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唐宋蜀中酒类
唐李肇著《唐国史补》卷下记载:“酒则有郢州之富水,乌程之若下,荥阳之土窟春,富平之石冻春,剑南之烧春,河东之乾和蒲萄,岭南之灵溪、博罗,宜城之九酝,浔阳之湓水,京城之四方腔,虾蟆陵郎官清、阿婆清。又有三勒浆类酒,法出波斯。”唐代各州郡出产如此丰富的名酒,其中“剑南之烧春”就是唐代的剑南道所属的汉州绵竹县生产的。青城山出产的“青城乳酒”,杜甫在《谢严中丞送青城山道士乳酒一坛》诗中云:“山瓶乳酒下青云,气味浓香幸见分。”此外还有郫县出产的“郫筒酒”,杜甫《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诗云:“鱼知丙穴由来美,酒忆郫筒不用沽。”宋代诗人范成大说:“郫筒,截大竹长二尺,以下留一节为底,刻其外为花纹,上有盖,以铁为梁,或朱或黑,或不漆,大率挈酒竹筒耳。”唐代的戎州(今宜宾),出产“重碧”酒,杜甫《宴戎州杨使君东楼》诗有“重碧拈春酒,轻红擘荔枝”句。梓州射洪县也出好酒,杜甫《野望》诗云:“射洪春酒寒仍绿,目极伤神谁为携?”蜀中美酒知名度很高,被李唐王室列为贡酒。《新唐书》卷四二《地理志六·剑南道》载:“成都府蜀郡,赤。至德二载曰南京,为府,上元元年罢京。土贡……生春酒。”又《新唐书》卷七《德宗纪》大历十四年闰五月载:“剑南贡生春酒。”《旧唐书》卷一二《德宗本纪》上记载,德宗即位,诏令停罢诸州岁贡,其中就有“剑南岁贡春酒十斛,罢之”。按大小斛折中计算,十斛为200至600公斤。[25]
唐代蜀酒如此,处在严厉禁搉制度下的宋代蜀中酿酒业,其发展状况如何?如同上节对井盐业生产和销售进行的探讨一样,这又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
宋代的酒同盐一样,生产和销售完全由官府控制。官府对酿酒的曲料控制极严,民间不得从事酒曲制造和私卖,由官府统一造曲售卖,即“三京官造曲,听民纳直以取”(《宋史·食货志》)。巴蜀地区亦是严格遵循这一规定,酒曲官造官卖。“开宝二年九月诏:西川诸州卖曲价高,可以十分中减放二分”。到太平兴国中,“官置酒酤”,并提高曲价。太平兴国七年(982)八月,“依旧造曲市与民,其益州岁增曲钱六万贯并除之”(《宋会要辑稿·食货》)。
这里必须说明,官府出售的酒曲并非人人能买。在明令实行酒类禁榷制度的发达地区,只有持有官府特许经营执照的酒户才能买曲酿酒;能够自由买曲酿酒的,仅限于夔州路那样的贫瘠地区。
(二)从宋代榷酒举措看蜀中酿酒业的发展
随着经济的发展,酒类消费的增加,宋代酒类已列入专卖品,官府设置酒务,管理酒的酿制、销售和课税收入。从宋代巴蜀地区酒务设置和酒课收入,可以看出当时酿酒业的发展状况:人口最多、经济最富庶的成都府路酿酒业最为发达,熙宁十年(1077)前有酒务165务,占四路总数的40%;酒课129万余贯,占四路酒课收入的59%。熙宁十年成都府路有酒务157务,占四路总数的45%;酒课13万余贯,占四路酒课总数的56%。其次是梓州路,熙宁十年前有酒务121务,占四路酒务总数的29%;酒课59万余贯,占四路酒课总数的27%。熙宁十年梓州路有酒务118务,占四路酒务总数的33%;酒课7万余贯,占四路酒课总数的29%。居第三位的是利州路,熙宁十年前有酒务124务,占四川酒务总数的30%;酒课30万余贯,占四路酒课总数的14%。熙宁十年利州路有酒务75务,占四路酒务总数的21%;酒课3万余贯,占四路酒课总数的15%。居末位的是经济发展滞后的夔州路,熙宁十年前有酒务7务,占四路酒务总数的2%;酒课5000贯,占四路酒课总数的0.2%。[26]因为榷酒收入过于微薄,熙宁十年官府明令废除夔州路酒类专卖,不立课额,让利于民。这个政策一直延续到南宋时期,中间曾恢复榷额,但岁入太少,不再实行专卖。这说明,地区经济的发展状况,直接影响着酿酒业的兴衰。经济发达的成都地区,酿酒业兴盛;经济落后的夔州路,酿酒业也缺少发展动力。虽然夔州路酿酒业总体落后,也不排除地处长江要津的夔州周遭酿造的粟酒成为一枝独秀。范成大《夔州·竹枝歌九首》诗中说:“云安酒浓曲米贱,家家扶得醉人回。”
