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双方正式开战。
从参战双方的情况来看,宋军作战经验丰富,斗志高昂,战斗力较强;蜀军物资充足,地形险要,便于防守,可谓旗鼓相当。
如果战前做一个民意测验,相信很多人都会认为这必将是一场空前激烈的恶战,搞不好还会弄成一场持久战。
而事实证明,这又是一场一边倒的战争。
坦率地说,在宋朝的统一进程中,确实没发生什么精彩的战斗。这种情况有人欢喜有人忧,对于赵匡胤来说,显然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却为难了码字的我。
其实我也希望战斗进行得异常曲折、异常惨烈,最好双方斗得飞沙走石、昏天暗地、鬼哭狼号,我写的料也好多一点,大家看得也过瘾一点。
但是,我写的是历史,真实的历史。它不是八点档、不是肥皂剧,这里没有穿越过来的美女,没有飞檐走壁的大侠,也不会有等着与你邂逅的帅哥。
该怎么样它只能怎么样。
历史的精彩,就在于它的真实。
宋军的战斗进行得异常顺利,为了不让大家打瞌睡,我简单介绍下进军过程。
王全斌、王仁赡所率的北路军首先发动攻势。一个月内,相继攻陷兴州(入蜀道路上的第一个重要城池,今陕西略阳县)和几十个兵寨,击败蜀兵二万人,缴获粮食七十余万斛。
其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唯一值得提一下的是那“七十万斛粮食”。我查了一下,当时的粮食计量方法是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每斛约合现在的粮食120斤。如此算来,七十万斛粮食大致相当于现在的8400万斤粮食。
蜀地是著名的产粮区,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宋军此后一路过来,还不断有所缴获。那么多粮食吃又吃不掉,带又带不走,扔掉又可惜,最后竟成了宋军幸福的烦恼,只能另外调配人手,把粮食运出去。
自从失去兴州后,王昭远开始认识到战争的可怕,立刻现出了懦弱无能的原形。统一中原的伟大理想早就被抛到脑后,他命令军队一律龟缩到利州城(在今四川省广元市)中,摆出了一副打死我也不出来的姿态。
利州城北接秦岭,南接剑门,位于嘉陵江东岸,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城池。为巩固防守,王昭远一把火烧掉了栈道。
栈道,是古人在悬崖峭壁上凿孔、架木,生造出来的一条道路。走在栈道上,抬头望是一线青天,向下看要么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要么是滔滔江水。这种道路,别说行军打仗,胆小点的,站一会都要心惊肉跳。
碰到王昭远的乌龟战术,王全斌倒也不急,主动揽来了工程队的活,开始派人为后蜀免费修理栈道。
事实上,修栈道只是个表象。王全斌打听到,在利州城的东南面,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通往嘉陵江渡口,渡过嘉陵江,就可以迂回包抄利州城。他已经亲自率领主力走小道,发动迂回攻击。
修栈道,只是为了麻痹一下王昭远。
这一招应该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并非王全斌首创,版权应该归几百年前的韩信所有。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韩信是为了出去,这回王全斌是为了进去。
让王全斌哭笑不得的是,他费尽心机想了这条妙计,却多此一举。后来的情况证明,不管王全斌在外面干什么,王昭远始终缩在利州城内,毫无反应。什么修栈道,什么迂回攻击,通通无视。
宋军直到修好栈道,也没遇到任何骚扰。
唯一可惜的是王全斌,亲自摸石头、爬山路,跑了一圈,喘着粗气到达目的地,发现自己居然比修栈道的队伍还晚了几天。
摊上如此对手,王全斌想不打胜仗都难。
短短数日,利州城破。
王昭远虽然打仗不行,但跑起路来颇有天分,利州城破后,又撒腿溜到了剑州(今四川剑阁县)。在那里,他还有一份最后的资本——剑门关。
乾德三年(965),剑门关成为两军争夺的焦点。
剑门关隶属剑州,是古蜀道上最著名的险隘。关口处于大剑山中断处,两边悬崖峭壁,山壁似剑,相对成门,所以有“剑门天险,一夫荷戈,万夫莫开”的说法。
王昭远连吃几个败仗后,彻底由“进攻中的冒险主义”变成了“防守中的保守主义”,继续窝在里面不出来。纵然实力大损、士气不振,王昭远似乎也不怎么着急。
王昭远不急,孟昶不能不急。面对越来越糟的战势,他派出了一支一万多人的精锐部队驰援剑门关。(www.xing528.com)
