学作品一样有迷人的情节——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市是全世界摇滚乐迷向往的地方，那里有世界上唯一的摇滚乐名人堂博物馆（图42-1）。
摇滚乐是20世纪50年代出现的反传统音乐，突出节奏表现力，直截了当地宣泄激情，有着强烈的动感和随意性，年轻人非常喜欢。
摇滚乐博物馆1995年建成，由建筑大师贝聿铭设计。贝聿铭的作品大都赢得好评，但这个项目好评不多。
贝聿铭显然想把摇滚乐的特质嵌入他的作品中，用方形、圆形、三角形几何体组合造型。但效果不是很理想，特别是那个笨笨圆筒，从侧面看不是很好看。正立面感觉还不错。这座建筑最主要的问题是气质不对，造型简单而又规矩的几何体不能表现出摇滚乐那随性甚至肆意的爆发力，不能表现出煽动性的布鲁斯节奏。贝聿铭作品的优雅气质犹如穿着西装唱《一无所有》。
图42-1 克利夫兰摇滚名人堂
摇滚乐博物馆的造型也没有新鲜感。贝聿铭在华盛顿国家美术馆东馆、巴黎卢浮宫、普林斯顿大学学生宿舍用过的三角几何体在这里再度成为主角，肯尼迪图书馆用过的圆形与矩形立方体组合在这里再度亮相。贝聿铭接受这个项目时已经80岁了，老迈的建筑师对新文化元素的感悟力和创造力可能有些力不从心了。摇滚乐博物馆也许应当请盖里或者埃森曼或者屈米设计。
出生于1932年的彼得·埃森曼是著名的“纽约5人”之一。本章将介绍“纽约5人”中3个建筑师的作品，彼得·埃森曼、迈克尔·格雷夫斯和理查德·迈耶。
“纽约5人”不是设计组合，也不是艺术沙龙，而是1969年在纽约举办的一次建筑展览活动中崭露头角的5位青年建筑师。除了前面提到的3人，还有查尔斯·加斯米和约翰·海杜克。
“纽约5人”当时是“白色派”建筑师，埃森曼后来成为解构主义代表人物，格雷夫斯成为后现代主义大师，迈耶则坚持白色派路线。查尔斯·加斯米和约翰·海杜克在建筑理论方面均有独到的创建。
埃森曼是美国学士，英国剑桥博士，毕业后曾经给格罗皮乌斯的设计事务所打了两年工，后来在多所大学教授建筑学，并任《反对》杂志主编。埃森曼是学者型建筑师，研究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哲学与建筑的关系，对解构主义哲学的研究比较深入。埃森曼试图给建筑以哲学支撑，分离和破碎是他的建筑哲学的基因。我们来看看埃森曼的作品。
图42-2 韦克斯纳视觉艺术中心
哥伦布市的俄亥俄州立大学韦克斯纳视觉艺术中心是埃森曼最著名的作品，建于1989年（图42-2）。这座建筑给人印象最深的是长长的白色金属网架，它穿过艺术中心建筑群，把原有两栋旧会堂建筑和新建的艺术中心“拉扯”在一起。艺术中心看上去更像一个大型装置艺术品，建筑的存在被弱化了。金属网架与两栋分别是古典主义风格和现代“粗野主义”风格的老建筑形成强烈反差，也与新建的断裂城堡和艺术中心形成强烈反差，不同质感——金属、红砖、混凝土、岩石，不同色彩——白色、红色、黄色、灰色，不同造型等元素以无逻辑的方式拼凑在一起，展现了一种强加的关联性和难以解读的抽象性。
韦克斯纳视觉艺术中心是埃森曼第一个大型公共建筑作品，也是他从建筑学教授、理论家、评论家成为建筑大师的转折点。这个作品引起了巨大反响和争议，使他名声大震。
就像传统美学观念根深蒂固的人无法欣赏罗伯特·劳生伯的现代艺术作品一样，许多人无法理解埃森曼的建筑作品，奇怪这样的设计为什么会被选中，为什么建成后会获得那么大的名气。埃森曼的白色金属框架是对传统建筑美学架构的颠覆。
俄亥俄州立大学建这个视觉艺术中心的目的就是为前卫艺术提供舞台，所以，前卫的埃森曼有机会首先“登台亮相”。
巨大反响和争议有强大的广告效应，许多人专程到哥伦布看韦克斯纳视觉艺术中心。哥伦布市政府趁热打铁，把市会议中心的项目给了埃森曼。
哥伦布市会议中心1993年建成，比韦克斯纳视觉艺术中心晚4年，是解构主义特色更鲜明的建筑。
会议中心有大型展厅、会议室和办公室等，埃森曼将其设计成不规则的单元的组合，有人说像几列火车扭曲地挤在一起，我看有些像家电包装用的聚苯乙烯垫块排在一起，只不过这些垫块涂上了颜色（图42-3）。
