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湖边忆旧游：观话剧《我的西南联大》的人和事

随着南开大学九十年校庆的临近，我格外留意有关南开和西南联大的事情。几乎每一天早晨，我都会散步到大中路西头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前，高声朗读冯友兰先生撰写的碑文。每当朗读的时候，就不免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感情不能自已，常常热泪盈眶。我经常给同学们讲，从这一千一百三十四个字的碑文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什么是艰苦卓绝，什么是坚忍不拔，什么是不屈不挠。我也曾用了一周的时间，将碑文用工楷抄录到一个装订好的宣纸簿上，时时诵读，激励自己不断进取。

正在这个时候，云南省话剧团带着刚刚排练完成的《我的西南联大》来到了春天里的南开园，为南开大学建校九十周年带来了一份厚重的礼物。

因此，当我看到《我的西南联大》的演出海报时，就提醒自己，到时无论多忙，也一定去看。于是，在二〇〇九年四月二十五日晚上，我来到了演出现场。

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面了：剧场内座无虚席，从年届耄耋的长者到青春焕发的学子，大家都早早来到剧场，等待着一场话剧的开演；演出中，观众屏气定神，寂静无声；当全体演员谢幕的时候，大家掌声雷动，久久不愿离去，仿佛演出还没有结束。

《我的西南联大》剧情并不复杂，场景也很简单：平津沦陷之后，以沈谦之、王庆三为代表的一群不愿做亡国奴的知识分子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西南重镇昆明，在新组建的西南联合大学中克服重重困难，传道授业，求学求知，弦歌不辍，担负起延续中华民族文化血脉的使命。沈谦之教授的夫人唐若茵在伪华北政务委员会教育总署督办周作人的“关照”下，离开北平，千里迢迢来到昆明与丈夫、儿女见面。看到那里的艰苦生活，沈夫人痛苦万分，坚决要求沈谦之和他们的一双儿女离开这里，去过平静而安定的生活。沈谦之拒绝了，继续在忍饥挨饿中恪守教师的职责；他们的儿女也拒绝了，儿子靠繁重的体力劳动勤工俭学，女儿义务为美国空军担任翻译。一件件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事迹使得沈夫人留了下来，同大家一起坚持等待抗战胜利的到来。在这条主线中，穿插着沈谦之和董嘉良两位教授之间为了“争夺”得意门生王庆三而展开的“斗争”，穿插着杨吉衡放弃读书毅然参军报国的抉择，穿插着沈谦之为盐商的父亲写与不写墓志铭的内心矛盾。这些矛盾和斗争，实际是一种在生与死、义与利、荣与辱、公与私之间所做出的艰难抉择。

这一抉择是对一个人人格的考验，是对一个人精神的洗礼，也是对一个人操守的测试。艰难的抉择净化了人的灵魂，升华了人的境界：嗜书如命的沈谦之教授宁愿挨饿甚至宁愿放弃购买珍贵的图书，也坚决拒绝盐商的高额回报；为了发展中国的核物理研究，早日战胜德意日法西斯，沈谦之教授将王庆三郑重“转让”给自己的“对头”何笑谷教授；也同样为了保存难得的科学人才，沈谦之让自己的独子沈天鹏代替王庆三投笔从戎，最终战死疆场。(www.xing528.com)

艰苦卓绝的社会环境完成了一所大学精神的塑造，这就是不屈不挠、刚毅坚卓的西南联大精神。在“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绝缴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西南联合大学校歌》的乐曲声中，我们见证了一所中外教育史上奇迹的诞生。

古人云：“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又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小到一个个体，大到一所大学，一个国家，其精神的养成，往往是在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西南联合大学所继承的，正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顽强豪迈的大丈夫风范，正是一种矢志不渝、坚忍不拔的民族精神。它所延续的，也正是这样一种气节，一种情操，一种道义。

一所大学之所以能受到海内外的推崇，能受到万千学子的热爱，能产生一种永恒的凝聚力，靠的往往不是豪华的大楼、先进的设施，而是一种坚韧的精神，一种平实的风范，具备了这种精神，这种风范，就可以抵御各种各样的诱惑，就能够固守底线，勇往直前。即使在简陋的教室里，也可以做试验，搞研究，即使在不绝于耳的警报声中，也可以传道授业，也可以读书思考，从而担负起天下兴亡的重担。

抗日战争已成为历史，西南联大已成为过去，但是，在伟大的全民族抗战中所形成的刚毅坚卓的西南联大精神永存。

我们所要继承、延续和发扬光大的，正是这样一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