仅从宋代文献统计中,即可看到巴蜀地区酿酒业名列诸路前茅。熙宁十年前,诸路共设酒务1839务,巴蜀地区有酒务417务,占总数的23%;熙宁十年前诸路酒课1506万余贯,巴蜀地区酒课220万余贯,占榷课总数的15%。南宋时期,巴蜀地区酒课收入已占诸路总收入的28%-49%,可见巴蜀酿酒业之发达。
唐宋时期,巴蜀的酿酒业出现了创新,其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酒肆、酒家多,因此形成特有的文化景观。张籍《成都曲》云:“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孙光宪曾说:“蜀之士子,莫不沽酒,慕相如涤器之风也。”雍陶则为成都烧酒陶醉,不愿离开蜀中:“自到成都烧酒熟,不思身更入长安。”(《北梦琐言》)唐代成都士人陈会自言:“家以当炉为业。”[27]南宋时陆游在成都写下了《楼上醉歌》:
我游四方不得意,阳狂施药成都市。
大瓢满贮随所求,聊为疲民起憔悴。
瓢空夜静上高楼,买酒卷帘邀月醉。
醉中拂剑光射月,往往悲歌独流涕。
大慈寺春日宴集,诗人王觌豪兴大发:“旋邀座上逍遥客,同醉花前潋滟杯。”这都证明,酿酒、卖酒、饮酒的人多,已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二是唐代蜀中以美酒闻名,唐诗中产生了许多赞叹蜀中美酒的诗句,杜甫《戏题寄上汉中王三首》:“蜀酒浓无敌,江鱼美可求。”杜甫《谢严中丞送青城山道士乳酒》诗:“山瓶乳酒下青云,气味浓香幸见分。鸣鞭走送怜渔父,洗盏开尝对马军。”白居易诗:“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闻琥珀香。”李商隐《杜工部蜀中离席》:“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韩偓《意绪》:“脸粉难匀蜀酒浓(一作红),口脂易印吴绫薄。”卓英英《锦城春望》:“漫把诗情访奇景,艳花浓酒属闲人。”岑参《酬成少尹骆谷行见呈》:“成都春酒香,且用俸钱沽。”许多旅蜀游子贪恋蜀中美酒,乐而忘返。方干的《蜀中》诗写道:“游子去游多不归,春风酒味胜余时[28]。”宋人范成大也是成都著名酤客,其诗直抒胸臆,“我来但醉春碧酒”。
三是唐代巴蜀名酒品牌多,文化意境浓。经学者勾稽、爬梳,见诸文献记载的名酒就有:“剑南之烧春”、“云安曲米春”、“汉州鹅黄酒”、郫县“郫筒酒”、戎州“重碧”酒、“射洪春酒”、“青城乳酒”、“春碧酒”、“荔枝绿”,不可不谓名酒之乡[29];还有传统“五加皮酒”、云安“巴乡酒”[30]。宋代嘉州还出现了“东岩酒”。苏轼《送张嘉州》诗云:“但愿身为汉嘉守,载酒时作凌云游……笑谈万事真何有,一时付与东岩酒。”诗人陆游《蜀酒歌》:“十年流落狂不除,遍走人间寻酒垆。”他熟知“汉州鹅黄鸾雏凤”“眉州玻璃天马驹”,当“青丝玉瓶到处酤,鹅黄玻璃一滴无”时,他失望之极,表现出诗人追求尽善尽美的豪情。
【注释】
[1]以上蜀、巴地区户口统计,均见李世平先生《四川人口史》,四川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45-109页。
[2]粟品孝等:《成都通史》卷四,《五代(前后蜀)两宋时期》,四川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0-13页。
[3]参见西禾:《成都历代城市人口的变迁》,《成都地方志通讯》1984年第2期。
[4]《氏族谱》题名费著撰,但据《东洋史研究》第36卷第3期森田宪司《成都氏族谱小考》一文证实,此谱应为南宋庆元时四川制置使兼知成都府袁说友主持编写。
