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中奥赛班手记：袁景昊的医学之梦

袁景昊，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加分（奥赛省一等奖）

有时候，你会突然陷入一场梦，梦中的所在是你最魂牵梦萦的地方，一个美妙的地方，一个花儿处处开放的地方。那确实像一场梦，是那么美妙，然而又是那么真实，那么自然活泼，是你不经意的一动触摸到了它的温暖，这才使你清醒过来，这一切的一切，原来是410，原来是衡中。

从来没有想到，410对我如此重要。

我爱410，可我也明白，总有一天71个人会面对一个现实——分开，71个人从此各奔东西。我总是在害怕这样一个现实，害怕人如浮萍一般——相逢总是偶然，离散总是命运。我总想与我共度青春的兄弟姐妹们在一起，总想在一起奔跑呐喊，在夏天的晨光中，在冬天的寒风里，用或干涩或沙哑的喉咙。在封闭时，有一次放假我没回家，趁中午教学楼没人，我便偷偷去奥赛教室学习。上了四楼，一眼瞥见门上的班牌，我便再也迈不开脚步，贪恋地望着，仿佛是今生的最后一眼。推门进去，贪恋地望着整整齐齐的几十张桌子，生怕漏掉了任何一张。抚摸着讲桌上的那几十个人的座位表，一个挨着一个地细细数着，一个一个好像都在对我微笑，一个一个好像都在对我点头。

现在，我回到家里，总会想到我的410。晚上睡觉时，有时半夜醒来，手会不自觉地往前一伸，伸到一半又突然停下来，默默地想着要是摸到的是明超的头该多好，然后又闭上眼，想着明天早上能见到满满一屋子的人，邻铺便是明超，对面就是轩然和艺超，床下就是光耀和赵进，还有早已穿好衣服的孙巍峰和不脱衣服的范元瑞。想看到蔡占锐笑着跟我说他和范元瑞在中等数学上潇洒的“范蔡”签名，想看到同学们在科代表收作业时纠结的神色，想看到数学老师的清晰、语文老师的利索……从来没想到410对我如此重要，从来没想到我会对410如此日思夜想，如此舍不得。我爱410，害怕失去时那巨大的空虚和寂寞，就像李陵那样“忽忽如狂”，因为无论我说什么，都让我感觉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只有“忽忽如狂”了。(www.xing528.com)

我不会像古人那样说一句“于是余有叹焉”便大发议论，但古人的心意和今人的思虑又有什么不同呢？总是又回到那时，又忽然回过神来，明白已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个地方叫作大学。曾读过一位德国思想家的文章，至今仍有无尽崇敬之情。他的文章大概是讲大学的生活和意义的，说一个完整的大学会让任何一个学生任何一个教师满意，为自己的每一点每一滴的力量——改变世界的力量汇集，也为自己为改变这个学校使之向更加美妙的称得起一个一流的大学这一光荣高贵的荣誉一步步迈去。古时廉颇知耻而负荆请罪，李逵知过而俯首以请大辟，这些都是明荣耻而弃生死之人，他们为什么能做到呢？因为他们明白人生的价值在于堂堂正正地挺立于世而非挥霍岁月苟且偷生，然而他们最终并没有死，而是重拾了一次机会。我突然想，一流的大学大概就是恒久地自省和反复地重生吧。到大学报道那天，我问自己，可以挥霍这一天天的岁月吗？我想说“是”，可是心里却有一个小小却坚定的声音说“不”。我再问自己，我以为这次会有一个声音说“是”，可是仔仔细细地倾听，我心里的声音却又一次说“不”。我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遭到内心的否定呢？就像苹果公司的创始人被自己的董事会扫地出门那样，我问自己，我怎么会被自己否定了呢？不得不说，我输给了自己。我输给了自己的固执，从固执于自己的见解到固执于自己的一切。我就像胖胖和瘦瘦的鱼儿，总是挣不脱自己的网。于是在心中的“匈奴”来时，我伏下身子，降了过去。这应当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这是怎样的幸福者啊——却没有哀痛者了。或许，网是总有办法挣脱的，可是人也是总能想出办法来的。没有不可以改变的，只是尚未想到罢了。

不过，无论什么样的网都网不住时，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看着太阳又一次升起，那是何其美妙的场景啊。新的生命——你们，又在这一条路上前行了。这条路是崎岖的吗？这条路是平坦的吗？抬头看去，也许就像蒲宁的小说《山口》中说的：“夜幕已垂下很久，可我仍举步维艰地在崇岭中朝山口走去，朔风扑面而来，四周寒雾弥漫，我对于能否走至山口已失却信心，可我牵在身后的那匹浑身湿淋淋的、疲惫的马，却驯顺地跟随着我亦步亦趋，空荡荡的马镫叮叮当当地碰响着。”也许前路是那样的崎岖，前路是那样的未知，仿佛一切都在阻拦你，可是当你迈开了步子，你就会发现，“然而奇怪的是我的绝望的心情反使我坚强起来。我的步子迈得比以前勇敢了，我怨恨地谴责着某个人逼得我不得不忍受一切，对那人的谴责使我的心情快活起来。满腔的怨恨化作一种郁悒而坚毅的顺从，甘愿对于凡是我必须忍受的事物都逆来顺受，哪怕永无出路我也感到甜蜜”……那是一种玄妙的状态，也许痛苦的、寒冷的、未知的前路是那么让人绝望，可是，心中的一切，或许在某个临界点——只要你不放弃——就会化作一种无可匹敌的坚毅与倔强，你会告诉自己：“走，走。只要咱俩不倒下，就豁出命来走。在我的一生中，像这样崎岖荒凉的山口已不知走过多少！灾难、痛苦、疾病、恋人的变心和被痛苦地凌辱的友谊，就像黑夜一样，铺天盖地压到我身上——于是我不得不同我所亲近的一切分手，无可奈何地重又拄起云游四方的香客的拐杖。可是通向新的幸福的坡道是险巇的，高得如登天梯，而且在山巅迎接我的将是夜、雾和风雪。在山口等待着我的将是可怕的孤独……但是咱俩还是走吧，走吧！”一切的一切都被超脱了，毫无杂念，就像是释迦牟尼看到的那一棵菩提树，就像是肉体已经不再存在，就像是整个灵魂朝着一个梦幻般的九重天奔去，那时，一切都拦不住你。你，就是自己的信仰。

忆往昔，当真是如那滔滔江水，你看着它渐渐远了，追啊追，跑啊跑，却只能看到那远处的点点帆影了，就像是杰克和露丝无力地放手，大概，历史是除了爱情以外唯一使人无力的东西吧，而人所能决定的也只有现在了。前边的帆手远去了，后面的帆手又划着他的小船走到了这里，一条又一条，在这生命的轮回里，在这滚滚红尘中，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珍惜在一起的日子，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让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每一分每一秒的价值，让生命的花儿在衡中——一个让我成长的地方绽放。