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后期,由于隋炀帝的暴政,中原地区的社会经济遭到极大的破坏,随之而爆发的隋末农民大起义和统治阶级的残酷镇压,更使广大中原和江淮地区都化为战场。《隋书·食货志》载:“宫观鞠为茂草,乡亭绝其烟火,人相啖食,十而四五,关中疠疫,炎旱伤稼。”蜀中情况却相反,“隋末剑南独无寇盗,属辽东之役,剑南复不预及,其百姓富庶”(《资治通鉴》)。同时,由于中原和关中地区农业生产的破坏,出现了大饥荒,蜀中丰富的粮食供应更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唐高祖李渊在夺取关中后就曾说:“比年寇盗,郡县饥荒,百姓逃亡,十不存一,货易妻子,奔波道路。”(《册府元龟》)这些逃亡的人有许多是到了蜀中,仅以当时僧人来说,就因“时天下饥乱,唯蜀中丰静,故四方僧投之者众”(《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如有名的玄奘法师,即于隋末唐初由关中入蜀。道因法师也在这时“避地三蜀,居于成都多宝之寺”。武德二年(619)长安缺粮,“运剑南之米,以实京师”(《册府元龟》)。于是,益州粮多,易于存活,成为关中人民的向往之地。但凡关中遭遇灾荒,都有大批饥民,包括中产之家,到益州谋食。高適在肃宗时曾上疏说:“比日关中米贵,而衣冠士庶,颇亦出城,山南、剑南,道路相望,村坊市肆,与蜀人杂居,其升合储,皆求于蜀人。”(《请罢东川节度使》)入蜀者中还有不少文人雅士,高宗时登进士第的绵州人陈该,“其先自颍川迁蜀”。陈该的祖辈入蜀,应是在隋唐之际。
移民入蜀的第二个高峰是在安史之乱爆发以后。由于关中地区是战乱的中心地带,“连岁戎旅,天下凋瘵,京师近甸,烦苦尤重,比屋流散……京畿户口耗减太半”(《减京畿官员制》)。除了唐玄宗率领一批文武官员和兵士避难到成都外,在这一时期入蜀的关中人口也有许多。杜甫即因关中饥荒而弃官携家入蜀,仅杜甫沿途所见,就有“二十一家同入蜀”。携带家人入蜀者,不仅是官吏士族,也有许多普通百姓。杜甫后虽出蜀往荆湘,但其子宗文、宗武仍留于蜀中。“其后族属繁衍,遂为郡大姓”。入蜀避乱的文人画家还很多,据北宋黄休复《益州名画录》,唐末有名的蜀中画家杜齯龟,“其先本秦人,避禄山之乱,遂居蜀焉”。玄宗时长安的名画家卢楞枷,“明皇帝驻跸(成都)之日,自汴入蜀,嘉名高誉,播诸蜀川,当代名流,咸伏其妙”。
安史之乱和后来的河北藩镇叛乱使关中一带又化为战场。因此,中原人士移居蜀中的浪潮,一直持续到德宗时期。《宋史·石扬休传》说,石氏本居长安,“其七代祖藏用,右羽林大将军,明于历数,尝召家人谓曰:‘天下将有变,而蜀为最安处。’乃去依其亲眉州刺史李滈,遂为眉州人”。其时因避朱泚之乱入蜀的人也不少,如眉州家氏,其先祖在“唐德宗时,有为职方员外郎者,从乘舆幸山南,因入蜀游青衣访故人,路眉,爱乐风土,遂居眉山”(《净德集》)。居于普州的李洞,本为“雍州人,时洞避朱泚之难入蜀,师事贾岛为师”(《舆地纪胜》)。又如简州何遐,“随侍父世英为平泉主簿,尝平朱泚之乱……其子孙因家于平泉”(《方舆胜览》)。平泉在剑南道的简州,也是较为富庶安定之地。
