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马人自豪地称自己的城市是新耶路撒冷。
秘鲁首都利马是1535年1月18日动工兴建的。作为西班牙在南美洲大陆的统治中心，利马最初的名字叫“诸王之城”。率队征服印加帝国的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在奠基仪式上宣告，建设诸王之城的目的是“为上帝和国王服务”。
57岁的皮萨罗是西班牙一个小贵族的私生子[1]。欧洲贵族的爵位由嫡长子继承，不能继承爵位的贵族后代，或当教士，或从军，或经商。私生子则连教士也当不了。皮萨罗年纪轻轻就进了军营，经历了战火考验。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皮萨罗才14岁。17年后，1509年，31岁的皮萨罗到美洲闯天下。混了十几年后当上了巴拿马市的市长。那时候“市”的规模很小，可能只是几百个殖民者的定居点。
巴拿马地峡地区的都督佩德拉里亚斯·达维拉得知南美洲有一个富饶的帝国，有大量黄金白银。于是派人去南美探险。皮萨罗在1524年和1526年两次带人去南美，历尽艰险，许多随从或被土著杀死，或被饿死。两次探险虽然没见到富裕的帝国，但确认了存在这样一个帝国。不见黄金不回头的皮萨罗准备再次远征。但由于之前探险的失败，达维拉不再支持。执着的皮萨罗回到西班牙直接向国王请求。国王查理一世批准了他的冒险计划，任命他为远征将军。皮萨罗回家乡招兵买马，带上了他的四个兄弟，组织了180人，37匹马[2]，于1531年开始了第三次南美冒险之旅。皮萨罗和他的随从都是亡命徒，前两次探险一无所获搭上许多条命，第三次还有人响应。为了发财不要命是新大陆征服者的重要特点。这一次皮萨罗的远征队很幸运，他们不仅找到了富饶的帝国，俘虏、处死了国王，掠夺了大量金银财宝，还征服了面积相当于2个西班牙的庞大的印加帝国。
皮萨罗得手后没有像征服阿兹特克帝国的科尔特斯那样直接在被征服帝国首都建立统治中心，而是弃印加帝国现成的首都库斯科不用，选太平洋岸边建立新的统治中心。一方面出于政治考虑，他要彻底消除印加帝国的影响；一方面出于交通考虑，利马距离港口卡亚俄只有20公里，与巴拿马基地和西班牙联系更便利一些。
皮萨罗声称建设利马城是为上帝和国王服务。其实，掠夺者首先是为自己服务。他们掠夺金银财宝，掠夺土地。皮萨罗手下的每个骑兵分到20多公斤黄金，40多公斤银子，还有43公顷土地；步兵分到的金银是骑兵的一半，土地是骑兵的1/5。皮萨罗分给自己的战利品是骑兵的十几倍。冒险者都是自备武器出征，骑兵投入多，作战效用大，所以分赃多。许多步兵分到金银财宝后立即买马买装备变为骑兵，以期在日后的抢劫中获得更多的战利品。这也是一种扩大再“生产”吧。当然皮萨罗掠夺的财富的大头贡献给了国王，南美洲广袤的土地也大多成了西班牙王室的领地。
皮萨罗规划的利马城与欧洲自然形成的不规则的城市格局不一样，是规规矩矩的棋盘状城市，殖民者在美洲建的城市大都是这种规划模式：以大教堂和行政机构所在广场为中心，城市主要大道穿过广场，各个街区整齐划一。城市规划表达了统治者的意志和信心。利马城现有800万人口，占秘鲁总人口的30%，是一座美丽的现代化大都市。老城区还是皮萨罗时的格局，皮萨罗的城市规划是有远见的。
5百年前，皮萨罗建城时，利马只是一个大一点的村落。建城80年后利马也只有2万人，其中一半是黑人奴隶，有1700多是神职人员。
皮萨罗征服印加帝国时是带着传教士去的。他第一次与印加国王阿塔瓦尔帕会见时，传教士向印加国王宣讲圣经，印加国王是太阳神的后裔，心中没有上帝，他们也没有文字，不明白圣经是怎么回事，听不耐烦就把圣经扔在了地上。皮萨罗以国王亵渎圣经为借口动手，杀死了国王数千卫士，俘虏了国王，并以国王为人质索要了7吨多黄金14吨白银的赎金。皮萨罗收到黄金后，还是判了阿塔瓦尔帕死刑。滑稽的是，处死可怜的印加国王前，传教士居然劝他皈依了天主教。印加国王所以皈依上帝，主要是怕被火刑柱烧死，无法全尸。他指望着自己的尸体能被帝国臣民制成木乃伊，可以继续“活”在世上。
