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一手创建了帝国,又为它设计了新的统治秩序,经过一番内外修理,宋朝走上了正常轨道。
在这个崭新的帝国里,百姓开始重建家园,农民回到土地上辛勤耕作,商人又开始奔波往返,学子再次捧起书卷。古老的大地正走出战火的阴霾,逐渐恢复往日的生机。
一般来说,作为皇帝,能开创一份伟大的功业,身边总少不了一帮文臣武将,如刘秀的“云台二十八将”,李世民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而宋朝的情况确实特殊,赵匡胤以政变起家,统一过程顺风顺水,几乎没经历什么你死我亡的大事,所以,宋初群臣的表现机会实在太少,想成为名臣很难。
当然,宋初的名臣并不是一个没有,在我看来,赵普可算一个。
自滁州与赵匡胤相识以来,赵普一直深得赵匡胤的信任。
当年赵匡胤占领滁州后不久,就接到命令挥师北上,恰好父亲赵弘殷生了重病,只好把父亲托付给赵普代为照料。赵普日夜悉心照顾,服侍得非常周到,让赵弘殷非常感动,又因为大家都姓赵,赵弘殷就把赵普当成了自家人(待以宗分)。
赵匡胤和赵普从此开始了长达十八年的亲密合作,在赵匡胤的幕府里,赵普牢牢占据了第一把交椅。
赵匡胤刚升任节度使,就推荐赵普做了自己的节度判官。
赵匡胤担任殿前都点检,立即推荐赵普做了掌书记。
在赵匡胤的幕府里,赵普展现了突出的政治才能,不但能精明地处理府内事务,更重要的是对时事有着惊人的判断力。
有一件事最能说明问题。
在“杯酒释兵权”发生前,赵匡胤曾有过犹豫,觉得石守信等人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刚坐上皇位,立刻就要夺别人的权,有点不近人情。
赵普对这事异乎寻常地坚持,他反复向赵匡胤阐述着一个命题——尽早解除这几人的兵权。
赵匡胤始终举棋不定。于是,两人有了这样一番对话:
赵匡胤:“他们(指石守信等人)肯定不会背叛我,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赵普:“我也不担心他们反叛,但据我观察,这些人都不是统帅之才,恐怕不能完全驾驭属下。如果不能制服属下,那么军队中万一有人作乱,到时他们恐怕也身不由己了。”
简单的一问一答,却极有深意。
赵匡胤的意思是,石守信等人都很忠心,肯定不会有问题,你就别多心了。
赵普没有正面否定赵匡胤的判断,而是话锋一转,指出石守信等人虽然自己忠诚,却可能因士兵逼迫而作乱。
“担心石守信等受逼迫而作乱”,可以看作赵普的深谋远虑,但这还不是赵普的真实意思,他的话应该还有另一层含义。
如果我们没忘记的话,陈桥兵变使赵匡胤一夜之间变成了皇帝,当时的借口,也是“士兵逼迫”。在宋朝的官方口径中,也一直这么宣传。但这只能糊弄一下老百姓,对于石守信等直接参与者而言,他们比谁都清楚“逼迫”的真正含义。
赵普这么说,其实是在提醒赵匡胤,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同样会发生在别人身上,之所以拐弯抹角说,还是要给他台阶下(毕竟人家已经是皇帝了嘛)。
把话说完,赵普依旧神态自若地看着赵匡胤,仿佛是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他的目光很温和,却透着一股坚定。
你们已经不再是当年同吃同睡的兄弟了,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们是手握重兵的将领,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忘记了吗?为了至高的权力,历史上上演过多少幕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剧情?我们是如何走到今天的,你是如何穿上黄袍的?