[5]参见谢元鲁:《唐五代移民入蜀考》,《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87年第4期,第79-85页。
[6]据冀朝鼎《中国历史上的基本经济区与水利事业的发展》第36页统计:唐代兴修的各种水利工程,见于记载的有254项,成都即占17%。(www.xing528.com)
[7]吴慧:《中国历代粮食亩产研究》,农业出版社1985年版,第155页。
[8]蒙文通:《中国历代农产量的扩大和赋役及学术思想的演变》,《四川大学学报》1957年第2期。
[9]唐开元七年订:稻三石折米一石四斗,比率为46.7%。
[10]吴慧:《中国历代粮食亩产研究》,农业出版社1985年版,第164页。
[11]谢元鲁:《宋代成都经济特点试探》,《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83年第3期,第55-63页。
[12]贾大泉:《四川通史》卷四,四川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212-217页。
[13]杨伟力:《前蜀后蜀史》,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6年版,第190页。
[14]贾大泉:《四川通史》第四卷,四川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217-222页。
[15]谢元鲁校译:《笺纸谱》,《巴蜀丛书》第一辑,巴蜀书社1998年版,第157页。
[16]贾大泉:《四川通史》卷四,四川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304-305页。
[17]贾大泉:《四川通史》卷四,四川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309-310页。
[18](北宋)文同:《奏为乞差京朝官知井研县事》,《丹渊集》卷三四,《四库全书》本。
[19](明)丘濬:《大学衍义补》卷三三《鬻算之失》云:“所谓扑买者,通计坊务该得税钱总数,俾商先出钱,与官买之,然后听其自行取税,以为偿也。”
[20]四川省文物管理局编:《四川文物志》上册,巴蜀书社2005年版。
[21]中国科学院上海硅酸盐研究所:《中国历代南北方青瓷的研究》,1978年。
[22]陈丽琼:《试谈四川古代瓷器的发展及工艺》,见四川省史学会编:《史学论文集》,第208-228页。
[23]《河北曲阳县涧磁村定窑遗址调查与河北省文物局文物工作队试掘》,《考古》1965年第8期。
[24]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陕西铜川耀州窑》,第49页。
[25]参见江玉祥:《唐代剑南春酒史实考》,见四川省民俗学会、剑南春集团公司编:《四川酒文化与社会经济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19-143页。
[26]贾大泉主编:《四川通史》卷四,四川人民出版社2010版,第293页。
[27]黎虎:《唐代的酒肆及其经营方式》,《浙江学刊》1998年第3期。
[28]“余”为农历四月的别称,此时成都春草萋萋、繁花似锦。
[29]参阅江玉祥:《唐代剑南春酒史实考》,见四川省民俗学会、剑南春集团公司编:《四川酒文化与社会经济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124-131、175页。
[30]贾大泉主编:《四川通史》卷四,四川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2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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