皮萨罗是胜利的征服者，名、权、利大获丰收。但利马建城3年后他就死了。1538年，他在因分赃不匀引发的内讧中被暗杀。跟着他到南美洲冒险的弟弟，有一个因叛乱被处死，有一个因滥用职权坐牢。皮萨罗兄弟发财了，又有什么用呢？
对殖民地军事征服的同时也伴随着精神征服。征服者所到之处都有教会跟随。利马的天主教会统领西班牙在南美殖民地的所有教会。教会不仅改造土著人的信仰，还参与政治，经营商业。
西班牙殖民地宗教与权力紧密结合。殖民地教会主教等宗教职务由国王任命，教会人士也从政，可以担任总督、都督等。
西班牙殖民地的教会还经营农业、房地产和金融业，发放贷款。由于教会不交税，教会产业更有竞争力。教会直接经商显然违背了基督教教义。教会的收入很大一部分用来建设教堂和修道院。殖民地教堂之所以多，而且富丽堂皇，关键是有钱。利马主教堂是殖民地时期利马最重要的建筑，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图19-1）。
图19-1 利马巴洛克风格主教堂
教会的收入也用于一些文化慈善事业，比如办学校、医院、孤儿院、育婴堂、收容所等。教士也从事建筑工程的技术和管理工作。许多工程建设都是由教士设计和组织施工的，那时候没有专门的建筑师和结构工程师。
基督教义是反对奴隶制的，但美洲殖民地的教会却使用奴隶，修道院也用奴隶。利马有13座修道院，奴隶与修女的比例是1︰2，一个奴隶伺候2个修女。上帝是善良仁慈的，教会未必。
1569年，利马设立了宗教裁判所，先后有40多个犹太和新教徒商人被宗教裁判所判处死刑，在广场上用火烧死。处死这些异教徒，不仅净化了思想，宗教机构没收异教徒的财产还发了大财，死者的商业竞争对手也大为开心。
从1535年建城到19世纪南美洲各国独立，近3百年来，利马一直是西班牙在南美洲的统治中心。
西班牙在美洲殖民地最高的统治机构称作总督管辖区。“总督”一词的字面意思是“副国王”，也就是国王的代表。开始南美洲只有一个总督辖区，以利马为首府。200年后，分出了与秘鲁同级别的新格拉纳达总督辖区和拉普拉塔总督管辖区。新格拉纳达辖区建立于1739年，管辖南美洲北部包括巴拿马、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等地。拉普拉塔总督辖区建立于1776年，管辖南美洲南部地区，包括阿根廷、乌拉圭、巴拉圭、智利等地。
利马作为西班牙在整个南美洲的统治中心，建设得富丽堂皇，有许多漂亮的建筑，大多是华丽的巴洛克风格。有些建筑有明显伊比利亚特色，如北非摩尔人统治伊比利亚半岛期间引入的摩尔式的悬挑阳台（图19-2）。
图19-2 巴洛克风格的门窗套与摩尔式悬挑阳台(www.xing528.com)
图19-3 利马市政厅
殖民地时期利马市由市长领导下的市政会管理。与欧洲自治城市以及英国在北美殖民地的市长由市民选举产生不一样，西班牙殖民地的市长由西班牙王室直接任命，小城市由总督任命。后来，西班牙王室为了赚钱，市长职位向最高竞价者拍卖，还可以转让。市政会的议员有任命的，也有选举产生的，但都出自大地主、大矿主和大商人阶层。这也是南美各国独立后民主政治难以建立起来、考迪罗主义盛行的历史原因。
利马市政厅是一座有着摩尔飘窗的巴洛克风格的建筑，黄色表皮，白色窗套和线脚，深棕色飘窗，不像一座行政机构建筑，倒是像贵族的府邸（图19-3）。
