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周贵麟
在2013年初举行的天津艺术史年会上,承蒙主编《天津记忆》的王振良先生热情关注,问及我父亲遗稿的整理情况,这使我倍感惊喜和意外,也深受感动!因为今年是先父周祜昌先生诞辰100周年、逝世20周年,先父遗稿如由《天津记忆》编印成册,将是对先父的一个最好纪念!
春节过后,振良先生又请刘国华先生问询此事。我先将《周祜昌诗词曲遗存》发出,后又将先父的笔记《溪山听雨录》发给王振良先生审阅。
下面简叙先父遗稿的整理情况。我开始整理先父遗稿,大约是2010年开始的,前后用了两年多时光,因能力所限,工作粗糙,只好如此。先父的诗词是改革开放以后重新续写的,内虽有旧作,但大多是新作。《津门竹枝词》是一本薄薄的自制32开小册子,由16开白纸对折订成。封面钢笔竖写《竹枝》二字,诗作皆系钢笔所书,从右至左竖写,不加标点。《老屋集》用深蓝纸作封面封底,内页也是16开白纸对折再用线缝制而成,颇有点线装书的味道。封面因颜色深蓝没有题字,首页右上题“老屋集”三字。从字体看像毛笔所书,又像碳素笔。其余诗词内容大部分与《石头记》校勘有关,散记在各种日记本、零纸碎页、书法条幅之上。先父对《红楼梦》版本校勘胜业,终生与之,痴心不改。“文革”骤起,片纸无存。双膝为桌,从头再来。改革开放,春风再拂。九死不悔,《会真》稿成。填海精卫,移山愚公,精神不灭,斯气长存!
先父之笔记手稿《溪山听雨录》,初名《藤阴馀录》,只存下半部分,计六十六篇,实际只有全部的三分之一。记得大约是七八年前的一天,我正在北京叔父家中,伦苓姐将一沓散页手稿交给我:“这些是你父亲写的东西,还是由你保存吧。”记得叔父也对我说过:“既然你喜爱文史,有时间应将你父亲的手稿整理整理,以后有机会出版,也可告慰四爷……”回家细看先父手稿,大部分写在16开白纸之上,也有8开白纸对折使用的。其中有两页信纸,上方正中印有“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字样;还有两页手稿写在“商品盘点表”背面,正面左上方印有“最高指示: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此亦见证着这批手稿的写作年代。先父所写文体则文白相间,文字则繁简俱用,由右至左竖行书写,也无标点。这对我而言,整理起来无疑是有难度的,尤其一些笔划繁难的行书字,确实不大好认。我想起公园内有书写地书的书法爱好者,便将不认识的字词句抄录下来向他们请教,如“骊”字、“晓”字的右半边草书非常不易识别,都是请教了这些业余书法家后破解的。记得叔父有两句诗说“津沽本是人文薮,高人奇士亦时有”,感谢这些热爱书法的老人!
《溪山听雨录》写于1971年,在那个特殊年代,先父的研红资料荡然无存,这才有了书写这批具有回忆性质笔记的时间,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先父日记中有一则记录:“客岁新春,祜老入京,此一九六六年以来首次入京,亦汝老楚行以次首次会晤。人日晴窗,弄笔为小札记,以‘真天人’‘大弦子’‘梦鉴’开篇。遄返后复屡续写寄,迤逦卒岁,都二百则,题名《溪山听雨录》。琐屑芜杂,俯仰陈迹,虽不足道,少见意度。其中:尾声、安排、复写、设计、语录、设计序例、写注写按、本字(子)代名,以迄汝老始冬书后之制,为今岁初夏写样,九秋递书之先声酝酿焉,偶检存目,小缀始末。故一时之兴会,亦胜业之端绪云尔。一九七二年壬子小雪节祜昌记。”于此可知,先父弄笔为小札记,屡续写寄叔父阅看,迤逦卒岁,达二百则。而现在我们见到的只有六十余篇,许多内容已无从想象了,惜哉!
先父也多次敦促叔父写笔记,叔父因有《脂雪轩笔志》数则。先父于此稿前面有“小启代叙(促汝昌写笔记启)”:
癸丑春夏之交,入京将近两月,佐理《证》(其时《红楼梦新证》要出增订版)稿之余,辄翻架上杂书,脑目昏花,卒莫深入,一生不能读书,老何为哉!然于昔人笔记,心窃慕之,鞺鞳委曲,排奡纵横,益神志,存益闻,有足多矣。因思汝弟求学就业,遇合因缘,每有奇致,见解识别,不乏真知。每当深灯絮语,话儿时故旧声容,歌管丝竹,师友嘉谊,文物法书,以逮川行以次,《新证》出后:如述师之欹床不寐,缪老之把卷忘饥,饶老之杖履偕游,菊老之儿妇命读,霁老之促座深语,以至敏公之谆谆续遗,谭老之莘莘雠校,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蔼蔼春云,神与俱远,不形笔墨,付诸云烟,不亦惜乎?汝(弟)诗词颇富,自无留稿。祜学为札记,粗略未工,互顾不遑,代筹难役。此小启者,补言谈书简之阙,为张扬鼓动之资,即自诩频年书札往复中之主要用意者也。嗟乎,胜业方兴,行年耳顺,心余力绌,云助盖希,引绪提端,少尽其责。俾汝弟大笔淋漓之余,有以细写传神者,则何其盛也!是为启。一九七三年五月十五日 癸丑四月十三日 祜昌记。
“小启”虽是为敦促叔父撰作笔记所写,也可看作是先父撰写笔记之缘起也,乃是其创作动机的难得注脚,读者诸君自可用心领会。以我这拙陋浅显之能力,实不能解说先辈遗稿之万一也。
2014年7月18日,一个难忘的日子。上午接王振良先生通知,先父的札记《藤阴馀话》已经印行。期盼已久的消息终于等到了,不禁喜出望外。当天正是夏季入伏第一天,我不顾天气炎热,即赴今晚大厦。及见新书,虽是小册,设计新颖,其意更深。封面即是先父墨书笔迹,清新雅致,别开生面,心中欢喜!原来本拟收入《天津记忆》,如今却被更精致的《问津》取代,令人刮目!有感于王振良先生及其同仁挖掘整理津沽文化的无偿奉献精神,勉成小诗一首:(www.xing528.com)
振醒直沽记忆新,良琨焕彩问津人。
专攻学海虞初志,家国春秋苦用心。
初学为嵌名诗,难以称佳,聊表感激之情也。北京建临得此书后,亦欣赏不已,连声赞叹:四爷手笔奇佳!以后能写出这样文字的人恐怕不多了吧。建临又将《藤阴馀话》恭敬地摆放在其父亲周汝昌先生的半身铜像之前,精心拍照留为纪念。这也是表示郑重地告知叔父:四爷的手稿出版了,您可以放心了!此情此景,真是令人百感交集,遂再勉为小诗两首,以为一时之纪念:
藤阴馀话喜刊成,堪慰高堂未了情。兄弟研红留史迹,风华才调世人崇。
第二首与此大同小异,略表心情而已:
藤阴馀话喜刊出,具见高堂笔墨殊。
此日吾书行海内,风神俊逸满津沽。
此诗第三句为当年先父得见《红楼梦新证》出版问世时所赋诗句,今借用过来,不知恰切否。
(发布于2016年3月10日“周汝昌学术研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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