图42-3 哥伦布市会议中心全景
从立面看，每个单元都是扭曲的，不规则的，不稳定的。组合在一起很勉强，色彩变化也随心所欲。埃森曼，或者说解构主义建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反对简洁，反对单调，反对规则，反对秩序，反对传统观念的“正确”。
艺术史上新流派或新风格出现，总会冲击或颠覆传统美学架构，颠覆传统的“正确”。哥特式是对希腊罗马建筑美学的颠覆，现代建筑是对古典建筑美学的颠覆。梵高粗犷的笔触、高更变形的人体、毕加索抽象的色块，都是在颠覆传统美学架构和“正确”的过程中立足的。
图42-4 辛辛那提大学阿哥诺夫艺术中心
图42-5 辛辛那提大学校园活动中心
大概受哥伦布市以新锐建筑提高城市影响力的经验的启发，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大学和市政府也请来一些当代建筑师设计新建项目，包括埃森曼、梅恩、格雷夫斯、屈米、盖里、扎哈等，辛辛那提市成了当代建筑展示场。
埃森曼再接再厉，为辛辛那提大学设计了阿哥诺夫设计与艺术中心，即建筑艺术与规划学院大楼。这是一个修复扩建项目，原有建筑1.34万平方米，扩建部分1.2万平方米，1996年建成（图42-4）。
与哥伦布会议中心一样，埃森曼依旧以分离破碎的哲学基因构筑他的作品，不规则的分块，无逻辑的组合，倾斜的墙面等。解构主义建筑是对工业化的拒绝，无规律的造型和违反常规的做法给设计和施工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图纸量很大，施工放线定位困难，费用也大大增加。当然，艺术品是无价的，如果它有幸被认可为艺术品。
辛辛那提大学校园活动中心是2005年普利策奖获得者汤姆·梅恩的作品。梅恩用金属框架和玻璃构筑了不规则的抽象造型，现代感强烈，有冲击力（图42-5）。从梅恩的作品可以看到，解构主义讲究装饰，但不像后现代主义建筑那样从历史或民俗中提取装饰元素，而是以现代意识创造装饰元素，解构本身意味着原创。只有原创才是真正的艺术。
梅恩的“根据地”在加州，我们将在第49章、50章、52章继续介绍他的作品。
2000年建成的辛辛那提大学体育中心是S形弯曲弧面建筑（图42-6），由瑞士著名建筑师伯纳德·屈米设计。他采用弧面并不是刻意之举，而是根据场地顺势而为。屈米强调建筑是被诸多因素限定了的“情景构造物”，他的建筑作品没有鲜明的个性化语言，没有预设的“定式”。他反对沙利文的“形式追随功能”的说法，提出了“形式追随幻想”的主张。(www.xing528.com)
体育中心与阿尔托设计的麻省理工学院贝克楼类似，弧度更大些，白色墙体的三角形窗洞形成了镂空的感觉。体育中心弧形墙面有些像运行的电影胶片，屈米研究过电影艺术与建筑艺术的关联性，不知道是不是与此有关。这项工程是装配式建筑，钢筋混凝土墙板等构件都是在工厂预制的。
屈米被认为是最有哲学精神的解构主义建筑师，我们在第39章看过了他在纽约设计的蓝塔住宅，将在第56章继续介绍他的作品。
辛辛那提大学是解构主义建筑聚堆的地方，被认为是解构主义第一人的盖里在这里也有作品——艾伯特福兹分子研究中心（图42-7）。
这是一座扭曲的几何体组成的建筑。埃森曼的哥伦布会议中心是躺着的扭曲几何体，盖里的分子研究中心是立着的扭曲几何体。这座建筑比盖里其他建筑收敛很多。我们还是看到了头重脚轻、墙面倾斜和虚实无序的解构主义语言。
图42-6 辛辛那提大学体育中心
图42-7 辛辛那提大学艾伯特福兹分子研究中心
图42-8 辛辛那提大学工程中心
图42-9 辛辛那提当代艺术中心
设计辛辛那提大学工程中心的是格雷夫斯。他是辛辛那提大学培养的建筑师，也是著名的后现代主义大师。工程中心属于后现代主义风格。