安史之乱后引起的移民入蜀,在德宗后,随着中原和关中政局的相对稳定而进入低潮。但至黄巢大起义的爆发和起义军的夺取长安,使唐僖宗和一大批朝廷文武官员再次避难成都,随之而来的藩镇混战,带来了一次唐五代时期规模最大的移民入蜀浪潮。仅根据北宋吕陶《净德集》收录所写31位人士的墓志铭及行状中,其中15家的祖先是由外地迁蜀的,入蜀家族的数量占据总数的一半。其中,唐中叶入蜀的4家,唐末9家,五代时2家。南宋庆元元年编成的《氏族谱》[4]中,共记载隋唐、五代、两宋时期迁居入蜀的士族共45家,其中唐末五代时入蜀的就共有28家,占总数的2/3。在入蜀氏族中,隋末唐初入蜀的3家,安史之乱后中唐时期入蜀的5家,唐末五代时期入蜀的18家,北宋时期入蜀的1家。虽然这里统计所根据的资料极不完整,但从中也能看出入蜀移民的大致动向。这次移民浪潮大约持续了半个世纪左右,直到后蜀建立后,方才逐渐平息。
在这一时期中,随同唐僖宗入蜀避难的唐朝官吏和文士是相当多的。宋代成都王氏家族,“自言唐相石泉公方庆之后,世家京兆渭南。祖贲,广明中从僖宗入蜀,遂为成都人”(《宋史·王著传》)。据《氏族传》,广都郭氏家族,“自叙系出子仪,子仪六世孙甫为御史中丞,从僖宗幸蜀”。成都的宋氏,“唐季有任崇文馆校书郎讳玘者,随僖宗西幸,因家成都”。蜀州的常宥原居长安,“扈卫僖宗入蜀”,成都的刘氏,其入蜀始祖为唐僖宗时御史刘再思,“从僖宗入蜀,自蜀还长安,留其子孟温居成都”(《十国春秋》)。新繁彭氏,“唐中宗时为太常,六世孙敬先,尝以左拾遗随僖宗入蜀,家于普州”,后又由普州迁往新繁。由此可见,在随唐僖宗入蜀的官吏和士人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因中原大乱,疮痍未复,而不再还乡,或把子女留在蜀中,子孙遂为蜀人。
许多画家也在这时纷纷入蜀。李畋《益州名画录序》说,蜀中“自唐二帝播越及诸侯作镇之秋,是时画艺之杰者,游从而来,故其标格楷模,无处不有。”像唐末五代的著名画家孙位,原为“东越人也,僖宗皇帝车驾在蜀,自京入蜀,号会稽山人”。京兆人吕尧“自京随僖宗皇帝车驾至蜀”。又如善画花木草虫的滕昌祐,“先本吴人,随僖宗入蜀,以文学从事”。僖宗以后仍然有许多中原画家继续移居蜀中,如五代时的名画家赵德玄、赵忠义、刁光胤等,都是在昭宗时由长安避乱入蜀的。《益州名画录》中记载唐五代的蜀中画家共58人,其中由外地移居蜀中者就有21人。而在这21人中,安史之乱以后的中唐时期入蜀的有10人,唐末五代入蜀的有11人。
僖宗以后,唐朝已至覆亡边缘,中原、关中地区再一次化为藩镇争战之地。迁徙入蜀的移民更是日渐增多。《新五代史》卷六三《前蜀世家》说:“蜀恃险而富,当唐之末,人士多欲依(王)建以避乱。建虽起盗贼,而为人多智诈,善待士,故其僭号,所用多唐名臣世族。”如《新唐史·严遵美传》,当时“唐四方馆主王鄑尚书,自西京乱离,挈家入蜀”。宦官严遵美,曾任右军容使,“后从昭宗迁凤翔,求致仕,隐青城山,年八十余卒”。据吴任臣《十国春秋》,唐末名诗人韦庄,在王建割据四川时奉昭宗之命“宣谕西川,遂留蜀,与冯涓并掌书记”。张格“世为河间人,唐左仆射濬之次子也,唐末由荆江上峡入成都,高祖擢为翰林学士”。在《十国春秋》的前蜀列传中,共列有除后妃外的175人的传记,其中在唐末五代时入蜀的有106人,约占总数的3/5;在后蜀列传中,共载有除后妃外的136人的传记,其中由外地入蜀的人士有58人,占总数的2/5。(www.xing528.com)
除了官吏文士外,其他各种人也纷纷入蜀。唐末五代有名的诗僧贯休,“本婺州兰溪人也……王氏建国时,来居蜀中龙华之精舍”(《太平广记》)。甚至于也有许多外国僧人,在“伪蜀王先主未开国前,西域僧至蜀,蜀人瞻敬,如见释迦”(《北梦琐言逸文》)。又有“瓦屋和尚,名能光,日本国人也,天复年初入蜀,伪永泰军节度使鹿虔扆舍碧鸡坊宅为禅院居之”(《茅亭客话》)。还有道士,“王蜀先主时,有道士李暠,亦唐之宗室,生于徐州,而游于三蜀”(《北梦琐言》)。入蜀的还有许多是普通的百姓。曾任前蜀武信军节度使的姜志,其父姜春为马夫,亦入蜀。孟知祥建立后蜀时,其“将士多中原人,盖后唐遣之戍蜀,为孟知祥所留也”(《资治通鉴》)。