别看这支部队人数不多,却是由太子孟玄喆任统帅、两名宰相级的大臣任副统帅,算是蜀军压箱底的一支队伍。
孟昶对他们寄予厚望,在出发前赏赐了大量钱帛,勉励他们奋力御敌、力挽狂澜。
从成都到剑门,直线距离260公里左右,就算当时交通手段差点,紧赶慢赶十多天,一般也能跑到。
王昭远眼前的任务就是守住剑门关,十天。
按照当时的情况,只要守关的人不是特别差,完成这个防守任务应该不成问题。但我们知道,王昭远先生在让人失望这一点上是从未让人失望过的。
在攻打剑门关前,王全斌从一个俘虏口中,获取了一份有价值的报告:从宋军驻地出发,渡过嘉陵江往东越过几座大山,可以找到一条叫作来苏的小道,经此小道可迂回到剑门关以南的清强店,然后可从后面发起突然攻击,实现南北夹攻。
王全斌采纳了这个建议,并派人迅速实施,不惜跋山涉水、披荆斩棘,一路急行军扑向清强店。
从军事常识上讲,守关最怕的事情就是背后遭黑枪,既然是蜀军降卒提供的情报,说明当地有不少人知道这条偏僻小道,如果王昭远稍微多个心眼,分兵驻守或是打个埋伏都不成问题。
当然了,我说过,人家是王昭远,是不能按常理来讲的。还是简单说结果吧。
正月,宋军南北夹击,攻陷剑州。蜀军一万多士兵被斩杀,副帅被俘。此时,他们的援军还在路上。
王昭远输光了所有本钱,狼狈地成了一个光杆司令,但他的闹剧还没结束。在败退过程中,他随乱军四处逃窜,最后藏匿到一户百姓家里,企图蒙混过关。
宋军似乎特别想见一见这位神奇的对手,一路尾随追击。最终,一队宋军士兵在一个民房仓储间的角落里发现了王昭远。
此时,王昭远面挂泪痕、双眼红肿,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早已经没有了俩月前的神气,口中倒还念念有词:“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宋军将士对他所念叨的东西毫无兴趣,只是亮了一下明晃晃的刀枪。
王大人,起来吧,没事走两步。
本来,王昭远同志在短短两个月之内由诸葛亮变成了俘虏,已经很可怜了,一路下来,我们也批评了不少,不应该再落井下石。但鉴于他的表现,还是忍不住要再多批两句。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是晚唐诗人罗隐诗作《筹笔驿》(主题为感慨诸葛亮生平)中的名句,意为一人运气来时天地都来相助,时运去时纵然英雄也无可奈何。很显然,王昭远先生把蜀军的家底败得一干二净,不但没检讨自己,还继续比附诸葛亮,埋怨时运不济。
所以说,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王先生堪称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不管怎样,王昭远的闹剧结束了,对于这个人的神奇表现,我曾有所怀疑,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位水货?是否被后来者刻意“抹黑”,用来证明宋朝吞并后蜀的正当性。
带着这种疑问,我查阅各种史料,小心推敲细节,认真比对所载事实,终于得到了答案——他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水货。
史官没冤枉王昭远,却可能冤枉了另一个人。
当王昭远兵败的时候,后蜀太子孟玄喆所率的援军仅赶到了绵州(四川绵阳),从距离上看,才走了一半路程。听到前方剑门失守的消息后,这支军队又退回了成都。
孟玄喆,字遵圣,孟昶的长子,当时二十九岁。
按照传统说法,他是一位足可以和王昭远比肩的蠢人,不少史书津津乐道这样一件事情:说孟玄喆所率的援军很不像样,旗帜均由饰有刺绣的绢帛做成,连旗杆也缠上了织锦,这样一支彩旗招展的队伍不像是赴前线打仗,更像是为当地织锦产品“蜀锦”做植入式广告。
如此看来,皇子孟玄喆应该是个如假包换的纨绔弟子。很多人对他的印象停留在这一则简单的史料片段上。
事实上,根据《宋史》记载,孟玄喆归降宋朝后,曾在贝州、定州等临近辽国的边境重镇任职,并且先后参与攻打太原(北汉)、幽州(辽国)的战斗,屡立战功。
试想,孟玄喆在后蜀尚是太子,但归降宋朝后也就是一个普通人物(甚至还有俘虏身份)。如果此人真是纨绔子弟,宋朝为了显示大度,封个一官半职也就够了,绝不会把防守边境的重任交给一个废柴。
所以,小人物孟玄喆被误解的可能性更大。
在浩瀚的历史中,他虽是个不起眼的人物,但秉持公正客观写史的角度,在此特做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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