利马城市发展很快。18世纪，利马人自豪地称自己的城市是新耶路撒冷，可以与塞维利亚相媲美。塞维利亚是西班牙迁都马德里之前的首都，也是与美洲大陆联系的港口，是一座非常漂亮和繁华的城市。利马的发展不仅由于它在南美洲的行政中心和宗教中心的地位，更由于西班牙制定的便于官方控制的贸易方式。西班牙规定，所有南美洲贸易，都必须经过利马转口。南美洲运往美洲的白银，产于现在玻利维亚的波多西城，先用骡子运往利马，在利马附近的港口卡亚俄上船，经太平洋北上运到巴拿马。那时候没有巴拿马运河，把货物卸到陆地上，用骡队运过狭窄的地峡，到大西洋岸边再上船，船开到古巴集结，商船队再一起开往西班牙。南美需要的所有西班牙和欧洲的物质，也按此线路反向运输。西班牙在南美洲的殖民地明明有大西洋岸边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距离玻利维亚银矿的交通也不远，海上直接运到西班牙不用多次折腾，但西班牙政府为了便于管控不走捷径。如此，利马获得了由权力赋予的商业地位。
西班牙只允许一个口岸贸易的政策限制了商业自由，提高了交易成本，导致走私泛滥，也加剧了殖民地与宗主国分离的倾向。
秘鲁1825年独立，是19世纪西班牙南美洲各个殖民地中最后一个独立的，而且是由外来力量解放的。两个拉丁美洲独立运动的英雄何塞·圣马丁和西蒙·玻利瓦尔先后率领军队帮助秘鲁独立。先是圣马丁率领来自阿根廷和智利的军队占领利马，后来是玻利瓦尔组织军队最后打败了西班牙殖民军。秘鲁的解放彻底结束了西班牙在美洲大陆的殖民统治。
圣马丁和玻利瓦尔都有平等的思想与人权意识，主张解放奴隶，改善底层人民的境况，他们领导的军队主要成员是底层受压迫最深的黑人、印第安人和混血人。这些人为独立解放事业做出了贡献。但圣马丁和玻利瓦尔的政治主张受到了精英阶层的强烈抵制，被迫先后去职。圣马丁和玻利瓦尔是有着高尚情怀的人。在拉美各国都能看到他们的纪念碑。
西班牙在欧洲是专制传统最强大的国家，秘鲁是西班牙殖民统治的大本营，专制的堡垒，商业精英由于利马的特殊地位也是殖民统治的受益者，秘鲁的社会分层固化严重。所以，秘鲁不仅独立比其他地区晚，独立后政局也陷入了持久的混乱，军人和政治强人奉行考迪罗主义（迷信暴力的权力主义）独裁统治，内战和动乱不断。既有总统被杀的，也有政变领导人被打死的。利马主广场上大教堂的塔楼上，就曾经倒挂过政变军事领导人古铁雷斯兄弟的尸体。直到20世纪晚期，秘鲁的民主政治才开始定格。
前面看到的主教堂和市政厅是巴洛克风格，秘鲁总统府也是巴洛克风格（图19-4），巴洛克符号在利马随处可见（图19-5）。奢华的巴洛克意味着任性，是强大权力和繁华经济的体现。
20世纪60年代，秘鲁出过一个建筑师总统费尔南多·贝朗德·特里。他在总统任上，“骑在骡背上走访了国家的每一个角落”[3]。对全国40%的农村村社约2000个进行财政补贴，发动城市的志愿者帮助，修建道路、学校和诊所。虽然这些建筑上不了建筑杂志，这件事却载入了史册。
利马海边有一个爱情公园，公园里有一个情人躺在沙滩上相拥的雕塑和一条彩色马赛克贴面的弯弯曲曲的长椅（图19-6）。这个建筑小品是利马著名的旅游景点，因为她表达着人类永恒的动力。
图19-4 巴洛克风格的秘鲁总统府
图19-5 利马少女和巴洛克窗饰
图19-6 利马的爱情长椅
[1]《秘鲁史》35页，（美）克里斯蒂娜·胡恩菲尔德，东方出版中心。关于皮萨罗的身世有多种说法，有说他身世不明，有说他是社会底层的小混混。我认为小贵族的私生子的说法比较靠谱。
[2]《秘鲁史》35页，（美）克里斯蒂娜·胡恩菲尔德，东方出版中心。关于马的数量有37匹、30匹、27匹3种说法。这里取《秘鲁史》的说法。
[3]《秘鲁史》2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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