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80后”同学经常挂在嘴边的两个字:郁闷。我最近感到“郁闷”的一件事,就是高教书店的消失。
高教书店的全称是“天津市高等教育书店”,就坐落在南开大学东门的对面。我亲眼见证了它的辉煌、衰落和消失。
大约是在一九八五年,南开大学东门对面的一座平顶楼房经过简单的修缮,挂出了“天津市高等教育书店”的牌子。起初,我们还以为是一家卖大学课本的书店,并没有对它发生兴趣。直到有一天吃过中午饭,几个同学散步到东门,顺便走了进去,才发现这里的图书竟然让我们心花怒放,欣喜若狂。当时还处在计划经济时代,图书的出版、印刷、发行、出售都要按计划进行。要想买到一本急需的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记得当年周国平写了一本《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我从一个同学那里借来读了,爱不释手,便想自己买一本保存,但跑遍了天津市的书店,竟没有买到。只好托一位去上海实习的老乡,才买到了这本书。
高教书店里的书让我们仿佛来到了一座宝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柏拉图的《理想国》,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康德的《判断力批判》,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美学》《哲学史讲演录》,罗素的《西方哲学史》,卢梭的《社会契约论》《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伏尔泰的《哲学辞典》,培根的《培根论说文集》,洛克的《政府论》,汉密尔顿等的《联邦党人文集》,还有《理想的冲突——西方社会变化着的价值观念》《生产力的四次革命》;新华出版社出版的《领导人》《铁托自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的《傅雷家书》《情爱论》《第三次浪潮》,等等,真是美不胜收。这些书,有的标明是“内部发行”,但对于大学生却网开一面,不加限制。那时,我们刚刚学完政治学概论、法学概论、西方哲学史、世界近代史,又在学习西方政治思想史、国际关系史、美学概论等课程,老师推荐的书目,大多数都可以在这里买到,我们喜不自胜,奔走相告,往往吃过中午饭,就三五成群地去高教书店淘书,几乎每个人都是满载而归。这些书,我们并不能全部读懂,但是谁也不承认自己读不懂,谁都认为只要拥有了这些书,就拥有了书中的一切。因此,平时聊天,动不动就把康德、黑格尔、伏尔泰、卢梭、弗洛伊德挂在嘴边,以显示自己的博学和新潮。现在看起来,那时的书就和白给差不多,一部四卷本的《美学》,还不到五块钱,一部精装本的《鲁迅选集》,也不过十元钱,就这样,我们隔三差五,就要到高教书店跑一趟。现在也不清楚,在图书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负责进货的同志怎么竟有那么大的神通,组织这么好的货源。
随着去高教书店次数的增多,我们买的书也越来越多。宿舍的书架上实在放不下了,就去学校的建筑工地上扛一块木板回来,往床头床尾一架,就成了一个简易的书架,虽然占据了床上的空间,翻身都困难,但可以与这些好书为伴,心里感到非常充实和喜悦。
毕业的时候,许多课本都丢弃了,而在高教书店买的书却一本也舍不得丢,现在,这些书还整齐地放在自己的书架上。
有一段时间,高教书店门前是一个自发形成的旧书市场,南开大学、天津大学、师范大学的老师和学生们经常来这里买旧书,我藏书中的《宋元学案》《耕堂序跋》《激荡的百年史》《通鉴选》就是在那里买到的,这些书,很让自己高兴了一阵子。可以说,那是读书人难得的“黄金岁月”。(www.xing528.com)
后来,高教书店开始以经营教材、外语类图书为主,品种渐渐单调,可买的书越来越少,门前的旧书摊也被取缔,去高教书店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了。
大概世界上任何一种生意都比开书店赚钱,高教书店渐渐变得不景气,最好的一块门脸不知不觉中改成了眼镜店,只留下一小部分店面卖书,有一次我路过那里,顺便进去看了看,只见书的品种不多,摆放也很零乱,几位营业员无精打采地在那里支应着,我一本书也没有买,很失望地走了出来。
忽然有一天,我出校门办事,看到高教书店门前彩旗招展,鞭炮齐鸣,人头攒动,原来是仅有的一点儿店面改成了一家数码手机店,店里正在搞开业大酬宾活动。
又过了些时候,原来用作书店库房的二楼在进行大张旗鼓地装修,改做了“味好家”,打出了“牛排经典,源于台湾”的招牌,这就意味着,原来的高教书店彻底瓦解了,消失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借用“80后”同学们习惯使用的两个字形容自己的心情:郁闷。
2010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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