解构主义与后现代主义同样不满意现代主义的呆板单调，但解决问题的思路不一样。解构主义走创意装饰元素的路子，而后现代主义是从古典建筑或世俗符号中提取装饰元素。解构主义认为后现代主义太没有创意了。
格雷夫斯设计的工程学院就属于没有创意的例子。他在屋顶上用了几个大烟囱作装饰元素，像工业厂房，也有些像轮船烟囱，以此作为工业的象征，过于浅显，勉强，而且不好看（图42-8）。这座建筑1995年建成。
辛辛那提当代艺术之心是扎哈·哈迪德在美国的第一个作品，2003年建成（图42-9）。这座建筑建成第二年扎哈获得了普利兹克奖，成为第一位获得这一建筑领域最高奖的女建筑师。
艺术中心位于街口转角处。扎哈用了棱角分明的富有进攻性的几何块，下面轻，上面重，沉重的石墙压在玻璃幕墙上，整个建筑有厚重感，却是用纤细的柱子支撑的。两侧墙体采用不同造型，凸出的墙体有粗犷的雕塑感。扎哈最著名的是她的非线性优美曲线，她不能完全算作一个解构主义建筑师，但这个作品是典型的解构主义建筑。不知道为什么，扎哈优美的非线性建筑大都在欧美之外获得机会。在欧洲和美国设计的项目都是尖锐的直线型。
俄亥俄州的阿克伦是个只有20多万人的小城，它的艺术博物馆比较有名，虽然只有6千多平方米，却是著名的解构主义作品。解构主义往往有莫名其妙之笔，阿克伦艺术之心巨大的悬挑就是莫名其妙的夸张的表达（图42-10）。莫名其妙是解构主义的特征。
阿克伦艺术中心2007年建成，设计者是“蓝天组”。“蓝天组”是奥地利设计事务所，发起人是奥地利建筑师沃尔夫·德·普瑞克斯和波兰建筑师海默特·斯维茨斯基。他们认为：建筑并非是调和或顺从，而是将一个场所中存在的张力用强化的视觉方式做出的表达。
“蓝天组”为我的家乡大连设计的国际会议中心不像阿克伦艺术中心那样莫名其妙，是一座非常得体的漂亮建筑。
图42-10 俄亥俄阿克伦艺术中心
图42-11 密歇根州道格拉斯住宅
在俄亥俄州看了这么多解构主义建筑，我们尝试对解构主义做一个简单的归纳：解构主义建筑以解构主义哲学为理论支撑，批判、否定、挑战正统的观念、秩序与美学标准，破坏和谐、稳定与统一，其“最大特色是反对中心、反对权威、反对二元对抗、反对非黑即白的理论”[1]。
下面我们看一看“纽约5人”中白色派灵魂人物迈耶在密歇根州设计的新现代主义风格建筑——道格拉斯住宅。
道格拉斯住宅在山坡上，面向密执安湖，是一栋漂亮的白色别墅，有些像船舶甲板上的驾驶楼，徜徉在绿色海洋中。明亮的白色带给人明亮的心情。
有一个细节，迈耶把烟囱作为景致，布置在显眼的地方。与格雷夫斯做作地把大烟囱作为装饰元素不同的是，道格拉斯住宅本身需要烟囱，迈耶没有把它藏起来或者放在不显眼的地方，而是巧妙自信地让它“出场”。
我们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看过卡拉特拉瓦设计的漂亮的女人桥，在密歇根州密尔沃基市，他设计了更为漂亮的惊世之作——密尔沃基艺术博物馆扩建展厅（图42-12）。
密尔沃基艺术博物馆的老馆是著名建筑师埃罗·沙里宁设计的，沙里宁是善于运用结构曲线的大师，卡拉特拉瓦比他毫不逊色。卡拉特拉瓦用斜塔拉索结构设计了入口引桥和展馆，形成了美妙而又富有动感的曲线。他还别出心裁地将遮阳棚设计成不等长悬挑百叶，犹如展开的翅膀，整个建筑像一只白色大鹏，美丽动人又毫不做作。博物馆2001年建成，当年被《时代》周刊评为设计头奖。
1951年出生的圣地亚哥·卡拉特拉瓦是西班牙建筑师和工程师，本科学建筑，又去拿了结构博士学位，既懂艺术又精通结构。他喜欢大胆而又潇洒自如地把力学逻辑之美与建筑艺术之美巧妙地结合起来。他的建筑作品像文学作品一样有迷人的情节——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图42-12 密尔沃基艺术博物馆
[1]《世界现代建筑史》382页，王受之著，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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