太多的现实告诉我们,在权力的诱惑面前,人情从来不堪一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赵匡胤无言以对,只能报以沉默。
赵普读懂了他的沉默,不再等待回答,默默地退了出去,从容地去安排一切。
赵匡胤不得不承认,赵普的话是对的。
正因如此,才有了“杯酒释兵权”中的那句“汝虽不欲为,其可得乎”。(www.xing528.com)
从陈桥兵变,到讨伐李筠、李重进,再到研究统一战略,宋朝建立初期的每件大事背后都少不了赵普。要么出谋划策,要么亲自参与行动,他总是赵匡胤最得力的助手。因为表现出色,赵普几乎每年都越级升官。
乾德二年(964),后周时代的三位宰相范质、王溥、魏仁浦相继辞职,赵普开始出任门下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成为唯一的宰相,从此开启独相十年的生涯。
担任宰相后,赵普风头很劲,当时赵匡胤把主要精力放在对外征战上,内政上的事情全部交由赵普打理,两位参知政事(副相)也只能给赵普打打下手,说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绝非虚言。
由小吏到宰相,赵普的命运发生了奇迹般的转折。随着地位的变化,赵普变得志得意满起来,权力带来的快感逐渐消磨了他的智慧和警觉,用权专断、谋取私利等通病开始在他身上出现。很快,他遭受了第一次攻击。
站出来和赵普叫板的人叫雷德骧。
雷德骧,字善行,同州郃阳人,后周广顺三年进士,时任屯田员外郎、判大理寺。大理寺是主管刑狱的审判机关,类似现在的最高法院(当时还没有审刑院),雷德骧的职务相当于最高法院院长。
当雷德骧来到大理寺办公后,发现里面的办事人员和政事堂的官员相互勾结,擅自增加刑罚名目。用现在的法律思维看,这很可能是一个立法权限上的争议,本来应该是个可以坐下来讨论一下的问题。但政事堂的官吏仗着自己有赵普的庇护,根本不把雷德骧当回事,更可气的是,连大理寺的办事人员也和他们串通在一起,不买雷德骧的账,让雷德骧很没有存在感。
雷德骧是个直肠子,决定直接向赵匡胤汇报这件事,顺便把赵普贪污受贿之类的经济问题反映一下。
估计是情绪太激动,雷德骧在求见赵匡胤的时候,未经同意就直接闯了进去。闯进去以后也没注意文明礼貌,上来就唾沫横飞地讲了起来。
当时天色已晚,也算到了下班时间,赵匡胤被突如其来的雷德骧弄得心里很不愉快。
雷德骧完全没在意领导的表情,依旧侃侃而谈,从赵普的业务水平到个人道德,谈得意犹未尽,讲得咄咄逼人,说到激动处,还配以丰富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似乎赵匡胤如果今天不把赵普办了,明天就成头号昏君了。
赵匡胤本来就很偏袒赵普,完全没心情听他探讨立法问题,开始斥责雷德骧。
告状没告赢,还挨了批评,雷德骧觉得很委屈。委屈的雷德骧化悲愤为口水,继续和赵匡胤辩论。
赵匡胤被吵得实在烦了,就对着雷德骧一声大吼:“鼎铛(煮食物的工具)还长着一对耳朵呢,难道你没听说过赵普是我的社稷重臣吗?”
雷德骧这个时候已经血冲脑门,都忘记自己在和谁说话了。他不愧是姓“雷”的,充分发扬了语不雷人死不休的风格,冒出一句:
“你还没吃晚饭,我这么大声说话就是为了给你打打精神。”
小样,嘴够硬,看我弄不死你!
雷德骧敢和皇帝顶嘴,当然没什么好果子吃。结果,他被发配到商州担任司户参军(从八品下)。但是,他和赵普的仇怨并没就此结束。
刚来到商州时,雷德骧日子还比较好过。当时的知州因为雷德骧曾经做过中央的大官,对他以礼相待。
可好景不长,不久,雷德骧迎来了新任知州——奚屿。奚屿是赵普的人,不但不给他好脸色看,还处处为难他。雷德骧受不了这种气,经常口出怨言,两人闹得水火不容。正巧,奚屿听说雷德骧写文章诽谤过皇帝,就决定拿这件事情给他下药。
一天,奚屿突然派人去找雷德骧,说是要和他谈话。雷德骧戒心不强,欣然赴会。雷德骧刚到,奚屿便派人到他的家中,编了个谎话,从他的家人手中骗到了那篇文章。
奚屿到底编了什么谎话,雷德骧的文章到底有没有诽谤皇帝,都没有明确的说法,其实也不怎么重要。像雷德骧这种直肠子文人,受了点委屈,写文章时发几句牢骚也很正常,至于如何定性,就看你怎么想了。反正报上去以后,签批处理意见的,还是赵普。
罪状报上去后,雷德骧很快被处理——削去官籍,流放灵武(今宁夏灵武)。本来还指望什么时候重新起复,现在连官都没得做了。愤怒的种子就此在雷德骧心里播下,这种仇恨一直延续到了他的下一辈。
赵普,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雷德骧的报复还要等五年之后,我们以后再说,现在接着说赵普。
击倒雷德骧后,偶尔还会冒出几个胆大的敢于攻击赵普,但都被赵普轻松击败。接连的胜利让赵普越发觉得,他的地位坚如磐石,任何人都无法撼动,自己将永远是那个天子心腹、当朝宰相。
从此,沉稳低调的吏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信高傲的官僚。
当一个人过于沉迷权力的时候,他离危险也就不远了。
雷德骧等人毕竟和赵普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他们的失败也在情理之中,但赵普并没能得意太久。他真正的对手已在背后积蓄力量、跃跃欲试。
这些人所拥有的心机和智慧完全有资格和赵普走上同一个擂台,向他发出更强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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