除了上述三次移民入蜀的高峰外,还有一些移民是在平时因其他原因而入蜀的。在《氏族谱》所载的28家入蜀士族中,在平时入蜀的有6家,约占总数的1/5。如宋代居于丹棱和华阳的李氏,其始祖为“唐胄也,太宗十四子,少即曹王,五子,少即武卫大将军偲。武后擅政,偲入蜀,来眉丹棱伏民间”。南宋有名的史学家丹棱人李焘,即是这一支“唐宗室曹王之后也”。宋代蜀中大文学家苏洵、苏轼和苏辙,其始祖是因贬官于蜀而留居的。苏洵《苏氏族谱》说:“唐神龙初,长史味道刺眉州,卒于官,一子留于眉,眉之有苏氏自是始。”唐代大诗人李白,“其先隋末以罪徙西域,神龙初遁还,客巴西”。宋代成都的宇文氏,原籍河南,“其以史学传自唐谏议大夫藉,藉子从礼为渠州司马,因家于蜀,后徙成都”。临邛常氏,“其先居长安,自唐季有为唐安掾者,子孙因家焉,至高祖某则又徙临邛,曾祖某,祖某遂为邛大姓”(《净德集》)。由此可知,在唐五代时,这种因逃避政治迫害或在蜀做官而后定居蜀中的现象,也是很普遍的。[5]
(二)入蜀中原移民与原住民的关系
由于蜀地的富庶和较少战乱,以及在地理位置上靠近王朝心脏地区关中,每当中原和关中一带发生动乱的时候,总是有许多移民进入蜀中。隋末和残唐五代时期分别再现了两次大规模的移民浪潮。移民中有的是暂时居留,但更多的人则在蜀地定居下来,对蜀中的人口状况和经济文化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而移民在蜀地的生存状态,又反过来对唐五代以来的历史发展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从不同来源的宋人资料所作的粗略统计,可以看出,唐五代时期向蜀中移民,主要发生在隋末唐初,安史之乱以后的中唐时期,残唐五代时期。其中以残唐五代时期移民比例最高。当时中原、关中地区化为藩镇争战之地,迁徙入蜀的移民更是日渐增多。移民蜀中是因为中原战乱,而蜀地的富饶又促使这些家族定居下来。可见,蜀地确实是包容和善待各类移民的乐土。
中原衣冠士族入蜀后,受到前、后蜀政权的优待和重用。史书记载说:“蜀恃险而富,当唐之末,人士多欲依(王)建以避乱。建虽起盗贼,而为人多智诈,善待士,故其僭号,所用多唐名臣世族。”(《新五代史·前蜀世家》)蜀地原有的土著势力,在前、后蜀时期也成为外来军事统治势力的依靠对象和统治基础。北宋吕陶说:“伏缘成都府四境之土,相距皆百二三十里之远,昔为十县,县之主户各二三万家,而客户数倍焉。”(《净德集》)吕陶为成都人,宋神宗时历任蜀州、彭州、邛州、梓州等地知州,其有关西川土著记载应是十分翔实的。他所记成都府户口,虽是北宋前期的情况,但与相距不远的五代时期也差不多。世家大族与贫民百姓的关系堪称融洽,“西川四路乡村,民多大姓,每一姓所有客户,动是三五百家。赖衣食贷借,仰以为生。”(《安阳集》)峡路诸州,大户势力更加雄厚,“巴、庸民以财力相君,每户人家役属至数千户。小户岁输租庸,亦甚以为便。”这种方式确立后,“皆相承租数世”(《宋会要辑稿·刑法》)。夔州“自来多兼并之家,至有数万客户者”(《宋会要辑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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